周建國

摘 要：賈母是《紅樓夢》中貫穿始終的重要人物，是我國古典小說中少見的塑造較為成功的祖母形象。她地位尊貴，身世顯赫，富于才智，表面慈祥、詼諧風(fēng)趣，實際卻精通人情世故、善于作威作福，她既代表著家族的最高權(quán)力，也維護著家族的存亡發(fā)展。她本質(zhì)上是一個"恩威并施的老太太"，是賈府這個封建大家庭的精神支柱。

關(guān)鍵詞：賈母；慈祥；精明；封建主義

中圖分類號：I207.4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4）09-0227-02

一、賈母印象初觀

中國封建社會的宗法制度和倫理道德，使賈母在封建大家庭里居于“太君”的地位，擁有無上的權(quán)威。她雖然早已收起自己當年當家管事的那些手段，但上上下下各色人等卻無不仰承她的顏色以求取她的歡心。機靈的鳳姐，就是因為利用一切機會和手段在她面前討好、獻殷勤，才取得了她的寵愛與信任，因而得以在榮國府中穩(wěn)穩(wěn)握住了管家的權(quán)柄。

賈母給人的印象是滿面慈祥、毫無城府似的。其實，她全然不失當年的精明，而且大有越老越機巧的態(tài)勢。如寶玉挨打后調(diào)養(yǎng)將愈之時，忽然想起要吃蓮葉羹，這是一種極精細名貴而做起來又極費事的罕用食物，賈母就命鳳姐去辦，鳳姐想借機“嘗個新”，于是叫人做上十碗來。賈母見狀，當即笑著點破鳳姐心思：“猴兒，把你乖的！拿著官中的錢做人情。”此時，寶釵當著大家的面笑道：“我來了這么幾年，留神看起來，二嫂子憑他怎么巧，再巧不過老太太?！辟Z母聽后，大笑道：“我的兒，我如今老了，那里還巧什么？當日我象鳳丫頭這么大年紀，比他還來得呢！她如今雖說不如我，也就算好了?！北萨P姐還巧，賈母是不是在自吹呢？況且她不是常說“我老了，都不中用了”嗎？她甚至還說自己“不過是老廢物罷咧?！蹦倪€會有什么巧呢？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

二、賈母口才之“巧”

賈母雖然不像鳳姐那樣喜歡到處炫耀口才，可實際上她處事應(yīng)對的靈活自如、幽默風(fēng)趣，卻非鳳姐所能比。有些在旁人看來非常棘手的問題，她只需三言兩語便能輕松解決，應(yīng)付自如。如“寧國府除夕祭宗祠”，媳婦尤氏為了對賈母表孝心，誠心誠意想請賈母吃飯，并且對賈母陪笑道：“已經(jīng)預(yù)備下老太太的晚飯。每年都不肯賞些體面……果然我們就不濟鳳丫頭了？”這幾句話從表面上看起來是討歡取樂的，可暗中卻帶著濃濃的醋意，即不滿老祖宗賈母的偏心，而賈母卻應(yīng)對自如，她說：“你這里供著祖宗……哪里還擱得住我鬧？……不如還送了來，我吃不了，留著明兒再吃，豈不多吃些？”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這樣的答話，既使人感到親切、體貼，又不乏風(fēng)趣，尤氏聽了心里也受用，真是皆大歡喜。

如果上面的對話還不足以完全說明賈母口才之巧的話，那么在元宵佳節(jié)晚宴上的眾人“說笑話兒”，賈母這方面的才能便顯露無遺了。在宴會中，眾人擊鼓傳花，花正巧停在賈母的手中，按規(guī)則該她說個笑話，她說從前一個大家族有十個媳婦兒，而其中要數(shù)年齡最小的媳婦最能說會道，其他九個媳婦都深感不服，于是她們就一起到閻王廟去問明原因。結(jié)果在閻王廟里遇到孫悟空，悟空便對她們說，小媳婦之所以這么能言善辯，全因在輪回轉(zhuǎn)世時喝下了他撒的一泡猴尿。這個小故事把伶牙俐齒的鳳姐好好打趣了一番，鳳姐聽后很快明白賈母這是在調(diào)侃她，便急忙插話解釋說幸虧自己笨嘴笨舌?？蛇@句插話怎能擺脫被動局面呢？就連薛姨媽也笑著說笑話一對景就容易引人發(fā)笑。如此一來，這泡猴兒尿非鳳姐莫屬了。而輪到鳳姐說笑話時，她本來想回敬賈母一下，可笑話講了一半就講不下去而轉(zhuǎn)到其他地方去了。這個用來回敬賈母的笑話注定是不能成功的：不是過火，便是無力。等級嚴密的封建倫理束縛，使鳳姐只有招架之功，而全無還手之力。向來逞強好勝的鳳姐之所以斗不過賈母，就是因為她的世故還沒有賈母深沉，賈母確實要更高一籌。

三、賈母的恩威并施

如果從更深的封建主義立場和自覺維護封建秩序的層次看，這位慈祥的老祖宗同時又是嚴厲的專制家長，她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懂得運用恩威并施的力量處理問題，以達到符合自己要求也就是符合封建主義要求的目的。比如，賈寶玉那一次誤以為林黛玉要回南方而急得暈倒過去，王太醫(yī)來看后說“不妨不妨”，賈母卻這樣對王太醫(yī)說：“若耽誤了我，打發(fā)人去拆了太醫(yī)院的大堂?！边@是何等專橫的氣勢??！可是，她對于貴族家庭里那些真正卑劣的丑行穢狀，卻又一點都不“嚴”，常常抱著姑息、縱容乃至庇護的態(tài)度。鳳姐因為賈璉和鮑二家的胡搞而鬧到她的面前，她對這事不僅淡然視之，并以“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哪里保得住不這么著。從小世人都打這么過的”加以平息。

然而，正是這個把不正當?shù)哪信P(guān)系看得極平常的“太君”，對于真正的愛情卻又執(zhí)法甚嚴，如防盜賊，可在有關(guān)綱常的大問題上，她的關(guān)切程度是絲毫也不會稍減的。這正是封建統(tǒng)治者的特征：嫉視正當?shù)膼矍?，縱容浪蕩的淫亂。

可是，現(xiàn)實生活卻完全違背了這個“老祖宗”的意志；她終于發(fā)現(xiàn)賈寶玉和林黛玉很早就有著生死相共的愛情。于是，她便脫去滿臉的慈祥而露出陰森專橫的本來面孔。我們知道，黛玉的身份是賈母的嫡親外孫女，加上黛玉的母親即賈母的女兒已經(jīng)因病離世，故而賈母對黛玉是非常疼愛的。這一點可以從寶玉和黛玉在發(fā)生口角時，賈母甚至“自己抱怨著，也哭起來了”看出賈母對黛玉的愛。按理說，黛玉嫁給寶玉是太自然不過的事兒了，可是當薛寶釵住進賈府后，事情就變得沒那么簡單了。寶釵老實安分，與人交善，她的美麗聰慧也絲毫不在黛玉之下。除此之外，她謹遵封建主義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能時時以實際行動來維護封建統(tǒng)治秩序。更重要的是，寶釵出身于與賈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四大家族之“薛”家。薛家世代“皇商”，雖說寶釵之父已死，但財勢依然極為雄厚，寶玉娶寶釵，對于“內(nèi)囊已盡上來了”的賈府是有非常現(xiàn)實的助益的。僅就這點，寶釵所具備的“財勢”，就遠遠壓倒了母死父亡、一無所有、寄人籬下的黛玉。要知道，封建大家族的婚姻，首先是利益的結(jié)合。所有這些，使薛寶釵立刻贏得了賈府眾人的賞識。而賈母是第一個對薛寶釵作出極高評價的人。書中賈母提出為寶釵過十五歲生日，尤其還當著眾人的面對薛寶釵極力夸贊：“……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都不如寶丫頭?！憋@然，這“四個女孩兒”包括黛玉在內(nèi)，這就對黛玉、寶釵作出了較為明顯的評價。依理，薛寶釵只不過是賈母兒媳婦的姨侄女，而林黛玉卻是她的嫡親外孫女，相比而言，黛玉明顯比寶釵更親。可骨肉親疏卻不是賈母最先考慮的，她是以封建倫理道德標準來選孫媳婦的，是從整個封建大家族的利益出發(fā)的。顯然，寶黛悲劇的制造者正是這位對寶黛“愛猶不及”的封建主義“老祖宗”。endprint

四、賈母的用人“慧眼”和處世“妙法”

此外，賈母還大有用人“慧眼”和處世“妙法”，如她選擇并放手讓年輕的鳳姐來管這偌大一個榮府，就充分顯示出她的識人之才和用人之膽。如果不是賈母的大膽提拔、放手使用，鳳姐又如何能有英雄用武之地呢！而賈母高明的用人手段，還體現(xiàn)在她對丫鬟鴛鴦的倚重上。她曾坦言道：家務(wù)事基本有王夫人和鳳姐操心，她們兩個有做的不到的地方，還有心細的鴛鴦想著點。因此，賈母便可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的享樂中去了。這一用人方法是多么的高明??！把鳳姐擺在與他人容易產(chǎn)生正面直接沖突的位子上，背后所有的抱怨聲、咒罵聲皆指向她一人，而賈母卻給人一副宅心仁厚、和藹可親的樣子，背后沒有一點怨恨之聲，這一手段不是更加高明嗎？可是和藹仁慈只不過是一種表面現(xiàn)象，當有人威脅到她的根本利益時，這位“老祖宗”也會發(fā)起飆來，不管對手是誰，直接將其擊潰。

賈赦想再討個小老婆，誰都不要，偏偏要賈母的貼身大丫鬟鴛鴦，這與賈赦心存雙敲，除了滿足色欲之外，還與他妄想侵吞老太太的私房大有關(guān)聯(lián)。要不然，盡管邢夫人非常怕賈赦，但她也不至于那么極力撮合自己的丈夫討小妾。事情敗露后，賈母“立時氣得渾身打戰(zhàn)”，就連一向恭敬孝順的王夫人也連帶挨了一頓好罵。賈赦的惡毒之心豈能逃過老太太的銳利目光！賈赦要擺弄她什么？當然是老太太箱子里的金銀財寶。而這正是她在家族中地位的重要保障，是她頤養(yǎng)天年的根基！而鴛鴦?wù)沁@筆私房財產(chǎn)的一手經(jīng)營者，此時賈赦竟然要盤算著搶這筆財產(chǎn)的監(jiān)管人，賈母對此怎能容忍呢！以此看來，“鴛鴦事件”可謂這個封建家庭中的一次財產(chǎn)與權(quán)力的激烈斗爭。由于賈母的威嚴和果斷，才順利粉碎了這場陰謀。整個榮府直鬧了個天翻地覆，最后以賈母的勝利而告一段落，從中可看出賈母是何等的干練和精明?。?/p>

當然，賈母在更多的時候是以慈愛和善的面目出現(xiàn)的，這種面目可能受到上層統(tǒng)治集團的懷柔政策和他們推重的儒家風(fēng)范的影響而致，同時這也有助于她回避和掩蓋內(nèi)部矛盾，達到維護家族利益的目的。如王夫人置晴雯于死地的做法，賈母是不贊成的，但當王夫人拿晴雯的“女兒癆”和“調(diào)歪”等來說事兒時，賈母也不再與其爭執(zhí)，只是隨便說了幾句，便轉(zhuǎn)移了話題，而再不愿為已經(jīng)死了的丫鬟晴雯讓自己的媳婦難堪了。

賈母維護自己權(quán)威的辦法是全方位的。她對于賈府的丑惡和種種弊端，全都心知肚明，也明白表示過：“我都是經(jīng)過的?！标P(guān)鍵是只要不鬧出來，她都能寬容任之。無論多么越軌的行為，都可以說成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兒。憑借賈母的干練精明，她不會不知道王夫人、王熙鳳、賈赦等人的卑劣行徑?？伤齾s從不過多干預(yù)，原因就在于她深知只要沒有危及整個封建大家族的根本利益和那一整套的封建統(tǒng)治秩序，不管他們怎樣胡鬧都算不上什么大問題，因而也就沒必要去認真過問。換個角度來看，賈母之“巧”雖然掩蓋了很多矛盾，而最終卻加劇了這個封建大家族的內(nèi)部矛盾，導(dǎo)致賈府逐漸走向衰敗。

由上觀之，賈母表面上是一個滿面慈祥、詼諧風(fēng)趣的長者，實際上卻是一位具有豐富治人經(jīng)驗、代表封建勢力摧殘新生一代，且虛偽狡詐、善于作威作福的封建統(tǒng)治者，是一個恩威并施的封建大家庭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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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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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徐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