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軍　賀建忠

摘 要： 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白馬嘯西風(fēng)》盡管故事和人物錯綜復(fù)雜，但通篇反映了一個主題，即“不喜歡，怎么辦”。面對強加的思想與感情，各有處理方式，但均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唯有不將自己的思想、喜好和感情強加于人，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關(guān)鍵詞： 強迫 反抗 金庸 武俠小說

從嚴(yán)格意義來講，《白馬嘯西風(fēng)》不像一部武俠小說，因為小說中既無武，又無俠。所謂的打斗就是性命相撲，缺乏以往武俠小說中高深的武功和武功哲學(xué)。至于“俠”就更沒有了，最多也就幾個好人，非但無法與充滿大義的郭靖相比，就是和段譽、虛竹、甚至韋小寶這類所謂的“俠”也沒法相比。《白馬嘯西風(fēng)》以一名女子為主人公，這在金庸的小說中并不多見。該小說篇幅不長，涉及的人物不多，反映的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別人不喜歡你或你的東西，怎么辦？各人有各人的處理方法，但都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一、金銀小劍三娘子與史仲俊

史仲俊和金銀小劍三娘子是同門師兄妹，關(guān)系一直很好，是大家公認(rèn)的天生一對，就像當(dāng)年的令狐沖和岳靈珊一樣。但后來出現(xiàn)了一個白馬李三，情況就變了。可能由于騎白馬的緣故，金銀劍三娘子隨李三私奔了，盡管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由此史仲俊大病一場，并受了十年相思的煎熬。一日甘涼道上相逢，雙方為了搶奪“高昌迷圖”而大打出手。十年相思化成恨，史仲俊對白馬李三痛下毒手，一直追到回疆，終于將其擊斃。本來滿懷憧憬，希望能和師妹重溫舊好，卻被金銀小劍三娘子的金銀小劍刺死，一劍刺他，一劍刺自己。

自負(fù)風(fēng)流有什么用，師妹照樣不喜歡，白馬李三整天亡命天涯，三娘子一樣愛他。她不喜歡你，怎么辦？即便殺了她的丈夫，破壞了她的家庭，仍于事無補，反而連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二、李文秀與蘇普

李文秀是《白馬嘯西風(fēng)》這部小說的主人公，在她8歲的時候，被仇殺追逐到回疆這片土地上。她是白馬李三與金銀小劍三娘子的愛女，李三夫婦自知命不能保，讓女兒騎白馬獨自而去。李文秀被一個自稱計爺爺?shù)娜司认?，幾番歷險終于躲過了仇殺。自此她與計爺爺相依為命，在這片哈薩克民族聚居的草原上開始了新的生活。在草原上她認(rèn)識了哈薩克男孩兒蘇普，并有了深刻的交往，幾番下來，她愛上了這個勇敢而多情的男孩兒。兩人有過同生共死的經(jīng)歷，蘇普曾把他獲得的第一件獵物送給李文秀。按照哈薩克人的傳統(tǒng)，男子將第一次所得獵物送給女子，就是示愛的意思。本來可以發(fā)展成為一場跨越民族的愛情，可是由于蘇普父親蘇魯克的民族仇視心理，最終宣告失敗。蘇普的母親和哥哥都是被漢人強盜害死的。從此，李文秀只能帶著淡淡的憂愁生活，眼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愛上了另一個女子——草原上會走的花，阿曼。

十余年過去了，當(dāng)年那幫害她父母的強盜突然又出現(xiàn)了，雖然歷盡滄桑巨變后，李文秀與當(dāng)年的女童模樣已經(jīng)大相徑庭，但是她的白馬依然沒變，強盜本來不存指望了，卻忽然發(fā)現(xiàn)十年前的那匹白馬，真是喜從天降。于是出現(xiàn)了十年前的一幕，只不過這次被追的僅是李文秀一人而已。為了逃命，為了與敵人同歸于盡，李文秀逃進了傳說中的鬼山，并在那里遇到了一個叫華輝的異人。在華輝的幫助下，李文秀殺死了全部敵人，并且拜了華輝為師，學(xué)得了一身好武藝。

在高昌迷宮中，華輝裝神弄鬼，打敗了所有哈薩克勇士，包括她一直深愛的蘇普。為了意中人的安全，劉文秀不聽計爺爺?shù)陌侔銊裾f，毅然攻了上去?；瘖y后的師父幾次讓她回去，她就是不退。后來，師父在臨死前問李文秀為什么不聽話，她回答道：“師父，你得不到心愛的人，就將他殺死。我得不到心愛的人呢，卻不忍他給人殺了?！?/p>

阿薩克部族中有一位名叫哈布拉姆的老人，精通《可蘭經(jīng)》，智慧過人，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但當(dāng)李文秀問：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地愛著別人，有什么法子？老人無法回答，《可蘭經(jīng)》中沒有提到，這是一個自始至終都無法回答的問題，不僅《可蘭經(jīng)》中沒有，佛經(jīng)中也沒有，就是《老子》和《莊子》中也沒有；這個問題不僅古代人解決不了，就是近代最偉大的導(dǎo)師馬克思也解決不了，只有懷著苦澀由時間解決。殺了愛人也罷，救了愛人也好，都是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法，但都不是有效的方法。

三、馬家駿與李文秀

其實，當(dāng)年收留李文秀的那個計爺爺既不姓計，又不是“爺爺”，而是一青年，是為了避仇才化裝成老頭的模樣，他的真名叫馬家駿。十多年來，所有人都認(rèn)為他是計爺爺，包括和他一起生活的李文秀，說明他的化妝功底很深厚，表演能力也很強。

馬家駿是看著李文秀長大的，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對李文秀絕不只是爺爺愛孫女那么簡單，還有更深更復(fù)雜的愛。自從李文秀顯露武功，打敗強盜的那一刻，他就活在深深的恐懼中，因為從李文秀的武功來看，那個一直令他做噩夢的仇人顯然沒死，而且就在他的周圍，他畏懼的正是李文秀的師父華輝。在高昌迷宮中，應(yīng)該說在高昌迷宮外，馬家駿就知道了那個眾人所謂的鬼就是華輝，所以他幾次三番勸說李文秀離開，不僅離開迷宮，而且離開回疆、回歸中原。但李文秀不聽勸說，為了蘇普，毫不退縮。李文秀不走，馬家駿盡管嚇破了膽，依然硬著頭皮跟著。當(dāng)劉文秀與華輝動上手，眼見不敵的時候，馬家駿沖了上去。李文秀非常驚奇，這個和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計爺爺竟然會武，而且不弱。最終，馬家駿與華輝兩敗俱傷。這位一直關(guān)心照顧李文秀的計爺爺，最后才露出了馬家駿本來的面目，他只是一個中年漢子。

相信馬家駿對李文秀也有愛意，只是埋得更深而已，是任何人都覺察不出來的，因為他將那份愛混雜于爺爺對孫女的愛中，沒有人懷疑他的爺爺身份，自然沒人能覺察到他不同尋常的愛。年齡不是阻止生愛的屏障，如殷梨亭對楊不悔，無崖子對“秋水妹”，胡斐對苗若蘭，武三通對何沅君，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都不在馬家駿與李文秀之下。暴露了十多年隱藏的身份，敢于和自己生平最畏懼的人相斗，馬家駿哪里來的勇氣？勇氣來自于那個少女李文秀。

自己深深喜歡的人，她卻一直不知道，怎么辦？將愛情埋藏于親情之中。

四、瓦爾拉齊與雅麗仙

瓦爾拉齊年輕時與車爾庫爭奪情人雅麗仙，失敗后懷恨在心，夜半前去行刺情敵，結(jié)果又?jǐn)?，被族長逐出。后在中原學(xué)得絕藝，回來后毒死了雅麗仙，既然得不到就殺掉，這一點很像馬夫人。本來他還想殺光全族，以雪前恥，但被不肯助紂為虐的徒弟射了三根毒針，從此成了廢人，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瓦爾拉齊看著自己深深喜歡的人嫁給了別人，怎么辦？毒死她?，F(xiàn)實生活中有很多偏執(zhí)的人，發(fā)生了悲劇，出現(xiàn)了不如意的結(jié)果不從自身找原因，總覺得是天下人負(fù)我，而非我負(fù)天下人，將所有仇恨變本加厲地向每一個無辜的人發(fā)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喜歡的東西靠暴力解決只能徒增悲劇。

五、馬家駿與瓦爾拉齊

馬家駿在李文秀未來之前就已經(jīng)是華輝的弟子，如此說來，她和李文秀還是名副其實的師兄妹，只不過他是開山大弟子，李文秀是關(guān)門小師妹而已。其實，華輝就是當(dāng)年被哈薩克人驅(qū)逐出去的瓦爾拉齊，在他殺死情人雅麗仙的同時，還命令徒弟馬家駿在哈薩克人的井里下毒。不忍殺害無辜的馬家駿并未按師父的命令行事，使得師父十分生氣，要將他這個不服從師命的“逆徒”擊斃。危難之時，馬家駿先下手為強，向師父發(fā)射了三枚毒針，但瓦爾拉齊畢竟功力深湛，得以不死，但從此武功盡失，不得不躲在無人的荒山以度殘年，他是阿薩克部族中的敗類、敵人，是沒有膽子再回到草原上的。

馬家駿未見師父身死，始終不放心，終日疑神疑鬼，盡管他已經(jīng)化裝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rèn)識的人，并且藏身在師父基本不敢回來的地方。瓦爾拉齊中毒十二年后，被李文秀所救，并收其為徒。當(dāng)李文秀初顯武功的時候，馬家駿感到莫名恐懼，多年不放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師父果然未死，而且應(yīng)該武功尚在。本來他可以及早逃走的，即使不逃，只要還做他的計爺爺，仍然可以相安無事，但為了照顧執(zhí)拗的李文秀，他最終還是戰(zhàn)勝了恐懼。高昌迷宮中一斗，終于給師父發(fā)覺，但這時已無退路，只有與師父進行殊死搏斗。最終兩人都擊中了對方要害，同歸于盡。

瓦爾拉齊利用師父的權(quán)勢強迫徒弟干殺人放火的事，徒弟不喜歡干，怎么辦？不服從者只有一個字：“死。”但最終反被徒弟射傷，痛不欲生了十二年；最終反被徒弟殺死，盡管他也殺了徒弟。強迫結(jié)果是兩敗俱傷，是各懷傷痛十幾年。

六、大唐與高昌古國

大唐貞觀年間是中國最強盛的時期之一，威服四夷，一派繁榮景象。當(dāng)時的高昌也是西域大國，物產(chǎn)豐盛，但終不能與大唐并稱。高昌臣服大唐之后，唐太宗說：“你們西域蠻夷，缺乏禮儀，現(xiàn)將大唐文明之物送予你們，希望你們得享文明。”當(dāng)時高昌國的國王叫鞠文泰，十分不愿意，所以對使者說：“鷹飛于天，雉伏于蒿，貓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其不能自生耶？”但大唐不管那一套，將中原文化的文明之物如書籍、佛像及生活諸般用品大批地贈送給高昌國，要他們像漢人一樣生活。由此可見，當(dāng)初是沒有民族政策的，也未能足夠尊重民族的宗教信仰，更談不上三個“離不開”（少數(shù)民族離不開漢族，漢族離不開少數(shù)民族，各少數(shù)民族相互離不開），和現(xiàn)在相差甚遠。大唐如此處心積慮，但高昌人對大唐的文明之物不屑一顧，全部堆放到高昌迷宮。后世漢人，打得頭破血流，殺得尸積如山，處心積慮地要得到高昌迷圖，要找到高昌迷宮，要發(fā)掘金銀至寶，結(jié)果看到的就是那些中原及其普通的孔孟之像、諸子典籍及書桌、筆墨紙硯等物。

大唐文明再高，人家不喜歡也是徒勞。你飛在天，我伏在蒿，各得其樂。高昌國不服王化，怎么辦？送它文明之物，派軍隊征服它。但殺得了人，滅不了信仰，送得了物，征服不了喜好，你之至寶，我之垃圾而已。

基金項目：塔里木大學(xué)高等教育教學(xué)研究項目（TDGJ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