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忠杰
(九江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江西九江 730020)
古代絲綢之路文學概述
喻忠杰
(九江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江西九江 730020)
古代絲綢之路文學是絲綢之路學的一個分支學科。為進一步廓清絲綢之路文學的發(fā)端、演進和成熟的全過程,擬從文獻學、比較學和傳播學的視角對其進行多方面的考察。經過對先秦至明清時期沿絲綢之路一帶的中外各國及地區(qū)內所產生的文學作品和發(fā)生的文學現(xiàn)象進行研究,研究認為,古代絲路文學的形成與發(fā)展有著特殊的歷史和地理背景,依據它的這種特殊性,大致可將其分為散文、詩賦、說唱、戲劇、小說、神話傳說及其他共七類。古代絲路文學的整理和研究對于世界和中國文學都有著特殊的意義。
絲綢之路;絲路文學;中原文學;民族文學;域外文學
19世紀末,德國地理學家巴龍·費迪南·馮·李希霍芬(Baron Ferdinand Von Richthofen)在其《中國——我的旅行成果》一書中把“自公元前114年至公元127年間連接中國與河中(中亞阿姆河與錫爾河之間)以及印度的絲綢貿易的西域道路”稱為die Seidenstrasse,英譯名為the Silk Road,即“絲綢之路”。1910年德國歷史學家阿爾伯特·赫爾曼(Albert Hermann)的《中國和敘利亞之間的古絲綢之路》一書出版,該書完成了對絲綢之路的學術論證,并將絲綢之路的區(qū)域概念進一步擴展至地中海西岸和小亞細亞。時至今日,絲綢之路(絲路)研究已經有了一百多年的歷史,它所涉及的范圍已經拓展至自東亞經中亞及西亞連接歐洲和北非的東西交通區(qū)域之間。事實上,絲綢之路自先秦時期起就在溝通中西交流方面起到了重大的促進作用。至遲在公元前4世紀,中國的絲綢就已經輸入印度,公元3世紀時,已經輸入西方。在西漢張騫(前195~前114年)出使西域之前,中原地區(qū)就與中亞、西亞一帶有過交往的痕跡[1]。自張騫“鑿空”西域之后,概念化與實體化相結合的真正意義上的絲綢之路才正式開通。自此以后,聞名世界的絲綢之路便從漢代古都長安出發(fā),呈扇形狀朝著四周毗鄰國家方向不斷延伸,形成覆蓋中國歷代政治、經濟、軍事、宗教、民族、文學、藝術等的巨大文化學術體系[2],同時隨著絲綢之路的延伸與輻射,這一體系中還牽涉到與周邊國家和地區(qū)的文化交流問題。但長期以來,由于所屬學科的發(fā)展、所處地域的差異和個人旨趣的偏好,在絲綢之路研究中,雖然出現(xiàn)了一批與文學作品相關的整理和研究成果,但尚未得到相關研究者足夠的重視,更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絲路文學)研究體系。而文學領域恰恰是構成絲綢之路學(絲路學)的重要部分,是研究絲綢之路沿線區(qū)域社會歷史和文化發(fā)展的核心要素。隨著21世紀初亞歐大陸橋的開通,加之眾多新學科的興起和新方法的引入,絲綢之路研究的視野和規(guī)模被進一步擴大,于是在東西方世界形成了對絲綢之路的一種國際性關注,在這種強勁學術潮流的裹挾下,展開對絲綢之路文學的全面、系統(tǒng)和深入的研究,無疑會提升絲路學整體研究的文化內涵和區(qū)域影響。
在科學研究中,任何一門獨立學科的構成都應該有其自身特定的研究對象。絲路學是一門集諸多學科為一體的研究絲綢之路的綜合性學科。在這門綜合性學科中,由于各自所研究的具體對象有所不同,于是便由這些研究對象牽引并生發(fā)出絲路學研究的不同分支學科。通過對這些研究對象的分析,如果能夠從中抽象并歸納出一些有別于其他學科的規(guī)律,并可將這些具有區(qū)別效果的本質規(guī)律作為該學科自身的特征時,這就意味著該學科的構成基礎已經初步形成。審視古代絲綢之路文學,我們從中即可抽繹出它不同于其他學科的本質特征。
首先,古代絲綢之路文學主要涉及的是能夠真實反映先秦至明清時期中外絲綢之路沿線社會風貌、歷史文化、人物事件等諸多方面的文學性資料。它同敦煌學、西夏學一樣,屬于以地名學的典型代表,只不過它所涵括的區(qū)域更加廣闊和復雜。從本質上講,絲綢之路是一條連接亞歐大陸的貿易通道,按照其最本原的意義,它是指以中國的長安(今西安)為起點,經中亞(西域)到南亞、西亞、歐洲、北非的陸路貿易通道。但是,近些年來又出現(xiàn)了一種更為廣義的絲綢之路,即凡經過古代中國到相鄰各國的交通路線,包括海上、陸路均一概稱絲綢之路?,F(xiàn)今流行的說法是:原來所說的經中亞陸路的絲綢之路稱之為“綠洲路”或“沙漠路”;另有經北方蒙古草原游牧民族聚居地至中亞的“草原路”;經海上西行的“海上絲綢之路”;由云南入緬甸、印度的“南方絲綢之路”等。在這些名稱各異的絲路之中,僅有“沙漠路”和“草原路”可以視為真正意義上的絲綢之路。本文所討論的古代絲綢之路文學主要涉及的區(qū)域就是原本意義上的絲綢之路,即狹義的絲綢之路。但無論是哪種意義上的絲綢之路,在它們各自的發(fā)展過程中,其本質既屬于時間的,又是屬于空間的,這就使得古代絲綢之路文學的形成從一開始就不會是平面化的、單向度的。
其次,絲綢之路又是古代中國與西方各國進行文化交流與溝通的重要渠道。在這一文化交流與溝通過程中,文學的形成與發(fā)展無不受到絲路沿線諸國歷史、文化、政治、經濟等眾多因素的制約和影響。大體來說,古代絲綢之路文學因為特殊的地域位置而具備了異于其他文學品類的特征。從絲路走向來看,“沙漠絲路”一般可分為三段,即起自長安止于玉門關的東段,以新疆地區(qū)為主的中段和新疆以西的中亞至印度或歐洲的西段,與之相對應,這三段的古代絲綢之路文學也顯出各自的地域特征,東段的主體為中原文學,中段為民族文學,西段則為域外文學。這3個區(qū)段的文學形態(tài)共同構建了一個以中國古代文學為主體,少數(shù)民族文學和域外文學為側翼的絲綢之路文學母體,它們共同孕育、催生并哺養(yǎng)了古代絲綢之路文學;古代絲綢之路文學是一個多側面、多層次、多內涵的“混血兒”,同時也是一種在交叉、互融基礎上形成的獨具地域特色的文學現(xiàn)象,它既有中原文學的典雅方正,又有民族文學的張揚瑰麗,還兼具域外文學的異國情調。當然,這種劃分方法并不是絕對的,它們三者之間同樣也存在著相互的滲透與融合。與“沙漠絲路”相仿,“草原絲路”也表現(xiàn)出這樣的地域特征,該條線路從中國內地長安或洛陽出發(fā),經華北由戈壁沙漠、蒙古高原向西經西伯利亞森林、南俄草原到咸海、里海沿岸[3],最終至歐洲和北非地區(qū)。同樣,可以按照三分法將其文學劃分為中原文學、民族文學和域外文學。只是“草原絲路”的形成要早于“沙漠絲路”,據考古資料顯示,在今俄羅斯阿爾泰州烏拉干區(qū)巴澤雷克墓葬中出土有公元前500年左右中國內地的絲織品和繡有鳳凰圖案的繭綢[4],證明這里的游牧民族塞種人通過草原與中國內地即有絲綢的貿易關系。依據這種早期絲綢之路的貿易關系,結合出土文獻,或許可以從外圍推斷絲綢之路文學起源與發(fā)生的大致情形。
最后,由于古代絲綢之路文學所涉區(qū)域范圍的特殊性,在這里曾經匯聚了為數(shù)眾多的不同民族,為多元、豐富和復雜的絲綢之路文學的形成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絲綢之路上除漢族之外,自古以來就生活著眾多的少數(shù)民族,如戎、狄、羌、林胡、樓煩、匈奴、月氏、烏桓、鮮卑、高車、乞活、柔然、突厥、回鶻、黨項、女真、韃靼等。從先秦時期開始,他們漸次現(xiàn)身于絲綢之路,并扮演了重要的歷史角色。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他們中的部分在時局的變幻、部族的遷徙或戰(zhàn)爭的硝煙中慢慢退出歷史舞臺;還有部分在經歷時代風雨的持續(xù)沖刷后逐漸裂變、演化或融合為新的民族,最終成為至今依然活躍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重要成員,如維吾爾族、柯爾克孜族、塔吉克族、烏孜別克族、錫伯族、塔塔爾族、哈薩克族、蒙古族、回族、俄羅斯族、達斡爾族、滿族等。這些少數(shù)民族以其獨具特色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和生產生活方式給自己的民族文學賦予了特殊的表現(xiàn)形式和內容。在這些少數(shù)民族文學中,富有民族特色和生活氣息的習俗風情是展示其民族性不可缺少的重要內容之一。不同的風土人情、宗教信仰、道德觀念、節(jié)慶儀式等殊風異俗,是民族歷史、文化傳統(tǒng)和心理素質的具體表現(xiàn),大多在其文學作品中得到了具體的體現(xiàn)。同時,由于在具體的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絲綢之路上不同的民族使用著不同的語言來表現(xiàn)本民族的歷史生活、刻畫民族性格、塑造審美形象,因此絲綢之路文學在其發(fā)展與傳播過程中自然就體現(xiàn)出不同于其他文學的多樣性、變異性和復雜性[5]。
總之,所謂“古代絲綢之路文學”就是指從先秦到明清時期,在絲綢之路沿線地域所發(fā)生、形成、發(fā)展、成熟的,反映絲綢之路歷史文化、社會生活、民族宗教以及世俗民風等諸多方面的中外文學作品和文學現(xiàn)象。這些文學作品和文學現(xiàn)象以不同的體裁和形式雅俗并存,有的源自于上層社會,有的出自普通百姓;有的由漢族作者著寫,有的由少數(shù)民族或域外作者創(chuàng)作;有的出于世俗民間,有的來自廟堂官府。其中既有傳統(tǒng)的詩歌、小說、散文、戲劇,又有原生的神話傳說、民間故事,還有特殊的說唱民歌、英雄史詩。對絲綢之路文學的概念進行這樣大致的界定,并不是在任意擴大絲綢之路文學的內容與范圍,更不是在有意消解絲綢之路文學與其他文學之間的差異,而是為了在認識絲綢之路文學的內涵與外延時,既不失之于偏狹,又不偏向于寬泛。
任何一種文學形式的出現(xiàn)都必然會有其深廣的歷史文化背景,絲綢之路文學自然概莫能外。中國絲綢在公元前五六世紀前后就已輸向亞洲其他國家并遠達歐洲,這說明至遲在這一時期絲綢之路就已存在,但因為缺乏翔實的文獻記載,我們對于這一時段絲綢之路文學的了解并不太多。盡管學術界一般認為,絲綢之路的正式開辟始于西漢武帝派遣張騫出使西域之后,但文學的發(fā)生與起源并不會以具有標志性意義的地理交通路線的肇始而開端。因此,對于古代絲綢之路文學的溯源至少應該從公元前五六世紀開始。
在中國古代文獻中,很早就出現(xiàn)了對中亞東部地區(qū)的地理和部落狀況的記述,如先秦時期的《穆天子傳》、《山海經》、《逸周書》、《國語》、《尚書》、《呂氏春秋》等著作。其中在成書于公元前3世紀以前的《穆天子傳》一書中載述了公元前10世紀時周穆王的一次西域之旅,這一事件的真實性尚待考證,然而書中所出現(xiàn)的地理記載卻與中亞地區(qū)相關,并與實際的地理狀況基本相符。中國內地的絲織品正是從公元前6世紀左右開始沿著《穆天子傳》所描述的道路運往中亞地區(qū)的,首先是到達阿爾泰山地區(qū)和額爾齊斯河上游,之后由此向西繼續(xù)傳播,通過斯基泰商人運往歐洲[6]。自此以后,一條由中國內地出發(fā),經由漠北蒙古向西經中亞草原至南亞、西亞、歐洲和北非的中西交流重要通道——草原絲路便逐步形成了。由于地理環(huán)境的關系,從蒙古高原到中亞地區(qū),自古以來就是游牧民族的重要生活區(qū)域,在這里漢族和各兄弟民族之間長期彼此交往、互通有無,互惠互利,共同生活,匈奴、烏孫、月氏、鮮卑、柔然等民族均充當了草原絲路的中介者,公元前三四世紀遠銷印度、希臘、羅馬和埃及的中國絲綢就是經由這些草原絲路上的民族中轉后才輸送到那些地區(qū)的。到公元一二世紀,隨著絲織業(yè)的進一步發(fā)展,加之張騫鑿空西域,沙漠絲路正式開通,漢朝和西域諸國的使者、商人在沙漠絲路上往來不絕,中國內地與中亞、南亞、歐洲的商貿得以迅速發(fā)展。這種商業(yè)交流,既順應當時各國經濟的發(fā)展需求,也符合漢朝統(tǒng)治者與西方世界加強聯(lián)系的愿望,所以交流雙方一方面對這種商業(yè)交往進行鼓勵與支持,另一方面則著力經營西域地區(qū),拓展和維護這條貫通東西方世界的絲綢之路[7],于是沙漠絲路開始進入興盛時期。與此同時,草原絲路并未因西域商路的暢通而消歇,在漢朝設立河西四郡和西域都護府之后,漢王朝還是輸給匈奴大量的絲絹,通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絲綢貿易依然以其固有的渠道溝通著東西方世界。
東漢滅亡之后,中國進入魏晉南北朝長達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據時期,其間經歷了西晉數(shù)十年短暫的統(tǒng)一,雖然絲綢之路因割據政權之間的戰(zhàn)爭而不時受到影響,但從總體來看,由于自兩漢以來東西方經濟的不斷發(fā)展,絲綢之路上的貿易活動仍處于穩(wěn)定和興盛的階段。內地割據政權為了擴大絲路貿易,在政治上加強了對西域的控制;商旅往返更加活躍,商業(yè)活動愈顯頻繁;內地的養(yǎng)蠶、織絲等技術在這一時期傳入西域;經濟的發(fā)展直接促進了文化的交流,西域的文化、藝術和宗教等進一步向內地傳播。而北方草原在這一時期是由鮮卑、柔然和高車等民族所統(tǒng)有,戰(zhàn)亂頻發(fā),商貿交通難于暢行,并存有極大風險。隨著隋唐的統(tǒng)一,以及唐代絲綢業(yè)的新發(fā)展,沙漠絲路和草原絲路較前期而言有了更大的發(fā)展,輸向西方的絲綢不論在數(shù)量和質量上都遠超前代。唐代國力強盛,政治安定,經由兩條絲路的中外經濟文化交流異?;钴S,絲路涵括的內容更加豐富,絲綢之路到達全盛時期。唐朝統(tǒng)治者向西開拓,相繼清除了西域道路上的通行障礙,大興屯田、設置驛站、派軍戍邊,進一步加強對西域的行政管理,這一系列措施極大提升了沙漠絲路的經濟與文化交流功能。在唐代的蒙古高原和西域草原上活動的民族主要是突厥和回紇,自6世紀中葉至8世紀中葉前后二百年來,突厥活動在漠北和中亞草原地帶,控制著中世紀東西交通的孔道。其一開始就把絲綢貿易作為重要的經濟活動,并最終促成了一條盛極一時的草原絲路。繼之而起的回紇則利用政治上與唐朝的特殊關系,獲得了大量的絲絹,從8世紀中葉至9世紀中葉操縱著草原絲路絲綢貿易達百年之久,同樣開辟了草原絲路的一個黃金時代[8]。
唐朝滅亡之后,中國再次進入大動蕩、大分裂的時期。五代十國半個世紀的割據戰(zhàn)爭,極大地破壞了社會生產力,中西交通長期被阻。公元960年北宋建立以后,雖然統(tǒng)一了中原地區(qū),但絲綢之路被分割于政治上互相對立的幾個政權管轄境內。在這段時期內,絲綢之路盡管還未斷絕,也依然存在著、發(fā)展著,但與昔日的繁榮已經無可比擬。與此同時,隨著航海技術的提高,中西海上交通得以迅速發(fā)展,原來陸上絲路的功能慢慢降低,加之中國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的逐漸南移,絲綢之路開始走向衰落[9]。這種情況一直延續(xù)到13世紀蒙古興起之后,由于蒙古的西征和對中亞、西亞廣大地區(qū)的直接統(tǒng)治,東西交通再度暢通,沙漠絲路出現(xiàn)短期復興。明代之后,沙漠絲路雖然并未中斷,但作為中西交通的絲路已經遠不如海路重要,這種衰落狀況一直延續(xù)到清代。與此相反,草原絲路則在10世紀以后的遼、金、元、明、清各代仍然暢通,以契丹、女真、蒙古等游牧民族為中介主體繼續(xù)著從中國內地到西方世界的商業(yè)往來,而西方的宗教、文化和科技也相繼傳入中國內地。
任何事物的分類都要遵循一定的原則,絲路文學的分類亦然。絲路文學與敦煌文學一樣屬于典型的以地名學,因為在地域上存在部分重合關系,所以二者有著較為相似的歷史地理背景。由于敦煌文學在近百年的研究過程中,經過眾多專家學者的不斷探索,已經形成了科學、有效的分類方法,因此這種成熟的地域性文學分類方法就為古代絲綢之路文學如何具體分類提供了一種可資借鑒的原則和思路。古代絲綢之路文學的分類要遵循以下原則:第一,全面觀照,各段兼顧。絲路文學起于公元前五六世紀,迄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其時間跨度極大。只有將其置于全景式的歷史背景之中全面梳理,并對不同時段的絲路文學進行綜合考慮,才可能在搜集與整理古代絲綢之路文學作品時盡量避免有所遺漏,避免把本應作為自己研究對象的任何一種文學作品棄置于對象之外。第二,界定明確,層次清楚。絲綢之路地跨亞歐,所經區(qū)域錯綜復雜,不同路段既有融合又有區(qū)別,這種地理區(qū)域上的交叉跨越在一定程度上勢必會影響文學作品的具體內容和外在形式的形成與發(fā)展,因此,在界定絲路文學作品的具體分類時,使之在類別上各有專屬就顯得尤為重要:每立一類,都要明確該類的基本特點,以凸顯出異于他類的本質特征;同時要明確類與目的差異,絲路文學可以分為若干類,每一類又可以分為若干目,類與目之間層次要清晰,歸屬要恰當。第三,統(tǒng)一標準,形成系統(tǒng)。古代絲綢之路文學是一個龐雜的復合體,對其分類只能沿用一個標準,這是保證分類嚴密、科學的必備條件。通常情況下,文學作品分類所選取的標準一般是以作品的形式特點為依據,基本形式特點相同的即歸為一類。常見的文學作品分類主要為詩歌、小說、戲劇、散文4大類。敦煌文學作品的分類就是以此為主要標準,并結合敦煌文學作品的自身特點而最終形成的。以形式特點為主要標準,同樣可以對絲路文學作品進行分類,當作品有了大的歸屬范疇之后,一個清晰、完整的類別系統(tǒng)就會在細化過程中逐漸形成。在這個綜合系統(tǒng)中,既要有合理的綱目結構,又要有具體的研究對象,力求做到有類有目、層次分明、歸屬清晰、結構合理、統(tǒng)攝全局、系統(tǒng)嚴密[10]。古代絲綢之路文學作品即可以此為依據進行分類。
在明確了古代絲綢之路文學的分類原則之后,便可參照以往已經成熟的文學作品分類方法對絲路文學進行進一步的分類,具體來說,絲路文學可以被分為7大類:文類、詩賦類、說唱類、戲劇類、小說類、神話傳說類和其他。
(一)文類
文類主要是指傳統(tǒng)意義上的散文類作品,這些作品具有較強的文學化色彩,在形式特點上顯得較為靈活,主要以散文體、韻文體或是韻散相間的體式進行敘事、說理、表情、達意。這一類作品不僅包括用各種文體撰寫的單篇文章,而且包括用同一種風格創(chuàng)作的整部文獻,如在先秦時期的文類作品中就有不少關于中亞地名的記載。在《穆天子傳》、《禹貢》、《山海經》、《逸周書》與《呂氏春秋》等分別提到了赤烏、曹奴、昆侖、渠搜、西戎、大夏、豎沙、月氏、莎車、氐羌等西域國名,從中反映出這一時期人們對中亞、西亞地區(qū)的地理、歷史的認知情形;《史記·大宛列傳》、《漢書·西域傳》和《后漢書·西域傳》記述了許多西域小國,這些載述絲路沿線地區(qū)的早期文獻因此成為絲綢之路文學作品的先聲。而在敦煌莫高窟發(fā)現(xiàn)1 000多個卷號的唐、五代、宋初的文學作品則成為絲綢之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文類作品僅文體就有:論、錄、奏議、狀牒、書啟、碑銘、誄祭、箴、傳記、游記以及功德記等十多種。
(二)詩賦類
詩賦類包括了詩歌和辭賦兩個類別,二者產生的時間都比較早,前者講求節(jié)奏韻律,后者則介于詩、文之間,因為詩賦二者的親緣性,在此故將其合二為一,此類作品在古代絲路文學中所占比例較大。在漢代的樂府和辭賦中均有對絲綢之路沿線地區(qū)的描述和反映,樂府詩歌《悲憤詩》,是東漢蔡琰在漢末動亂中的悲慘遭遇,也是漢地被掠人民的血淚寫照和苦難實錄;而司馬相如的《上林賦》、張衡的《兩京賦》、班固的《兩都賦》都不同程度地記載了由絲路傳入中原地區(qū)的物品,這些原始記錄都是古代絲路研究的重要資料。有唐一代,中國詩歌發(fā)展到高度成熟,這一時期邊塞詩派的出現(xiàn)成為絲路文學史上一道亮麗的風景,這些詩對邊塞風貌、民族風俗及文化交流的描寫,在對絲路進行研究時同樣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敦煌所見王梵志白話詩則為唐詩作了重要補充。敦煌俗賦的問世則讓后世目睹了與文人辭賦形制、內容迥異的民間辭賦。
另外,北朝時期的民歌也是一種類似于漢樂府的詩歌形式,只是由于其受北方民族文化的影響較深,因此與中原地區(qū)的詩歌有些區(qū)別,其特點是篇幅短小,抒情性強,多可配樂歌唱。敦煌所見唐、五代時期歌辭類作品,盡管與詩賦類中的詩歌有一定的區(qū)別,但從根本上講它還是屬于配樂歌唱的詩歌,這類作品亦可被歸入詩賦類范疇之中。這類作品無論是其作者還是題材,主要來源均在民間,盡管也有文人的擬作,但畢竟只是少數(shù),且內容與形式都完全是民間化的風格,其特點是托于曲調,倚聲定辭,具備體段、平仄和音韻,能被之管弦,放聲而唱[11]。敦煌文學中,此類作品數(shù)量很大,有1 300多首,在絲路文學中這類作品顯然是不能缺席的,它們的存在不僅厘清了宋詞在中國文學史上的來龍去脈,而且折射出絲路文學在中外交流過程中的部分細節(jié)。
(三)說唱類
說唱伎藝的源頭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瞽瞍樂師的賦誦表演,而說唱類作品大都是在中國傳統(tǒng)的講故事、唱歌謠的基礎上,廣泛吸收外來文化而形成的,它最早是民間藝人通過通俗的語言、變化的聲腔,在集市廟會等場合進行表演時所使用的底本,其形式特點是語言通俗,適于說唱。應當歸入此類絲路文學的文體有變文、因緣、話本、詞文和部分俗賦、民歌等。
古代絲綢之路文學中說唱類作品最典型的有兩種,一是敦煌所見說唱文學,其在敦煌文學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和具有很高的價值,二是絲路少數(shù)民族的部分民間敘事長詩和民歌,它們在結構上同樣具有相對固定的程式化套語,二者共同體現(xiàn)出明顯的說唱文學特色。具體來說,前者又分3種情況:一是重在講說的作品,純用散文或以散文為主而又間或插入少量的詩或偈語,如《廬山遠公話》;二是重在吟唱的作品,純用韻文或以韻文為主而又間或插入散文,如《季布罵陣詞文》;三是講唱結合,相互交替的作品,這種作品既講又唱,韻散相間,《維摩詰講經文》、《張議潮變文》即是[10]。后者中的敘事長詩依照主題思想亦可分為3類:歷史英雄類,如記敘哈薩克著名英雄阿布責汗的敘事長詩《薩巴拉克》;愛情婚姻類,如極富傳奇色彩的維吾爾族民間敘事詩《艾里甫與賽乃姆》;宗教傳奇類,如流傳于哈薩克與維吾爾民間的宗教敘事詩《薩勒—薩勒》,反映錫伯族先人創(chuàng)業(yè)的傳奇敘事詩《亞奇納》等。這些民間敘事長詩是少數(shù)民族在以往簡短的韻文體制(如民歌)基礎上逐漸加工、創(chuàng)作后,所形成的大容量、長篇幅的口頭韻文[5]。在早期的發(fā)展過程中,這類長詩主要以口傳心授為特點,依靠民間說唱藝人的口頭傳播得以保存。隨著社會的變革,手抄本文字形式的傳播方式開始出現(xiàn),這一方面改變了以往單一的傳承路徑,另一方面則直接導致了以閱讀抄本來代替說唱的接受形式,從而使以口頭形式創(chuàng)作演出的民間敘事詩的傳統(tǒng)受到較大的沖擊。
(四)戲劇類
絲路文學中的戲劇類作品包括了尚處于發(fā)生期的準戲劇和形成期的早期戲劇以及成熟期的戲劇,其中對于在絲綢之路上出現(xiàn)的具有演出底本的、與戲劇相關的演藝形式,也應該被納入古代絲路戲劇文學的研究范圍。
戲劇類文學作品主要來自于埃及、巴比倫、希伯來、中亞、西亞、東南亞諸國,以及西域戲劇所構成的絲路戲劇文化體系。在這一宏大的戲劇體系中,既有埃及法老劇、猶太儀式劇,又有希伯來戲劇、古巴比倫??;既有印度梵劇、佛教戲劇,又有西域百戲、傀儡戲,以及特殊的敦煌戲劇和各地方戲曲。例如,在波斯古經《阿維斯陀》中就已記載了大量原始的樂舞和戲劇形式。在南亞地區(qū)貴霜王朝統(tǒng)治時期(45~225),迦膩色伽王曾邀請印度佛學大師馬鳴創(chuàng)作了梵劇《舍利弗傳》。唐代戲劇《西涼伎》、《蘇莫遮》、《鳳歸云》等劇目都是研究絲綢之路中外戲劇文化交流的重要資料。而從敦煌所見《茶酒論》、《下女夫詞》和《釋迦因緣劇本》等幾個戲劇寫本來看,唐代戲劇在其發(fā)展過程中已經形成了與自身相匹配的早期戲劇文學。20世紀初,在新疆地區(qū)發(fā)掘到的吐火羅文與回鶻文本的《彌勒會見記》是公元八九世紀的一部長達27幕的原始劇本。大約與此同時,由俄國探險隊在河西走廊黑水城盜掘出源于宋元南戲“荊、劉、拜、殺”之一的《劉知遠諸宮調》。公元10世紀,波斯文豪菲爾多西(940~1020)創(chuàng)作出以古代波斯歷代王朝興衰為背景的英雄史詩《王書》,在此書基礎上所產生的《霍斯羅與西琳》與《帕爾哈特與西琳》等劇在中國與亞洲諸國穆斯林地區(qū)成為長演不衰的劇目[12]。這些蘊含于絲路文化中的戲劇文學,生動、具體地反映了絲路沿線各民族多彩的社會生活、豐富的情感經歷和深刻的思想內涵,從而成為絲路文化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五)小說類
小說類具體指的是見于古代絲綢之路上的志人、志怪、傳奇、話本等小說。其形式特點是以散文為主,用通俗的語言敘述雜事、記錄軼聞、掇輯瑣語。
古代絲綢之路文學中小說類作品占有相當?shù)谋戎?,比如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志怪小說《博物志》、《拾遺記》記載了大量涉及與古代絲路有關的山川地理、交通物產、民族文化、風土人情等內容,《搜神記》、《異苑》、《幽明錄》等小說集記錄了一些關于西域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人和事;唐代志怪小說集《酉陽雜俎》則有不少關于絲綢之路中西交流的內容。在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基礎上進一步發(fā)展而來的唐代傳奇,同樣記述了部分涉及絲綢之路歷史文化的人和事,如沈亞之(781~832)《秦夢記》對秦國地理、文化的描寫,白行簡(約776~826)《三夢記》對唐代曲江、慈恩寺、華岳祠的載述。在敦煌文學中,從體制和內容來看,小說類作品有佛教感應記,如《龍興寺毗沙門天王靈驗記》;非感應故事小說,如《唐太宗入冥記》;笑話,如《啟顏錄》;志怪小說,如《搜神記》等。另外,絲路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作家創(chuàng)作的大量小說作品也是這一品類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如維吾爾族著名突厥語小說作家拉勃胡茲的《先知傳》、阿合買提·鄂加木·尼牙孜·鄂里創(chuàng)作的《集翠園》等都當屬此列。
(六)神話傳說類
神話傳說類是指包括絲綢之路各民族的神話、民間傳說以及英雄史詩在內的各類文學作品。其中絲路神話是絲綢之路各民族的先民對自然現(xiàn)象和社會生活等原始理解的最早記錄。民間傳說最早的產生,大都源自神話,甚至有的直接是從神話分離而來,但神話是一種借助想象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的、不自覺的藝術加工方式,其特征是以神祇為中心的原始性,而傳說所敘述的內容與敘述者的現(xiàn)實生活有著密切聯(lián)系,不再是神話般超現(xiàn)實的事物,其特征是在一定的歷史事實基礎上,依附于現(xiàn)實中某個具體人物或事件,綜合夸張、渲染、虛構等多種藝術手法,集中反映社會生活的某些本質屬性。
神話與傳說都是體現(xiàn)絲路文學奇幻浪漫特征的主要構成部分。其中神話類如哈薩克族創(chuàng)世神話《迦薩甘創(chuàng)世》、塔吉克族神話典籍《阿維斯陀》、古代維吾爾族宗教神話集《拉布胡茲故事集》、達斡爾族的自然神話《嘎西訥洞神話》等。傳說類如塔吉克族民間傳說《慕士塔格的傳說》、維吾爾族人物傳說《季帕爾汗》、錫伯族歷史傳說《開鑿察布查爾大渠的傳說》等。值得注意的是,絲路民族的英雄史詩中有部分內容同時也是構成其民族神話的核心主體,這種情況在絲綢之路少數(shù)民族史詩中較為常見,如哈薩克族神話中有不少神祇出自史詩《英雄闊布蘭德》、《英雄阿爾帕米斯》、《英雄別根拜》以及敘事長詩《賈尼別克》中;在柯爾克孜族神話中可以明顯地看到英雄史詩《瑪納斯》的影響;烏孜別克族的神話主要夾雜在英雄史詩《妥瑪麗絲》、《希拉克》和《阿依蘇魯》之中[5]。從這一角度來看,絲綢之路民族的英雄史詩,如柯爾克孜族的《瑪納斯》、哈薩克族的《阿勒帕梅斯》、蒙古衛(wèi)拉特部的《江格爾》等作品,亦可被歸入神話傳說這一類。民族神話與傳說是早期人類留存下來的關于遠古的記憶,它是各個民族情感的載體。這一類文學作品基本保持了絲路各民族原始時期的思維與文化樣式,是后世追溯和研究人類早期的歷史淵源、宗教習俗、藝術審美、心理情趣等軌跡的必要材料。通過神話與傳說,我們能夠從一個獨特的角度去更深入地了解一個民族和人類的歷史[13]。
(七)其他類
其他類的設定實際是對絲路文學中一些無法界定其性質和歸屬的作品所做出的一種開放性選擇。大多數(shù)事物的構成通常都不是單一的,作為精神文化產品的文學作品更不會是一種簡單的構成。采取一種統(tǒng)一的標準對文學作品進行總體分類,并不意味著所有作品的類別歸屬會就此厘定。事實上,在眾多的文學作品中依然會有部分作品具有多樣而復雜的屬性,對于它們的性質歸屬難以用既定的統(tǒng)一標準來加以衡量和審定,因此出于全面、客觀的考慮,有必要將一些作品歸入其他一類。
當然,對于文學作品的分類不可能只簡單地透過一種視角、依憑一種方法就將其絕對地定格為一種模式,特別是對于諸如絲綢之路文學這種極具包容性和復雜性的文學類型,唯有采取審慎的態(tài)度、綜合的視角,才能全面、系統(tǒng)、科學地界定它的內涵和外延。比如從地理區(qū)域角度亦可將“沙漠絲綢之路”文學分為長安文學、隴右文學、河西文學和西域文學等,這種分類同樣可以用于廣義的絲綢之路文學的劃分和依據之一。
肇始于公元前五六世紀,歷經漢、唐、延及元、明,直至清代的古代絲綢之路文學,是一種極具地域性和文化性的文學現(xiàn)象,是自先秦至晚清不同時期絲綢之路沿線上生發(fā)和形成的各類精神文化的物化形態(tài)。這一具有獨特思想內容和藝術風貌的文學現(xiàn)象,既是中國文學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又是世界文學一個核心的構成要件。研究古代絲綢之路文學,并對其進行理性與科學地甄別、認定、研究、借鑒,對于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和繼承世界優(yōu)秀文化遺產都具有極大的現(xiàn)實意義。
第一,從文獻學角度對古代絲綢之路文學進行全面、系統(tǒng)的整理與研究,可以豐富和細化絲路文化和文學藝術研究的具體內容。古代絲路文學經歷了一個長期的發(fā)展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歷史和地理因素給不同時期的絲路文學賦予了不同的思想內容和藝術形式。總體來看,絲路文學的具體內容既有對鄉(xiāng)土的謳歌,又有對先祖的懷念;既有對世俗民間的描繪,又有對寺觀朝堂的反映;既有對外族入侵反抗的實錄,又有對民族友好相處的記述;既有對宗教思想的宣揚,又有對部族英雄的歌唱;既有對現(xiàn)實的關切,又有對未來的向往。這些豐富的文學內容分別以詩、文、賦、詞、曲、話本、小說、民歌、變文、神話、傳說、史詩、戲劇等作為其表現(xiàn)形式,構成了一個龐雜的絲路文學復合體。絲路文學這種龐雜的總體構成,導致其自身顯現(xiàn)出較為復雜的藝術特征,從而使得在系統(tǒng)化整理和研究這一復合體時,就需要具有明確的方向性和較強的針對性。
時間跨度長達兩千多年的古代絲綢之路文學,以其大量豐富的文獻資料,為后世清晰地勾勒出一段在中西方文化交流史上人類精神脈搏躍動的圖譜。在這里生發(fā)的邊疆文學、宗教文學與民族文學通過絲綢之路與中原文學、官府文學、傳統(tǒng)文學保持著長期的溝通和聯(lián)系。由于絲路沿線地區(qū)在政治、經濟、民族、宗教等各個方面所存在的差異,其文學思想和內容因此而存在某種程度的不同;同樣每進入一個新的時期,在其文學作品中也會有具體變化的反映,新的題材、新的內容、新的文體就會大量涌現(xiàn),這些新變化無疑在形式和內容方面對中國文學和世界文學起到諸多擴充作用。
第二,從比較學視角對古代絲綢之路文學眾多品類的相互交流進行雙向觀照,可以為跨地域文學互動研究提供一種形象化范例和可行性方略。由于自身特殊的地域性和延展性,絲綢之路為豐富多樣的不同文化提供了能夠共同繁盛的適宜土壤,滋生出敦煌文化、吐魯番文化、龜茲文化、樓蘭文化、和田文化、粟特文化、犍陀羅藝術文化、安息文化以及大夏文化等,這些既具獨特性,又有互通性的文化形式在絲路沿線的不同地域孕育、生長、成熟,并不斷衍生出眾多豐富多彩的文學樣式。這些風格迥異的文學校式和內容繁雜的文學作品,在不同文化的交流與傳播過程中相互融合、相互借鑒,它們之間的相互影響持久而深遠,所涉范圍亦十分廣闊,作品題材、表達方式、表現(xiàn)手法、文學形象、修辭用語等各個方面多有包括。
不同品類的相互交流是文學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動力。在絲路區(qū)域范圍內,中原地區(qū)、周邊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和異域文學在它們彼此所能接觸到的距離內進行交流、發(fā)生共融,以各自的優(yōu)勢促成文學的新變,開創(chuàng)出新的文學潮流:一方面,在兩個相近或相鄰地區(qū)之間,可能因為文化的相似、環(huán)境的相類,易于形成情感的共鳴和思想的共識,進而在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形成地緣性文學群,最終推動該文學品類的快速發(fā)展和高度繁榮;另一方面不同地域之間所存在的一些差異,會導致不同的文學品類在交叉與融通時不可避免地產生排異性碰撞和沖突,于是文學品類在思想和形態(tài)的生成上各辟蹊徑,最終催生了地域文學的多樣化。這種正向的推動和反向的阻擋所產生的合力,使得古代絲路文學在相互交流中從無到有,從有到多,從多到優(yōu)。也正是古代絲路文學中不同地域文學品類之間的雙向互動,使我們從絲路文學這一精神生產活動中探尋出在絲路沿線曾經存在的人類文化的歷史軌跡,從而為中國乃至世界各地區(qū)的跨區(qū)域文學研究提供了一種具有較強示范性和操作性的方法。
第三,從傳播學層面對古代絲綢之路文學進行歷時和共時的動態(tài)研究,可以呈現(xiàn)古代絲路文學在不同時期、不同地域中發(fā)生、形成、發(fā)展的歷史軌跡。古代絲路文學是一個復雜、動態(tài)的觀念化存在,它所蘊含的思想價值和文化意義的最終實現(xiàn),同樣需要經過創(chuàng)作—傳播—接受這一系列過程的促動。傳播環(huán)節(jié)在文學作品的正式生成過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文學作品沒有傳播環(huán)節(jié),就意味著失去接受群體,最初的文學創(chuàng)作就談不上自身價值和意義的實現(xiàn)。
在古代絲路文學歷時研究過程中,從傳播學的角度對某種文學類型的溯源以及對其歷時性變化的追述,一方面可以客觀呈現(xiàn)該類型的文學在實際傳播過程中具體方式的應用、接受群體的形成、后期模式的選定及接受效果的反應,另一方面,可以根據其呈現(xiàn)的這些傳播狀況大致描繪出該類型的文學在傳播過程中具體的生成、發(fā)展、繁榮與衰亡的自然狀態(tài),進而在時間坐標上找到對應的節(jié)點。而在共時研究過程中,從傳播學的角度對同一時期不同地域的絲路文學進行橫向的跨文化綜合比較研究,則可以清晰顯現(xiàn)出絲路文學中的眾多品類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們同整個絲綢之路及其相關區(qū)域的地域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眾多絲路文學品類在流變過程中都表現(xiàn)出與自己相鄰或相關區(qū)域文學品類在形式和內容方面的相同或相似性。從它們之間的承繼關系和流傳線索中,我們可以獲悉在絲綢之路沿線生活的不同民族在歷史文化、社會民俗、宗教藝術方面的諸多信息。
第四,從文化地理學的視角來看,自古以來,絲綢之路不僅是一條溝通東西方經濟貿易的關鍵渠道,而且是一個傳播中外文學藝術等文化成果的重要區(qū)域。正是絲綢之路在自然地理方面得天獨厚的位置優(yōu)勢,才造就其自身在文化地理上廣泛、高效的傳播力,也造就了中外文化在這里反復碰撞、交融后持續(xù)繁榮的局面。
古代絲綢之路文學是中國文學和世界文學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它所涵括內容的繁多、涉及題材的廣闊及開拓意境的深刻,使得中國文學的內涵更加豐富深沉,使得世界文學的面貌為之一新,使得絲綢之路學的維度愈發(fā)逼真。絲綢之路文學是從絲綢之路學中抽繹出的一個分支學科,而古代絲路文學文獻足以構成一個具有特定范圍和具體內涵的研究領域。只有在占有大量文獻資料的基礎上,結合其他文學研究的相關實踐和成熟理論對這一分支學科進行深入研究,并探尋出它的形式結構和內容層次,才能逐漸形成一個科學、完整、嚴密的絲綢之路文學系統(tǒng)。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更高層面上全面、準確地把握絲綢之路文學的性質、結構和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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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of the ancient Silk Road literature
YU Zhong-jie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Commumication, Jiujiang University, Jiujiang 730020, Jiangxi, China)
The ancient Silk Road literature is a branch of the Silk Road science. In order to make the process of the Silk Road literature clear, from its origin, evolution to its mature, the researcher attempts to investigate it from such perspectives as philology, comparative theory and propagation science. After investing the literature works and phenomena originated in the countries and areas around the belt of the Silk Road from the Pre-Qin to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e present research finds that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Silk Road literature has its own special historic and geographical background, and in terms of its particularity, it can be generally divided into seven categories: prose, poetry, rap, drama, novel, myth and legend, and others. The sorting and study of the ancient Silk Road literature are of special significance to the literature of China and the world.
Silk Road; Silk Road literature; central plains literature; ethnic literature; foreign literature
2014-08-19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12JJD770007)
喻忠杰(1979-),男,甘肅金昌人,副教授,歷史學博士。
I206.2
A
1671-6248(2015)03-013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