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曉 儉
(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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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宋哲宗登基后的兩次詔求直言
陳 曉 儉
(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摘要:宋哲宗于元豐八年(1085年)三月登基后,分別于該年五月五日及六月二十五日兩次下詔求言,由于兩次詔求直言前后都伴隨著新舊兩黨的明爭暗斗,特別是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推波助瀾,借求言聚集舊黨力量,這使得宋哲宗登基求言成為北宋歷史上獨特的政治風景,為舊黨對新黨的政治清算,即元祐更化進行了輿論準備。
關(guān)鍵詞:宋哲宗;詔求直言;司馬光;元祐更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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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絡出版時間:2015-11-30 11:23
元豐八年(1085年)三月五日,宋神宗駕崩,六子趙煦繼位,即宋哲宗。宋哲宗履行新皇帝即位后詔求直言的政治慣例,于元豐八年(1085年)五月五日下詔求言。在這之前,司馬光早因?qū)ξ踟S變法和新黨人士的不滿屢次上書,乞開言路,廢罷新法,攻訐新黨。但五月份的這份求言詔書并不合司馬光等舊黨人士的心意,他們認為不應該對上書直言者設置限制,更不應該讓敢于直言者以言獲罪,即要為舊黨暢所欲言地抨擊新法和反對新黨制造輿論,為廢罷新法進一步掃清障礙。由于得到垂簾聽政之太皇太后高氏的支持,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勢力在朝廷迅速壯大,在舊黨人物的推動下,六月二十五日宋哲宗不得不重新頒發(fā)求言詔書。此次詔書頒布后,舊黨對新黨的攻擊更為露骨,全面而系統(tǒng)地抨擊新法,攻擊新黨,要求控制臺諫。在舊黨鋪天蓋地的直言攻擊下,“元祐更化”終以舊黨的勝利而告終。宋哲宗登基求言的全過程摻雜著新舊兩黨的明爭暗斗,是反映兩黨勢力此消彼長的一面鏡子。
目前學界對唐代的求言和上書制度研究較多,而對宋代以及宋哲宗一朝的求言還沒有專門的論著。從哲宗登基后詔求直言的背景入手,并對求言的整個運作過程加以分析,可以從一個側(cè)面深化對北宋中期新舊黨爭的理解。
一、宋哲宗登基求言的背景
發(fā)生于熙寧年間的王安石變法曾經(jīng)在北宋政壇引起軒然大波。盡管朝臣反對的呼聲高漲,但王安石仍本著“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原則,堅持要將變法進行到底。漆俠將變法斗爭分為兩個浪潮,在第二次反變法的浪潮下,王安石曾被兩次罷相[1]。熙寧七年(1074年)春,天大旱,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本就對變法產(chǎn)生動搖的宋神宗“欲盡罷法度之不善者”[2]10 547,加之慈圣和宣仁兩太后認為王安石亂天下,遂罷安石。在王安石被解除宰執(zhí)期間,變法派內(nèi)部不斷分化,宋神宗陸續(xù)任用了部分舊黨大臣,但此時的政權(quán)仍掌握在變法派手中。王安石復相之后,受到了以呂惠卿為首的分裂集團的沉重打擊,宋神宗又“益厭之”且“事多不從”[3]10 549,王安石此時已力不從心,于熙寧九年(1076年) 春向宋神宗請求辭去相位。
王安石的離開削弱了本就分化的新黨勢力,盡管此時的新黨仍掌握著斗爭的主動權(quán),但在舊黨成員的參與下,由宋神宗主持的新法偏離了最初的軌道,向著有利于以豪強地主為中心的守舊派的方向轉(zhuǎn)化。
元豐八年(1085年)二月,宋神宗病危,王珪三見神宗,希望早建東宮,定立儲一事,并請高太后權(quán)同聽政。宋神宗深知立儲之事一日不定就會多增一日猜忌和黨爭,但他每次都是“微肯首而已”[3]8 409。此時,蔡確和職方員外郎邢恕密謀擁立雍王顥或曹王頵,由邢恕聯(lián)絡高太后的侄子——高公繪和高公紀兩人。這兩人知道邢恕來意后驚懼道:“君欲禍我家!”[1]8 410蔡、邢兩人見謀立不成,便反咬高太后欲立雍王顥。
同年二月癸巳,即二月二十九日,神宗彌留之際建儲之事已迫在眉睫。趙煦是神宗的第六子,而他的5個兄長早殤,故立趙煦為皇太子本是不爭事實,于是宰相王珪道:“上自有子,復何議!”[1]8 411這就使蔡確與章惇等人另立太子的企圖失敗。次日,趙煦被立為皇太子。三月五日,宋神宗崩于福寧殿,哲宗即位,“應軍國事并太皇太后權(quán)同處分”[1]8 456。隨著宋哲宗的登基,垂簾掌政的高太后更是加大了黨同伐異的勢頭,變法派的許多成員遭受了嚴重的打擊和排擠,大部分新法也廢除殆盡。這種局面的產(chǎn)生與宋哲宗登基后的兩次詔求直言有直接關(guān)系。
二、宋哲宗登基后的第一次詔求直言
宋哲宗登基后,于元豐八年(1085年)五月五日下詔求言:“盍聞為治之要,納諫為先,朕私聞讜言,虛己以聽,凡內(nèi)外之臣,有能以正論啟沃者,豈特受之而已,固且不愛高爵厚祿,以獎其忠。設其言不當于理,不切于事,雖拂心逆耳,亦將欣然容之,無所拒也。若乃陰有所懷,犯非其分,或扇搖機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則觀望朝廷之意以僥幸希進,下則衒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虛譽,審出于此而不逞艾,必能亂俗害治。然則黜罰之行,是亦不得已也。顧以即政之初,恐群臣未能偏曉,凡列位之士,宜悉此心,務自竭盡,朝政缺失,當悉獻所聞,以輔不逮。宜令御史臺出榜朝廷?!盵1]8 508這次求言,一方面是宋哲宗例行新皇即位求言之故事,另一方面是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欲將求言作為抨擊新法和攻訐新黨的輿論工具。
(一)司馬光連篇累牘地上疏活動
關(guān)于此次詔書的頒布,司馬光的頻頻上疏發(fā)揮了關(guān)鍵作用。
神宗駕崩,司馬光從洛陽進京奔喪,“衛(wèi)士見光,皆以手加額,曰‘此司馬相公也’”[1]8 465。道路兩旁的數(shù)千百姓也一齊歡呼:“公無歸洛,留相天子,活百姓!”[1]8 465可見,司馬光在朝廷內(nèi)外可謂深孚眾望,也足以想見他在日后對新黨及新法的打擊中的作用之大。對于如此重要的人物,垂簾聽政的太皇太后自然也不會錯過向天下人表示其順應民心的機會,遂問計于司馬光所當先者為何,司馬光于元豐八年(1085年)三月三十日上《乞開言路札子》道:“臣愚以為今日所宜先者,莫若明下詔書,廣開言路,不以有官無官之人,應有知朝廷缺失及民間疾苦者,并許進封實狀,盡情極言?!盵4]335并且詳細地講述了求言的具體實施過程,以期達到“群情無隱,陛下雖深居九重,四海之事如指諸掌”[4]335的效果。表面看來,司馬光的這一道札子是遵循了新皇即位例行詔求直言的故事,但實際上則為廢新法與罷新黨做了輿論準備。
隨后,司馬光又于四月二十一日上《修心治國之要札子》,除再次請求下詔書開言路外,進一步指出古代賢君歷來都是求賢者,去不賢者,以此要求皇帝“博訪選舉,拔其殊尤”[1]8 482,選出能為君主所用的賢臣,言外之意是在暗示皇帝罷去身邊的新黨等不賢不肖者,而招用神宗朝被罷廢的舊黨人物。數(shù)日后,司馬光又上《乞去新法之病民傷國者疏》,明確指出:先王所委之人“于人情物理多不通曉,不足以仰副圣志。又足自是,謂古今之人皆莫己如,不知擇祖宗之令典……而多以己意輕改舊章,謂之新法”[1]8 490。這一奏疏明確指出新法不合古理以及新黨人物的自以為是。接著批評王安石,“與之同者援引登青云,與之異者擯棄沉溝壑……不顧國家大體”[1]8 490,又批評他“作青苗、免役、市易、賒貸等法,以聚斂相尚,以苛刻相驅(qū)”[1]8 490,“為今之計,莫若擇新法之便民益國者存之,病民傷國者悉去之”[1]8 493。司馬光為罷黜新法早有準備,又連上三狀,力陳廢罷保甲、免役與將官諸法并附對策,要求恢復舊制,以順民心。5日之后,他又上《乞開言路狀》,再一次將矛頭對準新黨。這一次,他指責道:“王安石秉政,欲蔽先帝聰明,專威福,行私意……甚于盜賊?!盵1]8 509對王安石的攻擊進一步升級,王安石成了比“盜賊”更甚的敵人。他認為王安石一派當?shù)?,使“百姓愁苦無聊,靡所控告”。因此,“首乞下詔開言路,以通下情”[1]8 509。
司馬光費盡心思上了如此多道札子,非但未聞下達開言路之詔書,反而聽得太府少卿宋彭年及水部員外郎王諤因言事獲罪。這就意味著舊黨成員肆意攻擊新法的進言之路不夠暢通無阻。所以,司馬光一再建議有官無官,當職或不當職之人皆可言事。表面看來司馬光是要廣開言路,但其言外之意卻是希望舊黨人士能借詔求直言的機會自由地上書抨擊新黨及新法,而又不會獲罪,為進一步聚集舊黨力量和打擊新黨掃清障礙。
(二)圍繞五月五日詔書的博弈
哲宗即位,高氏垂簾,但凡事須經(jīng)由蔡確等人辦理。因此,該詔書的頒布也必然維護新黨利益。若言及新法之人能論理得當并利于社稷民生,就會受到高官厚祿的獎賞;反之,若阿諛奉承,心懷不軌,則會受到黜罰。這本是穩(wěn)定當時主少國疑政局的良策,但在司馬光看來,此詔是新黨向舊黨的一次嚴正挑戰(zhàn),將會阻礙其發(fā)表反新法的進言之路。于是,他立即上疏并指責道:“上言皆可以六事罪之矣”,“或于群臣有所褒貶,則可以謂之陰有所懷;本職之外,微有所涉,則可以謂之犯非其分也;陳國家安危大計,則可以謂之扇搖機事之重……然則天下之事,無復可言者矣,是詔書始于求諫而終于拒諫也”[4]352。并隨之提出刪去“若乃陰有所懷……是亦不得已也”一節(jié),欲使天下人各盡所懷,實際上是讓舊黨極言新黨及新法的不是。司馬光除了在言語上回擊此詔外,還以辭去門下侍郞的行動警示高氏必須按他的意愿修改詔書。憑借司馬光能夠“活百姓”的號召力,高太后不得不積極回應,讓梁惟簡賜其手詔,諭令供職,表示日后仍要共處政事,且會“再降詔開言路”,司馬光這才受命。
元豐八年(1085年)六月,韓維和司馬光相繼對五月五日詔書展開抨擊。韓維的上疏首先對此大贊一番:今開言路實乃天下之大幸也!之后,便直言道:宜刊去“若乃陰有所懷……是亦不得已也”這一段,“別撰詔文,遍頒天下”[1]8 535,以使天下人知陛下的好諫之心。雖然,宋廷之前對司馬光要求刪去詔書中的中間一節(jié)的上疏已作出回應,但無實質(zhì)性行動。于是,在韓維上奏同一天,司馬光又上了類似的一道札子,仍就五月五日詔書“多設防禁”,使天下人多有所懼而不得盡言一事,詳細介紹詔書如何為天下所知,“在京,于尚書省前及馬行街出榜;在外,諸州、府、軍、監(jiān)各于要鬧處曉示”[1]8 536。另外,還考慮到如何幫助皇帝處理繁多的奏狀,“降付三省,委三省官看詳,擇其可取者,用黃紙簽出,再進入?;蚱蛄糁米笥?,或乞降付有司施行”[4]356-357。其目的只有一個,即廢新法,罷新黨。
呂公著于六月二十一日陳述明主應做的10件事,同時又響應韓維及司馬光,希望皇上能“所言無取,姑亦容之,以示明盛之世,終不以言罪人”[1]8 547。3人的連連上疏終于迫使高太后于六月二十五日頒布新的求言詔書。不難看出,此時的舊黨勢力呈上升趨勢。同時,舊黨人士在中央的任職情況也證明了舊黨集團漸漸滲入到中央重要部門并有壓倒新黨之勢。元豐八年(1085年)四月,舊黨的核心人物司馬光、呂公著和劉摯分別知陳州,兼侍讀,任吏部郎中;五月間,舊黨勢力再上一層。司馬光代章惇為門下侍郞,同時舊黨的其他成員也陸續(xù)被任用;六月,王巖叟升為監(jiān)察御史。雙方即將為爭奪臺諫控制權(quán)而展開斗爭。盡管如此,此時的新黨仍是朝廷的主導力量。
三、宋哲宗登基后的第二次詔求直言
基于舊黨壓力,宋廷于元豐八年(1085年)六月二十五日,頒布如司馬光等舊黨所愿的詔書:“朕紹乘燕謀,獲奉宗廟,初攬庶政,郁于大道,夙夜祗畏,不敢皇寧,懼無以章先帝之休烈而安輯天下之民,永惟古之王者即政之始,必明目達聽,以防壅蔽,敷求讜言,從輔不逮,然后物情遍以上聞,利則得以下究,詩不云乎:‘訪予落止?!顺赏跛郧笾?,而群臣所以進戒,上下交儆,以遂文武之功,朕甚慕焉!應中外臣僚及民庶,并許實封其言朝政缺失,民間疾苦,在京于登聞鼓、檢院投進,在外于所屬州、軍、驛置以聞。朕將親覽,以考求其中而施行之?!盵1]8 548
與五月五日詔書相較,此詔書并未言及上疏臣民會因言獲罪之事,這正符合舊黨心意,也是司馬光等人自五月五日詔書頒布后頻頻上疏的目的所在。因此,此詔書可以看作是新黨對舊黨作出的讓步,是適應當時新、舊黨勢力此消彼長的實際情況而作出的反應。詔書頒布后,司馬光與劉摯等舊黨人物開始了全面系統(tǒng)的罷廢新法和攻擊新黨的活動,最重要的一步即是控制臺諫系統(tǒng)。其實,早在六月二十一日,呂公著就指出:“先帝新定官制,設諫議大夫、司諫、正言之官,其員數(shù)甚備。伏乞申敕輔弼,選忠厚骨鯁之臣,正直敢言之士,通置左右,使掌諫諍,無空要職,廣益言路?!盵1]8 546六月二十五日詔書頒布之后,他又于二十八日連上兩奏,其中一折盡言新法致民不聊生,“恐當一切罷去”[1]8 551;另一折則引薦孫覺、范純?nèi)?、劉摯及蘇軾等眾多舊黨成員,并將他們?nèi)蘸蟮木唧w職務也一并列出。可見,舊黨為在宋廷占有一席之地費盡心思。高氏封呂公著所上札子并交予司馬光,此兩人同為舊黨,其言論同出一轍,彼此相符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隨后,司馬光復上一折,又羅列了近30個可被委以重任的舊黨成員呈予高氏。九月,宋廷對呂公著和司馬光兩人所推薦的人作出回應:朝奉郎、秘書少監(jiān)劉摯除為侍御史,呂公著、司馬光與劉摯3人,凝聚并加強了舊黨力量。
七月十四日,司馬光上《乞降臣民奏狀札子》,不滿皇帝雖下詔求言卻不施行的行為。他又如1個月之前的六月十四日所說:如何處理這繁冗的札子——“降付三省……擇其可取者,用黃紙簽出,再進入,或留置左右,或降付有司”。前后相隔1個月,內(nèi)容完全一致,但惟少了一個“乞”字。六月十四日司馬光仍言“或乞留……”“或乞降……”,而七月十四日的札子卻無“乞”字。在男尊女卑的不平等時代,政治地位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說話口吻?!捌颉弊值挠袩o說明此時司馬光已擁有這樣的實力:朝廷若對他再三強調(diào)之事若不及時實行,他可省去敬語表示不滿。事實證明,高氏不想也沒有違背司馬光的心意。關(guān)于處理的成果,司馬光道:“其第一次降出者三十卷,臣僅與諸執(zhí)政選擇,其中除無取及冗長之辭外,其可取者已用黃紙簽出,進入訖?!盵1]8 589司馬光作為反變法派的主導者參加了篩選直言的工作,這就意味著一批新法派言論已被淘汰,而呈現(xiàn)在皇帝面前的大多數(shù)札子則是如何罷廢新法和打擊新黨。司馬光的這一舉動為舊黨勢力進一步控制中央政權(quán)作了鋪墊。
同年九月,劉摯任侍御史之后,立即提出增置諫官一事。十月,高太后即詔仿《唐六典》置諫官,諫官由皇帝親自除受,掌握臺諫就意味著有了先發(fā)制人的權(quán)力。宋廷在聽了司馬光五月之前的上疏后,下詔開言路;又從呂公著和司馬光之議,除劉摯為侍御史;此次,又從劉意增置諫官。舊黨的要求一步步加深,而宋廷也鑒于新舊兩黨勢力消長而一點點接受。緊接著宋廷便對可充任諫官的5人作了具體安排:“直龍圖閣、知慶州范純?nèi)蕿樽笾G議大夫,朝請郎、知虔州唐淑問為左司諫,朝奉郎朱光庭為左正言,校書郎蘇轍為右司諫,正字范祖禹為右正言,令三省、樞密院同進呈?!盵1]8 606選諫官一事是舊黨在新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高太后秘密進行的,當高太后問“此五人何如”時,章惇給予了有力回擊:“故事,諫官皆令兩制以上奏舉……得非左右所薦,此門不可浸啟?!盵1]8 606高太后言非左右也,皆由大臣所薦,章惇又反問道,就算是由大臣舉薦,“大臣當明揚,何以密薦”[1]8 607,結(jié)果高太后等舊黨并未對其作出正面回答。之后,舊黨便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罷去章惇等重要新黨人物的勢力上。但圍繞置諫官一事,新舊兩黨的斗爭并未結(jié)束,章惇以舊黨薦諫官之方式不依故事進行反擊后,受到了王巖叟因其“不循所守,越職肆言”的彈劾[1]8 628。無獨有偶,宰相蔡確又以祭奠神宗之際夜不赴宿,“慢廢典禮”與“殊不盡恭”的罪名受到劉摯的彈劾[1]8 629。更有甚者,左正言朱光庭又將蔡確、章惇及邢恕等人以“共謀誣罔太皇太后”的罪名彈劾,舊黨彈劾新黨代表人物的罪名越來越嚴重,新舊兩黨的暗斗已逐漸升級為了毫無遮掩的明爭。
元祐元年(1086年),劉摯和王巖叟又對免役法大張旗鼓地進行了批判,要求依舊制改用差役法。而左正言朱光庭數(shù)次上疏怒斥新黨,以蔡確不恭、章惇不忠和韓縝不恥羅列罪名,要求去奸邪之新黨,選忠賢之舊黨,并為3者罷去后安排了備選之人,“蔡確既去,乞以司馬光補其缺;韓縝既去,乞以范純?nèi)恃a其缺;章惇既去,以韓維補其缺”[1]8 726。此時,新黨在舊黨猛攻之下已處于劣勢,但舊黨對新黨的攻擊言論仍在鋪天蓋地地襲來。劉摯以天下大旱為借口,陳蔡確10罪,連上10疏乞罷其相位,聲稱罷確是順天意,召和氣,慰公議。同時,王巖叟除陳廢新法外,也極力要求罷去蔡確和章惇這樣的佞人之杰。在舊黨肆無忌憚的攻擊下,元祐元年(1086年)閏二月,宋廷罷蔡確宰相,外放知陳州;罷章惇知樞密院,外放知汝州;蔡、章兩人被貶離朝廷,司馬光為尚書左仆射。至此門下侍郞范純?nèi)实却笈f黨控制了朝廷。而熙豐變法的內(nèi)容也被廢除殆盡,這就意味著元祐更化以新黨的失敗告終。
宋哲宗的詔求直言是舊黨借機廢罷新法和攻擊新黨的工具,同時它也成為新舊兩黨斗爭的犧牲品。神宗去世后的數(shù)月之內(nèi),舊黨人士陸續(xù)入朝,接二連三上奏廢罷新法,要求皇帝清除身邊的奸佞小人,安排舊黨人士進入朝廷,最后發(fā)展到整治臺諫。臺諫一事的介入,使兩黨斗爭進一步升級與激化。這一程中,雙方爭相控制臺諫系統(tǒng),并將其作為攻擊對方的工具。這一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中,舊黨受到新黨的阻礙,于是罷黜新黨核心人物成了他們進一步的目標。雙方的政治斗爭活動均通過上疏形式進行,不得不說,哲宗的詔求直言是舊黨排擠新黨,廢罷新法的渠道和有力工具。經(jīng)過元祐更化,舊黨成功登上政治舞臺。但元祐元年(1086年)九月,司馬光死后,舊黨內(nèi)部又在廢罷新法的程度、范圍和如何對待新黨朝臣的問題上出現(xiàn)分歧,按地域分成了3派:以劉摯為首的朔黨;以蘇軾為首的蜀黨;以程頤為首的洛黨。虞云國認為:“整個元祐更化談不上是政治改革,在經(jīng)濟政策上舊黨也毫無積極的建樹,只是一場情緒化的清算運動?!盵5]251這種觀點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它本身也有局限性。盡管元祐更化是新舊兩黨圍繞廢新法和罷新黨引發(fā)的一場政治運動,但它確實針砭時弊地指出部分新法傷國病民的弊端。不得不說,哲宗的求言和舊黨爭罷新法,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熙豐變法中的部分弊端。新法實行之初,神宗曾抱怨道:“今取免行錢太重,人情咨怨,至出不遜語,自近臣以至后族,無不言其害?!盵3]10 547-10 548元豐年間又有大批舊黨不斷抨擊新法之弊,由最初的“莫若擇新法之便民益國者存之,病民喪國者去之”[1]8 493,到后來認為新法一無是處,司馬光稱其“盡改熙寧、元豐法度”[3]10 286,以至在他行將就木之際看到“青苗、免役、將官之法猶在,而西戎之議未決”,便嘆“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3]10 768。廢罷新法一事夾雜著新舊兩黨的私人恩怨,牽扯著兩黨的政治利益,但從大臣屢屢上疏言新法致民不聊生和傷民害國的情形看,盡管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但不得不承認新法確實存在著諸如“致民多失業(yè),閭里怨嗟”[1]8 522以及“寬富而困貧”[1]8 523等弊端。姑且不論神宗及王安石欲富國強兵的本心,新法在自上而下的實行過程中確實出現(xiàn)了許多問題,歪曲了其實施的初衷,再加上用人不當也觸犯了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因此,從這一方面講,宋哲宗的求言雖成為舊黨向皇帝進言罷廢新法的渠道,但部分新法如保甲、保馬和將官法的廢除,也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農(nóng)民的壓力,減輕了農(nóng)民的負擔。
總之,宋哲宗登基求言的整個政治活動貫穿著新舊兩黨的矛盾和斗爭,是反映兩黨勢力此消彼長和斗爭日趨激烈的一面鏡子。
注釋:
①參見李軍的《論唐代帝王的因災求言》,《首都師范大學學報》2006年第1期;謝元魯?shù)摹短拼那笱院蜕蠒贫取罚短旄抡摗?998年第6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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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薛志清)
Two Seeking-Advices after Emperor
Zhezong’s Accession to the Throne in Song Dynasty
CHEN Xiao-jian
(Song History Research Center,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2,China)
Abstract:After he ascended the throne in lunar March,1085,Emperor Zhezong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sought advice from court officials on lunar May 5 and June 25.Along with the struggle between the old and new parties,especially with the help of the old party headed by Sima Guang,he resumed the power of the old party,which made his accession to the throne become a unique political landscape at that time.All this paved the way for the later Yuanyou political transition in public opinions.
Key words:Emperor Zhezong;seeking advice from court officials;Sima Guang;Yuanyou political transition
中圖分類號:K 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62X(2015)06-0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