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一名法官鄭重寫下了這樣的句子:
“你——金龜子,和人類一樣,也是神的創(chuàng)造物……但你們加害于人類,巧取我們的財務(wù),毀壞我們的田園,奪取我們的勞動果實……我陳述了你們的罪狀,祈求神的慈悲?!?/p>
這不是詩歌,也不是祈禱,而是在長達兩年的庭審后,法官在1479年對金龜子們作出的判決:“離開你現(xiàn)在居住的地方,到其他地方生活去吧!如果你們繼續(xù)逞強,我將詛咒。”
法官的判決毫不含糊,執(zhí)行的人們也很認真——固然他們拿金龜子沒辦法,但在幾十年后法國一樁“甲蟲啃食葡萄園”案例中,特別審理委員會可是仔細為被“流放”的甲蟲找了一片土地肥沃的棲居地。
這是一段被遺忘、卻比現(xiàn)代人所以為的更源遠流長的歷史:從公元824年起,直到18世紀中葉,在歐洲,動物與人被置于同一種道德標準下接受判決,甚至會被關(guān)在同一處監(jiān)獄。
“正如一個統(tǒng)治者未經(jīng)審判就對人類進行懲罰是‘無法容忍的暴政’一樣,在尚未給一個動物聽審的機會之前,就尋求上帝懲罰它們,是完全不正當?shù)?。?6世紀初著名的法學家巴塞洛繆·沙斯尼曾在一本昆蟲禁令指導手冊中闡述過這樣的觀點。
他也因此站上過法庭,為一個城市的老鼠當了回辯護律師。
1510年,法國小鎮(zhèn)歐坦的農(nóng)民狀告破壞大麥的老鼠,在被告缺席、一再不上庭的情況下,沙斯尼站在法庭上侃侃而談:依據(jù)古老的法律習慣,被告人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前往法庭,而老鼠們面對的是多么漫長而又艱難的旅途??!它們的死敵——那從不疲倦的大貓,分布在這城市里的每個街口和小巷里……
原告和法官都傻眼了,法庭心服口服地宣布等等被告,下次再審。
并不是所有判決都會這么不了了之。1379年9月,法國一所修道院的修士寫信向勃艮第公爵求助:有個可憐人死在了修道院養(yǎng)的三頭豬蹄下。問題是,法官認為,現(xiàn)場圍觀的兩群豬,雖然并沒直接導致受害者死亡,卻在案發(fā)現(xiàn)場“嚎叫”,并且對兇手的行為“作壁上觀”,這充分表明了這群豬認可了兇案的發(fā)生,因此它們也不能“逃脫法律的制裁”。
修士簡直要哭了: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一窩豬,一下子說沒就沒了?
還好,公爵聞知此事,赦免了這群圍觀的豬。
15年后,另一頭法國豬就沒那么幸運了:它膽大妄為地吃了教堂里的圣餅,被毫不留情地判處絞刑。
寫下這段往事時,美國《連線》雜志的專欄作家馬特·西蒙一點也沒給歐洲的前輩們留面子。在他看來,這段幾乎被人遺忘的歷史是“可恥”、“非理性”且“野蠻”的:把最低等的蟲類都拉進司法系統(tǒng),并且按照人類“劣跡”的標準去殘酷地對待動物。
“我們把自己降低到了與動物一樣喪失理性的程度。”他寫道。
是啊,動物知道多少,能夠按照對人類的道德要求去對待嗎?
不過,哪怕在那樣蒙昧的歲月中,人們的真誠思考,也未必全無意義。
1500年在奧地利提洛爾,當法院審理一起狀告鼴鼠“挖地洞、破壞植物”的案件時,鼴鼠的辯護人不失時機地指出,鼴鼠在打洞的同時也吃毛毛蟲蛹,有助莊稼生長。
最后鼴鼠還是被放逐了,但法官同時也制定了保護措施:需保證鼴鼠在遷徙過程中不受貓狗攻擊,并且鼠群中的“孕婦”和幼鼠可以暫緩兩周離開。
所以,有國內(nèi)學者感嘆:要是“除四害”的時候麻雀也有個辯護人,也許后來就沒環(huán)境失衡的悲劇了。
而曾經(jīng)的“昆蟲代言專業(yè)戶”沙斯尼,在為老鼠辯護的30年后,自己也成為了普羅旺斯上訴法院的院長。當該法院下判決要處決一群拒絕出庭的異教徒之際,他收到了地方代表的請愿:如果連拒絕上庭的老鼠都有機會,是不是更應(yīng)該給人類一個相同的待遇?
這是在黑暗年代里的一絲光亮。因為這一句話,沙斯尼勸說國王無限期延緩裁決,整個小鎮(zhèn)的居民暫時得到了保全。
(編輯:關(guān)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