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 "雄

這是一個70多歲老人講述的往事。那天，日本鬼子把村子包圍了，區(qū)委干部和小隊來不及撤退，都混在群眾里面。全村近5000人中，有1000多個孩子。日本人拿出糖，分給每一個孩子，說：“吃吧，隨便指指哪一個不是這村子的人?！?/p>

1000多個孩子，沒有一個人接糖。日本人把攥緊的手掰開，將糖硬塞進去，手像推火炭一樣把糖推出來，又緊緊攥上。

人們問：“當時你們咋那么大膽？真的一點也不怕？”

老人說：“咋不怕？可那糖不能接，一接，就成漢奸了?！?/p>

老人不會修飾夸張，講起事情來平平淡淡。他和他的伙伴，沒有誰認為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沒有誰覺得自己是英雄。他們憑世代流傳下來的道德，憑莊稼人做人的直覺，得出一個樸實無華的結(jié)論：“一接，就成漢奸了?！?/p>

我為那些孩子感慨不已。1000多個孩子同住一個村，少不了打架斗毆。但在支起來的機關(guān)槍和塞過來的日本糖果面前，在“一接就成漢奸”這一概念上，他們不需要商量，心有靈犀。

（文/金一南）

規(guī) "則

我在新竹教書時，在回家的路上，常會遇見學生在十字路口做交通安全的宣導工作。他們穿著特制的黃背心，戴著黃臂章，有的還舉著一塊木頭牌子，上面寫著“請走斑馬線”“請勿闖紅燈”之類的標語。可盡管這些孩子站得筆直，牌子也舉得高高的，他們周圍的人群卻依舊任意穿越、行走，破壞規(guī)則。

在歐洲，其實也常有行人在綠燈沒亮時就趕著跑過去了?？墒?，一天下午，我和父親站在波恩街頭等著穿越馬路的時候，我們身邊有一個男子已經(jīng)都跨出一只腳了，又忽然收了回來，然后乖乖等著信號燈變換，再和大家一起走過去。

父親對我說：“你注意到那個男子沒有？因為對面有人帶著小孩。在德國，凡是有小孩在場的時候，大家都要切實遵守所有的交通規(guī)則，給孩子做榜樣，這可以說是成人之間的一種默契。”

（文/席慕蓉）

硬 "氣

宋人筆記《國老談苑》有一則故事：王旦在中書（宰相），祥符末大旱。一日，路由潘氏旗亭，有狂生號王行者在其上，指旦大呼曰：“百姓困旱，焦勞極矣，相公端受重祿，心得安邪？”遂以所持經(jīng)擲旦，正中于首。左右擒之，將送京尹，旦遽曰：“言中吾過，彼何罪哉？”乃命釋之。一個書生不但敢當路擋住宰相大罵，而且向宰相扔書本表達抗議，而宰相還得承認他罵得有道理。這樣的官民關(guān)系，之后很少見。

（文/吳鉤）

精 "神

那年，我去雅安地震災(zāi)區(qū)采訪。在蘆山縣龍門鄉(xiāng)的李家溝，看到房屋坍塌成為廢墟，破碎瓦礫讓村莊一片狼藉，特別是死亡傷殘在我心里植入很多陰影。后來，我往前走，看到一個老人坐在破損的房前，手持煙斗，塞煙點火。我扛相機經(jīng)過，他淡然無視，嘴里輕哼小調(diào)。旁邊趴著條狗，在瞇眼聽。再往深山里走，災(zāi)情更重，但是，有老人招呼喝茶，有孩子嬉鬧奔跑。甚至，有人依舊閑聽鳥叫，慣看日落。生存秩序被嚴重打破，還能夠處變不驚，這樣的精神和氣度令我經(jīng)久難忘。

（文/單士兵）

唯 "美

日本美術(shù)史之父岡倉天心，在他的經(jīng)典著作《茶之書》里講過這么一則故事：

茶道史上最偉大的人物千利休，曾經(jīng)讓他的兒子紹安打掃茶室外的庭徑，當紹安依言完成父命之后，千利休卻吩咐他再掃一次。于是紹安很聽話地又掃了整整一小時。然而，千利休還是不滿意，他說：“這還不夠干凈?！苯B安很無奈地回答道：“父親大人，已經(jīng)再沒有東西好清理了，小徑已經(jīng)刷洗了三次，石燈籠跟樹梢上都灑了水，苔蘚和地衣看起來都生氣勃勃、洋溢生機，哪怕是一根小樹枝，或者是一片落葉，在地上都找不到?！笔肓锨Ю菥谷怀獾溃骸按赖?，庭徑不是這樣掃的?！彼饺胪ブ?，抓住一棵樹的樹干搖起來，園內(nèi)登時灑滿紅黃落葉，片片皆是秋之錦緞。

（文/梁文道）

編輯/關(guān)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