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簡論“玳?!钡奈幕馓N
張曉紅
(集美大學(xué)文學(xué)院,福建廈門361021)
[摘要]玳瑁是一種珍稀海洋動物。玳瑁最早以其獨特的解毒藥效被人們所重視,更因其甲殼獨特的裝飾性而為大眾所鐘愛。玳瑁屬于稀缺資源,由海地、海國進貢或貿(mào)易而來,故身價頗高,流行于上層社會和富豪人家。由此,玳瑁成為了一個與海洋、富貴、權(quán)勢等相關(guān)的文化符號。另外,作為龜屬動物,玳瑁還附著上了長壽的文化內(nèi)涵;由于玳瑁單獨行動的生活習(xí)性,它還被賦予了孤獨之含義。
[關(guān)鍵詞]海洋;玳瑁;文化意蘊
作為海洋珍稀動物的玳瑁,雖然最先以其極好的解毒藥效而引人關(guān)注,但為人們所重視和喜歡,則在于其審美價值,因其甲殼具有美麗獨特的斑紋、溫潤如玉的質(zhì)地,極具裝飾性。玳瑁屬于稀缺資源,由海地、海國進貢或貿(mào)易而來,故身價頗高,消費群體主要是上層社會和富豪之家,故而玳瑁在中國文化中成為了一個與富貴、權(quán)勢、高地位、高階層、南海等相關(guān)的文化符號。另外,由于玳瑁的龜類屬性和獨來獨往的生活習(xí)性,它還被賦予了長壽與孤獨的文化意蘊。
玳瑁的出產(chǎn)地主要在東南沿海地區(qū)及周邊國家,早在商代,東南沿海地區(qū)就成為玳瑁的主要進貢地?!兑葜軙酚涊d商湯令伊尹為《四方獻令》,令南方的甌鄧、桂國、損子、產(chǎn)里、百濮、九菌諸國進獻珠璣、玳瑁、象齒、文犀、翠羽之屬。[1]漢唐以降,人們心目中的江南就是珍寶庫,玳瑁便是其中珍寶之一。如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載,“江南出枏、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玳瑁、珠璣、齒革”。[2]3253-3254“九疑、蒼梧以南至儋耳”的沿海有“珠璣、犀、玳瑁、果、布之湊”。[2]3268《后漢書·賈琮傳》載:“舊交阯土多珍產(chǎn),明璣翠羽、犀象玳瑁、異香美木之屬莫不自出?!保?]1660隋唐進貢玳瑁的地區(qū)主要有崖州珠崖郡、陸州玉山郡,[4]1100即今廣東、廣西、越南等地。柳宗元《送廖有房序》亦言:“交州多南金、珠璣、玳瑁、象犀。”[5]玳瑁與海洋,尤其是南海的關(guān)聯(lián),使它成為一個海洋,尤其是南海的文化符號。北齊后主蕭緯似乎非常喜歡海景,他“毀東宮,造修文偃武、隆基、嬪嬙諸院,起玳瑁樓。又于游豫園穿池,周以列館,中起三山、構(gòu)臺,以象滄海,并大修佛寺”,[6]678可以說是將海景搬進了皇宮,而將其樓命名為玳瑁,可見玳瑁乃是海景最重要的代表性符號之一。文學(xué)作品對此也有表現(xiàn)。王粲《游海賦》描述海中“有賁蛟大貝,明月夜光,蠵鼊玳瑁,金質(zhì)黑章”;[7]958楊炯寫泉州“境接?xùn)|甌,地鄰南越,言其寶利,則玳瑁珠璣”,[8]其中都有玳瑁的身影;宋釋正覺多次將海稱為玳瑁海,如《禪人并化主寫真求贊》其三七二:“珊瑚樹生玳瑁海,明月珠走琉璃盤?!保?]19879其四○五:“玳瑁海深難尋含月之蚌,珊瑚林沒誰見潮之鯨?!保?]19882
物以稀為貴。玳瑁作為稀有的海產(chǎn)品,得之不易,故而顯得極為珍貴。玳瑁之貴,故常為禮品,上自國與國的朝貢與賞賜,國王對大臣的恩賞,下至普通人的交往,都有玳瑁的身影。如前引商時江南的進貢,東漢“桓帝延熹九年(166),大秦(按,羅馬帝國)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象牙、犀角、玳?!?,[3]2920齊武帝永明二年(484),扶南王譴使進獻“玳瑁檳榔柈一枚”,[10]1016唐元和十三年訶陵國遣使進“玳瑁及生犀等”,[11]宋時吳越多次進貢“金飾、玳瑁器一千五百馀事”,[12]明永樂間婆羅“厥貢玳瑁、瑪瑙、硨磲珠、白蕉布”,[13]8378滿剌加“所貢物有瑪瑙、珍珠、玳瑁、珊瑚樹”,[13]8419蘇祿浮?!矮I珍珠、寶石、玳瑁諸物”[13]8423等,雍正四年蘇祿國進獻玳瑁十二片[14]等,國之交往用玳瑁,正可見其貴重。就普通人而言,玳瑁器得之不易,雖非至寶,但也非常珍惜。竇憲贈班固玳瑁簪,班固贈弟超玳瑁黑犀簪,[7]608班固專門形諸筆墨;三國時魏國高柔在遠方給妻子“致玳瑁梳一枚”(《與婦書》)[7]1206,深情厚愛正在這珍貴的禮物之中。宋靖康之難,宋宮中寶物全被金人洗劫,南宋建炎元年朝廷以傅雱為大金國通問使,贈送左副元帥宗維“錦十匹、玳瑁器三事”,[15]亦可證玳瑁之貴。玳??筛邇r抵錢用。唐代包佶為汴東水陸、運、兩稅鹽鐵使,許以漆器、玳瑁、綾綺代鹽價,雖不可用者,亦高估而售之。[4]1379雖不知具體價格幾何,但貴重自見。關(guān)于玳瑁的價格,歷代當(dāng)有所不同,《明會典》所載弘治間玳瑁盒、玳瑁盂每個值一貫錢。[16]
由于玳瑁價格不菲,只有特殊階層和有錢人才能消費,故而與珠玉、象牙、犀角、孔雀、翡翠等一道成為富貴奢華生活的代表。在歷史上,玳瑁的用否往往成為帝王貴族生活奢侈還是節(jié)儉的重要分水嶺?!稘h書》記載,漢文帝生活很節(jié)儉,“身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劍,莞蒲為席,兵木無刃,衣缊無文,集上書囊以為殿帷”,[17]2858在他的統(tǒng)治下,“后宮賤玳瑁而疏珠璣,卻翡翠之飾,除彫瑑之巧”。[17]3560而武帝則不同,開拓疆土,南方建珠崖七郡,獲取了大量珍寶,不僅宮人簪戴,還以玳瑁押簾、飾床,極為奢靡。東漢和帝鄧皇后以節(jié)儉著稱,史書載其表現(xiàn)就是減抑奢侈品消費,其中“御府、尚方、織室錦繡、冰紈、綺鄃、金銀、珠玉、犀象、玳瑁、雕鏤玩弄之物,皆絕不作”,[3]422而當(dāng)時京師不僅“貴戚衣服飲食、車輿廬第奢過王制”,甚至他們的“徒御仆妾,皆服文組彩牒,錦銹綺紈,葛子升越,筩中女布。犀象珠玉,虎魄玳瑁,石山隱飾,金銀錯鏤,窮極麗靡”。[3]1635《三國志》寫陸胤在交州“十有余年,賓帶殊俗,寶玩所生,而內(nèi)無粉黛附珠之妾,家無文甲犀象之珍”,[18]生活簡樸;《南齊書》記東昏侯“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翳中帷帳及步鄣,皆袷以綠紅錦,金銀鏤弩牙,玳瑁帖箭”,[10]103生活極為侈靡。北齊幼主高恒修建玳瑁殿,唐代同昌公主有七寶輦,南唐李煜有玳瑁帳,都是生活荒淫奢靡的表現(xiàn),史家對此皆持批評態(tài)度。
文學(xué)作品中與玳瑁相關(guān)的意象大多帶有富貴之意。玳瑁筵常指豪華盛大的宴席,如李世民《帝京篇》“羅綺昭陽殿,芬芳玳瑁筵”[19]2、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玳筵急管曲復(fù)終,樂極哀來月東出”[19]2357;玳瑁床、玳瑁梁、玳瑁簾、玳瑁鉤、玳瑁押皆為描述富貴人家生活場景的意象,如沈佺期《古意呈喬補闕知之》“盧家少婦郁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19]1043、崔顥《邯鄲宮人怨》“水晶簾箔云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19]1325、顧況《李供奉彈箜篌歌》“美女爭窺玳瑁簾,圣人卷上真珠箔”[19]2947、溫庭筠《過華清宮二十二韻》“屏掩芙蓉帳,簾褰玳瑁鉤”[19]6736、文彥博《和太師相公重九日燕府僚之什》“陶菊香濃侵玳押,吳歈聲緩倚鹍弦”[9]3493等;玳瑁簪、玳瑁釵則有珍貴或奢靡之意,如漢樂府《有所思》[20]160中的主人公的戀人在大海之南,于是為他精心準(zhǔn)備了禮物——“雙珠玳瑁簪”,而且還“用玉紹繚之”,可一旦“聞君有他心”,立刻“拉雜摧燒之”,情沒了,再珍貴的物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繁欽《定情詩》“何以表別離,耳后玳瑁釵”[20]386也是以玳瑁釵之珍貴表離別相思之苦;而晉張華《輕薄篇》“橫簪刻玳瑁,長鞭錯象牙”[20]611則以玳瑁簪表現(xiàn)輕薄子弟生活之奢靡。
玳瑁屬于奢侈品,由于不少統(tǒng)治者擔(dān)心玳瑁流行會造成社會風(fēng)氣的淫靡奢華,故對其貿(mào)易和消費進行限制,甚至被列為禁物,僅限于特殊階層和特殊身份的人使用,故而玳瑁的使用也是高階級、高身份、高地位的標(biāo)志。劉宋規(guī)定“騎士卒百工人,加不得服大絳紫襈、假結(jié)、真珠珰珥、犀、玳瑁、越疊、以銀飾器物、張帳、乘犢車……”,[21]518可見只有官員才能用。南齊規(guī)定“諸王不得作乖體格服飾”,廬陵王蕭子卿頂風(fēng)作玳瑁乘具,被父王所批評。[10]703宋代限制玳瑁最為嚴(yán)格,仁宗天圣五年(1023)罷除了瓊州玳瑁的歲貢,[22]183景祐元年(1034)又將玳瑁列為禁物,“罷造玳瑁龜筒器”,[22]198三年又規(guī)定“非三品以上官及宗室戚里之家,毋得用金棱器,其用銀者,毋得涂金。玳瑁酒食器,非宮禁毋得用”。[22]3575因此,玳瑁主要用于禮服和禮品。作為禮服的玳瑁飾品是某種身份的象征。漢代后宮入廟服“諸簪珥皆同制,其擿有等級焉”,其中太皇太后、皇太后入廟服,“簪以玳瑁為擿,長一尺,端為華勝,上為鳳凰爵,以翡翠為毛羽,下有白珠,垂黃金鑷。左右一橫簪之,以安蔮結(jié)”;[3]3676貴人助蠶服是“大手結(jié),墨玳瑁,又加簪珥”。[3]3677晉代沿襲漢風(fēng),貴人、貴嬪、夫人助蠶服為“太平髻,七鈿蔽髻,黑玳瑁,又加簪珥”。[23]宋代大臣祭服中等級最高的九旒冕也是以“犀、玳瑁簪導(dǎo)”。[22]3539
通常而言,玳瑁僅次于玉、金。隋人據(jù)《史記》記載平原君夸楚用玳瑁簪,班固贈弟黑犀簪以及《士燮集》所言“遣功曹史貢皇太子通天犀導(dǎo)”而得出“知天子獨得用玉,降此通用玳瑁及犀”的結(jié)論,并依次制定隋代簪制。[6]272晉代劍飾亦相類,《晉書》卷二五載:“漢制,自天子至于百官,無不佩劍。其后惟朝帶劍。晉世始代之以木,貴者猶用玉首,賤者亦用蚌、金銀、玳瑁為雕飾?!保?3]771宋代因長期禁用玳瑁,玳瑁地位更高。宋初一二品官員朝服之進賢五梁冠(又名籠巾),以“犀、玳瑁簪導(dǎo)”,中書門下另加籠巾貂蟬,貂蟬即以玳瑁為之;而三四品的“三梁冠”則僅以“犀角簪導(dǎo)”;元豐間有所變化,宰相、親王、使相、三師、三公所用第一等朝服為“貂蟬籠巾七梁冠”,“蟬,舊以玳瑁為蝴蝶狀,今請改為黃金附蟬”,[22]3550-3555可見玳瑁僅次于玉,等同于金。金代皇后冠服中的革帶以玳瑁襯金釘腳,皇后犀冠也以玳瑁盤為飾,[24]元時皇帝袞服之涼帶以玳瑁襯釘,[25]明代洪武二十六年所定文武官朝服以八梁玉蟬的公冠為最貴,其次為七梁金蟬的侯冠和七梁玳瑁的伯冠,[13]1634地位仍不低。但萬歷間流行的玳瑁帶為低級官吏服飾。史載“嚴(yán)清拜尚書,不能具服色,束素犀帶以朝”,有人嘲笑說:“公釋褐時七品玳瑁帶猶在耶?”[13]5888可知素犀、玳瑁為七品官帶而已。據(jù)《通雅》,“萬歷初腰帶曰玳瑁帶,實即青花帶也”。[26]清代的六品官帶為“銀銜玳瑁圓版四”,[27]次于紅寶石、金、銀,地位下降。
作為被限定階層消費的奢侈品,玳瑁常用作最高統(tǒng)治者賜予下臣以示恩寵的高級禮品。據(jù)說隋煬帝“常以端午日賜百僚玳瑁釵冠”,[28]卷中唐代貞觀中效法漢代端午賜百僚烏犀腰帶之俗,端午賜文官黑玳瑁腰帶,武官黑銀腰帶。[28]卷上金代二三品官誥軸皆用玳瑁。[24]1338周必大多年在朝為高官,得到皇帝所賜玳瑁杯與筆,倍感榮幸,在《走筆再次西美韻兼簡季章》詩中自注云:“家有此杯及筆,皆賜物也。”[9]26793明洪武十三年高麗進貢玳瑁筆,皇帝分賜學(xué)士劉三吾、侍講學(xué)士葛均等,[29]卷4正統(tǒng)初賜大學(xué)士楊士奇金織紗羅襲衣金鑲玳瑁帶,[29]卷16成化元年駕幸太學(xué)后除賜孔子為犀帶、賜顏孟為玳瑁帶外,[30]還賜講官廂金玳瑁香帶[29]卷15等,來自皇帝的賜品,非常人所能得到,自然具有特殊的意義。
在文學(xué)作品中,玳瑁物象也有此義。如唐代張九齡《答陳拾遺贈竹簪》“遺我龍鐘節(jié),非無玳瑁簪。幽素宜相重,雕華豈所任”,[19]583宋人吳潛《三用喜雨韻三首》其二“披襟雅稱琉璃簟,散發(fā)何銷玳瑁簪”[9]37867等中,玳瑁簪與竹簪的樸質(zhì)有節(jié)相對,意味著雕鏤華美及其相適應(yīng)的官員身份。玳瑁簪意象更多代指幕僚、門客、侍臣甚至賓朋,也是與《史記》所載平原君門客出使楚國,欲在楚人面前炫富,故“玳瑁簪、刀劍室以珠玉飾之”[2]2395而來。
玳瑁是龜類,龜是長壽的代表,玳瑁也具有吉祥長壽之寓意。漢武帝求長生,司馬相如《子虛賦》所描摹的云夢澤中有神龜蛟鼉、玳瑁鱉黿,都是祥瑞之物?!稘h書·郊祀志下》記載:“(王)莽篡位二年,興神仙事,以方士蘇樂言,起八風(fēng)臺于宮中。臺成萬金,作樂其上,順風(fēng)作液湯。又種五梁禾于殿中,各順色置其方面,先鬻鶴髓、毒冒、犀玉二十余物漬種,計粟斛成一金,言此黃帝谷仙之術(shù)也。”[17]1270王莽為求長生不老,以鶴髓、玳瑁、犀玉之類浸漬五色之谷,可見玳瑁被認(rèn)為具有延年益壽之功用。王燮《雜章》云:“伏聞令月辰立皇后,謹(jǐn)赍翠羽、玳瑁甲上萬歲壽也?!保?1]以玳瑁甲祝壽,表吉祥美意。玳瑁此寓意的深層原因在于玳瑁能夠檢測食物是否含毒、療百毒、辟邪惡的療效。據(jù)《神農(nóng)本草》,玳?!昂瑹o毒,主解嶺南百藥毒”??娤S?1546—1627)疏曰:“玳瑁得水中至陰之氣,故氣寒無毒,而解一切熱毒。其性最靈,凡遇飲食有毒則必自搖動,然須用生者乃靈,死則不能矣。嶺南人善以諸毒藥造成蠱,人中之則昏憒悶亂,九竅流血而死,惟用活玳瑁,刺其血飲,或生者磨濃汁服之可解。”“又能解痘毒,神效?!保?2]解毒以求健康,健康才能長壽。歷代皇室都崇尚玳瑁,并以其為器用,為飾品、為禮物,不僅因其圖案美觀,質(zhì)地瑩潤,也因其隱含有健康長壽的吉祥寓意。
古人以為玳瑁一生只交配一次,然后單獨生活。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卷十七記載:“蟲不再交者,虎鴛鴦與玳瑁也?!保?3]明葉子奇《草木子》作:“物之牝牡一生不再交者,虎也,鴛鴦也,玳瑁也。”[34]徐應(yīng)秋《玉芝堂談薈》亦云:“獸不再交者,虎也;鳥不再交者,鴛鴦;介蟲不再交者,玳瑁也?!保?5]可見古人認(rèn)為玳瑁與鴛鴦、老虎一樣,雌雄只交配一次。然而有趣的是,鴛鴦雌雄永遠相隨,而玳瑁單獨行動,故而具有了孤獨之意。如李白《去婦詞》“自從離別久,不覺塵埃厚。嘗嫌玳瑁孤,猶羨鴛鴦偶”,[19]1714徐積《雙樹海棠》其一“獨樹已難有,雙株豈易培?!N是鴛鴦骨,根非玳瑁胎”,[9]7565皆以“玳瑁”與“鴛鴦”相對,表達孤獨、單獨、一個之意。玳瑁的這一意蘊顯然源于古人對玳瑁不夠科學(xué)的考察,歸根結(jié)底源于古人對海洋和海洋生物的陌生。玳瑁是如此獨來獨往,甚至有人錯誤地認(rèn)為玳瑁不需交配,望卵即可懷孕。如《埤雅》言玳?!叭槁汛笕鐝椡瑁嗤讯a,一如龜鱉,名呼為卵”。[36]
綜上,玳瑁這種來自海洋的珍稀動物,首先以其獨特的解毒療毒的功效而被人關(guān)注,其得名即在于此。然而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人們的關(guān)注點逐漸轉(zhuǎn)移到其紋路、質(zhì)地獨特的甲殼上,玳瑁器物和裝飾品大量被制作出來,流行于上層社會、富豪之家,玳瑁由此而生成與富貴豪奢、身份地位等相關(guān)的文化意蘊。雖然玳瑁的龜屬的類別和獨來獨往的生活習(xí)性也被賦予了長壽、孤單的文化內(nèi)涵,但屬于次要地位。我們發(fā)現(xiàn),玳瑁的審美價值、社會價值遠遠超越了其實用價值,為什么呢?追根溯源,仍然要回到玳瑁的產(chǎn)地與稀缺性上,要回到作為農(nóng)業(yè)民族的中國內(nèi)陸民眾對海洋的陌生和向往上。在相當(dāng)長的時間里,中原民眾對海洋是極為陌生的,由此而產(chǎn)生對海洋的種種想象和復(fù)雜情感,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認(rèn)為海洋就是珍寶的府庫,財富的淵藪。玳瑁作為海洋珍稀動物,一直被認(rèn)為是與珠璣同樣的寶貨。在古代對海洋開發(fā)比較落后的情況下,海產(chǎn)品的獲得是極為不易的,當(dāng)它們千里迢迢被運送到內(nèi)陸,價格自然不菲,地位自然更高,也只能為富人所得,而等級社會又規(guī)定了它的使用者的高身份。德國哲學(xué)家恩斯特·卡西爾說:“符號化的思維和符號化的行為是人類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并且人類文化的全部發(fā)展都依賴于這些條件,這一點是無可爭辯的?!保?7]觀之玳瑁,亦復(fù)如此。
[參考文獻]
[1]孔晁注.逸周書:卷7[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37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3]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4]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5]柳宗元.柳宗元集:卷25[M].北京:中華書局,1979: 661.
[6]魏征,等.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7]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M].北京:中華書局,1958.
[8]楊炯.楊炯集:唐恒州刺史建昌公王公神道碑[M].北京:中華書局,1980: 99.
[9]全宋詩[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1-1998.
[10]蕭子顯.南齊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2.
[11]劉昫,等.舊唐書:卷197[M].北京:中華書局,1975.5273.
[12]吳任臣.十國春秋:卷82[M].北京:中華書局,1983: 1184.
[13]張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14]郝玉麟,等.福建通志:卷12[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52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5]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6[M].北京:中華書局,1956: 161.
[16]明會典:卷102[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第618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7]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18]陳壽.三國志:吳志[M].北京:中華書局,1959: 1410.
[19]彭定求,等.全唐詩[M].北京:中華書局,1960.
[20]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M].北京:中華書局,1983.
[21]沈約.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2]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23]房玄齡,等.晉書:卷25[M].北京:中華書局,1974: 774.
[24]脫脫.金史:卷43[M].北京:中華書局,1975: 978-979.
[25]宋濂,等.元史:卷78[M].北京:中華書局,1976: 1932.
[26]方以智.通雅:卷47[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85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7]大清會典:卷30[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第61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8]馬縞.中華古今注[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85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9]廖道南.殿閣詞林記:卷4[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452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0]禮部志稿:卷37[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第59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1]虞世南.北堂書鈔:卷31[M].北京:中國書店,1989: 73.
[32]繆希雍.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疏:卷20[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775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3]段成式.酉陽雜俎:卷17[M].北京:中華書局,1981: 165.
[34]葉子奇.草木子[M].北京:中華書局,1959: 90.
[35]徐應(yīng)秋.玉芝堂談薈:卷32[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88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6]陸佃.埤雅:卷2[M]/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22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7]卡西爾.人論[M].甘陽,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 35.
(責(zé)任編輯陳蒙腰)
On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s of“Hawksbill Turtle”
ZHANG Xiao-ho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Jimei University,Xiamen 361021,China)
Abstract:The hawksbill turtle is a kind of rare marine animal.It first got people’s attention for its unique detoxification efficacy,and later became popular with people because of its unique decorative shells.Hawksbill shells were scarce resources in China.They came to China from the coastal regions and countries by way of tribute and trade,so their price was quite high,and they were popular only with the upper class and rich people.Since then,hawksbill turtles have become a cultural symbol associated with ocean,wealth,power,and so on.In addition,as they are of turtle genus,they are given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longevity,and because they tend to act alone,they are also endowed with the meaning of loneliness.
Key words:sea; hawksbill turtle; cultural implication
[作者簡介]張曉紅(1971—),女,甘肅通渭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古代文學(xué)與民俗學(xué)研究。
[基金項目]福建省教育廳重點項目(JAS14164) ;福建省社會科學(xué)規(guī)劃項目(2014B131)
[收稿日期]2015-01-30[修回日期]2015-03-26
[中圖分類號]I 041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8-889X (2015) 02-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