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真明 丁海江
摘要:天然孳息的歸屬與原物所有權密不可分,《合同法》第163條規(guī)定的買賣合同孳息歸屬的“交付主義”規(guī)則以“所有權已經轉移或者最終能轉移至買受人”為適用前提,具有合理性?!段餀喾ā返?16條與《合同法》第163條并不沖突,所有權保留合同中天然孳息歸屬適用《合同法》第163條的結論符合民法精神,亦即“動產所有權保留,天然孳息所有權移轉”,且當事人約定優(yōu)先。
關鍵詞:所有權保留合同;天然孳息;歸屬;《合同法》第163條
中圖分類號:D91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4)02-0083-08
天然孳息的歸屬問題,在學界一直存有爭議,在《物權法》頒布之前,我國僅《合同法》第163條對買賣合同的孳息歸屬問題做了規(guī)定?!段餀喾ā返?16條第1款對天然孳息的歸屬作了明確規(guī)定。但是對于《合同法》第163條與《物權法》第116條的關系,學界見解頗具分歧,觀點分歧的根本原因在于對《合同法》第163條的合理性存在不同見解。本文將在探討《合同法》第163條是否合理的基礎上,分析《合同法》第163條與《物權法》第116條是否存在沖突、應當如何銜接,最終在所有權保留合同中的天然孳息歸屬問題上得出符合民法基礎理論和社會一般正義觀念的法律適用結論。
一、天然孳息的判斷標準與歸屬模式
天然孳息是依物的自然屬性所產生的物,也稱為自然孳息,“是指果實、動物的出產物及其他按照物的使用方法所收獲的出產物”。與天然孳息相對應的概念是法定孳息,天然孳息側重于強調其是因自然規(guī)律或者按物的用法而收獲的物,法定孳息是指由法律關系產生的收益。天然孳息與法定孳息屬于《物權法》第116條對孳息的法定分類,產生孳息的物即為原物。對天然孳息的認定,《物權法》亦未加以明確界定,理論上一般認為需要把握以下幾點:第一,天然孳息具有的自然屬性“并不排斥天然孳息的產生經過人工培養(yǎng)、種植、飼養(yǎng)等生產投入”,也即天然孳息可以是人工培育而成的,此即羅馬法中所言的“加工孳息”,“但是人工產生的物必須是沒有對出產物進行改造加工”,需要對人工培育而成的天然孳息與加工物進行區(qū)分,誠如有學者指出:“原物的本質是不消費物,原物產生孳息以后,原物依然‘風姿依舊?!钡诙?,未分離的孳息不是孳息。也即天然孳息的認定,以其獨立于原物為前提條件,舉例而言,樹上的果實在其未與果樹分離之前屬于果樹的組成部分,只有分離之后才屬于天然孳息。第三,天然孳息不同于從物。簡而言之,天然孳息分離之后其歸屬不因原物的處分而發(fā)生變化,而從物與主物的分類的價值就在于從物一般隨同主物為法律處分。
當天然孳息脫離原物之后,即產生天然孳息的歸屬問題,對此,羅馬法的處理原則是“生根的植物從屬于土地”,“即已經分離的孳息歸收取權利人享有”,這一孳息歸屬原則理論上稱為“原物主義”,也即“分離主義”。該原則為大陸法系國家立法中廣泛采納,誠如有學者指出:“德國、法國、瑞士、日本、泰國和中國臺灣地區(qū)等國家或地區(qū)的法律沿襲了該項原則”。全國人大法工委亦在對《物權法》第116條加以釋義時指出:“考察德國、日本及我國臺灣地區(qū)立法例,關于天然孳息的基本規(guī)則,是在承認原物的所有權人有取得權利的大前提下,同時許可他人享有排斥原物所有權人的取得權利?!迸c大陸法系“原物主義”立法例相對應的是英美法系財產法所采納的“生產主義”,也即孳息系勞動所得,應歸屬于投入勞動的人所有。本文認為,“所有權人對其所有的物享有收益的權利”是一種社會生活的共識,故“原物主義”理應成為孳息歸屬的原則,這也能體現(xiàn)法典是對正義的文字表述的成文法精神。英美法系的“生產主義”其實是孳息來源本質的一種體現(xiàn)——“人們占有使用原物并對其進行生產勞動,其目的就是獲得出產物、收獲物,因此法律規(guī)定天然孳息的歸屬,實際上就是對勞動的保護”,但是這種對勞動的保護應當以勞動者有取得孳息的基礎權利為前提,比如所有權、用益物權或者特定的債權。據(jù)此可知,我國《物權法》第116條第1款對孳息歸屬的原則性規(guī)定兼采“原物主義”與“生產主義”的合理之處,在確立所有權人享有孳息所有權的基礎上,肯定了用益物權人通過勞動享有孳息所有權。
二、如何理解《合同法》第163條的“交付”
買賣合同孳息歸屬問題特指買賣合同訂立后買賣標的物所生的孳息的歸屬問題,也即合同法領域所探討的利益承受問題,一般認為孳息的歸屬與標的物所有權的轉移以及標的物毀損、滅失的風險負擔問題是緊密相關的?!逗贤ā返?63條規(guī)定:“標的物在交付之前產生的孳息,歸出賣人所有,交付之后產生的孳息,歸買受人所有?!币嗉础逗贤ā返?63條以“交付”作為孳息所有權移轉的時間點,通說認為此處的“交付”與《合同法》第142條的風險負擔規(guī)則的“交付”均不要求所有權移轉,只要求客觀上轉移占有即可。對此持批判觀點的學者認為《合同法》第163條的孳息歸屬規(guī)則與買賣合同風險負擔規(guī)則一致而去實現(xiàn)所謂的“風險與利益一致原則”實為理論的混淆,風險負擔考慮的是誰最能控制風險的發(fā)生,故存在風險與利益一致的理論問題,但是孳息歸屬考慮的是誰對孳息的生產貢獻程度最大,也即其認為《合同法》第163條的立法規(guī)定不具合理性。對此,本文認為首先必須明確一個問題,就是《合同法》第142條中風險負擔規(guī)則中的“交付”與第163條孳息歸屬規(guī)則中的“交付”內涵一致,均需符合風險與利益一致的基本理念,但是傳統(tǒng)民法理論認為風險承受者的確定關鍵在于誰能最有效地控制風險這一見解是錯誤的,這種論調源于對風險內涵的錯誤認識,因為風險的根本特征就在于其不可控。是故,上述學者以此否定《合同法》第163條的合理性是值得商榷的。此外,亦有論者主張《合同法》第163條孳息歸屬規(guī)則實乃確立了以所有權轉移與否來判定孳息歸屬的“所有權主義”標準,而不是孳息隨同原物占有轉移而轉移的“交付主義”標準,亦即《合同法》163條中的“交付”實乃“移轉所有權”的意思。值得一提的是,亦有學者主張《合同法》第142條所規(guī)定的買賣合同風險負擔規(guī)則不是通說所理解的“交付主義”,而應當理解為“所有權主義”。顯然,這種見解與通說的分歧關鍵在于對“交付”一詞所具有的內涵的理解不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