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匡廬圖》以其雄偉壯闊 、意境幽遠而著稱,以荊浩繪畫理論著作《筆法記》中的山水觀來分析其作品,我們更能深刻地認識其作品的審美價值。
【關鍵詞】匡廬圖;荊浩;山水畫;筆法記
中國山水畫于隋唐五代時期不斷發(fā)展,并逐漸形成了完善而獨立的體系。從現(xiàn)存卷軸山水畫中最為古老的作品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來看,畫中雖然也有人物,但人物已經(jīng)退居畫面次要地位,相比東晉顧愷之《洛神賦圖》中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特征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進步,這標志著山水畫體系初成,而真正把山水畫推向中國畫首位的,五代偉大畫家荊浩的功勞當推第一,其現(xiàn)存的代表作《匡廬圖》以及其蘊含的山水畫畫學思想更是被后代山水畫家奉為百代之圭臬。
現(xiàn)存的《匡廬圖》,在宋代就被認定為真跡,圖上有宋高宗題“荊浩真跡神品”六個字,亦有元人韓嶼與柯九思的題跋,作品為絹本水墨,縱185.8厘米,橫106.8厘米,現(xiàn)為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荊浩(約910年前后),字浩然,河南沁水人,自號洪谷子,博通經(jīng)史,善屬文,能做詩,博雅好古。荊浩于唐朝末年天下大亂之時,隱居于太行山之洪谷,其間有數(shù)畝之田,常耕而食之,過著自食其力的隱士生活,余暇之時,常坐忘群峰,體察自然之微,傳其賞古松,“因驚其異,遍而賞之。明日攜筆復就寫之,凡數(shù)萬本,方如其真” 。在繼承先賢的畫學基礎上,他不僅僅重視寫生,同時特別注重分析和研究畫理及畫法。曾云:“吳道子畫山水有筆無墨,項容有墨而無筆,吾當采二子之所長,成一家之體。”
《匡廬圖》以其雄偉壯闊、意境幽遠而著稱,以荊浩繪畫理論著作《筆法記》中的山水觀來分析其作品,我們更能深刻地認識其作品的審美價值。
一、觀其看氣。氣者,心隨筆運,取象不惑。所謂“氣”,就是以你的思想感情指揮這支畫筆,直抒胸臆,同時必須熟悉生活,對所表現(xiàn)的物象心中有數(shù),以客觀事物的形象,熟練地表達你內(nèi)心的感情?!犊飶]圖》為“全景山水”,這幅畫從畫面上看是“鳥瞰式”的全景構圖,以移動透視的方法去觀察山峰、樹林、村舍和瀑布等,并把它們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使整個畫面的空間變得壯闊幽深,作品將最高的主峰置于群峰的簇擁之中,更顯得主次分明,氣勢磅礴,充分表現(xiàn)出了自然山水的壯闊和幽遠。作者通過長年對自然的深入觀察把自然物象的形象揮灑而出,落筆肯定而瀟灑,一派自由之氣象,畫面之氣不僅僅在于自然宏觀山水氣象,亦得益于用筆的清剛和渾厚而通透的用墨之法,筆墨之氣亦彰顯景致之氣,渾然一體,作品整體氣象博大,達到了物我合一,神游筆端的超凡境界。
二、體其看韻。韻者,隱跡立形,備遺(他本作“儀”)不俗。所謂“韻”,就是畫中的形象有一種自然流露的意味、不著痕跡的美感,籍此產(chǎn)生生動的韻致。同時藝術表現(xiàn)的技巧完美、格調(diào)高雅不俗。《匡廬圖》畫面山石群峰高低錯落、主次分明、連綿不絕,林木前后呼應,穿插于山石之間,生長與云霧之上。村落房舍建筑有條不紊,秩序井然,一派祥和。云霧空靈,回環(huán)繚繞,宛如仙境。瀑水相連,靈動自然,一派生機。野渡游行,不緊不慢,悠然自得。作品描繪景象豐富,無論是山石樹木、山腳堤岸、房屋院落等絕無雷同之處,得其造物形體之韻。作品筆墨造型法度嚴謹,蘊含生機,跳躍起伏不定,看似不可捉摸,又于自然景致絲絲貼合,猶如優(yōu)美的交響樂章,回旋起伏,格調(diào)高雅,引人入勝。
三、理其思。思者,刪撥大要,凝想形物。所謂思,就是對所畫對象進行研究、取舍、布局、概括、夸張、深化,同時還要發(fā)揮想象,使你要表現(xiàn)的物象更真實、更強烈、更理想?!犊飶]圖》全圖構思精密,取自然萬象布于畫面,層層疊疊,延綿起伏,山石泉流、溪澗湖水、林木煙嵐、房屋小徑等一派自然,作品可居、可游、可賞。景致清晰可辨,山石結構勾勒皴染得自然之理,樹木生成不越自然之矩,作品外通自然之理,內(nèi)通繪畫之理,畫面之主次分明,取舍得當,起伏有序,濃淡相間,虛實相生。作者之思既見其廣博,又見其精深,足見作者對自然的長期深入觀察和對畫理的深刻分析,其所創(chuàng)造的理想山水圖景也超越了自然之美,這也是畫家心中之廬山。
四、賞其景。所謂景,就是提取眼前景物中美的因素,研究它真實氣質(zhì)的分寸,發(fā)現(xiàn)它的妙處并加以表現(xiàn)、發(fā)揮,創(chuàng)造出美的境界。畫面下端右下角,有一坡地,若山腳俯瞰,其上有古樹數(shù)棵,姿態(tài)各異,呼應成趣,樹下茅房幾間,橫豎錯落,坡下有一泓湖水,水邊有一葉扁舟,船夫撐篙正欲靠岸,船行向右,船夫轉(zhuǎn)頭回望,將湖水兩岸巧妙連接。湖泊對岸,由石坡而上,山麓樹林掩映,屋宇縱橫,院落敞亮,竹籬井然環(huán)繞,屋后有雜樹數(shù)棵,石徑抱危崖逶迤而上。崖腳煙水蒼茫,有長堤板橋,一人正趕著兩只毛驢,毛驢背上背著兩袋貨物,鼓鼓囊囊。再看中景,兩崖間瀑布一波三折,飛流直下,擊石分澗,白珠飛濺,似聞其聲。攀援而上,一橋橫架于溪澗之巔,彎彎如月。兩邊危壁,松柏矗立,高聳入云。橋的左上方又一座林蔭庭院,窗明幾凈,這一層可謂漸入佳境。再往上層,雖為遠景。主峰高聳入云,兩側(cè)煙嵐飄緲,諸峰如屏,相互映照,不禁使人聯(lián)想起李白的《望廬山瀑布》詩句“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五、辨其筆。筆者,雖依法則,運轉(zhuǎn)變通,不質(zhì)不形,如飛如動。所謂筆,雖然必須遵循一定法則,也要靈活變通,筆意不受客觀形質(zhì)的束縛,飛動傳神。用筆有“四勢”:筋、肉、骨、氣,筆斷而勢不斷叫做筋;用筆有起伏變化之勢,畫出實體結構的叫做肉;精神剛正、有生命力量之勢的叫做骨;線條氣勢貫通、遒勁有力、韻律生動的叫做氣?!犊飶]圖》作品的物象輪廓用筆有點、擢、拉、頓、挫、轉(zhuǎn)等起伏變化,中鋒和側(cè)鋒并用,極具生命力,怪石松動斑駁,勾皴交織,用筆松緊得宜,活潑靈動。而畫面建筑、舟船及林木用筆多見中鋒,氣象古穆沉著,表現(xiàn)細膩嚴謹。皴筆表現(xiàn)更為豐富,作品以密如雨點的皴紋,刻畫巖石粗礪堅硬的質(zhì)地,除中鋒用筆外,還可見到側(cè)鋒斜砍的筆法,這種小斧劈皴的使用配合密集的雨點皴在質(zhì)地的自然變化中也不斷轉(zhuǎn)換其微妙的形態(tài),皴法的成功運用,是荊浩對山水畫技法發(fā)展的一個重要貢獻。通幅作品用筆起伏跳躍,經(jīng)脈連綿;線條粗細變化,有骨有肉;筆法變化不斷而轉(zhuǎn)化自然,氣象萬千。
六、品其墨。所謂墨,就是有深有淺,干濕暈化,要做到根據(jù)物象、變化自然、恰到好處,這些只靠用筆是達不到的。在用墨表現(xiàn)上,荊浩的《匡廬圖》的真實感和體積感取得了重大突破。山石用墨暈染綿厚,層次豐富;云氣渲染空靈,變化自然;水面淡墨烘染滋潤,湖光瀲滟;瀑布以濃墨反擠,白如絲帶。這種以黑“擠”白的手法,被后世畫家廣為沿用。雖然唐人張彥遠早就有“運墨而五色俱,謂之得意”的美學觀念,但就山水畫而言,荊浩的這幅《匡廬圖》才讓我們領略到這種“得意”的審美情趣。
《匡廬圖》這幅作品的成功是基于作者長期的生活觀察和筆耕不輟的寫生,是在技法和畫理的多重突破和發(fā)展下的代表之作,這幅作品不僅代表了荊浩的繪畫風格和成就,也是中國宋以前全景模式山水的典型作品,標志著水墨山水畫的成熟,開啟了水墨山水畫的全面發(fā)展和大繁榮。
【王祖剛,江西省九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