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井崗楊曉健

1徐州工程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 徐州 221018

2復(fù)旦大學(xué)國際文化交流學(xué)院 上海 200433

日照(濤雒)方言聲母特點論略*

許井崗1楊曉健2

1徐州工程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 徐州 221018

2復(fù)旦大學(xué)國際文化交流學(xué)院 上海 200433

日照(濤雒)方言的顯著特點是聲母發(fā)音部位的區(qū)分非常細,聲母的數(shù)量比較多,端、精、見以及知莊章組聲母分別依韻母條件分為兩類,而且知莊章與端精見組聲母之間存在或分或混的多種關(guān)系。文章介紹這些特點,并結(jié)合山東東區(qū)方言的內(nèi)部差異探討形成濤雒方言這些聲母特點的音變過程及其相互制約關(guān)系。

濤雒方言 聲母 音變 制約關(guān)系

1 引言

濤雒鎮(zhèn)隸屬于日照市嵐山區(qū)。據(jù)《中國語言地圖集》,日照境內(nèi)方言屬于冀魯官話,錢曾怡等(1985)把日照方言劃歸為山東方言東區(qū)的東濰片,與平度、諸城、五蓮、膠南等地區(qū)的方言同屬一片。筆者于2012年暑期調(diào)查了日照嵐山區(qū)濤雒鎮(zhèn)濤雒三村的方言,調(diào)查自8月18日開始,8月24日結(jié)束。發(fā)音人莊建祿,男,1951年2月出生,濤雒鎮(zhèn)濤雒小學(xué)的教師。本文討論濤雒方言聲母的若干問題,全文共分三部分:首先描寫日照濤雒鎮(zhèn)方言音系;然后討論濤雒方言聲母的特點及其形成;最后是余論。

2 濤雒方言音系

濤雒方言聲母30個,包括零聲母在內(nèi),如表1所示。

表1 濤雒方言聲母表

(續(xù)上表)

聲母說明:1)ts tshs略帶舌葉音色彩,只拼開口呼和合口呼韻母;2)θ拼齊齒呼和撮口呼韻母時,也可以讀為聲母只轄“芮、銳”兩個非口語用字,可能是普通話影響的結(jié)果發(fā)音時舌頭抵在齒間,舌尖不伸出齒外;5)個別精組細音字與端組細音字相混(如“井這些相混字的字通常既可以讀又可以讀與撮口呼韻母相拼時略有塞擦音色彩,但仍與塞擦音有別。李榮先生曾經(jīng)說過,漢語方言中要了解韻母之多到廣東,了解聲母發(fā)音部位分類之細到山東(轉(zhuǎn)引自錢曾怡2004)。錢曾怡(2004)指出:“山東方言聲母發(fā)音部位分類細,主要是塞擦音和擦音的類別比較多。造成塞擦音和擦音類別多的原因,一是中古知莊章三組聲母在山東許多地區(qū)分為兩類,二是這些地方還分尖團。其復(fù)雜的原因還在于知莊章跟精組和見曉組聲母存在或分或混的多種關(guān)系?！甭暷赴l(fā)音部位分類細的特點集中在山東方言東區(qū)(錢曾怡1985),所以比較山東東區(qū)方言聲母的內(nèi)部差異可以為我們探討濤雒方言聲母的特點提供十分便利的條件。

濤雒方言韻母37個,如表2所示。

表2 濤雒方言韻母表

濤雒方言聲調(diào)4個(不包括輕聲),如表3所示。聲調(diào)說明:陰平調(diào)值有時讀曲折調(diào)214,有時讀成升調(diào)24。

表3 濤雒方言聲調(diào)表

3 濤雒方言聲母的特點及其形成

下面分別討論濤雒方言端組、精組、見組、知莊章組聲母的特點及其形成。

3.1 濤雒方言端組聲母的特點及形成

濤雒方言古端組依韻母條件分為t th(開、合)和(齊)。除“鳥”字聲母讀外,其它的端組細音字都讀作例字如下:

表4 濤雒方言端組聲母今讀例字表

根據(jù)錢曾怡(2004)以及濤雒方言的情況,山東東區(qū)方言端組細音聲母有三種讀音類型,即平度型(t th)、五蓮型、濤雒型,見表5:〔1〕材料來源:莒縣(石明遠《莒縣方言志》,1995);牟平(羅福騰《牟平方言志》,1992);蓬萊(轉(zhuǎn)引自趙學(xué)玲《山東方言音韻研究》,2008);巨峰(來自馮青青提供的材料);濤雒(本人調(diào)查)。

表5 山東東濰片方言端細的三種讀音類型比較例字表

根據(jù)王力(1980:136),端組從上古到近代都讀t th組,端組細音今讀t?t?h顯然是后起的現(xiàn)象。馮青青(2010)認為:“t聲母是端組細音演變的起點,它逢細音韻母時,聲母受到舌面音i的影響,發(fā)音部位向舌面音靠攏。舌面塞音t是t→t?的過渡狀態(tài)?！蔽覀兺怦T文的看法,端組細音聲母的演變,應(yīng)該是舌尖塞音t th聲母在i前經(jīng)歷了腭化以及塞擦化音變的結(jié)果。

錢曾怡等(1984)指出,諸城、五蓮地區(qū)端組細音字和精組細音字聲母讀音合流,音值多為而且出現(xiàn)了自由變讀的現(xiàn)象?！吨T城市志》(山東省諸城市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1992)、《五蓮縣志》(山東省五蓮縣志編纂委員會1992)、《莒南縣志》(山東省莒南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1998)等地方志都記有端母細音字讀聲母的現(xiàn)象。岳立靜(2008)指出,“日照方言受到它們的影響,端母細音字讀聲母應(yīng)為近代發(fā)生的變化?！睗梅窖远私M細音的今讀特點是:1)端組細音只讀舌面音t?組聲母,沒有自由變讀的現(xiàn)象;2)與精組細音不混?？赡苁怯捎诙私M細音從t th變?yōu)閷?dǎo)致已經(jīng)腭化為的精組發(fā)生塞化音變,下文3.2還會討論。

安徽舒城、甘肅紅古等一些官話方言點端組細音字今讀ts tsh,〔2〕據(jù)孫宜志(2006:27-28),安徽江淮官話區(qū)的舒城、六安、全椒、含山、無為等地“低”?ts?、“底”?ts?、“帝”ts??,但“雕店丁”等字仍讀為t聲母。莫超等(2009)指出,甘肅紅古話的端母字逢蟹開四、梗開四入字時變?yōu)閠s聲母,其它條件下不變,仍讀為t聲母。例如“低”ts?13,“跌”ti?13、“刁貂雕釣吊”ti?13、“掂”ti13、“點”ti55、“釘”ti?13、“頂”ti?55?？梢苑Q為舒城型。舒城型并非由平度型、五蓮型演變而來。孫宜志(2006)認為是i韻母的舌尖化引起了聲母的變化。我們同意這個看法,理由有三:1)舒城型目前見到的材料主要有江淮官話和白龍江流域的一些方言,與平度型、五蓮型(均屬山東方言東區(qū)的東濰片)不構(gòu)成地理上的連續(xù)分布,即在ts聲母型方言的周邊見不到聲母型的方言。2)并非所有韻攝的端母細音字都讀作ts聲母。莫超等(2009)指出,只有蟹攝開口四等和梗攝開口四等入聲的端母細音字才讀作ts聲母,其他條件下仍讀為t聲母。說明演變的條件是韻母?,是韻母的發(fā)音特征影響到聲母,從而使得聲母的發(fā)音方法產(chǎn)生了變化,由塞音變成了塞擦音,即:ti→tz? →ts?。滁州方言“地”t??、“體”?th?一類的音節(jié),聲母與?韻母之間有過渡音z(據(jù)孫宜志2006:28),正是音變的中間階段。3)韻母i高化為?在江淮官話里是很常見的現(xiàn)象。

綜上所述,以上四種類型的端組細音之間的演變關(guān)系如下:

3.2 濤雒方言精組聲母的特點及形成

濤雒方言精組按韻母條件分為tθtθh(開、合)和??h(齊、撮),擦音一律讀為θ,例字如下:

表6 濤雒方言精組聲母今讀例字表

山東東區(qū)方言精組細音的今讀有五種讀音類型:莒縣型(ts tshs)、牟平型(t?t?h?)、蓬萊型(t∫t∫h∫)、巨峰(日照嵐山區(qū))型(tθtθhθ)和濤雒型例字見表7。

表7 山東東區(qū)方言精組細音今讀例字表

精組細音的腭化是漢語方言里的常見現(xiàn)象。對于山東東區(qū)方言精組細音的腭化,趙學(xué)玲(2008:68)認為:“ts tshs舌葉化可以變成t∫t∫h∫,也可以腭化變成t?t?h?,而且從音理上來說,t?t?h?也可能是t∫t∫h∫進一步變化的結(jié)果。但是從分布上看,尖音讀t?t?h?的方言點(煙臺、牟平、海陽、棲霞、萊陽)位于讀ts tshs(山東大部分地區(qū)之間)和t∫t∫h∫(龍口、蓬萊、招遠、萊西、長島)的方言點之間,因此,舌葉音t∫t∫h∫是舌面前音t?t?h?發(fā)展來的。tθtθhθ是ts tshs發(fā)音部分前化的結(jié)果,至于??h?,應(yīng)該是ts tshs先腭化為t?t?h?,然后塞擦音t?t?h又變成了塞音趙文認為精組細音演變的過程如下:

其實,趙文所說的四種類型在山東方言的東區(qū)是呈ABCA式連續(xù)性分布的。即B(t∫t∫h∫,如蓬萊型)與C(t?t?h?,如牟平型)的兩頭都是A(ts tshs,如榮成和萊州兩個方言點)的分布。

我們認為既然t?t?h?與t∫t∫h∫之間的變化都有音理上的支持,那么單從地理分布上并不能確定兩者之間的先后次序,也還有第三種可能性,即兩者之間是各自獨立演變的結(jié)果。不過鑒于兩種類型地理分布上相臨,且煙臺方言(牟平型)是優(yōu)勢方言,我們更相信煙臺方言經(jīng)過了舌葉音的過渡,現(xiàn)在演變成舌面音,而蓬萊在煙臺方言影響下,剛演變?yōu)樯嗳~音,沒有跟上舌面化的節(jié)奏而保留舌葉音。而且從音理上看,從舌尖到舌面音再演變?yōu)樯嗳~音是在發(fā)音部位上走了“回頭”路,在以上方言區(qū)是不太可能的。另外,精組洪音讀齒間音tθtθhθ是由于知莊章乙類聲母舌尖化導(dǎo)致的聲母系統(tǒng)內(nèi)部調(diào)整的結(jié)果。所以,我們認為山東東區(qū)方言的精組聲母演變過程是:

再看濤雒方言,濤雒方言精組細音ts tshs變成應(yīng)有一個過渡階段t?t?hθ,考慮到端組細音的舌面化,我們認為濤雒方言端精細音演變過程中可能存在相互制約的音變關(guān)系:端組細音從t th變?yōu)閠?t?h的過程中會迫使精組細音(t?t?h)發(fā)生塞化音變,具體演變過程是(“→”表示曾經(jīng)發(fā)生的音變): 3.3濤雒方言見曉組聲母的特點及形成

濤雒方言的見曉組聲母按韻攝等呼條件分為k khx和ts tshs,見曉組聲母字韻母今讀都為開口或合口,例字如表8所示。

表8 濤雒方言見曉組聲母今讀例字表

濤雒見曉組細音今讀ts聲母,而同樣屬于日照嵐山區(qū)的巨峰鎮(zhèn)方言讀為t?聲母,而且兩個鎮(zhèn)相鄰,直線距離大約10公里。為了便于比較,我們也加上巨峰方言的材料。巨峰方言見曉組細音字的讀音主要有兩種類型,即:t∫t∫h∫/t?t?h?。不同的讀法以韻攝等呼為條件:逢蟹山臻通攝合口字讀舌葉音聲母t∫t∫h∫;逢蟹止深臻攝開口部分字、山宕梗攝開口入聲字也讀t∫t∫h∫聲母;逢效流咸攝開口部分字、山宕梗攝開口舒聲字讀舌尖音聲母t?t?h?,且韻母部分的i丟失。例字如表9所示(見曉組細音分化的具體情況參見表14)。

表9 巨峰方言見曉組細音今讀例字表

見曉組細音字聲母的今讀在山東東區(qū)有五種讀音類型:〔3〕綜合錢曾怡(2004)與趙學(xué)玲(2008)的研究。平度型(c ch?)、莒縣型(t?t?h?)、諸城型(t∫t∫h∫)、巨峰型(分化為t?t?h?與t∫t∫h∫兩類)和濤雒型(ts tshs),例子見表10。

表10 山東東區(qū)方言見曉組細音今讀類型的例字比較表

關(guān)于見曉組細音的演變一些學(xué)者進行了研究,何大安(2004:12-13)曾用漢語是“前位優(yōu)勢”的語言來解釋舌根音聲母的腭化,即k→c→t?的變化。煙臺、榮成等地的方言材料也表明,從k到t?的腭化過程并非一步到位,而是有個中間階段,即先變成c,再進一步變作t?。其演變條件是k聲母在細音前,然后在舌面前元音的影響下,發(fā)音部位向前移動,舌面作用不斷增大,在經(jīng)歷了舌面中塞音階段后再變成舌面前塞擦音。張光宇(2008)指出:“見曉組原來的聲母是舌根音,它的卷舌化必須先經(jīng)過舌面化的階段,然后再變?yōu)榫砩嘁??！卞X曾怡(2004)認為山東諸城方言的見曉組細音是走了c→t?→t∫道路。山東東濰片方言的精組細音在變?yōu)樯嗉庖魌?t?h?與ts tshs之前,也要經(jīng)歷腭化的過程。

t?→t∫→ts(t?)的過程卻是個舌尖化的過程。從山東日照兩個鎮(zhèn)(巨峰和濤雒)方言看,舌尖化有兩個方向,一是卷舌化,一是平舌化,但是都無例外地經(jīng)過了舌葉音的階段。濤雒方言雖讀平舌,但平舌音(ts tshs)發(fā)音時舌尖與上腭接觸面比較大,聽感上有舌葉音的色彩,這一特點說明濤雒方言的見曉組細音還在從舌葉音變?yōu)樯嗉馇耙?t∫t∫h∫→ts tshs)的過程中,這一音變還沒有最終完成。巨峰方言見曉組細音大致依韻母等呼為條件一分為二,明確顯示了見曉組細音從舌葉音變?yōu)榫砩嘁?t∫t∫h∫→t?t?h?)的過程。

張光宇(2008)在同一篇文章中談到了見曉組細音字的卷舌化,“會迫使原來作為條件的細音做出相應(yīng)的變化,如桐城方言里的y變成?,蕪湖方言由y變u。山西萬榮的介音i在卷舌化運動中也已功成身退。形成所謂的‘制約環(huán)境失落’(loss of conditioning environment)?！奔淳砩嗷沟庙嵞赣杉氜D(zhuǎn)洪。濤雒與巨峰方言也是如此:巨峰方言里卷舌音(t?t?h?)后的i已經(jīng)消失,濤雒方言里的舌尖前音(ts tshs)略帶舌葉音的色彩。

濤雒方言與巨峰方言見組細音從舌面音(t?t?h?)變?yōu)樯嗉庖?ts tshs與t?t?h?)的過程同樣是經(jīng)過了舌葉音(t∫t∫h∫)的階段,但為什么就此各奔東西?

這就需要從各自方言的聲母系統(tǒng)上去考慮。濤雒與巨峰方言見曉組細音腭化為舌面音而后舌尖化都是結(jié)構(gòu)要求導(dǎo)致的音變,兩個方言的塞擦音與擦音分類如此之細以及過細之后的合并應(yīng)該是聲母系統(tǒng)制約的結(jié)果。濤雒方言見組細音的舌尖化(t∫t∫h∫→ts tshs)干凈利落地與知莊章乙類(ts tshs)聲母合并,巨峰方言的見組細音一部分趕上了知莊章從乙類(t∫t∫h∫)合并到甲類(t?t?h?)的過程,在舌葉音到卷舌音的演變行為上與知莊章表現(xiàn)基本一致,只存在從卷舌音(t∫t∫h∫)變?yōu)榫砩嘁?t?t?h?)快慢先后上的差別,見下節(jié)3.4。

3.4 知莊章組聲母的特點及形成

濤雒方言的知莊章組字聲母以韻攝等呼為條件分化為兩套,我們稱之為甲(t?t?h?)、乙(ts tshs)兩類,見表11。如果不計上述的讀如其他聲母的字、例外字和一些攝的分化情況,知莊章的分合情況可以簡化為表13。

表11 濤雒方言中古知莊章聲母的分化表

(續(xù)上表)

表12 濤雒方言通攝知莊章組17個入聲字的歸類情況表

表13 濤雒方言知莊章的分合情況簡表

巨峰與濤雒鎮(zhèn)相鄰,但巨峰方言知莊章的分合與濤雒方言相比有很大的差異,請看表14(表中同時列出巨峰方言見曉組細音分化的情況便于比較和下文的探討)。

例外字有1)混入知莊章外其他聲母的字有“初阻所廁纂”;2)讀如乙類的字有“蛇社射帚舌設(shè)”;3)讀如甲類的字有“諸煮殊豎樹恕署薯”,以上的字沒有列入表14內(nèi)。

表14 巨峰方言知莊章與見曉組細音分化條件比較表

如不計上述的讀如其他聲母的字、例外字和一些攝的分化情況,知莊章的分化情況可簡化為表15。

表15 巨峰方言知莊章的分合情況簡表

結(jié)合錢曾怡(2004)以及趙學(xué)玲(2006:27-32)的研究,山東知莊章兩分型的方言可以分為三種類型:〔4〕寧津方言的材料轉(zhuǎn)引自趙學(xué)玲(2008:27-32)的《山東方言音韻研究》,未刊稿。牟平型(代表山東東區(qū)東萊片)、濤雒型(代表山東東區(qū)東濰片)、寧津型(代表山東方言西區(qū)西齊片)。巨峰方言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們也把它作為一種類型,稱之為巨峰型。為了直觀看出四種類型甲類和乙類分合上的差異,我們先按照知莊章分合的條件“韻攝等呼”分別列項,如果存在聲調(diào)(舒入)上差異的,再按照聲調(diào)的舒入分列次級對比項,見表16。

表16 “兩分型”方言知莊章組聲母歸類情況比較表

續(xù)表16 “兩分型”方言知莊章組聲母歸類情況比較表

說明:通攝知章一類包括知章舒聲和一部分入聲,知章二類包括知章一部分入聲。但牟平型(東萊片)與濤雒型(東濰片)知章合三入聲字歸甲類和乙類不完全一致,有點出入,這里忽略它們之間的差異。

表16大致反映出了山東方言知莊章兩分型方言甲乙兩類合并的程度上的差異,比較四種類型之間的差異,可以得出以下的結(jié)論:

1 )濤雒型和牟平型的差異在于知莊章組山臻攝合口三等舒聲字聲母今讀乙類(“知三章”類)還是甲類(“知二莊”類),濤雒型方言中這些字的聲母今讀乙類,而牟平型方言中這些字的聲母今讀甲類,牟平型是濤雒型的乙類(“知三章”類)向甲類(“知二莊”類)進一步歸并的結(jié)果。兩者之間的差異可以代表山東方言東濰片與東萊片的差異(山臻攝合口三等舒聲字東萊片歸甲類,東濰片歸乙類),東萊片的知莊章甲乙分合的類型是東濰片分合類型進一步歸并的結(jié)果。

2)從濤雒型、牟平型和巨峰型的比較可以看出山東東區(qū)方言知莊章組聲母乙類向甲類合并的過程,從韻攝等呼的角度上,具體的分合情況是一些韻攝合并比其他韻攝合并快,合口比開口合并快,舒聲比入聲合并快。我們認為,探討知莊章分合的快慢的韻母條件要考慮聲韻的具體音值,下面即以巨峰方言為例來觀察合并的一般規(guī)律。

從表14可以得知,見曉組細音和知莊章乙類的t∫t∫h∫→t?t?h?演變快慢有別,具體表現(xiàn)在:流、咸山、深臻、宕江、曾梗攝三等知莊章乙類字聲母卷舌化快于見曉組字聲母的卷舌化。據(jù)此,我們認為,巨峰方言在知莊章組乙類先從舌葉音(t∫t∫h∫)變?yōu)榫砩嘁?t?t?h?),向甲類合并的過程中留下了舌葉音的空格,從而吸引見曉組細音從舌面音(t?t?h?)變?yōu)樯嗳~音(t∫t∫h∫),填補了舌葉音的空格。但見曉組細音并沒有就此罷休,繼續(xù)追隨知莊章乙類卷舌化(t∫t∫h∫→t?t?h?)的腳步,最終趕上了卷舌音(t?t?h?)的大本營(包括知莊章甲類,完成卷舌化的乙類和見組細音)。

但我們也會看到,知莊章乙類(t∫t∫h∫)與見曉組細音(t∫t∫h∫)的卷舌化(t∫t∫h∫→t?t?h?)需要一個過程,而它們卷舌化的過程并不是同步的,知莊章乙類的卷舌化還沒有最終完成,見曉組細音完成舌葉化后又在緊緊追趕知莊章乙類卷舌化的腳步,從而形成了知莊章甲乙兩類(t∫t∫h∫和t?t?h?)與見曉組細音(t∫t∫h∫和t?t?h?)兩類分混的現(xiàn)狀。

巨峰方言知莊章乙類和見曉組細音的卷舌化(t∫t∫h∫→t?t?h?)從而向知莊章甲類(t?t?h?)歸并的過程并不同步。從見曉組細音卷舌化的過程來看,卷舌化的快慢與聲母韻母的具體音值相關(guān):①塞擦音卷舌化快于擦音,其原因在于塞擦音的卷舌化隊伍壯大,拉力較強,而擦音隊伍較小,拉力也相對較小,結(jié)果是拉力大小有別從而產(chǎn)生了卷舌化的快慢之分。如“介(聲母讀t?)”快于“鞋(聲母讀∫)”、“教(聲母讀t?)”快于“效(聲母讀∫)”、“九(聲母讀t?)”快于“休(聲母讀∫)”。②主元音高低影響見曉組細音卷舌化的快慢。從表(5)可以看出,咸、山攝開口、宕江舒聲見曉組字聲母完成卷舌化,假、蟹開二、效、流、深見曉組字聲母部分卷舌部分非卷舌,而蟹開四、止、臻見曉組字還沒有開始卷舌化的進程。其原因在于“卷舌聲母的音韻行為使主要元音傾向于低(張光宇2008)”,即卷舌音與主元音低的韻母相拼更和諧,因此主元音低更利于見曉組細音的卷舌化,主元音高則相反。

3 )寧津型(甲類音值:ts tshs:乙類音值:t?t?h?)的表現(xiàn)較為特殊,即所有今讀為合口呼的字都讀乙類(t?t?h?),今讀開口呼的分為甲乙兩類。如果把寧津型拿來和濤雒型比較,兩者之間的差別在于濤雒方言的甲類逢合口在寧津方言中都歸入乙類(t?t?h?),除此之外完全一致。因此,寧津型是在濤雒型(山東方言東濰片)基礎(chǔ)上的演變。

具體說來,是在東濰型的基礎(chǔ)上又走了兩步:第一步,甲類以開合為條件分化,開口從卷舌音(t?t?h?)變?yōu)槠缴嘁?ts tshs),而合口不變;第二步,乙類變?yōu)榫砩嘁?t?t?h?),與甲類合口合流。另外,我們假設(shè)的寧津型原來的甲類(t?t?h?)依開合口分化,逢開口從卷舌音變?yōu)槠缴嘁?t?t?h?→ts tshs,條件是逢開口),逢合口仍為卷舌音則保持不變(t?t?h?不變,條件是合口),這個現(xiàn)象還需要音理上的解釋。張光宇(2008)論及昌徐型方言的莊組讀卷舌這一特殊的情況時說:“從語音規(guī)律來看,……合口最有利于卷舌音的形成與保存;莊組在遇合三仍讀卷舌多賴元音-u,因為就發(fā)音的道理來說,卷舌音與后高元音在舌體后半的高度十分接近?！睂幗蛐驮谂c徐州方言在知莊章分合上是一致的,所以寧津方言的情況更可能是-u挽留住卷舌音(t?t?h?)以致脫離了甲類的隊伍,然后與乙類(t?t?h?)走到了一起。

4 )巨峰型則是在平度型基礎(chǔ)上的開口知莊章組進一步的歸并,除了知三止攝、章組臻曾梗攝開口入聲字,其他字的聲母已經(jīng)完成了乙類(t∫t∫h∫)到甲類(t?t?h?)的合流。根據(jù)歷史比較法的原則,這四種類型(具有語音演變連續(xù)性)知莊章分合類型的空間差異反映的是兩分型方言知莊章乙類向甲類合并的先后過程(不考慮知莊章甲乙兩類具體的音值):

4 余論

濤雒方言的特點是聲母發(fā)音部位的區(qū)分非常細,聲母的數(shù)量比較多,端、精、見曉、知莊章組聲母都依韻母條件分為兩組。本文對形成這一特點相關(guān)音變過程進行了初步的探討。

而一些官話方言點(如“舒城”)走的是另一條路徑:ti→tz?→ts?。精組細音的演變過程為ts tshs→t∫t∫h∫→t?t?hθ→,即首先是一個腭化的過程,而后在端組細音腭化的推動下發(fā)生了塞化音變。見曉組細音的演變先是經(jīng)歷了腭化:k→c→t?,接著又經(jīng)歷了舌尖化:t? →t∫→ts,即:k→c→t?→t∫→ts。見曉組細音聲母在腭化過程中受到了精組細音的推動,舌尖化過程中又遭到了卷舌音的阻礙,最終實現(xiàn)了舌尖化,變?yōu)槠缴嘁魌s tshs。

關(guān)于知莊章組聲母,我們分析了濤雒方言知莊章分合的韻攝等呼條件,歸納了山東方言中知莊章分合的幾種類型,并初步討論了不同類型之間的關(guān)系,即牟平型和寧津型都是由濤雒型演變而來,而巨峰型則是牟平型進一步演變的結(jié)果。濤雒方言聲母演變過程中的相互制約關(guān)系十分引人注目?，F(xiàn)把諸組聲母的音變過程綜合成圖1:

圖1 濤雒方言端、精、見、知莊章組聲母的演變

說明:(t)、(k)、(ts)分別代表端組細音、見曉組細音以及精組細音演變的起點;“=”表示不久前存在的見曉組細音與知莊章乙類字聲母的合流;“→”表示歷史上曾經(jīng)有過的演變,“→”表示最近發(fā)生的或者正在發(fā)生的演變;“●—”表示知莊章甲類對知莊章乙類的阻礙作用;圖中的1、2、3表示腭化的先后次序。

知莊章的歷史上的演變過程我們沒有去推測,圖(1)只是反映了濤雒方言知莊章母目前可以觀察到的變化。

濤雒方言聲母經(jīng)歷了兩次重要變化,一次是腭化(包括見曉組細音、精組細音以及端組細音),一次是舌尖化(包括變?yōu)樯嗝嬉舻囊姇越M細音和知莊章乙類)和卷舌化(知莊章甲類)。端組細音、精組細音以及見曉組細音的腭化在濤雒方言里不是同時的,而是有一個先后的順序。端組細音的腭化應(yīng)該是最晚啟動的,否則,端組細音要么會與隨后腭化而來的舌面音(t?、t?h:見細或精細變來)合流,要么會受到隨后腭化而來的舌面音的推動變?yōu)槠渌囊?而不會出現(xiàn)今讀為t?、t?h的情況。所以濤雒方言聲母的腭化存在兩種可能性:一是見曉組細音腭化在前,精組細音的腭化尾隨在后,端組細音的腭化最晚啟動;一是精組細音腭化在前,見曉組細音的腭化尾隨在后,端組細音的腭化最晚啟動。從漢語方言以及日照周邊方言(如莒縣、莒南、即墨、安丘、沂水等地方言的精組細音今讀都是舌尖前音ts tshs)見曉組細音腭化的一般情況來看,大概第一種可能性比較大。

因此,濤雒方言精見端組細音腭化的具體過程可以這樣來描述:1)見曉組細音由于i的同化最先啟動經(jīng)過了舌面中音的階段,繼而變?yōu)樯嗝嬉簟?)變?yōu)樯嗝嬉舻囊姇越M細音尚未站穩(wěn)腳跟,精組細音也由于同樣的原因開始腭化,腭化的結(jié)果是推動見曉組細音繼續(xù)前進(舌葉化),使得分尖團的特征得以保存。3)第二波腭化也許才剛剛結(jié)束,端組細音的腭化就啟動了。已經(jīng)變?yōu)樯嗝嬉舻木M細音此時可謂是“前有強敵”(見曉組細音),“后有追兵”(端組細音),為了維持獨立性無奈只好選擇了一條對漢語方言聲母的演變來說少見的“邊道”,走上了塞化的道路。4)見曉組細音舌葉化后與知莊章乙類聲母合流,并裹挾著知莊章乙類繼續(xù)前化,從而完成了平舌化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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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井崗,男,1976年生,江蘇邳州人。徐州工程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方言學(xué)。

楊曉健,女,1988年生,江蘇常州人。復(fù)旦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研究興趣第二語言習(xí)得,漢語方言學(xué)等。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nitial Consonants in Rizhao(Taoluo)Dialect

Xu Jinggang1Yang Xiaojian2

1School of Humanities,Xu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Xuzhou 221018
2International Cultural Exchange School,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

There are three remarkble characteristics of Taoluo diatect.Firstly,the speech positions of initials are distinguished in detail.Secondly,there are many initials in its phonetic system. Finally,the initial consonants are all divided into two categories respectively according to the conditions of the finals in the Duan,Jing,Jian,and Zhi-zhuang-zhang groups,Moreover,some divisions and mergers are found among the initial consonants.This essay aims to describe these characteristics and to discuss the formation process of these characteristics according to the internal differences of Eastern Shandong Dialect Area in Taoluo diatect.Then it analyzes the internal restrictive relation of the evolutionary process of the initial consonant phonologies.

Taoluo dialect;initial consonant;phonological evolution;internal restrictive relation

H172

A

1671-9484(2015)03-0324-13

2013年7月30日 [定稿日期]2014年1月4日

10.7509/j.linsci.201401.028662

*文章寫作過程中,項夢冰和巖田禮兩位老師給予了悉心指導(dǎo);文章寫成后曾在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方言學(xué)沙龍上宣讀,李小凡老師、曾南逸和馮青青博士等同門提出了寶貴的修改意見。《語言科學(xué)》編輯部及匿名評審專家提供了許多寶貴的修改意見,在此一并致謝,文中錯漏概由第一作者負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