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磊

摘要：宋無是宋末元初江南地區(qū)的遺民詩人。本文通過賞析宋無詩歌中的用詞特點及意象來辨析宋無的詩歌風格及遺民情懷，闡釋詩歌中所隱隱流露出來的政治傾向。

關(guān)鍵詞：宋無；宋遺民；詩歌鑒賞

宋無，字子虛，自號翠寒道人，晚年自稱寐叟，自云懵騰鄉(xiāng)人，宋末元初江南地區(qū)的遺民詩人。明人王鏊在《姑蘇志》中把宋無與長洲浦源、錢塘張雯、昆山顧權(quán)合稱為“蘇臺四妙”①。清代學者田雯將宋無與元好問、薩都剌、馬臻諸名家比肩。詩人生長于風雨飄搖的南宋末年，幼時目睹江山的滿目瘡痍，弱冠時遭逢國破家亡，致使他終生都以遺民自居。然而現(xiàn)實卻逼迫他不得不代父東征日本，生計的負擔又讓他老來還得轉(zhuǎn)漂泊。宋無一生耿耿于懷的三件憾事：一為宋世滅亡，無緣入仕報國；二為終生無子，凄惶終老；三為一心向道，卻無緣修行。

目前流傳下來確證為宋無所作的詩集有《翠寒集》、《啽囈集》。本文通過對宋無詩歌的鑒賞，解析詩中所流露的不同情感。

《烏夜啼》為詠吳國之亡的詠史詩：“露華洗天天隨水，燭光燒云半空紫。西施夜醉芙蓉洲，金絲玉簧咽清秋。鼙鼓鞭月行春雷，洞房花夢酣不回。宮中夜夜啼棲烏，美人日日歌吳歈。吳王國破歌聲絕，鬼火青熒生碧血。千年壞冢耕狐兔，烏銜紙錢掛枯樹。髑髏無語滿眼泥，曾見吳王歌舞時。烏夜啼，啼為誰？身前歡歡身后悲，空留瑟怨傳相思。烏夜啼，啼別離。”這首舊題樂府本是抒發(fā)男女相思離別之情，卻被宋無寫得陰森可恐，以幽怨之氣抒亡國之哀。首句獨出機杼，稱雨天為露華洗天所墮之水，傍晚的火燒云為燭火所燃起。此聯(lián)先聲奪人，喚起讀者的視覺審美?！敖鸾z玉簧咽清秋”著一“咽”字，鋪墊下文的情調(diào)，絲竹笙簧之聲變得生澀，襯著“清秋”二字，整個季節(jié)變得凄涼清冷。以聲彰顯氛圍，實為點睛?！败惫谋拊滦写豪祝捶炕▔艉ú换?。宮中夜夜啼棲烏，美人日日歌吳歈?！边@兩句正暗合著宋亡之際的歌舞江南，而當時的元軍卻“鼙鼓鞭月”揮劍南下?！扒陦内８?，烏銜紙錢掛枯樹。髑髏無語滿眼泥，曾見吳王歌舞時。”這兩句充斥著哥特式的黑暗，滄海桑田之后，昔日的金碧樓臺頹喪成了荒墳，詩人卻遣狐兔耕犁，活絡(luò)了整個畫面，卻是無比詭異的情節(jié)。送葬的隊伍剛過，飄灑在半空中的紙錢，映射著慘白的月光飄飄搖搖得落在了枝椏上，烏鴉這個不祥的意象銜著紙錢立于荒墳之上的枯樹，人若至此，必是抱臂心寒。詩中“髑髏”一詞本就讓人不忍卒讀，而滿眼是的髑髏更是讓人掩而棄卷，心中惶惶。詩中“清秋”、“鬼火”、“青熒”、“碧血”、“狐兔”、“壞?！薄ⅰ凹堝X”、“枯樹”、“髑髏”等陰詭意象正是專屬鬼才李賀之詞。此篇樂府是宋無學李賀詩歌較入形的一篇，但這種模仿還是停留在鬼火秋墳、冷光燭樹的感官新奇之中。

《四皓》“四老本英雄，來成羽翼功。向令秦重士，未必隱山中?！备墙韫胖S今，元世祖雖看重漢族有能士子，但未曾整體上扭轉(zhuǎn)有元一代輕視南人的局面，使得詩人不得不喟嘆“向令秦重士，未必隱山中”。

《昭君曲》“氈城萬里風雪寒，妾行雖危漢室安。漢室已安妾終老，妾顔穹廬豈長好。漢家將相多良策，更選嬋娟滿宮掖。單于世世求和親，漢塞自此無風塵。”此詩與一般詠昭君詩立意角度略異，粗粗讀來似以昭君角度論述和親之舉損一人卻利全民，而昭君也愿為國犧牲。但若追及南宋主降派一味以割地賠款來換取偏安一隅的茍安，此詩無不充滿反諷意味。漢庭雖以求和換得一夕和平，但這種示弱所換來的是尊嚴喪失，敵手的不屑與更加暴力得強取豪奪，直至國破家亡。

歌詠李白的《李翰林墓其一》“嗜酒傲明時，何因賀監(jiān)知。承恩金馬詔，失意玉環(huán)詞。名與三閭并，身將四皓期。匡山有書讀，應(yīng)亦嘆歸遲?！薄俺卸鹘瘃R詔，失意玉環(huán)詞?！币宦?lián)當為詩中警句，馮子振評價此句“雖使太白復(fù)生，亦應(yīng)為之擊節(jié)?！痹撛妰H擇取李白人人生中的兩個截點便將青蓮一生的得失展現(xiàn)眼前。而“名與三閭并，身將四皓期。”是對李白的過喻，卻是宋無的向往。故國已亡，他無法同屈子一般以身祭國，只能同四皓一般隱居翠寒山?！独詈擦帜蛊涠分小奥湓陆裾l吊，長庚夜自明?！备菓训坷畎椎募丫?，以“自”字來證明，即便時過百年，李白的詩歌光芒也同初流瀉于詩人筆下時一般耀眼。

《蟬》“高柳夕陽收，繁弦奏未休。數(shù)聲風露飽，一殻古今愁。涼思知秦樹，哀鳴亂渭流。年年離別處，幾曲送殘秋?！惫湃硕嘁韵s喻高潔，宋無此詩亦以蟬自比，“數(shù)聲風露飽，一殻古今愁?！敝湔∪缙湟菔勘拘裕簧菝矣谟枚龋瑸樗问毓?jié)之心堅實如蟬之背殼。以蟬哀年華之老，亦是詠蟬詩的慣例，“涼思知秦樹”暗合宋無年輕時度秦嶺之事，在年老之際追憶往事，心中之哀可亂渭流，如此比喻可謂新奇。

《老馬》“瘦蹄生入玉門關(guān)，病放沙場戰(zhàn)骨閑。歸龁殘芻應(yīng)有淚，將軍頭白戍天山?！贝嗽娊柙伬像R來實詠老將，年老瘦弱的戰(zhàn)馬還能活著回到關(guān)內(nèi)，而白發(fā)滿頭的將軍卻要身老天山，如此對比，難免讀來心酸。

《沙門島》“孤嶼壓滄海，風濤直下危。蛟人依蜃市，魚女祭龍祠。月黑犀牛斗，波紅螮蝀垂。登臨有奇觀，感慨但言詩。”首句著一“壓”字寫出山島高兀、地形險要之特質(zhì)，島嶼聳峙，風濤到此也只得直拍而上，順崖而下。次句點名沙門島的兩個奇觀，一為偶見折光而成象的海市蜃樓，二是島上多有祭祀海神的廟宇，故而又稱廟島。三句寫島周波濤暗涌，時有彩虹垂掛。（作者單位：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

參考文獻：

[1] （元）宋無.翠寒集[M].明元人十種詩本.

[2] （元）宋無.啽囈集[M].明刻本.

[3] 李軍.逸士韻人通吏——元代詩人宋無考略[J].中國典籍與文化，2005（3）.

[4] 李軍.宋無詩集考略[J].文獻，2005（3）.

注解：

① 明·王鏊，《（正德）姑蘇志》，明正德刻嘉靖增修本，卷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