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達
(吉林大學文學院,吉林長春 130012)
契丹族的柴冊儀,屬于遼代禮儀中的吉儀。相傳為阻午可汗創(chuàng)制,初為部落聯盟選舉可汗之儀,遼建國后成為新帝即位時的定制。雖然學者對這一問題有一定的研究,但對于柴冊禮的舉行時間及地點的研究還存在種種缺陷。在此,筆者試進行一些考證,以求證于方家。
一
據《遼史》記載:太祖于天顯二年冬十一月丙寅,行柴冊禮。[1](P28)于會同元年十一月甲子,行再生、柴冊禮。[2](P44)世宗于大同元年九月丁卯,行柴冊禮。[3](P64)景宗于應歷十九年十一月甲辰朔,行柴冊禮。[4](P90)圣宗于統和二十七年冬十一月壬子朔,行柴冊禮。[5](P164)興宗于重熙四年十一月乙酉,行柴冊禮于白嶺。[6](P217)道宗于清寧四年十一月癸酉,行再生及柴冊禮。[7](P257)天祚皇帝于乾統六年十一月丙申,行柴冊禮。[8](P323)除世宗于九月舉行柴冊禮外,其余諸帝皆于十一月舉行柴冊禮。前輩學者朱子方、舒焚等人對舉行柴冊禮的時間問題從政治背景出發(fā)給予了各種分析。但筆者認為,因為政治斗爭而將舉行柴冊禮的時間推遲到相同的月份是牽強的。以世宗為例,太宗于大同元年(947年)夏四月丁丑崩于欒城,戊寅世宗即位由于述律太后和太弟李胡的反對,導致兵戎相見,最后世宗將太后與太弟幽禁于祖州并誅殺其黨羽,才穩(wěn)定了政局。故于九月壬子葬太宗后舉行柴冊禮,標志帝位的鞏固。這是由于政治斗爭導致柴冊禮舉行時間推后。而興宗即位于重熙三年五月,到了重熙四年十一月才舉行柴冊禮,若按照朱子方先生的觀點,認為是由于皇太后攝政才導致柴冊禮舉行時間的推后,[9]然而朱子方先生同樣發(fā)現了儀天皇太后于重熙三年五月就被興宗“收太后符璽,遷于慶州七括宮”加以幽禁。興宗已經掌握了實權,卻一直到次年十一月才舉行柴冊禮,筆者認為朱子方先生這里的分析就有點牽強。終遼一朝,即位后立即舉行柴冊禮的只有太宗耶律德光,時間為天顯二年(927年)冬十一月。
二
《遼史》中明確記載舉行柴冊禮的地點為木葉山與白嶺。關于木葉山的地望問題,長期以來存在著很大爭議。筆者認同傅樂煥先生的觀點,即認為應在今西剌木倫河與老哈河匯流處去尋找木葉山,[10](P80)《中國歷史地圖集》同樣傾向于這種觀點。白嶺,位于今內蒙古赤峰巴林左旗境內。[11](P149)
據《遼史》記載,遼太宗天顯二年(927年)冬十一月丙寅行柴冊禮,戊辰還都,壬申出現在上京臨潢府宣政殿,①故戊辰還都指的是還于上京,因此從行柴冊禮之地回到上京需要一天時間。會同元年(938年)十一月,從行柴冊禮之地回到上京需要一天時間。又太宗的冬捺缽地點在上京一帶,[10](P89)因此太宗行柴冊禮之地應在上京附近。
據《遼史》記載:“(圣宗統和元年五月)辛未,次永州,祭王子藥師奴墓。乙亥,詔近臣議皇太后上尊號冊禮,樞密使韓德度以后漢太后臨朝故事草定上之。丙子,以青牛白馬祭天地。戊寅,幸木葉山。西南路招討使大漢奏,近遣拽剌跋剌哥諭黨項諸部,來者甚眾,下詔褒美。六月乙酉朔,詔有司,冊皇太后日,給三品以上法服,三品以下用大射柳之服。西南路招討使奏黨項酋長執(zhí)夷離堇子隈引等乞內附,詔撫納之,仍察其誠偽,謹邊備。丙戌,還上京。”[12](P110)由此可知,圣宗從永州回上京,僅用一天。而永州境內的木葉山一直就是契丹皇帝祭祀之地?!哆|史》記載,景宗于應歷十九年(969年)十一月甲辰朔,行柴冊禮,祠木葉山,駐蹕鶴谷,[4](P90)明確記載了景宗于木葉山行柴冊禮。木葉山作為契丹族信仰的神山,山上有契丹始祖廟,每遇行軍及春秋時祭,均祀此山,[11](P70)又有本契丹族先世所居一說。[13](P121)鶴谷在今內蒙古開魯縣西南西拉木倫河與老哈河匯流處,[13](P1267)遼上京道東部永州木葉山附近,乃遼帝冬捺缽所之一。[11](P1004)同時景宗的冬捺缽地在上京,[10](P89)即行柴冊禮之地為捺缽的地點。
據《遼史》記載,遼帝祭祀木葉山,太祖2次,太宗6次,穆宗1次,景宗5次(望祠1次),圣宗9次(遣使2次、望祠1次),興宗2次(望祠1次),道宗5次(望祠2次),天祚帝2次(望祠1次)。圣宗至天祚帝時期,對于祭祀木葉山的重視程度明顯下降,太宗至景宗一共祭祀木葉山12次,而僅有望祠1次;圣宗至天祚帝時期,一共祭祀木葉山18次,卻有7次沒有親自上山祭祀。由此可知,在圣宗以前,遼帝非常重視對木葉山的祭祀。又由于太宗即位后于十一月舉行柴冊禮,而這一時間作為不成文的規(guī)矩被遼朝歷代皇帝所沿用。同時太宗至景宗的冬捺缽地點多在上京附近,而永州木葉山距離上京只有一天的路程,因此太宗至景宗時期的歷代遼帝多選擇在木葉山舉行自己的柴冊禮。而世宗于大同元年(947年)九月壬子朔葬嗣圣皇帝于懷陵。丁卯,行柴冊禮,群臣上尊號曰天授皇帝。[3](P64)懷陵,即遼太宗耶律德光、穆宗耶律環(huán)墓,在今內蒙古巴林右旗北。[13](P550)雖距永州境內的木葉山較遠,然而世宗于安葬遼太宗十五天后行柴冊禮,其地點也應該是木葉山。由于世宗的捺缽地點已無法考證,因此這僅是猜測。之所以沒有等到十一月就舉行柴冊禮,是由于世宗剛穩(wěn)定政局,急于通過柴冊禮這一古老的契丹政治禮俗來昭告天下自己即位的合法性。至于《遼史》中沒有關于穆宗舉行柴冊禮的相關記載,筆者贊同朱子方先生的觀點:殆因史料殘缺,修史者沒有根據,故付缺如。[9]
三
據《遼史》記載:“統和元年五月丙辰朔,國舅、政事門下平章事蕭道寧以皇太后慶壽,請歸父母家行禮,而齊國公主及命婦、群臣各進物設宴,賜國舅帳耆年物有差?!廖?,次永州,祭王子藥師奴墓。乙亥,詔近臣議皇太后上尊號冊禮,樞密使韓德度以后漢太后臨朝故事草定上之。丙子,以青牛白馬祭天地。戊寅,幸木葉山。西南路招討使大漢奏,近遣拽剌跋剌哥諭黨項諸部,來者甚眾,下詔褒美?!保?2](P110)圣宗即位元年,五月因太后生日,于丙子祭天地,戊寅幸木葉山。這是因為圣宗雖然即位,但大權仍掌握在皇太后手里,“以青牛白馬祭天地”是為了給皇太后祝壽。眾所周知,遼圣宗是一個受中原影響很深,有作為的遼代帝王,在其統治期間進行了許多封建化改革。比如,在官制為代表的文化上盡量汲取和融入華夏文明。[14]因此,筆者認為,當圣宗親政前(統和二十七年十二月辛卯,皇太后崩于行宮)[5](P164)舉行象征自己真正掌握實權的柴冊禮時,為了與皇太后攝政時期相區(qū)分,應是在其他地點舉行的。
十一月為遼帝進行冬捺缽的時間,據傅樂煥先生考證,從遼圣宗至天祚帝時期,秋捺缽主要在慶州伏虎林,冬捺缽主要在永州廣平淀。[10](P88)而慶州在今內蒙古赤峰巴林右旗索博力嘎蘇木東查干木倫河西岸沖積平原上,東至臨潢一百六十里。[11](P880)據《遼史》記載,圣宗于統和二十七年(1009年)夏四月丙戌朔,駐蹕中京,營建宮室。庚戌,廢霸州處置司。秋七月甲寅朔,霖雨,潢、土、斡剌、陰涼四河皆溢,漂沒民舍。八月甲申,北幸。冬十一月壬子朔,行柴冊禮。[5](P164)由此可知,圣宗行柴冊禮之地位于中京的北面。同時《遼史》明確記載興宗于重熙四年(1035年)十一月乙酉,行柴冊禮于白嶺,大赦。[6](P217)上文已知白嶺位于今內蒙古赤峰巴林左旗境內,位于上京臨潢府附近,即興宗離開秋捺缽地點慶州后,在前往永州途中,于白嶺舉行柴冊禮。又“圣宗后定制已大體合”,[10](P89)故圣宗至天祚帝時期,行柴冊禮之地應為白嶺。
據《遼史》記載,道宗于清寧四年(1058年)十一月癸酉行再生及柴冊禮后七日,于上京清風殿受大冊禮,行大冊禮六日后祠木葉山。因此行柴冊禮之地位于上京附近。又圣宗、興宗、道宗三帝為父子世襲,且圣宗、興宗即位后都是由皇太后攝政。道宗本紀中雖然沒有皇太后攝政的記載,但是朱子方先生認為,從圣宗死后太皇太后的作為來看,她是一個甚有權術、不甘寂寞的人物,故作推測:她死以后,道宗親政,如獲再生,故稱此禮為“再生及柴冊禮”。[9]這是朱子方先生在發(fā)現道宗舉行再生及柴冊禮時并非道宗本命年,而根據當時的政治背景得出的結論,筆者贊同朱先生的看法。
據《遼史》記載,天祚皇帝于乾統六年(1106年)十一月行柴冊禮八日后到達木葉山,道宗由上京至木葉山用時六天,白嶺在上京附近,天祚帝于白嶺行柴冊禮后直接去往木葉山,用時比道宗略多。
綜上,筆者認為,柴冊禮的舉行時間多在十一月,是由于后世效仿遼太宗的緣故。柴冊禮的舉行地點與四時捺缽相同,皆分為兩個時期即太宗至景宗時期,在木葉山行柴冊禮;圣宗至天祚帝時期,在白嶺行柴冊禮。
注釋:①宣政殿在今內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巴林左旗林東鎮(zhèn)遼上京城遺址。參見:邱樹森,《遼金史辭典》,山東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484頁。
[1]脫脫.遼史:卷3·本紀第三·太宗本紀上[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脫脫.遼史:卷4·本紀第四·太宗本紀下[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脫脫.遼史:卷5·本紀第五·世宗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1974.
[4]脫脫.遼史:卷8·本紀第八·景宗本紀上[M].北京:中華書局,1974.
[5]脫脫.遼史:卷14·本紀第十四·圣宗本紀五[M].北京:中華書局,1974.
[6]脫脫.遼史:卷18·本紀第十八·興宗本紀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4.
[7]脫脫.遼史:卷21·本紀第二十一·道宗本紀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4.
[8]脫脫.遼史:卷27·本紀第二十七·天祚皇帝本紀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4.
[9]朱子方.論遼代柴冊禮[J].社會科學輯刊,1985(1).
[10]傅樂煥.遼史叢考[M].北京:中華書局,1984.
[11]邱樹森.遼金史辭典[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11.
[12]脫脫.遼史:卷10·本紀第十·圣宗本紀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4.
[13]魏嵩山.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5.
[14]梁斌,石艷.遼宋夏金政權歷史地位辨[J].哈爾濱學院學報,2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