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霞桂林電子科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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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詩》中引述成分的英譯

李宏霞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

摘要：樂府詩《木蘭詩》是中國南北朝時期北方的一首長篇敘事民歌，詩中多以人物問答與獨白來刻畫人物心理，取得了生動細致的效果。對于詩中的引述成分，譯者可以選擇將其譯為直接引語、間接引語或旁敘,不同的處理對于譯詩意境的構建起著重要的作用。本文通過對比研究Charles Budd、楊憲益、戴乃迭和許淵沖的《木蘭詩》英譯版本中引述成分的處理，探討中國古詩中引述成分的英譯及其對譯詩意境的影響。

關鍵詞：《木蘭詩》引述成分中國古詩英譯

一、引言

樂府詩《木蘭詩》是中國南北朝時期北方的一首膾炙人口的長篇敘事民歌。它記述了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征戰(zhàn)沙場、凱旋回朝、建功受封、辭官還家的傳奇故事，塑造了一位勤勞善良、堅毅勇敢、淳厚質(zhì)樸、機敏活潑、盡忠盡孝、不慕名利的奇女子人物形象，既富有浪漫色彩，又真切動人，不僅反映了北方游牧民族好勇尚武的風氣，也表現(xiàn)了北方人民憎惡長期割據(jù)戰(zhàn)亂、渴望過和平安定生活的意愿，還沖擊了封建社會男尊女卑、重男輕女的思想偏見。該詩風格剛健古樸，運用了樂府中常見的比興、復沓、鋪陳、排比、互文、對偶、比喻、反襯、頂針、借代、夸張等修辭手法進行藝術渲染；語言質(zhì)樸生動、豐富多彩，既有樸素自然的口語，也不乏精妙姿致的律句；句型有長有短、有整有散，聲韻鏗鏘多變，極富音樂性，宜于傳唱[1]。該詩以敘述為主，有繁有簡，詳寫生活場景和兒女情態(tài)，略寫戰(zhàn)場風云和英雄業(yè)績，從內(nèi)容上突出“木蘭是女郎”，以此豐富英雄性格，使人物形象更加真實感人。

《木蘭詩》雖以敘述為主，但也有不少人物對話與獨白。這些引述成分不僅充分展示了木蘭的內(nèi)心世界，其口語化的表達也豐富了詩歌的語言形式，體現(xiàn)了《木蘭詩》的樂府民歌風格；而引語與敘述語的相互穿插與自由銜接也使得詩歌的視角頻繁切換，有利于多維度展現(xiàn)人物，從而使得人物塑造更加立體豐滿。對于詩中的引述成分，譯者可以選擇將其譯為直接引語、間接引語或旁敘，不同的處理對于譯詩意境的構建起著重要作用。

二、《木蘭詩》中引述成分的英譯

（一）例一：“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p>

這四句詩采用擬問作答的方式來刻畫人物的心理活動，為后文的木蘭代父從軍做了足夠的鋪墊。其中，問句“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省略了主語，以間接引語的形式進行發(fā)問；這兩句詩與北朝民歌《折楊柳》中的問句完全相同，體現(xiàn)了民歌口耳相傳、容易記憶的特征?！芭酂o所思，女亦無所憶”為木蘭的答語。這四句詩采用了民歌所慣用的設問、復沓與對偶手法，節(jié)奏輕快，感情強烈，具有鮮明的樂府風格。許淵沖將其譯為直接引語：

“Oh, what are you thinking about?

Will you tell us? Will you speak out?”

“I have no worry on my mind,

Nor have I grief of any kind.”[2]343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本為間接發(fā)問，許淵沖將其譯為直接引語，取得了活潑生動的效果。語氣助詞“Oh”，句式“What are you thinking about?”（“你在想什么？”）“Will you...”（“你愿意。。。”）簡單明了、直截了當，既符合說話人勞動人民的身份，又充分體現(xiàn)了民歌口語化的特征，使讀者如聞其語。答句句式“I have no..../nor have I”（“我既無。。。/也沒有）曲折婉轉，用詞“worry on my mind”（“心頭之慮”）、“grief of any kind”（“何種憂傷”）委婉文雅，將木蘭性格中矜持溫和的一面充分展現(xiàn)給讀者，使人物形象更加立體豐滿。

楊憲益、戴乃迭將其譯為間接引語+旁敘：

When asked what she was pondering over,

When asked what she had called to mind,

Nothing special the girl was pondering over,

Nothing special the girl had called to mind.[3]211

楊憲益、戴乃迭將“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譯為間接引語，將“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譯作旁敘。間接引語和旁敘固然不如直接引語那樣直觀立體、生動形象，但其間接曲折的表述方式卻更宜于表達女性委婉復雜的心事，有助于烘托木蘭身為女性委婉矜持的一面。另外，原詩先否定木蘭“所嘆”“所嘆”“所憶”是因為兒女情思，再道出其代父從軍的原委，這種“蓄勢縱筆”的寫法[4]與間接引語間接婉轉的表達方式不無契合。楊憲益、戴乃迭采用復沓手法，句式“when asked what...”（“當被問及。。。”）“nothing special...”（“并無特殊之處。。?！保┰~組“was pondering over”（“深思”）、“had called to mind”（“回想”）簡潔生動、工整押韻、朗朗上口，它們的重復使用很好地傳遞了原詩的復沓修辭，再現(xiàn)了原詩的民歌特色。

（二）例二：“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愿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p>

該八句詩為木蘭面對親友問其“所嘆”“所思”“所憶”的答語。木蘭之所以“嘆息”，并非因為兒女心事，而是因為天子征兵，父親在被征之列，老父既已年老，家中又無長男，于是決定代父從軍。這幾句詩采用頂針（“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的修辭手法，使得語句遞進緊湊、生動暢達；鋪排手法的運用（“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也起到了渲染氣氛的作用。

楊憲益、戴乃迭將其譯為直接引語：

“Last night I saw the draft dispatch，

The khan is mustering a mighty army；

The roster consists of many muster rolls，

And every roll has father′s name on it.

Father has no grown son，

Nor Mulan an elder brother；

I want to buy a saddle and a horse，

And from now on fight in place of my father.”[3]211

楊憲益、戴乃迭的譯句沿用了原詩直接引語的形式，盡管句式簡短、用詞簡單，卻創(chuàng)造了一種緊張的氛圍?！癲ispatch”（“急件”）一詞說明戰(zhàn)爭情勢危急、刻不容緩，“mustering a mighty army”（“征召強大的軍隊”）說明可汗對戰(zhàn)爭的重視程度，渲染了出征前緊張的氣氛?！败姇怼敝械摹笆痹诠艥h語中為虛數(shù)，表示數(shù)目眾多；楊憲益、戴乃迭將其譯為“many”（“許多”）,一方面使意義明確，縮小了譯詩讀者的認知范圍，避免由于中西方文化差異而導致的誤解，另一方面又起到渲染氣氛的作用，進一步說明了軍情緊急、木蘭代父從軍是無奈之舉。楊憲益、戴乃迭的譯句節(jié)奏輕快，口語化特征顯著，讀之朗朗上口，再現(xiàn)了原詩的樂府民歌風格，頗具藝術感染力。

Charles Budd將其譯為旁敘：

......for in her ears did ring

The summons of last evening from the King，

Calling to arms more warriors for the west，

The name of Muh -Lan′s father heading all the rest，

But he was ill——no son to take his place，

Excuses meant suspicion and disgrace；

Her father′s honour must not be in doubt；

Nor friend, nor foe, his stainless name shall flout;

She would herself his duty undertake

And fight the Northern foe for honour′s sake.

Her purpose fixed, the plan was soon evolved,

But none should know it, this she was resolved;

Alone, unknown, she would the danger face,

Relying on the prowess of har race.[5]82

Charles Budd將原詩的直接引語譯為敘述，并補譯了大量內(nèi)容，從旁觀者的角度對木蘭替父從軍的心理活動進行細致入微的描繪：一方面，是現(xiàn)實的無奈之舉——“The name of Muh-Lan′s father heading all the rest，/ But he was ill——no son to take his place”（“父親名列單首，/然其病衰——無子可替）；另一方面，是出于尊嚴的維系——“Excuses meant suspicion and disgrace;/ Her father′s honour must not be in doubt;/ Nor friend, nor foe, his stainless name shall flout.”（“推辭意味著懷疑和恥辱；/父親的榮譽豈容置疑？/無論是敵或友，他的無暇名譽不容辱謾。”）因此，在Charles Budd筆下，木蘭替父從軍更多是為了責任(“she would herself his duty undertake”)（“她要替父承擔責任”）與榮譽(“fight the Northern foe for honour′s sake”)（“以榮譽為名、與北敵交戰(zhàn)”）。譯者還補譯內(nèi)容，對木蘭的性格進行刻畫，充分展現(xiàn)了木蘭聰敏(“the plan was soon evolved”)（“迅速制定出計劃”）、決斷(“this she was resolved”（“對此，她堅定不移”）與勇敢(“Alone, unknown, she would the danger face”)（“她孑然一身，默默無聞，橫對危險”）的一面。由此可見，Charles Budd的旁敘、尤其是對木蘭心理活動的描寫，不僅增加了詩歌的敘述性，也使人物形象更加立體豐滿；然而，其敘述文字卻較過于文雅詳致，未能傳遞出原詩古樸自然、簡潔明快、口語化的民歌韻味。

（三）例三：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愿馳千里足，送兒還故鄉(xiāng)?！?/p>

該四句詩為木蘭勝利歸來朝見天子時與皇帝的對話。天子坐在殿堂論功行賞，給木蘭記很大的功勛，賞賜千百金還有余。然而，木蘭卻“功成不受賞”，不想做尚書郎那樣的高官，只愿解甲還鄉(xiāng)，盡快回到故鄉(xiāng)與家人團聚，過勞動人民的耕織生活。這四句詩句式參差，七言與五言交織，音韻鏗鏘，易于傳唱，體現(xiàn)了民歌的特征。

楊憲益、戴乃迭將其譯為間接引語+直接引語：

“The khan asked Mulan what she desired to do，

I don′t need any high official position，

Please lend me a sturdy camel that is fleet of foot，

And send me back to my hometown.”[3]213

楊憲益、戴乃迭用用間接引語的方式翻譯“可汗問所欲”，以直接引語的方式翻譯木蘭的答語，道出了女子的口吻?！癙lease lend me...”（“請借我。。。”）用語禮貌謙遜，既體現(xiàn)了木蘭謙恭有禮的優(yōu)良品質(zhì)，又契合木蘭作為臣子朝見天子的場景?！癴leet of foot”（“步履如飛”）勾勒出木蘭對歸鄉(xiāng)返家的迫不及待的興奮與期待之情；頭韻修辭的使用又使詩句富于音樂性，讀之朗朗上口?！癐 don′t need...”(“我不需要。。?！保┑染涫奖磉_簡單明了，口語特征明顯，宜于傳唱，再現(xiàn)了原詩的樂府民歌風格。

Charles Budd將其譯為旁敘：

While Muh-Lan, singled out from all the rest,

Was offered fief and guerdon of the best.

But gifts and honours she would gladly lose

If she might only be allowed to choose

Some courier camels, strong and fleet of pace,

To bear her swiftly to her native place.[5]84

Charles Budd將原詩的引語譯為旁敘，句式婉轉曲折，用詞精妙文雅，增加了詩歌的敘事性?！皊ingled out from all the rest”（“特意挑出”）、was offered fief and guerdon of the best（“賜予她最好的封地和獎賞”）側面反映了木蘭的英勇善戰(zhàn)及其豐功偉績；條件狀語從句“if she might only be allowed to...”（“若允她。。。”）和副詞“gladly”（“欣然”）充分反映了木蘭對返鄉(xiāng)的興奮與期待之情，“fleet of pace”（“飛馳之速”）、“swiftly”（“迅疾”）等詞匯勾勒出木蘭歸心似箭的心情，體現(xiàn)了木蘭不羨功名、不貪富貴的高尚情操與視富貴若浮云的磊落胸懷，表現(xiàn)了勞動人民質(zhì)樸謙遜的品質(zhì)。

（四）例四：“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p>

這兩句詩為木蘭回鄉(xiāng)時同行伙伴發(fā)現(xiàn)她的女子身份時所發(fā)出的驚嘆之語，以伙伴驚奇的反應來反襯木蘭的聰敏、機智與果敢，極富戲劇性，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于普通女子所稟賦的智慧和才能所持的肯定和贊賞的態(tài)度，是故事的結局和全詩的高潮。

許淵沖將其譯為直接引語：

“We have marched together for twelve years,

But did not know there was a lass′mid our compeers!”[2]351

許淵沖選用直接引語來翻譯“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以感嘆號結尾，盡顯伙伴見到木蘭身著女裝時的驚訝之情，取得了極好的戲劇效果。許淵沖將“不知木蘭是女郎”譯為“did not know there was a lass′mid our compeers”（“不知同伴中竟有女性”），一方面說明木蘭和其他男子一樣在戰(zhàn)場上沖鋒廝殺、出生入死，反襯了木蘭的英勇果敢；另一方面也暗示木蘭女扮男裝與伙伴征戰(zhàn)多年而未被發(fā)現(xiàn)，必然具有非凡的聰慧與機智。該譯句直接引語的運用使讀者如聞其語，將伙伴難以置信、驚訝贊嘆的表情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

Charles Budd將其譯為旁敘：

For not the boldest there had ever dreamed,On toilsome march, or when swords flashed and gleamed In marshalled battle, or on sudden raid,That their brave comrade was a beauteous maid.[5]85

Charles Budd將原詩的直接引語改譯為旁敘，并增加了“同行十二年”的細節(jié)鋪陳，從而增加了詩歌的敘事性，起到了渲染氣氛、烘托人物的作用。伙伴與木蘭共同征戰(zhàn)多年，其間的種種艱辛曲折，原詩并無細敘，只讓同伴隨口唱出，寥寥五字“同行十二年”簡單質(zhì)樸，既符合說話人的身份，也留給讀者極大的想象空間；Charles Budd卻以旁敘的手法對此進行濃墨重彩的描繪，“toilsome march”（“艱辛的征程”）、“when swords flashed and gleamed in marshalled battle”（“戰(zhàn)場上短兵相接、嚴陣以待”）、“sudden raid”（“出其不意的襲擊”）等詞句將戰(zhàn)場的殘酷艱難與瞬息萬變鋪呈在讀者面前，使讀者如見其景，既反襯了木蘭女扮男裝不為人道的艱辛，又暗示其機智與聰慧。而“brave comrade”(“勇敢的伙伴”）、“beauteous maid”（“美麗的女郎”）等詞匯也直接道出了木蘭勇敢堅毅的品質(zhì)與美麗婉約的女性形象。Charles Budd的譯句句式婉轉，用詞典雅，韻律優(yōu)美，但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原詩的口語化民歌特征及原詩所傳遞的戲劇性效果。

三、結語

本文通過對比研究Charles Budd、楊憲益、戴乃迭和許淵沖的《木蘭詩》英譯版本中引述成分的處理，得出以下結論：對于中國古詩中的引述成分，譯者可以選擇將其譯為直接引語、間接引語和旁敘。直接引語擺脫了敘述語境的羈絆，直接展示被敘述者的原話，直觀立體、簡單明了，會產(chǎn)生活潑形象、生動自然的效果，使讀者如聽其聲。間接引語中人稱的變化、時態(tài)的后移、語序的調(diào)整、句式的變換等都使讀者時時感到敘述者的介入、時時聽到敘述者的聲音，在情感表達上較為樸素內(nèi)斂、婉轉曲折，可以起到間接蓄勢的效果，給讀者更大的想象與思考空間。旁敘從旁觀者的角度對人物復雜微妙的心理過程進行敘寫，筆調(diào)冷靜客觀，增加了詩歌的敘事性，卻不宜于再現(xiàn)原詩的口語風格與民歌特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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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呂叔湘，編.中詩英譯比錄[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0.

基金項目：★此文為廣西區(qū)教育廳立項項目，課題編號：SK13LX129；課題名稱：中國古詩中的引述成分與英譯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