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弋雯
[摘要]莫言是中國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其許多作品因其意蘊豐厚、情節(jié)傳奇、意象繁密、色彩絢爛而受到影視劇編導人員的青睞。本文站在小說和電影兩種不同藝術媒介的角度,在實現(xiàn)從文字到影像的審美轉(zhuǎn)換過程中,從矛盾沖突、審美情趣、女性主義等方面闡釋了莫言小說電影改編所追求的策略,以對中國影視人開發(fā)“莫言小說”這座文學寶庫有一些借鑒意義。
[關鍵詞]莫言小說 電影改編 策略
小說和電影作為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在很多領域又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莫言小說作品數(shù)量眾多,但目前只有《紅高粱》、《姑奶奶披紅綢》、《白棉花》、《白狗秋千架》等作品被改編成影視作品。在從小說到電影的改編過程中,莫言小說中蘊含著獨特的主觀感覺世界、天馬行空的敘述和陌生化的處理,而這多種元素的疊加敘述,正好有利于受眾對小說文本由傳統(tǒng)的閱讀審美向影像化視聽審美轉(zhuǎn)化。
一、矛盾沖突集中尖銳
由于電影是一種視聽型影像化藝術,它在矛盾沖突的要求上跟小說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小說以文字語言表達生活,生動形象地講述故事,有時也可以靜態(tài)地展開情節(jié)。電影強調(diào)運用運動的聲畫影像,人物在行動,故事情節(jié)在不斷地發(fā)展變化。故事情節(jié)越是觸目驚心,越是出乎意外,就越是能吸引觀眾,所以高度集中的矛盾沖突在電影中式必不可少的。在電影中,情節(jié)的生動性和豐富性是社會生活中矛盾沖突的生動性和豐富性的藝術體現(xiàn)。
在莫言的小說《紅高粱》中,故事情節(jié)復雜,內(nèi)容眾多,除了“抗日”這條主線之外,還包括過去與現(xiàn)在的時空交替,比如“我奶奶”的風流情事、“我爺爺”的殺人越貨的經(jīng)歷等。而電影《紅高粱》的情節(jié)只保留了“出嫁”、“顛轎”、“野合”等一些簡單的情節(jié),充分展現(xiàn)了矛盾沖突的集中性,以凸顯張藝謀根深蒂固的情結(jié):對原始生命力的禮贊、對頑強的自由意志的追求、對人的無限關懷。張藝謀為“顛轎”這一情節(jié)設計了推鏡頭為主的動感鏡頭,給人以視覺上的強烈沖擊。用夸張變形的舞蹈形式來編排轎夫的抬轎動作,配上調(diào)侃、粗俗的詞曲,彰顯了包括“我爺爺”在內(nèi)的轎夫們的野性,傳達出一種原始生命的騷動,而“我奶奶”一襲紅衣坐在轎中,懷揣剪刀,強忍不適,到最后放聲大哭,展示了我奶奶的不屈于命運與陳規(guī)舊俗的個性,以及內(nèi)心對自由意志的追求??梢?,張藝謀電影中對于小說中的情節(jié)的選擇與設置并不是沒有理由的:“顛轎”這個情節(jié)在小說中雖然只是進行了簡單的描述,但是它們卻可以很好的用電影語言來進行濃墨重彩的展示人物之間的矛盾沖突,創(chuàng)造出一種感染人、震撼人的氣勢;同時,對于導演所要著力表現(xiàn)的那種熱烈張揚、粗獷豪爽的生存狀態(tài),以及那種追求強烈的生命意識和自由奔放的氣質(zhì)的情結(jié)在這些情節(jié)中也可以進行很好的表達,得到很好的效果。電影《暖》的成功之處,在于它抓住了受眾喜歡欣賞“唯美”畫面、體味淡淡憂傷與絲絲悲涼的獵奇的天性,它把“殘酷”的女性悲劇改得詩意畫意、清新可人,使故事中人物之間矛盾沖突在現(xiàn)實與回憶的糾結(jié)中被帶人受眾賞心悅目的情境之中,這一手法顯得很巧妙。在女主人公——暖,經(jīng)歷一次次失望的等待,一次次無奈的嘆息后,讓久違的溫存融化了整個故事情節(jié)。最后啞巴讓井河帶走女兒和暖的鏡頭中,真正觸動了受眾心理最柔軟的那根弦——女性善良的光輝。電影的布景極盡詩意、溫暖、溫婉、簡約的色彩,卻將八十年代農(nóng)村社會的現(xiàn)實掩飾的“不動聲色”表現(xiàn)出一種“夢幻”的象征。
二、女性主義唯美呈現(xiàn)
隨著大眾傳播媒介在人類生活中發(fā)生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女性主義電影,電視,廣告和其他媒體以及在通信領域,已成為中心議程。在莫言小說的改編電影中,塑造了一批刻板印象的女性群體,這些刻板的女性形象的傳播與蔓延是電影非常清楚的反映給大眾的。
在影片《紅高粱》中,“我奶奶”是一個空洞的“反封建”、“反禮教”形象。在轎子中突出她的苦悶,此時的她沒有語言和思想,只是極力地表現(xiàn)出女人那種自怨自艾的無奈與恐慌。她在后來作為酒坊管理者的時候,變成了一個天真、視金錢如糞土的女人,對伙計們說:“這酒坊辦好了,大家都有一份”。變成了一位“革命者”單調(diào)的符號。影片對紅色的渲染極其夸張,開幕就以“我奶奶”的紅蓋頭、大紅花轎以及紅色的嫁衣,再到醞釀出的紅艷艷的、熱氣騰騰的紅高粱酒;而結(jié)尾用一個慢鏡頭呈現(xiàn)了“倒在紅色血泊中的幾兒”。被夕陽染紅的紅高粱等場面,紅色貫穿整部電影。這種色彩的呈現(xiàn)很好地表達了對生命自由、舒展、勃勃生機的贊美,同時也象征著對生命的深情禮贊。與小說中描寫的不同,在影片《暖》中“暖”不再是那樣瞎了一只眼,而是被替換成跛了一條腿,也許出于編劇的“憐香惜玉”這使她姣好的面容得以保留,這也無形中減弱了暖的悲劇色彩。暖一次次將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而又一次次失望,這是否與小說中“瞎了眼”的隱含意思相穩(wěn)合?或者體現(xiàn)了莫言對小說人物由衷的一種同情呢?我們無從得知,也僅僅是出于一種猜想罷了。小說中暖是三個啞巴男孩的母親,而影片中的暖擁有一個聰明、健康、伶俐的小女孩,這個小女孩是否是暖對于完美的映射?筆者認為小女孩聰明、活潑、伶俐的形象正是暖曾經(jīng)完美的形象?!啊栋坠非锴Ъ堋犯木幍碾娪啊杜吩谀撤N程度上沖淡了影片中女性的悲劇性,影片中的小女孩是‘暖暗淡生活中出現(xiàn)的一絲光亮,是希望的延續(xù)。影片中暖的初戀對象也從一個軍隊里文藝軍官變成了劇團里的當家小武生,他們的戀愛被京劇的形式與京劇的裝備來呈現(xiàn)在觀眾眼前顯的更加具有藝術性,將‘暖的初戀表現(xiàn)的入木三分”。啞巴被改動成和暖、井河一起長大的伙伴而不再是遠隔數(shù)十里村莊的陌生人,這使人物關系更加復雜,使得影片中故事情節(jié)更加的波瀾起伏,也使的暖作為一個女性的歸宿渾然天成。在電視劇《紅高粱》中,從“我奶奶”“幾兒”的女性視角出發(fā)來講故事,一出場就機智聰穎潑辣叛逆,即使被顛得痛苦無比,嘴里仍然跟轎夫較勁,從而彰顯出潛存的編劇視角,消減了對“人的異化(種的退化)”的憂慮之意蘊的表現(xiàn)。
三、審美趣味樸質(zhì)通俗
莫言的小說盡管通俗好讀,但和改編的影視劇相比,還是有更多的文學性、思想性和對人性的思考,適合大眾的審美趣味。電影的主題相對文學來說應該比較簡單,觀眾才能比較容易接受。另一方面,電影是大眾藝術,觀眾的文化層次相對小說是雜亂不堪、非常不齊整的,但電影只有觀看的人多,票房率高,才能得到豐厚利潤,這要求電影主題思想必須簡單化、明確化,才能更大限度地吸引觀眾。
小說《紅高粱》打破了傳統(tǒng)的情節(jié)結(jié)構(gòu)方式,從伏擊戰(zhàn)寫起,中間穿插豆官的回憶、豆官娘的回憶及對人物的介紹,打亂了順時的時序,形成一種開放的結(jié)構(gòu),其跳躍性思維給讀者留下的想象空間比較大。而電影中,導演轉(zhuǎn)換了小說的文體特點,對情節(jié)進行了重新組裝,改造成了一個完整的有頭有尾的故事。片中完全按照事件的發(fā)展順序鋪陳故事,故事線索相對小說要簡單得多,去掉了國民黨軍隊等的描寫,只留下了土三炮所代表的土匪勢力,這樣就可以聚焦在“我爺爺”與“我奶奶”的愛情故事上,也便于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更深刻地刻畫主要人物。而影片《暖》在結(jié)尾非常有力量,表達了一個農(nóng)村婦女最樸素的、最低級的要求——我想要一個會說話的孩子,這留給觀眾提供了一個很大的想象空間。并且結(jié)尾又是那么的富于溫情,不像小說中那么殘酷。啞巴讓暖和丫兒跟著井河走的時候,啞巴對暖的深情達到了極致的表現(xiàn)。同時,電影中,因啞巴戲份的加大而增加的一系列情節(jié),占了片中很多的篇幅,如啞巴跟井河的沖突,啞巴在井河走后對暖的深情,以及這種情感的自私導致他撕了井河給暖的信并最終改變了暖的命運。莫言認為《白狗秋千架》“展示了農(nóng)村婦女自強不息的精神”,“男人盡管看起來很剛強”,“實際上,男人還是軟弱的?!彪娪爸?,暖的自強不息有所強化。電影中,暖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她最終向現(xiàn)實妥協(xié)了,但是這種妥協(xié)雖無奈,但也善良,如瘸腿之后,把小武生的鏡子扔在了河里。十年后,雖然美麗被時光消磨掉了,但她仍是自愛、自重的。所以,電影中的暖更討觀眾的喜歡。暖的追求就是一直想離開農(nóng)村的生活,渴望有個人把她帶出去,故事也就隨著她的追求的一再破滅展開來。電影中的結(jié)局應該更讓觀眾欣慰,暖跟啞巴還是有著很濃的夫妻情義在。而小說中暖要求井河給她一個會說話的孩子,則顯得特別殘酷。電影中,丫是個很乖巧很懂事的小女孩,也與年輕的暖一樣有著對外面文明世界的向往與憧憬。才有了啞巴忍痛割愛,要井河把丫和暖帶到城里去生活。這樣就完成了影片所要表現(xiàn)的井河的懺悔的主題。
在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后,他的小說引起更多影視圈人士的注意。但是小說的影視改編不僅忠實于原著的精神實質(zhì)以及對原著的審美理解,而且從聲畫語言的影像化表現(xiàn)出發(fā),用影視手段將其更深層次的內(nèi)涵開掘出來。因此,對莫言小說的“影視化”的改造,影視編導們不僅要重新把握和錘煉原著的風格特征和內(nèi)在精神氣質(zhì),而且把自己的藝術理想融入到影視改編的過程中,只有這樣才會創(chuàng)作出高水平的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