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健活血化瘀法治療口味異常

崔晨，耿琦，李敬偉，蔣健*

(上海中醫(yī)藥大學附屬曙光醫(yī)院，上海 201203)

摘要：口味異常乃臨床常見病癥，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其病情較為頑固、經久難愈，一般辨治思路未必皆能取效。從臨床驗案出發(fā)，介紹蔣健教授運用活血化瘀法治療口味異常的診療思路，提出在采取一般、常規(guī)辨證論治無效時，可試用活血化瘀之法進行治療。

關鍵詞：口味異常；口臭；口酸；口苦；活血化瘀；中醫(yī)藥療法

DOI:10.13463/j.cnki.jlzyy.2015.08.007

中圖分類號：R781.4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3-5699(2015)08-0778-04

基金項目:“十二五”重大新藥創(chuàng)制《創(chuàng)新藥物研究開發(fā)技術平臺建設》(2012ZX09303009-001)；上海市教委重點學科中藥臨床藥理學(J50303)。

作者簡介:崔晨(1988-)，女，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醫(yī)藥防治消化系統(tǒng)疾病研究。

收稿日期:(責任編輯：王丹2014-12-24)

*通信作者:蔣健，電話-13918104069,電子郵箱-jiangjiansg@126.com

Professor JIANG Jian treating abnormal tastes of mouth by promoting

blood circulation and removing blood stasis

CUI Chen,GENG Qi,LI Jingwei,JIANG Jian*

(Shuguang Hospital Affiliated to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Shanghai 201203,China)

Abstract:Abnormal tastes in the mouth,as one of the frequent clinical manifestations of disease,cannot be solved by applying normal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treatments in some exceptional cases.By listing proven cases,Professor JIANG Jian’s innovative and unique clinical experience of the application of promoting blood circulation and removing blood stasis principle in treating abnormal tastes.Professor Jiang put forward that the principle of promoting blood circulation and removing blood stasis can be tried and tested when the result of regular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is not satisfactory.

Keywords:abnormal tastes;halitosis;sour taste in mouth;bitter taste in mouth;promoting blood circulation and removing blood stasis;TCM therapy

口味異常是指患者口腔內出現(xiàn)異常的味覺或者口氣的異常[1]。常見的口味異常包括口酸、口甘、口苦、口臭等等。臨床中，一般的口苦、口臭等癥狀經過一段時間可自行緩解或消失，然而，那些癥狀較重、病情頑固者，可給患者的生活以及工作、日常人際交往等帶來諸多不便。

蔣健教授臨證治療口味異常經驗頗豐，其依據(jù)中醫(yī)臟腑等理論，脈證合參、辨證論治，多能獲效。然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口味異常病情較為頑固、經久難愈，一般辨治思路未必皆能取得滿意的療效。茲結合臨床案例，介紹蔣健教授在常規(guī)辨證論治外以活血化瘀法治療口味異常的診療思路。

1病案舉例

1.1脅痛伴口酸朱某，男，57歲，2008年4月15日就診。主訴:脅肋部疼痛3年余?；颊?年前在無明顯誘因下，始覺右側第8肋與鎖骨中線交點處有疼痛感，痛感逐漸蔓延至第9、第10肋間，為脹痛，伴輕微壓痛。此后上述諸癥逐漸加重，西醫(yī)診斷不明，經多方中、西藥物診治均未見明顯效果，遂來蔣健教授處求治。頃診，患者脅痛較甚，其訴深呼吸、轉側甚或稍有動作時皆可引起疼痛加劇，可連及背部。夜間亦常因疼痛而無法入睡，晨起輒覺肩背疼痛，痛苦異常，嚴重影響日常起居。另伴口酸反復、間斷出現(xiàn)，乏力倦怠，小便色深如茶，大便質稀，咽不適，舌暗紅，舌兩側有瘀斑，舌下靜脈顯露，苔薄白膩，脈澀。患者乙肝病史多年，肝功能未見異常，B超和X光攝片檢查亦無異常發(fā)現(xiàn)。中醫(yī)診斷：脅痛、口酸。治以活血化瘀、理氣化痰、清熱解毒之法。處方:五靈脂9 g(包煎)，炙乳香6 g，炙沒藥6 g，紅花6 g，當歸9 g，川芎12 g，赤芍20 g，白芍20 g，蘇梗12 g，青皮12 g，金銀花15 g，連翹12 g，黃柏12 g，蒲公英12 g，黃芪12 g，防風6 g，桔梗12 g，甘草6 g，7劑。5月2日2診：上周蔣健教授處因故停診，患者在它處抄原方7劑，至今服上藥共計14劑?；颊咴V服藥2劑后小便即色清，服4劑后即覺口不酸，晨起背脹痛消失，脅痛亦明顯減輕，右側第8肋與鎖骨中線交點處已無疼痛，第9、第10肋間脹痛減七成。故仍取原方之意，續(xù)以調理。處方如下:全瓜蔞30 g，五靈脂15 g(包煎)，炙乳香9 g，炙沒藥15 g，紅花10 g，川芎15 g，枳殼12 g，當歸15 g，白芍30 g，甘草10 g，蒲公英15 g，黃柏12 g，金銀花15 g，連翹15 g,7劑。5月9日3診:服藥后，脅肋疼痛進一步減輕，側睡亦無妨，晨起無背痛，口酸未有反復，故再予原方10劑。經隨訪，治療后患者脅痛止，口酸未再復發(fā)。

按:本案患者以脅肋疼痛為主訴，且疼痛程度較甚，蔣健教授依據(jù)“久病入絡”的理論，并結合患者舌脈，自始至終以五靈脂、炙乳沒、紅花、川芎、當歸等活血化瘀之法結合全瓜蔞、枳殼、蘇梗、烏藥等理氣之法進行治療。服藥4劑后患者口酸即止,可提示口酸癥與瘀血或有某種關聯(lián)。

1.2口酸韓某，男，75歲，2014年4月22日就診。主訴：口酸3月余，加重1周余?；颊?月前開始出現(xiàn)口酸，時輕時重。近日口酸明顯加重，伴易饑感，下肢及足部可見輕微浮腫，頭昏沉，神疲乏力。舌淡紅，苔薄黃膩，脈細弦。中醫(yī)診斷：口酸；蔣健教授根據(jù)患者苔膩、浮腫，判為濕濁內蘊，治以健脾化濕為主。處方如下：黨參12 g，炒白術12 g，茯苓12 g，山藥20 g，半夏12 g，蒼術9 g，陳皮6 g，甘草3 g，川芎40 g，珍珠母30 g，7劑。4月29日2診:患者口酸依舊，仍有頭昏頭痛、傍晚足部浮腫等癥，其他癥狀亦未見明顯改善，舌脈同上。蔣健教授試依“怪癥從瘀論治”之理論，改以活血化瘀之法，遂以血府逐瘀湯為主進行處方：當歸12 g，生地黃12 g，桃仁12 g，紅花12 g，白芍30 g，甘草12 g，川芎15 g，川牛膝12 g，柴胡12 g，香附12 g，吳茱萸10 g，澤瀉30 g，10劑。5月9日3診：患者服藥后口酸即止，頭昏頭痛亦止。此后患者仍在蔣健教授處服用中藥進行調理。經門診隨訪，3診后雖停用活血化瘀藥物，其口酸未有反復。

按:口酸乃臨床常見口味異常疾患之一，指口中出現(xiàn)酸味或酸腐味，多屬患者自我感覺異常所致。歷代古賢對口酸的病因病機論述較少，且語焉不詳。蔣健教授認為，除《黃帝內經》所云“肝熱則口酸”的病機外，口酸尚存在脾胃功能欠佳、飲食積滯、脾胃虛弱等多種病機，故臨證可以消積導滯、消食和胃、健脾補虛、燥濕化痰等方藥進行治療，取效良多[2-4]。然臨床上亦存在某些頑固口酸的患者，一概以上法治療并非總可應驗。如本案患者，初診以常規(guī)健脾化濕方藥進行治療，藥后患者口酸依舊;2診試投血府逐瘀湯，患者雖無明顯瘀血內停之象，但以活血化瘀法治療后，不意其口酸即愈。觀本案診療過程，可進一步說明活血化瘀方藥、瘀血病機與口酸癥之間的某種關聯(lián)。

1.3口苦王某，女，73歲，2013年1月15日就診。主訴:口苦半年余。患者曾于2012年10月因口苦至蔣健教授處求診，曾以瀉肝膽實火、健脾消食等法予以治療，口苦雖有所改善，但時輕時重，病情纏綿，未見根本性好轉。頃診，患者口苦明顯，胃脘偶有隱痛，易飽脹，頭暈。舌偏紅，苔薄，脈細弦。素有慢性淺表-萎縮性胃炎病史?？诳嚯m多屬肝膽有熱，考慮到該患者曾幾番使用龍膽瀉肝湯清肝膽濕熱，療效平平，故試從瘀論治，投以血府逐瘀湯加減。處方如下：當歸12 g，生地黃12 g，桃仁12 g，赤芍12 g，白芍12 g，紅花12 g，枳殼12 g，柴胡12 g，甘草6 g，川芎12 g，川牛膝15 g，煅瓦楞子30 g，黃芩30 g，梔子12 g,蒼術12 g，厚樸9 g，7劑。1月22日2診：上藥后患者口苦幾消，諸癥均有改善，舌脈同上。效不更方，原方加茯苓20 g，予7劑以進一步鞏固治療。1月29日3診:患者口苦止。續(xù)予上方7劑，以資鞏固。

按:《內經》稱口苦為“膽癉”，病機多為肝膽濕熱所致。蔣健教授多以龍膽瀉肝湯為主進行治療，常獲良效[5-6]。然部分患者口苦之癥頑固，難以龍膽瀉肝湯一概取效，臨床需圓機活法。本案患者幾番使用龍膽瀉肝湯收效欠佳，試從瘀血論治后，口苦即消。

1.4口臭荊某，男，47歲，2009年5月19日就診。主訴:口臭半年余。患者自半年前開始出現(xiàn)口臭一癥，伴午后神疲乏力，甚至無精力說話，舌淡紅，苔黃膩，脈細弦?；颊咧靖尾∈范嗄?，心臟搭橋術后。中醫(yī)診斷：口臭；治以化濕醒脾之法。處以平胃散、二陳湯為主加減化裁。處方如下：蒼術12 g，白術12 g，黃連10 g，厚樸12 g，茯苓12 g，半夏12 g，橘皮9 g，連翹30 g，黃芩12 g，白豆蔻10 g，貫眾12 g，佩蘭10 g，大豆卷15 g，薏苡仁15 g，14劑。6月2日2診：上藥后，患者口臭、說話無力氣等癥未見明顯改善，舌脈同上。遂以活血化瘀之法試之，處方如下：黃芪30 g，丹參30 g，郁金12 g，蒲黃10 g，姜黃12 g，澤蘭12 g，何首烏30 g，山楂30 g，14劑。6月12日3診：患者口臭幾止，宗氣足，自覺說話聲響有力。續(xù)予原方14劑，以資鞏固。

按:口臭指口中氣味穢惡難聞，可指自覺或為他人所聞之口中出氣臭穢?，F(xiàn)代醫(yī)學認為，凡齲齒、牙齦炎、口腔潰瘍等口腔疾病以及慢性鼻炎、副鼻竇炎等鼻部疾患均可引起口臭的癥狀，針對上述原發(fā)病證進行治療，?？墒斋@一定療效。然臨床口臭患者無上述疾患者亦不少見，中醫(yī)認為其口臭乃由脾胃等臟腑功能失調所引起，如脾胃蘊熱、肝膽濕熱、脾胃虛弱、食滯、勞倦等所致。可見，口臭病因病機繁復，并非全由內熱所致，正如《景岳全書·口舌》所云：“口臭雖由胃火，而亦有非火之異……自與熱臭者不同，是必思慮不遂及脾弱不能化食者多有之”。元·危亦林《世醫(yī)得效方·口齒兼咽喉科》：“勞郁則口臭”。清·王清任《醫(yī)林改錯·通竅活血湯所治證目·出氣臭》指出口臭亦可由血瘀所致，并提出早服血府逐瘀湯，晚服通竅活血湯，三、五日必效，無論何病，聞出臭氣，照此法治。本案患者舌苔黃膩，可提示濕熱中阻之病機存在，蔣健教授以平胃散、二陳湯為主進行治療并無大誤，然藥后患者口臭癥狀改善不明顯；二診時結合患者多年心臟疾患的病史，雖未見其他明顯瘀血征象，仍試圖以活血化瘀方藥針對其說話無力、宗氣不足之癥進行治療。服藥后，患者宗氣足而口臭止，驗證了王清任從瘀論治口氣臭的學術觀點。

2討論

口味異常乃目前臨床常見癥狀。正常人口中津液潤澤，無異常之口味，而患者口中可自覺某種特殊感覺或產生某種味道。臨床除常見的口酸、口苦、口甘、口辛、口咸、口臭、口淡等癥外，亦存在口辣、口澀感，甚至食甜為酸、食咸為苦，以及口中煤油味、鐵銹味、血腥味等癥。且上述各種口味異常既可單獨出現(xiàn)，亦可復合、兼夾出現(xiàn)，如患者同時具有口干、口苦、口臭之癥。

傳統(tǒng)中醫(yī)五行理論認為，口味異常是臟腑之氣失和的外在表現(xiàn)，而酸味屬肝，甘味屬脾，咸味屬腎，辛味屬肺，苦味屬心，在治療口味異常時可以參考五行理論進行辨治。但臨床實踐證實，僅僅按五行理論進行論治顯然是遠遠不夠的。

蔣健教授治療口味異常病癥學驗俱豐，根據(jù)其多年臨床經驗，口苦屬肝膽濕熱者最為多見[6]，口甘以脾胃伏熱或脾胃濕熱者為多見[7]，口酸以肝膽濕熱、宿食積滯、脾胃虛弱為多見[4]，等等。

然而盡管如此，仍有小部分患者其口味異常癥情十分頑固，一般辨證論治難以見效。上述案例提示，針對難治性口味異常的患者，若采取常規(guī)辨證論治無效，或可試用活血化瘀法進行治療。如案2口酸、案3口苦、案4口臭在初診均據(jù)證依法施治，但并無明顯改善,無奈之下試用活血化瘀方藥進行治療；案1亦如此，初診以活血化瘀、清熱解毒方藥治療,但初衷在于治療脅痛而非口酸，不意服藥數(shù)劑，口酸即消。因此，以上選用活血化瘀方藥治療口味異常幾乎均屬于“意外獲效”之類。目前以活血化瘀法治療口味異常的文獻及臨床報道甚少，除王清任《醫(yī)林改錯》中指出口臭可由血瘀所致外，另有文獻報道瘀血或可為口甘的病機之一[8],可為上述試用活血化瘀方藥治療口味異常而取效的案例提供一定理論支持。

蔣健教授以活血化瘀法治療口味異常獲效事實，可提示以下3點:1)古人有“怪癥從瘀論治”“怪癥從痰論治”,蔣健教授則提出“怪癥從郁論治”[9]觀點。其臨床價值在于：當采取一般、常規(guī)辨證論治無效時，上述觀點可作為一種試探性治療思路，不妨可試從活血、化痰、解郁等方面著手進行治療，或可柳暗花明，獲意外之效。2)進行類似于上述試探性治療時,可不必過分拘泥于常規(guī)辨證論治種種規(guī)矩的限制。如案2、案3、案4中，患者并未存在明顯瘀血征象,亦不具備瘀血證典型的舌脈表現(xiàn)(舌有瘀斑或舌下靜脈顯露，脈澀、結、代等)，依然可選用本法進行嘗試性治療而獲效。3)現(xiàn)代研究表明,口味障礙或異常與患者抑郁狀態(tài)有關[10]。臨床亦可見口酸、口苦等癥受患者情緒影響而加重或反復的現(xiàn)象，以及精神性或神經性疾病所致口味異常表現(xiàn)的患者。大量文獻提示，血府逐瘀湯類活血化瘀方藥可有效地治療失眠、焦慮、郁證、更年期綜合征等與情感性精神障礙以及神經衰弱等有關的病證[11-15]。從這一角度來看，經活血化瘀法治療有效的口味異常，或許不能排除其由郁證(精神性)引起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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