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磊 趙慶

喪葬費分割條件之司法認定

●曹磊 趙慶

【要點】

喪葬費在妥當安葬死者（被繼承人）后仍有剩余的，可以按照共有財產由繼承人進行分割；但是，如果死者后期的安葬費用可能再次發(fā)生且數額無法確定的情況下，不宜先行對喪葬費進行分割。

【案情】

原告周某甲、周某乙、周某丙、周某丁。

被告周某戊、周某己、周某庚。

三原告訴稱：被繼承人周某與封某系夫妻關系，二人共育有七個子女：長子周某甲、次子周某乙、三子周某丙、四子周某戊、長女周某丁、次女周某己、三女周某庚。被繼承人周某于2011年12月8日去世，封某于2012年5 月23日去世。周某與封某父母均已去世，除上述七名子女外，沒有其他繼承人。原、被告雙方就繼承事宜協(xié)商未果。故訴至法院，請求判令：依法將存放在濟南軍區(qū)第一干休所所部的周某喪葬費74376元、特別撫恤金1萬元、撫恤金286138元，由原、被告依法繼承。

三被告辯稱，被繼承人周某去世后的喪葬費不應當參與分配，應?？钣糜诎苍?。

法院經審理查明：被繼承人周某與封某系夫妻關系，二人生前育有七個子女，分別為長子周某甲、次子周某乙、三子周某丙、四子周某戊、長女周某丁、次女周某己、三女周某庚。被繼承人周某于2011年12月8日去世，被繼承人封某于2012年5月23日去世，沒有收養(yǎng)子女及繼子女等其他繼承人，其第一順序法定繼承人系三原告和三被告被繼承人周某系濟南軍區(qū)一名離休干部，其去世后，濟南市民政局發(fā)放撫恤金286138元、軍隊發(fā)放的喪葬費剩余部分59835元和特別撫恤金1萬元，現骨灰存放于英雄山骨灰安放廳，此存放方式需定期向陵園交納相關管理費用。雙方當事人均認可被繼承人周某骨灰存放于英雄山骨灰安放廳，每五年需交納一次費用。

【審判】

濟南市天橋區(qū)人民法院認為，關于三被告認為被繼承人周克柳的喪葬費應?？顚Ｓ?，不參與遺產分配的主張，證據不足且理由欠當，依法不予支持。

濟南市天橋區(qū)人民法院判決：現存放于中國人民解放軍濟南軍區(qū)濟南第一干休所被繼承人周某的撫恤金、喪葬費、特別撫恤金共計355973元，原告周某甲、原告周某乙、原告周某丙、原告周某丁、被告周某戊、被告周某己、被告周某庚各分得50853.28元。

宣判后，周某戊、周某己、周某庚不服提出上訴。

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被繼承人周某系部隊離休軍人，骨灰存放于英雄山骨灰安放廳，此存放方式需定期向陵園交納相關管理費用，費用的交納方式及數額可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有所變化；并且，各繼承人對于周某是否需安葬于江西老家存在不同意見。上述兩方面原因導致周某安葬所需費用處于不確定狀態(tài)，若先行對現剩余喪葬費進行分割，則可能會致周某后期喪葬費承擔出現困難，這與喪葬費補助的初衷相悖。雙方當事人可在對被繼承人安葬事宜協(xié)商處理一致且喪葬費仍有剩余的情況下，另案主張分割。

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判決：撤銷濟南市天橋區(qū)人民法院（2012）天民三初字第789號民事判決第一項（關于對被繼承人喪葬費的分割）。

【評析】

本案爭議問題在于被繼承人周某單位發(fā)放的喪葬費用能否進行分割。對于該問題存在兩種不同的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死者初步安葬（如骨灰寄存）后，剩余喪葬費可以參照遺產進行分配，如果之后有安葬花費需要，可由繼承人共同承擔。第二種觀點認為，在死者妥當安葬完畢后，喪葬費仍有剩余的，可以進行分割；但在安葬費用支出尚未完全確定的情況下不宜先行分割。筆者同意第二種觀點，理由如下：

第一，法律漏洞填補的方法。由于法律制度本身固有的僵化性使其不可能涵蓋全部社會關系和規(guī)范人們的全部行為，也不可能完全適用于復雜的社會生活，加以不斷變化的客觀形勢，必然導致法律的規(guī)定與社會現實之間存在著空隙和不適應性。因而，喪葬費分割問題存有漏洞是不可避免的。所謂法律漏洞是“用以指稱法律體系上之違反計劃的不圓滿狀態(tài)。”①黃茂榮：《法學方法與現代民法》，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377頁。目前對喪葬費分割問題我國現行法律沒有作出明確的規(guī)定，在審判實踐中也沒有達成一致處理意見，然而，即便如此法官也不能以沒有法律規(guī)定為由拒絕裁判，法官需要在作為非正式法律淵源的社會習慣中尋找裁判的依據填補法律漏洞。

第二，裁判應尊重風俗習慣。風俗習慣是人們在一定自然和社會環(huán)境中相沿積久而成的生活方式，包括居住、飲食、婚姻、節(jié)慶、喪葬、禮儀等方面。按照我國喪葬習俗，自古以來傳承“死者為大”的理念，充分尊重死者的尊嚴，以期死者入土為安。由此看來，喪葬費是死者專屬專用的費用，即用于支付死者有關安葬的費用，一般包括安葬所產生的遺體存放、運送、告別儀式、火化、骨灰盒、骨灰存放等費用，是使死者獲得體面的葬禮并能夠入土為安的物質保障。法官應慎重考慮各種因素，因為一旦對不符合分割條件的喪葬費進行分割，將可能導致繼承人不愿意承擔死者后期的喪葬費用支出，進而引發(fā)新的糾紛。

第三，喪葬費分割條件的掌握。認定喪葬費是否符合分割條件應當綜合考慮以下因素：1.尊重死者生前意愿。喪葬是關系死者的尊嚴，所以，安葬的地點、方式應尊重死者生前的意愿，如果死者生前對喪葬地點、方式有特殊要求，在該意愿未完成之前，不宜對喪葬費進行分割。2.安葬費用是否已全部支出。國務院《殯葬管理條例》第二條規(guī)定：“目前國內通行用火葬消滅遺體，用土葬保存遺體的安葬方式。”火葬的費用是確定的，然而土葬涉及的土地使用費卻是不確定的。民政部《關于進一步加強公墓管理意見的通知》中規(guī)定，“今后墓地和骨灰存放格位的使用年限原則上以20年為一個周期?！边@意味著，無論是公益性墓地還是私營墓地的使用權都不是永久性的，但可以在周期屆滿后續(xù)簽墓地使用合同。所以，除非海葬、天葬等這種一次性安葬方式外，一般的安葬方式或骨灰寄存的費用并非一次性全部支出，后期可能會產生新的費用。所以，在死者意愿未實現或有關喪葬事宜還未妥善安排完畢的情況下，不應先行對喪葬費進行分割。

本案一審沒有考慮被繼承人死后安葬的費用是否處于確定狀態(tài)就進行分割，失于妥當。二審法院認為被繼承人周某生前的詩詞、書信可以證明其生前具有回江西老家安葬的意愿；同時，從死者安葬的方式看，周某的骨灰暫時存放于英雄山骨灰安放廳，這種存放方式需要每五年交納一次費用，即不可能通過一次性支付的方式永久寄存，后續(xù)的喪葬花費必然發(fā)生，如果進行分割，有可能會影響后續(xù)安葬事宜的順利進行。二審法院在充分尊重死者生前意愿的前提下，顧及傳統(tǒng)風俗習慣，以公序良俗原則為指導，在參照適用現有法律的情形下對本案進行了公正裁判，作出妥當處理，裁判結果達到了良好的息訟效果，提倡了正確的社會風尚，維護了社會秩序與法律權威。

（作者單位：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 山東師范大學法學院）

責任編校：陳東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