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時期以來,彝族文學批評的參與者主要是彝族身份的學者、詩人和作家,他們從自身創(chuàng)作結合民族性、地域性等對彝族文學展開批評和研究,在自己喜愛的領域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在少數(shù)民族文學批評界較有影響。
[關鍵詞]彝族身份;寫作;文學批評;地域性;民族性
中圖分類號:I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16)01-0047-07
新時期以來,從事于彝族文學批評研究的彝族批評者在學習、借鑒和運用西方文藝理論的過程中,開始自覺地來關注、參與和研究彝族文學。彝族文學批評呈現(xiàn)出彝族學者或詩人、作家參與的特點,他們結合自身創(chuàng)作體會和感受,從現(xiàn)當代的作家、文學作品出發(fā)來研究彝族文學、文學的藝術特色、思想內容等等,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觀點。
一、感與悟的共舞:寫作與評論兼?zhèn)?/p>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活躍在彝族文學批評界的批評者大多是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前后,并接受過大學教育的。他們既是詩人、作家,又是評論家,他們往來穿梭于對生活的感受體驗與對世界的思悟之間。在文學作品中,他們盡情地用詩性的語言建構自己的文學領域;在文學評論中,他們理性地用獨具的慧眼來品評他人的文學作品。在雙重的身份中,游刃有余地揮舞著時而感性、時而理性的筆書寫著自己的感與悟。
黃玲,女,彝族,1959年出生。云南昭通人,1982年畢業(yè)于中央民族學院漢語言文學系,長期從事高校教學和文學創(chuàng)作。現(xiàn)為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國作協(xié)會員,云南省寫作學會副會長。其文學作品有長篇小說《孽紅》(北方文藝出版社2000年)、中篇小說《母性土地》、《男人辛苦》、《情之惑》、《逃離校園》、《尋訪隴三娘》、《戲劇與場景》、《金蛇狂舞》、《鶴之舞》、《鶴影》、《姐妹痣》、《蒼天有淚》、《紙房子》、《紅塵恩怨》、《芙蓉花開》、《在假期飛翔》、《玫瑰芬芳》、《妖精女生》、《震殤》、《致命病毒》、《心魔》、《破繭成蝶》、《房子那些事兒》等。黃玲的小說創(chuàng)作大多從女性的視角來看待人生、社會,體現(xiàn)出女性作家創(chuàng)作的細膩、生活化的特點。除此之外,她還出版了3部文學研究的專著:《李喬評傳》(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獲第四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研究優(yōu)秀成果一等獎,《高原女性的精神詠嘆——云南當代女性文學綜論》(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2008年獲第九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2009年榮獲“第三屆全國女性文學獎”;《妖嬈異類——海男評傳》(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這3部專著既有對個體作家的研究和評述,如對著名彝族老作家李喬一生的傳記性書寫,對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的云南女作家海男的評論性研究,還有就是對云南各族女作家、詩人的研究和評述,其中包括納西族、漢族、拉祜族、佤族、哈尼族、彝族、回族,還有就是對三代云南女作家的全局性關照。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研究性和評述性論文發(fā)表:《高原女性的精神詠嘆——昭通女作者散文綜論》(《昭通學院學報 》 2013第1期),《底層寫作的愛與痛——呂翼小說側論》(《當代文壇》2012年第4期),《高原意識與女性意識的堅守者——論白族女作家景宜及其創(chuàng)作》( 《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社版)》2011年第1 期),《在率性與快意中升華——論李騫詩集《快意時空》的藝術追求》(《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社版) 》 2010年第2期),《在文學天空下的向死而生——論海男寫作中的死亡意識》(《思想戰(zhàn)線》 2009年S2 期),《佤族作家文學的第一聲木鼓——董秀英小說論》 (《職大學報 》 2008年第2期),《云南少數(shù)民族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與發(fā)展》(《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社版)》 2007年第6期) ;《高原放歌——論夏吟詩歌的藝術追求》(《昭通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7年第3期),《于堅散文的詩性精神》(《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06年第4期);《當代彝族女性寫作的價值和意義》(《民族文學研究》2006年第2期),《新散文的意義和所面臨的處境》(《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05年第4期),《林清玄散文的禪意》(《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03年第6期)等。
李騫,男,彝族,1963年出生,云南省昭通人,現(xiàn)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民主促進會云南省委委員,曾任云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院長、人文學院院長,現(xiàn)任教務處處長、教授、中國現(xiàn)代文學、文藝學碩士研究生導師。 1982年開始發(fā)表文學作品,在《人民文學》、《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詩刊》、《文學評論》、《文藝報》、《十月》、《文學自由談》、《西北軍事文學》等報刊發(fā)學術論文近百篇及詩歌、散文、小說兩百余首(篇)。出版有論著《作家的藝術世界》(成都科技大學出版社1994年)、《20世紀百年中國新詩流派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現(xiàn)象與文本》(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立場與方法》(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文學作品專著《彝王傳》、《快意時空》、《十朵刺玫瑰》等。除此之外,李騫還發(fā)表了許多論文:《存在的焦慮:論《野草》的生存哲學》(《文學評論》2007年第6期),《“昭通作家群”探析》(《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社版)》 2011年第5期), 《泰戈爾與冰心詩歌宗教精神的比較分析》(《云南民族學院學報(哲社版)》2002年第2期),《文化的地理寫作——論當代大涼山彝族詩群》 (《民族文學研究》2011年第6期),《平實的深刻:論朱自清的《新詩雜話》》(《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社版)》2005年第6期),《情感:詩歌結構的符號藝術》(《文藝爭鳴》2012年第10期),《大地悲歌:論雷平陽詩集《云南記》的死亡意識》(《當代文壇》 2011年第6期),《結構:詩歌的內外組合美學原則》(《當代文壇》2012年第3期),《崇高的美:論李瑛的西部詩歌》(《昭通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2年第1期),《詩心如火:論李瑛四十年代的詩歌》(《昭通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0年第4期),《論曉雪愛情詩的審美價值》(《民族文學研究》2001年第2期)等等。
羅慶春,男,彝族,1964年出生于,四川省冕寧縣人。其彝名為阿庫烏霧,九三學社社員,西南民族大學彝學學院院長、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學會副理事長,四川省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會秘書長,四川省青年聯(lián)合會副主席。1984年開始發(fā)表彝文作品,1986年后從事彝漢雙語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有詩集《冬天的河流》(四川民族出版社1994年)是中國第一部彝文現(xiàn)代詩集,散文詩集《虎跡》(四川民族出版社1998年)是彝族文學史上第一部彝語現(xiàn)代散文詩集,漢語詩集《走出巫界》(成都出版社1995年),漢語詩集《阿庫烏霧詩歌選》(四川民族出版社2004年),詩集《密西西比河的傾訴》(作家出版社2008年),人類學散文集《神巫的祝咒》(中國戲劇出版社2009年)。學術論著有《靈與靈的對話——中國當代少數(shù)民族漢語詩論》(天馬圖書有限公司2001年),參與編著《族群記憶與多元創(chuàng)造——新時期四川少數(shù)民族文學》(四川民族出版社2001年)、《彝脈:第二母語的詩性創(chuàng)造》(遼寧教育出版社2011年)等。發(fā)表了論文《論吉狄馬加詩歌的文化品格》
(《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5年第5期),《寓言時代:中國少數(shù)民族漢語詩歌當代形態(tài)》(《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6年第3期),《生命的突圍與審美的重構——中國當代少數(shù)民族先鋒詩歌的文化策略》(《民族文學研究》1995年第4期),《賈瓦盤加雙語小說敘述模式論析》(《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6年第6期),《闡釋:從意義的追尋到意義的消解——試論彝族女詩人巴莫曲布嫫詩歌的美學指向》(《民族文學》1996年第9期),《自我放逐與自我拯救——論阿蘇越爾的詩歌精神》(《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7年第1期),《現(xiàn)代迷狂與民族夢魘的精神獨白——巴久烏嘎小說藝術文化心理透視》(《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7年第3期),《靈界的愛情——論俄尼·牧莎斯加的詩歌創(chuàng)造》(《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7年第6期),《從“文化混血”到“文學混血”——論彝族漢語文學的繼承、創(chuàng)新、發(fā)展》(《天府新論》1998年第6期),《新時期四川少數(shù)民族詩歌創(chuàng)作論》(《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9年第4期),《靈與靈的對話——倮伍拉且詩歌創(chuàng)作述論》(《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9年第6期),《情愛的歷史與歷史的情愛——馬德清抒情詩創(chuàng)作述評》(《西南民族學院學報》2000年第2期),《魂系大山:時長日黑彝文小說創(chuàng)作評析》(《西南民族學院學報》2001年第1期),《轉型與構型: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批評當代轉向》(《西南民族學院學報》2002年第2期),《穿越母語:論彝族口頭傳統(tǒng)對當代彝族文學的深層影響》(《民族文學研究》2004年第4期),《“文化混血”:中國當代少數(shù)民族文學文化構成論》(《民族文學研究》2006年第1期),《口頭傳統(tǒng)與中國當代少數(shù)民族母語文學創(chuàng)作——以彝族為例》(《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10年第6期),《涼山彝族民間敘事中稻作文化的文學人類學解析》(《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11年第6期),《歷史使命與文化尊嚴——中國當代多民族母語文學發(fā)展論》(《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13年第2期)等等。
借助語言文字的魔力,這些彝族文學批評者們在感受中書寫,在書寫中抒情;在閱讀中感受,在感受中點評,他們的創(chuàng)作與評論的雙棲角色注定了他們對文學特殊的情感,對文學執(zhí)著的追求,對文學文本的品悟。他們既在建構自己的文學大廈,也在營建別人的文學場域,實現(xiàn)著自我價值的同時,宣揚著他者的成就。在現(xiàn)在這個自媒體時代,自己作為媒源而寫作,自己作為介橋而批評,兩種生活統(tǒng)籌于文學這個大舞臺上,共舞出自我與他者的文學風采。
二、血與緣的合唱:民族文學和地方文學并舉
像如上的三位彝族文學批評者,他們血管里流淌著的雄健豪邁的彝族血脈奔涌在自己的文學作品中,同時也表現(xiàn)在對自己本民族文學的時時關注當中。這是少數(shù)民族身份的文學工作者無法回避的。這是一種民族認同與文化認同相結合的結果。
彝族女文學批評者黃玲,從女性的視角來研究彝族女性文學的創(chuàng)作,曾寫有論文《當代彝族女性寫作的價值和意義》(《民族文學研究》2006年第2期)。在文中,黃玲梳理了新時期以來彝族女性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文壇上相繼出現(xiàn)了涼山寫彝文小說的阿蕾、寫詩歌的巴莫曲布嫫、寫小說的馮良,貴州寫詩的祿琴,包括作者自己,她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的價值和意義得到了充分的肯定。黃玲指出,在新時期要經(jīng)歷三重解放,即:第一重是政治的解放;第二重是文化和心理的解放;第三重是民族身份和性別意識的解放,作為彝族身份的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者才可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用自己的筆書寫對世界的看法。除此之外,黃玲還對當代彝族文學的開拓者——李喬進行了傳記性描述,從李喬的個人生活經(jīng)歷講起,其中還對曾經(jīng)創(chuàng)作過《歡笑的金沙江》三部曲長篇小說的李喬的藝術個性進行了總結,并對其在彝族文學史上的重要作用給予了總結,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這完全是一種文化上的自在行為,是潛意識里對民族文化的自覺認同。”[1]
彝族文學批評者李騫曾寫過一篇論文《文化的地理寫作——論當代大涼山彝族詩群》(《民族文學研究》2011年第6期),該文對崛起于20世紀80年代的“大涼山彝族詩群”(他們是出生于涼山的彝族詩人吉狄馬加、巴莫曲布嫫、阿庫烏霧、倮伍拉且、阿蘇越爾、馬查德清等20多位)進行了研究和評述,他指出“他們的詩歌寫作行為,都深深地散發(fā)著彝族古老文明的文化芳香,他們用詩歌描述了大涼山彝族人民的物質生產習俗,記錄了這個民族不同于其他民族的生動別致的生存方式。那些心曠神怡的傳說,那些充滿歷史回憶的古老文明,都在這個寫作群體中找到了美好的注釋。閱讀這個群體的詩歌,實際上就是聆聽這個民族歷史文化的傳播之音,就是接受這個民族詩意的民俗文化之美?!盵2]李騫認為“大涼山彝族詩群”的詩人們的詩歌創(chuàng)作不僅汲取了涼山彝族傳統(tǒng)文化資源,而且還記錄了他們休養(yǎng)生息的涼山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的一切。他認為:“用現(xiàn)代詩歌技巧言說古老的文化傳說,描寫自然的神奇廣大,是大涼山彝族詩群的共同藝術目標?!盵2]由此可以看出,李騫作為生長于云南的彝族文學批評者對保留得較為完好的涼山彝族文化的認同,對在涼山堅守詩歌創(chuàng)作的彝族詩人同胞們的致敬和贊許。
彝族文學批評者羅慶春更是自覺地擔負起品評和宣傳介紹彝族詩人的責任,他先后針對彝族詩人吉狄馬加、巴莫曲布嫫、倮伍拉且、馬查德清、阿蘇越爾、俄尼·牧沙斯加、霽虹、魯娟的詩歌,彝族作家賈瓦盤加、巴久烏嘎、阿蕾、時長日黑、諾爾烏薩的小說和散文等寫過相應的評述性文章?!墩摷荫R加詩歌的文化品格》(《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5年第5期)中指出“吉狄馬加的詩歌創(chuàng)作不論從藝術風格還是從思想蘊含方面都有著自己獨到的藝術建構和創(chuàng)造性啟示,成為當代彝族文學創(chuàng)作無可厚非的典范,并突出地表現(xiàn)出一代民族先覺者的文化心態(tài)和文化策略。”[3]同時,羅慶春還指出作為新時期彝族詩歌的代表——吉狄馬加的詩歌具有“文化內視品格”、“文化溯源品格”、“文化批判品格”、“文化救贖品格”的特性,對吉狄馬加的詩歌創(chuàng)作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在對這些具體個人的文學作品研究的基礎上,羅慶春曾寫過一篇文章《從“文化混血”到“文學混血”——論彝族漢語文學的繼承、創(chuàng)新、發(fā)展》(《天府新論》1998年第6期)對用漢語書寫的彝族文學的現(xiàn)狀進行了梳理,從明朝的高奣映開始一直以來直到當代的彝族詩人吉狄馬加,他們這些彝族作家詩人在接受了漢語文化后開始用漢語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他們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語言文字有雙重渴望(一方面是對彝語母語掌握的渴望,另一方面是對漢語表現(xiàn)的渴望),對用漢語創(chuàng)作文學的彝族作家和詩人們,羅慶春提出應該在題材內容的敘述層、文化意義的表現(xiàn)層、觀念意識的超越同構層三個方面實現(xiàn)更新更高的超越,從而讓彝族漢語文學從“文化混血”走向“文學混血”。
作為彝族文學批評者他們不僅有民族的血緣情懷,在他們身上還有對地緣的觀照。費孝通先生在其《鄉(xiāng)土中國》一書中對中國民眾與生養(yǎng)地域的關系有過論述,“在穩(wěn)定的社會中,地緣不過是血緣的投影,不分離的……地域上的靠近可以說是血緣上親疏關系的一種放映,區(qū)位是社會化了的空間?!盵4]
黃玲除了對彝族女性文學的研究以外,還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出生成長和工作的地方——云南,關注云南的女作家群如趙銀棠、李納(彝族)、巖香蘭(布朗族)、景宜(白族)、董秀英(佤族)、瑪波(景頗族)、司仙華(傈僳族)、方云琴(傣族)、李云華(彝族)、黃雁(哈尼族)、白山(回族)、和曉梅(納西族)等等。云南作為一個多民族聚居的省份,其多民族文學的發(fā)展也是必然的,但是黃玲搜集整理和研究了云南多民族的女性作家和詩人的作品,并寫下了專著《高原女性的精神詠嘆——云南當代女性文學綜論》(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和一系列與此相關的研究性論文。
李騫于2011年寫過一篇文章《“昭通作家群”探析》(《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社版)》 2011年第5期),文中對出現(xiàn)在云南省昭通地區(qū)的“昭通作家群”文學現(xiàn)象進行了分析:分析了“昭通文學現(xiàn)象”形成的原因、現(xiàn)狀、特點(創(chuàng)作人員多,涵蓋文類廣,成果多,創(chuàng)作隊伍穩(wěn)定,影響大)、存在的問題等等,客觀地對其進行了總結和評述,并對其未來的發(fā)展提出了殷切希望。
羅慶春常年致力于彝族文學研究和批評,特別是涼山彝族文學,在其發(fā)表的50多篇論文中有40多篇是關于涼山彝族文學的,在他的身上也明顯體現(xiàn)出血緣與地緣的結合。他曾寫過文章《新時期四川少數(shù)民族詩歌創(chuàng)作論》(《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99年第4期),把研究視野投向了四川省的少數(shù)民族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木斧(回族)、吳琪拉達(彝族)、冉莊(土家族)、栗原小荻(白族)、何小竹(苗族)、吉狄馬加(彝族)、巴莫曲布嫫(彝族)等等,文中指出這些少數(shù)民族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實現(xiàn)了語言的超越、表達方式的超越、宗教精神的超越,同時也指出了存在的缺點和不足。
三、象與意的復調:個體研究和總體研究同步
在三位彝族文學批評者的身上,可以看到他們對文學、彝族文學、民族文學、地方文學研究的共同特點,同時也觀察到了各自不同的研究旨趣:黃玲側重于女性文學,李騫偏重于現(xiàn)代文學,羅慶春青睞于母語文學,在相關的領域他們都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三者的文學批評是在文學研究的基礎上展開的,他們對文學的研究既有對個體作家或詩人、個體文學作品的研究,也有對總體文學現(xiàn)象、文學規(guī)律的歸納和總結。
黃玲對云南少數(shù)民族女作家、詩人的研究和批評成果主要集中在她的專著《高原女性的精神詠嘆——云南當代女性文學綜論》一書當中,書中“云南少數(shù)民族女性文學掃描(一)(二)(三)”、“云南漢族女作家的散文創(chuàng)作”、“云南漢族女作家的小說創(chuàng)作”、“云南漢族女作家的詩歌創(chuàng)作”、“云南女作家群眾的‘80后寫作”等等章節(jié)是對云南各個時期、各個民族女性文學的個案式研究和批評,還有對各種文體(除了詩歌、散文、小說以外,還有就是紀實文學、兒童文學等)的女性創(chuàng)作情況進行了梳理,而且還總結歸納了云南當代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呈現(xiàn)出的一些共同的特點:她們的創(chuàng)作具有高原精神,她們的創(chuàng)作具有多元民族的特點。在對云南當代女性文學所取得的成果充分肯定的基礎上,黃玲還指出云南女性文學的發(fā)展應該“立足于云南本土豐富的民族寫作資源,探究女性以及少數(shù)民族女性的深層狀態(tài)和追求,寫出走向全國的優(yōu)秀作品”[5]。
李騫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研究和梳理是頗具特色的,他曾出版過專著《20世紀百年中國新詩流派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該專著梳理了20世紀在中國文壇上出現(xiàn)過的各種詩派:“放腳體”派、寫實派、小詩派、浪漫派、湖畔派、新月派、象征派、現(xiàn)代派、“中國詩歌會”、七月詩派、晉察冀詩群、新民歌體、九葉詩派、臺灣現(xiàn)代派、“藍星”詩群、“創(chuàng)世紀”詩派、“葡萄園”詩社、“笠詩社”、臺灣后生代詩、朦朧詩派、新“邊塞詩”派、“新生代詩群”,對大陸以及臺灣的各個時期出現(xiàn)的詩歌流派進行了介紹,對各流派的代表作家的作品進行了評述,是對中國20世紀百年詩歌史的一大貢獻。除此之外,李騫還于2013年出版過專著《中國現(xiàn)代文學講稿》,該書中以10年為一個時間節(jié)點,詳細介紹了“五四運動”一直到1949年三十年間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思潮、主張、文學成就,其中對著名作家詩人,如魯迅、郭沫若、巴金、老舍、茅盾、張恨水、張愛玲、沈從文、錢鐘書、趙樹理、艾青等等有詳細的介紹和評述。除這兩本現(xiàn)代文學的專著以外,李騫還發(fā)表過很多文章,比如《存在的焦慮:論〈野草〉的生存哲學》、《泰戈爾與冰心詩歌宗教精神的比較分析》、《平實的深刻:論朱自清的《新詩雜話》》、《崇高的美:論李瑛的西部詩歌》、《詩心如火:論李瑛四十年代的詩歌》、《論曉雪愛情詩的審美價值》等,對中國現(xiàn)當代文壇的文學名家的作品進行研究和點評。
羅慶春作為雙語詩人兼文學批評者,一直以來堅持雙語(彝語、漢語)創(chuàng)作,在學術生涯中也堅持主張“第二母語”(漢語作為全國少數(shù)民族必須掌握的語言,全國通用語,成為了少數(shù)民族母語之外的第二母語)的觀點,鼓勵和宣揚母語文化和母語文學。2013年發(fā)表了一篇文章《歷史使命與文化尊嚴——中國當代多民族母語文學發(fā)展論》,該文中指出:多民族母語文學共同締造了“中華多元一體”的文化形態(tài),多民族母語文學是母語文明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載體和方式,多民族母語文學是各民族主體性、尊嚴性生存與發(fā)展的保證和標志,多民族母語文學必須以各民族高度發(fā)達的母語教育為基礎和前提,多民族母語文學的翻譯影響了母語文學的創(chuàng)作水平和質量……最后,還鄭重提出中國多民族母語文學的發(fā)展必須得到重視。另一篇論文《“第二母語”的詩性創(chuàng)造》中,明確界定了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共同面臨的問題,就是利用漢語來進行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語言問題,“由于‘第二母語具有更加廣泛的使用空間和認知范圍,也由于境內各少數(shù)民族母語文化發(fā)生歷史性的演變,當代少數(shù)民族作家在更深層次和空前意義上‘遭遇漢語,這一文化命運要求少數(shù)民族作家用‘第二母語去表現(xiàn)‘第一母語所積淀下來的精神文化遺產,同時還要處理好‘第一母語文化與‘第二母語文化碰撞產生的思想火花與時代精神的關系?!盵6]羅慶春曾于2001年出版過專著《靈與靈的對話——中國少數(shù)民族漢語詩論》,該專著對中國少數(shù)民族漢語詩歌的形態(tài)、策略、宗教精神等等進行了探討,他指出“少數(shù)民族漢語詩人必須以迥異的認知觀念和獨特的語感能力對所使用的漢語的表意體系和詩性要素進行深刻的把握并在此基礎上上升到全面的反省與重構的努力?!盵7](P.7)在此基礎上,他提出了“文化混血”與“文學混血”的命題,“文化混血”是時代的要求、是文明進步的要求,由此而來的“文學混血”也就在所難免,他認為“中外古今,任何成功的文學藝術創(chuàng)造,無一不是在藝術家們文化大綜合,智慧大凝結,知識大匯集的基礎上建構而成的。需要注意的是在具備這種總體觀念意識之后,還應在具體的藝術實踐當中,即‘混血過程中強調作家自己的主體性和主體觀念,防止作品只有知識和觀念的冰冷堆砌,沒有本民族詩人所應特有的藝術創(chuàng)造的真實貢獻?!盵7](P.58)
在對具體的作家文學作品的形而下研究過程中,他們逐步總結和提升,提出了各自形而上的觀點,或是關于少數(shù)民族女性文學的特點,或是關于現(xiàn)當代文學發(fā)展的進程,或是關于倡導母語文學,兼顧個體與總體,在文學批評領域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風格和成就。
四、存與續(xù)的焦慮:現(xiàn)實關懷與未來構想攜手
彝族文學批評理論從舉奢哲、阿買妮等開始已經(jīng)逐漸形成了彝族文學創(chuàng)作者對文學創(chuàng)作和書寫的經(jīng)驗性總結和指導性認識?!兑妥逶娢恼摗?、《彝語詩律論》之后,舉婁布佗《詩歌寫作談》、布獨布舉《紙筆與寫作》、實乍苦木《彝詩九體論》、布塔厄籌《論詩的寫作》、布阿洪《彝詩例話》、布麥阿鈕《論彝詩體例》陸續(xù)問世,將彝族文學批評理論主要是詩學批評理論推向了頂峰。這些既是他們從自己的現(xiàn)實創(chuàng)作中來又指導著后學者的現(xiàn)實創(chuàng)作,他們從現(xiàn)實關懷出發(fā)為未來指引方向。從明代的彝族詩人、學者高奣映開始,彝族文學批評理論逐漸接受中原文學作品及相關文學批評及理論,因為這是受“中華多元一體”格局形成的影響而致的。到了清朝中葉,彝族文學史上出現(xiàn)了一個奇才李云程,他寫下了《古文筆法》一書用于現(xiàn)實應試的寫作指導,一時暢銷不衰、洛陽紙貴。其實這本書也是文學批評專集,其中詳細例舉并點評了古代名家的作品,明確指出各作品對于寫作的模范作用,如點評宋代大文豪歐陽修的《醉翁亭記》:
評解:隨記隨解,記體中千古創(chuàng)調也,亦千古絕調也。劈首用一“也”字,生出下二十“也”字。然首一“也”字,是拖起下文,尚應,與下眾“也”字實然者不同。從來文中用“也”字之多,無過于此,故獨出一奇。聞公初起稿時,從四方說來有數(shù)句,共二十余字,后盡例,作此五字。省而括,高而潔,于此可悟作文不責冗長。又朝暮四時等,賦記中皆成套語,此只六句了之,亦見其人詳我略,故不落俗。至末始點明一法,后來古文時文多祖之。蓋歐公作《秋聲斌》及此首,于作小題法最宜,學者熟讀可也。
與這些前輩相比,新時期的黃玲、李騫、羅慶春更是生活在文化大融合、大發(fā)展的時代,信息量龐雜,鋪天蓋地而來。他們走出彝區(qū)接受了高等教育,還都先后到北京汲取了最新的文學信息、文學理論的營養(yǎng),在他們身上西方文學理論、中國傳統(tǒng)文學理論、西方文學理論,甚或還有彝族的詩學理論相互交相輝映,共同影響著他們對文學、彝族文學、地方文學的創(chuàng)作和批評。
黃玲,從女性文學的角度,“女作家的作品,從藝術風格上把握,大都體現(xiàn)出陰柔、詩意、憂傷的情調——這是女性生命在歷史的壓抑中形成的,對苦難的承擔和凈化。她們以纖細敏感的心靈感受世界的豐富?!盵8](P.13)特別是從少數(shù)民族女性文學的角度對云南少數(shù)民族女性文學的現(xiàn)狀進行了梳理,并指出這些云南少數(shù)民族女性文學體現(xiàn)出一種自覺的歷史責任意識,一種精神的突圍、流浪和回歸,一種民族文化身份的立足和超越等等特點。對云南少數(shù)民族女性文學的創(chuàng)作所取得的成就充分肯定的前提下,黃玲也嚴肅地指出“面對新世紀文學的發(fā)展勢頭,這支寫作隊伍也需要不斷地整合,需要對自己的寫作進行認真思考,尋找創(chuàng)新超越的可能……立足云南本土豐富的民族寫作資源,凸顯高原立體、博大、厚重的特色,寫出走向全國的優(yōu)秀作品,這應該成為云南女作家們的共同追求?!盵8](P.44)
李騫,從黑格爾的美學、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波德萊爾的詩歌到劉勰《文心雕龍》、鐘嶸《詩品》中借鑒其各自觀照文學的方式來關注冰心、魯迅、曉雪、李瑛、雷平陽甚至當代“大涼山彝族詩群”的詩歌創(chuàng)作,從這些詩人的作品中,他解讀出了各自對現(xiàn)實的關懷:冰心的博愛、魯迅的奮激、曉雪的愛意、李瑛的熱烈、雷平陽的悲情、“大涼山彝族詩群”的故土情懷……他們各自在現(xiàn)實中書寫,通過書寫記錄現(xiàn)實之思。通過對他們的研究,李騫認為只有立足現(xiàn)實,關注現(xiàn)實,反映人間疾苦、反映自我感受、反映自然生態(tài)和社會變遷等等,才能是比較好的文學作品。同樣,他身為云南的彝族作家兼文學批評者,他也關注云南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現(xiàn)狀和未來。為此,他在接受訪談時指出云南少數(shù)民族文學“年輕的一代作家有一種滿足感,成為作家后,不善于思考,我覺得任何一種民族,如果他僅僅局限于本民族的東西,不把現(xiàn)在的東西,不把本民族以外的東西融合到他的民族中去,就寫不出好作品來?!盵9]
羅慶春,從少數(shù)民族母語及母語文學寫作傳承等現(xiàn)實方面給予了熱情關注。他認為母語及母語文學是各民族母語文明的核心載體和精神遺產,語言的認同是祖國認同、故土認同、家園認同的基礎,而在越來越全球化的背景下,語言的消亡速度令人震驚,因此尊重各民族的母語、保護各民族的母語、傳承各民族母語是當務之急,為此他撰文大聲疾呼“我國多民族母語的傳承、傳播與發(fā)展是關系到多民族現(xiàn)代國家歷史、政治、文化和社會制度和未來文化命運的文明根基和文化建設工程。無論從國家利益,還是從各民族人民的文化尊嚴以及當代知識分子的責任和使命上看,都必須得到科學、合理、民主、和諧的重視與發(fā)展?!盵10]
因此,新時期以來的這些彝族文學批評者面對多元文化的現(xiàn)實,他們的思考的復雜性是可想而知的,他們必須面對來自外國的文學作品,理解接受外國的文學理論,同時又結合本民族、本地區(qū)的特色來創(chuàng)作和批評;他們還得面對漢語文學的濡養(yǎng),調整和融合自己的文學素養(yǎng)來與漢語的文學世界展開對話與交流。在他們身上體現(xiàn)出包容的特點,女性文學、中外詩學、母語文學、彝族文學、地域文學等等這些是先賢舉奢哲、高奣映他們生活的那個時代無法也不可能面對的問題。作為新時期的彝族文學批評者的他們,必須迎面而上,處理好文化多元與民族認同、文學發(fā)展與社會進步的關系,自覺擔當起作為具有彝族身份的文學批評者的文學責任和歷史使命。他們在對本民族文學關注,對各自領域內提出的理論和見解已經(jīng)影響著年輕一代彝族學者的健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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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5-12-08 責任編輯:許瑤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