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嘉
(廣西大學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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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布克獎中印度裔獲獎作家的他者身份書寫問題
謝嘉
(廣西大學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4
摘要:傳統(tǒng)觀點認為,西方世界的人們是具有主體性的“自我”,殖民地的人們則是被參照的“他者”。對于獲曼·布克獎的印度裔作家來說,作為移民的后代,他們在西方人們的眼中是“他者”形象;但在母國人民的眼中卻是來自宗主國的具有主體性的“自我”。這種身份的不確定導致了他們對于自身身份的追尋,作品中也表現(xiàn)出了對于“自我與他者”關系的思考。作家們通過描寫殖民地人物在異國他鄉(xiāng)對新身份的追尋或在殖民地生活的種種遭遇,顯現(xiàn)了作家對建構新型文化身份的渴望。
關鍵詞:曼·布克獎;他者;身份書寫;印度裔作家
英國文學布克獎設立于1969年,被看作是當代英語小說界的最高桂冠,與法國龔古爾獎、美國普利策獎等重要獎項齊名,每年頒發(fā)一次,由布克·麥康內(nèi)爾公司贊助。該獎主要授予當年出版的優(yōu)秀長篇英文小說,獲獎作者必須是英國、愛爾蘭或其他英聯(lián)邦國家公民。自曼·布克獎設立至今,一共有5位印度裔作家獲得該獎項,他們分別是:奈保爾(Vidiadhar Surajprasad Naipaul)《自由國度》(InAFreeState,1971)、薩爾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午夜的孩子》(MidnightChildren,1981)、阿蘭達蒂·洛伊(Arundhadi Roy)《微物之神》(TheGodofSmallThings,1997)、基蘭·德賽(Kiran Desai)《繼承失落的人》(TheInheritanceofLoss,2006)、阿拉溫德·阿迪加(Aranvind Adiga)《白老虎》(TheWhiteTiger,2008)。
這五位作家因其印度裔身份在曼·布克獎的獲獎名單中備受矚目,特別是奈保爾與拉什迪,他們兩位與石黑一雄被稱為“英國移民作家三雄”。移民作家近年來在西方文學里大為出彩,他們身份特殊,所面對的并不只是一種單純的文化、環(huán)境或者家園,他們在承襲了祖先留下的固有本土文化時還要去接受所在移民國家文化的熏陶,由此產(chǎn)生一種離散意識,“即無法完全的融入到任何一種文化之中,自己所帶有的是一種混合型的身份與意識?!盵1]隨著全球化的發(fā)展與國家間密切的往來,移民作家得以不斷壯大,這也令人們開始思考他們身份特殊性對于殖民地、被殖民地的影響,身份的追尋涉及到了自我與他者的關系。本文試圖從這五位印度裔作家的創(chuàng)作入手,分析他們在全球化大潮影響下的他者身份書寫問題。
一他者邊緣書寫的困擾
博埃默曾對“殖民地的他者”概念提出了解讀,認為“主導性主體以外的一個不熟悉的對立面或否定因素,因為它的存在,主體的權威才得以確定”,[2]可以看作是對殖民者主導地位的強調,與此同時被殖民者就自動處于次要地位,缺乏主體性,他們在面對殖民者時只能從外部的、“他者”的視角來窺視。由此,移民作家們就具有了他者身份,他們盡管置身在宗主國之中生活,卻仍要受到被殖民地文化的影響。母國文化根深蒂固不可磨滅,使得他們陷入了邊緣地帶,成為了所在國的邊緣人,他們的創(chuàng)作也就成為了一種邊緣性的書寫。這五位印度裔作家或依托祖輩們先前的努力得以定居,或通過自己的奮斗也漂洋過海地遷徙到發(fā)達國家,對于他們來說,時間并不能消除他們身上的被殖民地后輩的印記,成長過程中受到多重文化的碰撞與摩擦,令他們產(chǎn)生了一種焦慮,成為或此或彼又非此非彼的邊緣人,不斷地去尋找能夠界定自己身份的答案。這種處于非中心的境地反過來又刺激這些移民作家對異質性的宗主國文化與本土殖民文化產(chǎn)生思考。
德賽《繼承失落的人》中那個叫做比居的人物,本是印度社會中下層廚子的兒子,卻懷抱著想要出人頭地的理想,歷盡千辛來到美國,但又因自身非法移民的身份惶惶不可終日。盡管許多盲目無端的美夢盤旋在比居的腦海中,但生活的重負之下他也失去了實現(xiàn)這些美夢的能力,使自己處于一個更為逼仄的境地。比居從原住地印度試圖沖破藩籬的束縛融入殖民國之中卻不得的尬尷處境,實際上也可以看作是這五位印度裔作家心境的表達。
在奈保爾的《自由國度》中,主人公看似來自不同國家、擁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但無一例外的卻都是居無定所。書名InAFreeState中的state 除了指國度之外其實還有狀態(tài)的意思,這種對于自由狀態(tài)的追尋是奈保爾現(xiàn)下身份無所歸依之感的反襯。就像基蘭·德賽曾說過的:“我不清楚自己是屬于哪個具體的國家、具體的體制。一直到來了紐約之后,才更深刻地發(fā)現(xiàn)流放者、移民身份的問題。這會讓我在文化上有更深的感觸。”[3]邊緣書寫的無奈源自于身份的不確定性,造成了這五位印度裔作家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困擾。
二文化身份建構
對于文化身份的建構,有學者認為: “文化身份或者認同的問題屬于后殖民理論中不可避免要討論的議題之一。身份不但是被建構起來的,而且是依賴某種他者而建構起來的。這種認識潛在的進步意義就在于:質疑壓迫者所自我聲稱的身份優(yōu)越性,而邊緣群體和受壓制群體則可以藉此挑戰(zhàn)并重新協(xié)商強加給他們的他者身份,去爭取生存權、敘述權、公民權?!盵4]這種對文化身份建構的解讀突出了邊緣他者的重要性,他們可以通過先前的身份迷茫與身份壓迫來挑戰(zhàn)傳統(tǒng)的對他者的看法,由此獲得屬于自己的新身份與新權利。因此,五位獲得曼·布克獎的印度裔作在與此類似的理論主張的觀照下紛紛站起來,通過在作品中描寫殖民地人物在異國他鄉(xiāng)對新身份的追尋或在殖民地生活的種種遭遇來顯現(xiàn)作家對建構新型文化身份的渴望。他們希冀在新時代的社會環(huán)境下找尋對于邊緣身份的明確界定,實現(xiàn)自身身份的轉型,突破現(xiàn)有的殖民者與被殖民者間二元對立的固有模式。這種新型文化身份的建構在作品中體現(xiàn)為對于現(xiàn)有的印度本土文化與宗主國文化沖突的混雜性描寫。
《自由國度》這部包含著序曲、尾聲、兩個中篇和一個長篇共五個故事的作品中,無處不顯現(xiàn)著異族間文化沖突的主題特征?!豆陋毜娜恕氛鹿?jié)中寫了一個印度的廚子桑托什跟隨自己的主人來到美國,卻由于在新環(huán)境中的不適應而成了一個具有多種性格的人。讀者可以通過體會主人公桑托什的孤獨來感受到不同文化間的沖突對于桑托什所帶來的倉皇與迷茫。
《午夜的孩子》中,主人公要將古老的印度國家建設成為一個新的理想國土,他力圖把那些午夜出生的孩子團結起來,只是現(xiàn)實卻并非如此簡單,他未老先衰,健康出了問題。薩利姆的個人遭遇,表現(xiàn)出的是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在印度留下的災難性后果。而《午夜的孩子》的敘述方式本身就帶有了古印度史詩的影子,即用主角來講述故事;同時,在書中的那些預言以及具有特異功能的午夜的孩子們又讓作品帶有了印度傳統(tǒng)文化中的神秘色彩,使得讀者能夠在書中領略到印度的宗教、種族、文化、政治等諸方面的風采。
《白老虎》中作者阿迪加將主人公巴爾拉姆·哈爾維比喻成白老虎。巴爾拉姆現(xiàn)在的身份是一個成功的企業(yè)家,這是他對自己的稱呼,他也是一個前茶倌、司機與未被伏法的殺人兇手。在談到印度人時,作者將印度人的奴性比喻成雞籠,稱印度人就“如同是被關在擁擠的雞籠里任人宰割的雞一樣。你啄我我啄你,在彼此身上拉屎,相互爭搶著喘氣的空間。但是卻從未想過反抗頭頂那個拿著屠刀準備宰殺的人,更不去妄想逃出雞籠?!盵5]在印度,奴性始終占著上風,有許多“將解放的鑰匙放在他手上,都會咒罵著把鑰匙扔還你的人,”[6]作者將印度愚昧的民眾比作困在籠子里的雞,而主人公卻是沖出牢籠蟄居于深山中罕見的白老虎,居高臨下俯瞻眾生,表現(xiàn)出一種想要掙脫束縛的決絕。
三全球化背景下的新聲音
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五位獲曼·布克獎的印度裔作家都在他們的作品中描寫了現(xiàn)有他者身份的困擾與文化身份建構的愿望,發(fā)出了他們作為邊緣群體的新聲音。在新的全球化背景之下,處于邊緣人位置的移民作家們不再囿于種族的限制,也不滿足現(xiàn)今尷尬境地的局限,盡己所能地向大眾表達他們的想法與態(tài)度。過往跨文化生活中的焦慮與各種不確定因素的影響讓作家們迫切地找尋確定自身身份的答案。
曾有學者對后殖民狀況下以西方帝國主義為代表的主體敘事與被殖民的反敘事關系作了闡述:“在后殖民狀況下存在對西方帝國主義主導敘事的拒絕,以及用反敘事對其進行的置換。如果說在主導敘事中殖民地他者不僅處于從屬和邊緣化地位,而且作為一種文化力量實際上遭到了刪除,那么在反敘事中,殖民文化則奮力返回到了歐洲人書寫的世界歷史之外中?!盵7]這一闡述強調了邊緣他者在反敘事中的重要作用。比如本文具體討論的五位印度裔獲曼·布克獎的作家,他們既是被殖民文化的代表,又是帝國主義文化教育的接受者,他們身份的模糊性在創(chuàng)作中給予了他們極大的優(yōu)勢,即他們能在兩種文化的經(jīng)歷與接受中發(fā)現(xiàn)文化與空間界限的模糊處,從而于其中找到斷裂點并加以具體闡釋,這便是他們作品價值所在。由此,移民作家便可進一步通過作品來表達自己建構新型文化身份的愿望,藉由他們的努力,可讓日漸衰落的被殖民文化奮力參與到多元文化建設中。
就像洛伊《微物之神》中描寫維魯沙與阿慕約會的歷史之屋的變化一樣,它早先是一個卡里賽普即白種男人的房產(chǎn),這個白人在他的本地男孩愛人被父母帶走之后就自殺,而這個白人男人因為跨越了宗主與被殖民者的界限以及性別之愛的界限,他的鬼魂被鐮刀釘在了一棵橡膠樹的樹干上,他的屋子也因為代表著不純潔而被荒廢。可是在瑞海兒二十年之后回來,歷史之屋被改造成了一家五星級旅館,從黑暗污濁的象征化身成為全球化時代下旅游消費的替代品,人們不再拘囿于傳統(tǒng)的宗教教義或者歷史的觀點,而是將歷史之屋看成是旅游觀賞的好去處,它終于成為了多元文化發(fā)展時代下人們跳脫舊有價值觀的象征。
綜上所述,曼·布克獎五位印度裔獲獎作家對于他者文化身份的書寫實際上是對于多元文化身份的新建構,“從文化主義的立場上講,個體的文化身份認證過程是個體的主體化過程或意識形態(tài)化的過程。同時,這一認證過程形成的人的文化化也表現(xiàn)在人通過特定的文化實踐與文化機構的權力運作來確定自我在文化中的歸屬與位置?!盵8]對于移民作家們來說,他們的作品是文化實踐的結果,通過寫作表達邊緣他者主動尋求自我言說方式建構的訴求。這是一種超越了種族與國界的限制,希冀能夠在全球化的時代之中尋找歸屬感,以期能夠參與到更為廣闊的社會身份建構中的愿望表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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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余中華)
Problems of Asian-Indian Writers with
Man Booker Prize Writing about the Identity ofOthers
XIE Jia
(Faculty of Arts,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Guangxi 530004, China)
Abstract:The conventional wisdom suggests that people in the western world is the subjectivity of the self while the colonists were refer to others. These Indian writers who won the Man Booker Prize, descendants of immigrants, are others in the eyes of western people. But in his or her home country people’s eyes are the native. The uncertain identity led them to search for their true identities, and their works showed the thinking about the relation between self and others. These writers described colonists searching for new identities in alien lands or their lives in the colonies to show their desire of constructing a new type of cultural identity.
Key Words:Man Booker Prize; other; identity; Asian-Indian writers
作者簡介:謝嘉(1991— ),女,廣西北海人,廣西大學文學院碩士生。研究方向:中外文學。
收稿日期:2015-11-12
中圖分類號:I351.4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4681(2016)01-010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