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劍英
(閩江學院 愛恩國際學院,福州 3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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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羅門之歌》的新歷史主義解讀
王劍英
(閩江學院 愛恩國際學院,福州 350108)
《所羅門之歌》是美國非裔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代表作之一,描述了黑人男性“奶娃”溯源尋根以及發(fā)現(xiàn)自我的過程。這部小說被認為是繼賴特的《土生子》和艾里森的《看不見的人》之后的最佳黑人小說,標志著美國黑人文學已發(fā)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該書于1977年出版,被冠為當年美國的年度最佳小說,并為莫里森贏得了1978年美國文學藝術研究院和全國書籍評議會獎。莫里森在小說中成功再現(xiàn)了白人文化氛圍中美國黑人的思想狀況和成長歷程。本文從新歷史主義視角對這部小說進行解讀,詮釋了小說文本所蘊含的深刻內涵并揭示莫里森對主流意識和社會權威的挑戰(zhàn),從而概括該小說的社會政治功能。
《所羅門之歌》;新歷史主義;文本的歷史性;歷史的文本性
托妮·莫里森是著名的美國黑人女作家、教授,于20世紀60年代末開始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著有《最藍的眼睛》、《秀拉》、《所羅門之歌》、《寵兒》等十余部小說。莫里森的作品大多關注美國黑人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黑人社區(qū)的建設與發(fā)展,其作品中蘊含的情感熾熱又富有詩意?!端_門之歌》發(fā)表于1977年,是莫里森的第三部小說。在小說中,莫里森第一次以一位黑人男性為主角,通過塑造以主人公“奶娃”為代表的黑人男性形象,向讀者展示了在白人文化氛圍中美國黑人的思想狀況和成長歷程。作為莫里森的代表作之一,《所羅門之歌》深受國內外評論家們的青睞,對它的研究不在少數(shù)。
在國外,對《所羅門之歌》的批評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1.敘事學研究:關注莫里森獨特的寫作風格及作品中的素材運用。如學者Joyce Irene Middleton就曾針對《所羅門之歌》中描寫到的歌謠、傳說、藍調音樂及黑人傳統(tǒng)與習俗等撰文論述,認為莫里森巧妙地將非洲黑人社區(qū)里廣為流傳的歷史與現(xiàn)代小說結合,深化了口述文學與傳統(tǒng)文學間的沖突,達到特定的戲劇化效果[1];2.文化批評:圍繞作品中反映的獨特黑人社區(qū)文化、種族歧視問題、主流文化與邊緣群體文化間的沖突等展開批評論述。學者Martha Bayles在其Special Effects, Special Pleading中就探討了《所羅門之歌》里美國白人與黑人、黑人與黑人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指出主人公的好友“吉他”的經(jīng)歷體現(xiàn)了當時社會存在的嚴酷的種族歧視與迫害現(xiàn)實[1];3.精神分析研究:探討作品中各派人物的內心世界,分析生活在美國主流文化中的黑人群體的心理特征。學者Justina Strong在其論著Landscape of Memory: The Cartography of Long中分析了主人公“奶娃”的潛在記憶,并表明要想獲得自由的新生,“奶娃”必須重拾舊日回憶,重拾被遺忘的黑人文化[2]。
在國內,學術界對《所羅門之歌》的研究方興未艾,角度各異,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1.作品主題研究。大多數(shù)國內研究都圍繞《所羅門之歌》的主題展開,其中認為作品的主題寓意是揭示了黑人男性意識的覺醒和文化尋根歷程的意見似乎已成定論。例如在學者王守仁和吳新云合著的《性別·種族·文化:托妮·莫里森與20世紀美國黑人文學》一書中,評論《所羅門之歌》的章節(jié)標題即為“展示黑人男性的成長歷程”;2.敘事手法研究。這類批評研究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比較研究,將《所羅門之歌》與喬伊斯、伍爾夫等人的作品相比較,研究莫里森的后現(xiàn)代主義創(chuàng)作特征;另一類則小說本身的敘事風格進行探討,重點關注其與非洲黑人的民間傳說、文化傳統(tǒng)的關系,或者引入《圣經(jīng)》等語境來解讀小說人物的命名;3.女性主義研究。不少評論家將研究重心放在作品中的幾個鮮明的女性形象上,以此來探討莫里森是如何重建黑人女性新形象及如何看待兩性關系等問題。如學者金美蘭曾指出莫里森意在通過“奶娃”在姑媽的精神指引下的成長故事來倡導親近自然、尊重女性、和諧相處的生態(tài)女性觀點[3]。
縱觀國內外學術界,對于《所羅門之歌》的研究大都局限于作品本身,是對作品修辭式的“內部”研究。應用新歷史主義研究這一作品的案例少之又少,專門撰文批評的更是難尋其跡,僅有少數(shù)學者在研究莫里森的小說創(chuàng)作主題時,用有限的篇幅將新歷史主義的批評方法應用于研究《所羅門之歌》這一作品,如國內學者荊興梅、劉劍鋒在《莫里森作品的歷史記憶和身份危機》一文中指出,《所羅門之歌》表明“在莫里森的小說中,歷史、現(xiàn)實和藝術的話語密不可分,現(xiàn)實和虛構是相互交織的關系”[4]。盡管如此,莫里森的《所羅門之歌》卻是一個非常合適新歷史主義批評的對象。借用新歷史主義批評的方法跳出文本,將文本閱讀與社會形態(tài)意識批評結合起來,更能體現(xiàn)作品深刻的社會功能與獨特的創(chuàng)作特色。
新歷史主義在西方學術界源來已久。早在1969年學者Roy Harvey Pearce所著的Historicism Once More,以及1972年Wesley Morris所著的Toward a New Historicm中,就預示了這一種新的批評視野。1982年,美國著名文學批評家Stephen Greenblatt在其發(fā)表的The Forms of Power and the Power of Forms in the Renaissance一文中,提出了“新歷史主義批評”這一術語。從此這一稱謂迅速流傳,并隨之涌現(xiàn)出一批跨學科、超國界的學術批評群體。而在國內,新歷史主義于20世紀80年代末粉墨登場,1993年前后其理論譯介和研究達到高峰期,相關論著不勝枚舉,如王岳川的《后殖民主義與新歷史主義》、張京媛主編的《新歷史主義與文學批評》、盛寧的《文學“顛覆”和“抑制”—新歷史主義的文學功能和意識形態(tài)論述》、王進的《新歷史主義文化詩學:格林布拉特批評理論研究》等。作為一種批評實踐,新歷史主義文學理論致力于探討文本和歷史、作者和文本、作者和歷史、批評者和文本、批評者和歷史、批評者和作者之間的關系,追求重建歷史和文學間的聯(lián)系,以多元化的視角解讀文學作品,進而審視歷史和文學是如何相互塑造以及文學文本如何在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與其他文本交流并參與建構那個社會的權利關系等問題。該批評實踐自形成之日便引起學術界的極大關注,先后涌現(xiàn)了H. Aram Veeser, Louis Montrose, Stephen Orgel等具有代表性的新歷史主義學者,頻頻出現(xiàn)在各類學術刊物中,提出了權力(Power)、顛覆(Subversion)、遏制(Containment)、文本性(Textuality)等術語。
在眾多術語中,“歷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歷史性”是新歷史主義批評最基本的兩個文學觀念。在西方學術界,批評家們在如何看待文學文本與其歷史語境的關系上莫衷一是。在20世紀70年代前,評論家們普遍認為文學與歷史之間是前景與背景的關系:文學作品是對社會環(huán)境或人類心靈的反映,而歷史是對過去事件客觀的、透明的、已知的描述,是對過去的再現(xiàn)。而新歷史主義研究者卻反對這種基于反映論的再現(xiàn)說,反對宣揚文本自成世界的新批評以及由此而來的文本道德功能說。他們認為,文學作品是處在一定的社會歷史當中的。由人撰寫的歷史難免帶有編寫人的主觀性以及特定的個人意識。
對于“歷史的文本性”,新歷史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Louis Montrose是這樣定義的:人們所了解的“歷史”是通過前人的文本敘述得知的,沒有文本就沒有我們所知的歷史。而文本受當時歷史社會環(huán)境的制約,它們的流傳后世實際上是一個選擇性保存或刪除的微妙過程。[5]在新歷史主義看來,歷史的編撰過程,是史學家們以過去事件為素材,運用自己的主觀理解和想象力將之連綴成歷史文本。歷史是一種敘事話語,一種人為的實踐,或是為了增強可讀性,或是為了謳歌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都受編著者的主觀意識形態(tài)制約,不是一種獨立于認識評價的客觀存在[6]。 正如法國批評家巴爾特所指出的,“在簡單過去的背后,隱藏著一個造物主,這就是上帝或敘事人”[7]。代代相傳的“正史”也只是經(jīng)過加工的歷史。作為一種敘事話語,歷史在每一個特定時期都具有獨特性,為特定時期的文化語境所影響,被特定的權利形勢所制約。[8]因此,新歷史主義者不同意將歷史作為文學真實可靠的背景,也不贊成將歷史視為文學文本“所負載的意識形態(tài)的對應物”[9]。歷史是文本化的,是被敘述、被解釋的。
而對于“文本的歷史性”,Louis Montrose定義如下:所有的文本都是嵌入到特別的社會和文化語境中的,都是特定的歷史、文化、社會、政治、體制以及階級立場的產物。[5]文學作品的解讀離不開與其同時期的非文學文本,如立法資料、醫(yī)學文件、旅行日志等。通過這些,文學文本的真正內涵才能在歷史語境中得到闡釋。在新歷史主義者看來,“文本的歷史性”還體現(xiàn)在對文本的解讀過程中。任何人對文學作品的理解都不可避免地帶有社會歷史性。新歷史主義研究既是歷時的,也是共時的。從歷時的層面講,“語境,包括所在的歷史階段,都至少是現(xiàn)在評論建構的一部分”[9]。閱讀好比一場協(xié)商,是文本和讀者在歷史語境內的交流。
可見,新歷史主義打破了歷史和文學之前的二元對立關系,借助多元的、來自各個領域的文本,通過原始材料和歷史文件的閱讀,去觀察、去分析偉大的文學作品是如何在歷史語境中生產、消費和流通的。其奠基人Stephen Greenblatt曾指出,“新歷史主義侵蝕了文學文論和文學兩塊堅實的土地……(文學作品)不再被視為與其他形式分割開來的固定文本,有著自身決定的意義或是關于文學之外的歷史事實的一系列反映。這種文學實踐挑戰(zhàn)了‘文學前景’和‘政治背景’安全界分的假設,或在更普遍的意義上,挑戰(zhàn)了藝術生產和其他社會生產之間的界限。這些界限是存在的,但它們不是文本原有的,而是由作者、觀眾、讀者劃分和重新劃分的。這些集體社會建構一方面定義了一個特定的再現(xiàn)模式中審美可能性的范疇,另一方面,使這個模式和機構、實踐和宗教等組成的一個整體的文化的復雜模式相連”[10]。新歷史主義對傳統(tǒng)文論的反駁擴大了評論家們的視野,也為文論界帶來了文學批評的一種新的思想方式。
國內學者朱剛曾指出,新歷史主義認為“我們不可能獲得一個完整的、真正的過去,不以我們所研究的社會這個文本中含有的蹤跡為媒介;哪些蹤跡得以保留,不能被視為僅僅是偶然形成,而應被認為至少是部分產生于選擇性保存和涂抹這個微妙過程”[6]。歷史是一種敘事話語。它與小說、詩歌、神話等都具有“虛構性”。這就要求讀者要用批判性的眼光看待歷史,要借助多元化的文本濾清事實,填補歷史的空缺。小說《所羅門之歌》的“歷史的文本性”主要體現(xiàn)在對歷史文本和歷史事件的改寫。托妮·莫里森通過改寫希臘神話與圣經(jīng)人物,將歷史文本化以表達她的訴求。
莫里森的作品中常常出現(xiàn)具有象征意義的《圣經(jīng)》故事或古希臘神話原型。在她看來,希臘悲劇與黑人文化有著共通之處,均能凈化情感,給人啟示。在《所羅門之歌》中,古希臘神話甚至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12]。飛翔,是貫穿這部作品的主題詞之一。小說以保險代理人羅伯特的試飛實驗開始,文中多次提到會飛的黑人所羅門,小說結尾“奶娃”“像北極星那樣明亮、那樣輕快地朝吉他盤旋而去”[13]。甚至作家本人在開篇題獻與訪談節(jié)目中提到,飛翔是黑人的天賦之一。許多評論家指出,莫里森的飛翔主題源于古希臘神話人物伊卡路斯。他是工匠第達羅斯之子,奉國王之命與父親一起在克里特島為國王建造迷宮。迷宮建成后,父子二人被困在內,無法逃脫。后來,第達羅斯自制了兩幅翅膀,準備和兒子一起飛回家鄉(xiāng)。然而伊卡路斯過于享受飛翔的自由以至于越飛越高,高到太陽將他的翅膀融化,最終墜落海中而死。通過細讀《所羅門之歌》,讀者可以發(fā)現(xiàn)莫里森參照了古老的希臘神話,構建了全新的黑人飛翔的故事,從她的角度重塑20世紀70年代的非裔美國人歷史。神話中第達羅斯父子的身體受限改成了非裔美國人在白人社會中遭遇的精神壓迫;神話中父子二人制造翅膀的過程演變成小說中“奶娃”孤身前往找尋家族歷史的尋根之旅;神話的悲劇結局改成了主人公的最后縱身一躍。這些改動表達了莫里森對當時社會的不滿:盡管黑人早已解放多年,然而主流社會的無形枷鎖仍在各方面壓迫著他們?!澳掏蕖钡膶じ梅从沉四锷瓕δ贻p黑人的期許:認同種族身份,回歸傳統(tǒng)文化,才是在以白人文化為主流的美國社會生存下去的精神出路。
除了重構希臘神話,莫里森還引用代表西方白人文明的《圣經(jīng)》為小說中的主要角色命名,賦予角色新的性格和命運,巧妙地展示了莫里森在重構黑人文化的同時對白人主流文化的態(tài)度。小說中,麥肯家族的大部分人名都是從圣經(jīng)中隨機選取的,卻都經(jīng)歷了與圣經(jīng)人物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比如,派拉特原本是四福音書中一個膽小怕事、唯利是圖的角色,為人暴躁,仇視并虐待猶太人。在《所羅門之歌》中,派拉特卻是一個勇敢、善良的黑人女性,用自己的方式傳承著民族文化,指引侄子踏上尋根之路,并最終為保護侄子而死。所羅門也不再是《圣經(jīng)》詩篇中那個智慧的、富裕的國王,而成了不堪奴隸制的桎梏、選擇拋棄妻子獨自飛走的可憐黑奴。在一次訪談中,托妮·莫里森解釋了她如此命名的理由:“《圣經(jīng)》在美國黑人社區(qū)擁有極大的影響力。用圣經(jīng)人物命名是社區(qū)常事,體現(xiàn)了我們對基督教的尊重與敬畏。但同時,我們也有能力與權力改寫它來滿足我們具體的需要”[11]。以圣經(jīng)人物為孩子命名,盼望著上帝能夠保佑孩子,這些體現(xiàn)了黑人社區(qū)虔誠的宗教信仰。而改寫這些人物命運,把邪惡的變成善良的、把高高在上的打入泥土中,是莫里森對“圣經(jīng)典故的嘲弄版的模仿”[14],體現(xiàn)了作者對以《圣經(jīng)》為代表的白人文明并非全盤接受,暗示著黑人社區(qū)對主流文化的反抗。
借助新歷史主義中“歷史的文本性”原則,筆者發(fā)現(xiàn)莫里森通過仿寫希臘神話與圣經(jīng)故事表達了她對白人書寫的歷史的質疑,以及對二十世紀美國黑人社區(qū)如何發(fā)展的期許:生活在以白人文明為主流的社會中,黑人群眾應批判性地看待主流文化,重拾非洲祖先的珍貴文化遺產,只有這樣才能實現(xiàn)精神上的真正獨立與自由。
在新歷史主義學者看來,歷史和文本相輔相成。如學者朱立元指出的,“歷史是一個延伸的文本,文本是一段壓縮的歷史。歷史和文本構成生活世界的隱喻”[15]。“文本的歷史性”意味著任何一種文本都是特定社會的時代產物,都能折射出當時的現(xiàn)實世界;同時,通過作家對主流歷史的去偽存真,文學文本也參與了歷史的建構。在《所羅門之歌》中,讀者既可從莫里森筆下了解到20世紀60、70年代非裔美國人的真實生活面貌,也能感受到莫里森為顛覆主流文化、重重構黑人歷史所作出的努力。
一方面,《所羅門之歌》真實再現(xiàn)了上個世紀中期非裔美國人被主流意識所同化卻不被社會權威所承認的精神困境。這種困境從麥肯家族的姓氏上就可窺探一二。在黑人文化中,命名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孩子經(jīng)父親取名后才能成為完整的人。否則,他只是一種叫做kintu的東西,死后都不能被哀悼。[1]對于美國黑人來說,名字是神圣的,是維系祖先與家族歷史的聯(lián)系。在《所羅門之歌》中,麥肯一家卻被剝奪了給孩子命名的權利。他們的祖先本有一個“充滿著疼愛和認真的”姓氏,卻最終在“一個喝醉酒的北方佬在一種隨便沒有做任何思考的情況下”[13]被叫做“戴德(Dead)”。命名權的剝奪真實體現(xiàn)了那個時期美國黑人所遭遇的歧視和不屑。盡管奴隸制早已被廢,種族平等的立法也已通過,但種族歧視的陰影仍然籠罩著美國黑人社區(qū)。不僅如此,面對占主導地位的白人文化的入侵,大部分黑人青年遺忘了父輩傳承下的歷史,斬斷了與非洲祖先的聯(lián)系,失去了黑人優(yōu)秀文化的根。例如“奶娃”的父親麥肯·戴德,他在白人文化、語言、宗教等影響下,遺忘了父親被害的過去、拋棄了相依為命的妹妹。他做起了生意,不斷積攢財富,殘酷地壓榨自己的同胞,只為了能夠躋身于白人社會。然而這一切最終只是徒勞,他的膚色卻使他永遠低人一等,他仍然是白人口中的“黑鬼”。麥肯家族的其他人也如他們的姓氏Dead所暗示的,是精神上的活死人:女主人露絲·戴德就像“一個管燈塔的”,“一個在院子里放風時要自然而然地看一看太陽”[13]的囚犯,而兩個女兒就像她們每天做的絲綢玫瑰一樣,外表光鮮亮麗,但“卻沒有一點生氣和活力”[13]。唯一的兒子“奶娃”在踏上尋根之旅前也是不學無術、混日子過活的人。筆者認為,麥肯一家人的生活狀態(tài)是當時美國黑人社區(qū)的縮影。在主流文化的侵蝕下,黑人缺乏種族和階級意識,丟失了黑人優(yōu)秀的歷史和傳統(tǒng),卻又被白人社會拒之門外。
另一方面,《所羅門之歌》顛覆了美國傳統(tǒng)文學中的黑人女性形象,讓廣大讀者認識到黑人社區(qū)中亦存在著堅強、勇敢、智慧的“女家長”。二戰(zhàn)期間隨著男人遠赴戰(zhàn)場,美國政府鼓勵婦女外出工作、養(yǎng)家糊口,女性的社會地位有所提高。然而隨著戰(zhàn)爭的結束,職業(yè)女性又重歸家庭去生兒育女、操勞家務,這種現(xiàn)象一直持續(xù)到上世紀70年代。美國女權運動領軍人物Betty Friedan曾指出,盡管女性在各方面都和男性一樣有能力,但社會輿論卻總在打擊女性的自信與需求。對于黑人女性來說,她們更是處在金字塔的最下端,既要承擔主流社會對黑人的排斥,也要面對來自黑人男性對女性的偏見。[1]有學者總結,《所羅門之歌》問世以前,白人文學中黑人女性的印象似乎總是“忠厚的女傭、放蕩的女人或是陷入兩難的黑白混血兒”。她們有的服務于白人家庭,對主人忠貞不二;有的熱情奔放,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間;還有的因種族通婚而掙扎在兩個不同世界里,最終悲劇收尾。這三種女性的共通之處在于她們只是男性的附屬品,對男性的依賴過重,缺乏獨立性,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而在《所羅門之歌》中,莫里森卻顛覆了這種偏頗的社會角色,塑造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派拉特·戴德。盡管這是一部以黑人男性為主角的小說,莫里森卻曾明確指出,“在‘奶娃’生存的世界里,女性是他獲得知識的主要來源。他的姑姑派拉特是其中最超群的,指引著‘奶娃’重新理解自己的文化”。[1]“派拉特(Pilate)”與英語單詞“導航員(Pilot)”發(fā)音相近。而在小說中,派拉特就像一個導航員,引導著自己的侄子回到南方尋求自我,重拾歷史根源。她將“奶娃”從迷途中挽救出來,教會他愛和責任,告誡他“你不能殺掉一條命就一走了之。命就是命,寶貴著呢?!盵13]即使在彌留之際,她念叨著的還是“要是再多結識一些人多好啊。我會愛他們大家的。要是我認識的人再多些,我也就可以愛得更多了”[13]。這是她留給“奶娃”的最后一課。派拉特也有剛強的一面。當她發(fā)現(xiàn)女兒受人欺負時,她“從后面接近了那男人,用右臂鉤住他的脖子,把刀子對準了他的心口,然后熟練地一戳,穿過襯衫,扎進皮里大概四分之一英寸的樣子”[13],果斷地顯示了她保護家人決心,以及作為女家長在男人面前也毫不妥協(xié)的魄力。筆者以為,派拉特聰明、勇敢、仁慈、有同情心,她是莫里森眼中理想的黑人女家長。
在一次訪談中,莫里森提到,“(美國黑人的)歷史要么缺失,要么被浪漫化,現(xiàn)在的文化并不支持人們總是去描述這件事,更不用說去接受這段歷史的真相了。”[16]借助過新歷史主義“歷史的文本性”與“文本的歷史性”理論, 筆者發(fā)現(xiàn)莫里森創(chuàng)作的《所羅門之歌》修訂了白人編寫的傳統(tǒng)歷史,揭露了20世紀60、70年代美國黑人社區(qū)建設道路上的障礙:盡管奴隸制早已廢除,美國黑人在爭取地位平等方面也取得了一定成績,但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仍然遭到排斥;黑人文化被主流的白人文化侵吞,年輕一輩被白人化,丟掉了父輩傳承下的本民族文化。主人公“奶娃”的尋根之旅其實是莫里森為當時黑人同胞所指的出路,提醒他們反思歷史,重拾黑人文化,找到自己的根。當今世界全球化已是必然,人口眾多的我們已面臨著其他國家與文化的入侵與影響。隨著物質生活的日益發(fā)展,如何解決精神生活上的貧乏也是我們需要解決的。莫里森指出的重歸傳統(tǒng)文化,重建精神力量無疑具有積極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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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彭雷生
Interpretation ofSongofSolomon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New Historicism
WANG Jian-ying
(IEN Institute, Minjiang University, Fuzhou 350108, China)
SongofSolomonis a representative work of the African-American woman writer Toni Morrison, in which a black young male named Milkman discovery both his origin and himself. The book has been widely agreed as the best novel about black people after Richard Wright’sNativeSonand Ralph Ellison’sInvisibleMan. It marks a new stage of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 Published in 1977, this book is honored as the best novel of the year in America. In 1978, Morrison won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Literature and Art prize and the National Board of Book prize. In the novel, Morrison displays to readers the thoughts and growth of black people in the white-dominated society. This thesis aims to interpretSongofSolomon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New Historicism, which not only helps readers to comprehend the text, but also discloses Toni Morrison’s resistance against the mainstream ideology and social authority and summarizes the social functions of the work.
SongofSolomon; new historicism; historicity of texts; textuality of history
2016-04-27
王劍英(1988-),女,福建長樂人,助教,碩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I106.4
A
1674-344X(2016)06-00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