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慧玲
(北京外國語大學 國際中國文化研究院,北京 10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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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禮遜《漢英英漢詞典》對外向型漢英學習詞典的啟示
楊慧玲
(北京外國語大學 國際中國文化研究院,北京100089)
摘要:目前,世界范圍內(nèi)學習漢語的人數(shù)創(chuàng)下新高,而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研編仍未能充分重視學習者的需求,尚不能滿足潛在的巨大市場需求。本研究以世界上第一部漢英學習詞典馬禮遜的《漢英英漢詞典》(1815—1823)為例,從其蘊含的外向型漢英學習詞典的輔助學習的功能揭示雙語詞典本質(zhì)性特征,探索外向型漢英學習詞典的新思路。
關(guān)鍵詞:馬禮遜;《漢英英漢詞典》;外向型;學習詞典
0引言
“學習詞典”這個概念是源于為非母語英語學習者專門設(shè)計和編纂的教學辭典,“從廣義角度或從其設(shè)計和功能特點而言,學習詞典應(yīng)包括所有從用戶需求角度為語言教學和學習編纂的詞典,即包括面向外國人和本族語學習者的、提供語詞系統(tǒng)(語法)知識信息和使用信息的詞典”,“學習詞典的根本任務(wù)就是要滿足二語學習者不斷增長的學習需求”(章宜華,2015:3, 286)。具體到詞典編纂的層面,詞典設(shè)計滿足了何種學習者的需求,具有哪些輔助學習的功能,這些學習詞典的特征是衡量一部詞典是否為真正的學習詞典的指標。
中國近年來因為來華留學人數(shù)的急劇增長而成為世界上第三大留學目的地(王耀輝,苗綠,2015),與此同時,在世界上學習漢語的人數(shù)達到歷史新高*“目前我國已在134個國家和地區(qū)建立了500所孔子學院、1000個孔子課堂,注冊學員超過190萬人,初步形成了多層次、多樣化、廣覆蓋的格局?!睌?shù)據(jù)來自2015年12月第十屆全球孔子學院大會閉幕報道,網(wǎng)址http:∥conference.hanban.org/?q=node/321。,我們卻面臨漢語學習詞典的困境:中國國內(nèi)不同地域不同國家留學生群體以及美國學習漢語的師生調(diào)研發(fā)現(xiàn)*見夏立新(2009)、章宜華(2010)、岑玉珍等(2011)、章宜華(2011)、柳苗(2011)、解海江和李莉(2012)、郝瑜鑫和王志軍(2013)對中國國內(nèi)不同地域不同國家留學生群體以及美國學習漢語的師生調(diào)研成果。,學習漢語的外國人基本上很少(僅限高水平漢語學習者)或者不使用單語漢語學習詞典,主要原因在于讀不懂漢語釋義。國內(nèi)學者與國際學者的實證研究還指出:對于初級水平和中級水平的外語學習者而言,他們更需要外語-母語的雙語詞典。國內(nèi)近年來推出了漢英雙語版的《商務(wù)館學漢語字典》([美]黃全愈、黃礦巖、陳彤,2011)《漢語量詞圖解詞典》(曾祺,2012)、《漢語800虛詞用法詞典》(楊寄洲、賈永芬,2013)、《漢字通》(顧建平,2014)等小型雙語辭書,開啟了漢英學習詞典編纂與出版的新局面,然而,這與龐大的市場需求相比仍然微不足道。
雙語漢語學習詞典最早起源于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宗教人士,在19世紀就曾有過漢英學習詞典編纂與出版的繁榮局面。當時入華的歐美傳教士和外交官驚異于龐大蘊含豐富圖像和文化意義的漢字,因其和英語等表音文字通過有限的音節(jié)組合記錄語言的方式迥然不同,19世紀的漢英學習詞典因此格外重視漢字的解析;歷史上,漢英學習詞典在對漢語進行譯義與釋義時,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漢語詞性詞類的問題。馬禮遜(Robert Morrison,1782—1834)的《漢英英漢詞典》(ADictionaryoftheChineseLanguage:InThreeParts)*1815至1823年,澳門東印度公司印刷所陸續(xù)出版了馬禮遜的詞典,該詞典共六卷本三部分:第一部分三卷中文名為《字典》,與《康熙字典》的排序完全相同;第二部分兩卷中文名為《五車韻府》,與陳藎謨的中文韻書《五車韻府》同名;第三部分English and Chinese Dictionary一卷無中文名。歷史上對這部詞典稱名不一,有過“華英字典”“華英英華辭典”“字典”等不同譯名,最合乎現(xiàn)代雙語詞典學的譯名應(yīng)為“漢英英漢詞典”。作為世界上第一部出版的漢英學習詞典,在長達一個多世紀內(nèi)引領(lǐng)漢英學習詞典的編纂,他的《漢英英漢詞典》屬于“前學習”詞典時期,應(yīng)該會包含漢語學習詞典的某些特征,同時,也會在一些方面與現(xiàn)行的學習詞典間有較大的偏離。本文特別關(guān)注從現(xiàn)代外向型學習詞典的角度來看,以馬禮遜的《漢英英漢詞典》所表現(xiàn)出來的漢語學習特征、成功經(jīng)驗為例,探討如何在21世紀外向型漢英學習詞典的設(shè)計和譯義中體現(xiàn)出漢語學習的特色,為當代編纂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漢語學習工具書提供寶貴的經(jīng)驗。
1馬禮遜漢英詞典的學習功能剖析
馬禮遜的《漢英英漢詞典》的三個組成部分是可以各自獨立又互為補充的三部分,為了行文準確,下文將使用馬禮遜詞典各個部分的名稱指稱相應(yīng)部分。
1.1單語藍本辭書與雙語詞典的差異性
馬禮遜《字典》的詞典正文分散在三冊中,第一冊的內(nèi)容最為詳盡(867頁),于1815年出版。后兩冊內(nèi)容(分別為884頁和908頁)是馬禮遜為了完成《漢英英漢詞典》而勉力拼湊而成,許多第一冊具有的特點和功能在二、三冊中不再具備。馬禮遜的《字典》雖然以《康熙字典》作為藍本,但在釋文中,馬禮遜的漢英《字典》和單語《康熙字典》的區(qū)別性特征更為明顯。以“可”的釋文為例,馬禮遜的《字典》中,“可”字下有一個注音,兩個古今字形,接著是從《康熙字典》以及語言學知識判斷而來的譯義。馬禮遜譯義時,特別注重詞類的對譯,他的實踐與王仁強(2007)的觀點一致:王仁強主張當代雙語詞典學應(yīng)當確立“詞類對譯”的基本原則的觀點。馬禮遜在雙語詞典中采用的詞類對譯方式如下,例如用 “to have liberty to do; to be permitted; to have the power of doing”顯示其動詞用法;“may; can; might; could”表示“可”的情態(tài)語氣;“fit; competent; proper; worthy”等表示其形容詞用法。此外,馬禮遜還增補語用說明“It forms the Adjectives which terminate with ‘a(chǎn)ble’, as Amiable. Sometimes used interrogatively.”。
馬禮遜漢英雙語例證中,僅有一例同于《康熙字典》。除了常用的短語如“可不可”及其回答“可也”“不可”之外,還有很多常用詞語和表達如“可人”“無可奈何”“可否”“可以”“可能”“可愛”則來源于日常生活用語,這些漢語例證有些在語義上重復(fù)。馬禮遜還補充了《禮記》《中庸》《論語》中的句子如“擇于諸母與可者《禮記》”“鬼神體物而不可遺《中庸》”“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論語》”。馬禮遜的中文例證僅有小部分注明出處,不像《康熙字典》盡量每條都標注例證來源。除了效仿《康熙字典》標注部分經(jīng)史子集的出處,馬禮遜的《漢英英漢詞典》中還有很多博覽群書后收集的旁證,搜集之勤力和見聞之廣闊,值得嘉許。除了最普通的一行至數(shù)行釋文,有些常用詞的釋文基本上在半頁到一頁余,如“一”“三”“下”“世”“丘”“中”“主”“之”“事”“仁”等等,這些都屬于中等長度的釋文,這些釋文重視通過例證彌補譯義的不足。最長的“學”字釋文橫跨39個頁面,“官”字占了29個頁面。從這些長釋文內(nèi)容來判斷,馬禮遜在編寫詞典時并未設(shè)定統(tǒng)一的標準,將大量文化信息補充在某個漢字詞目的釋文中,造成了個別漢字釋文極長。
馬禮遜大量參考了中國的單語辭書,然而,由于目標群體是學習漢語的外國人,因此,在常用字詞的釋義和例證方面,馬禮遜充分考慮到了學習者的需求、知識背景等因素,對藍本辭書以及各種來源的中國知識進行了選擇和過濾。充分考慮以英語為母語的學習者固有的語言觀念和認識,對漢語源頭性的語言知識進行了針對以英語為母語者的改寫和譯義,并非僅僅從漢語翻譯成英語。這是馬禮遜的詞典在世界范圍內(nèi)受到漢語學習者認可的原因所在,也是未來編寫漢英學習詞典最需著力的地方。此外,一般性語文辭書即使是當代的學習詞典并不重視收錄百科以及文化內(nèi)容,而對于學習漢語的外國人而言,中國文化知識是比漢語語言更難學習和掌握的內(nèi)容反觀現(xiàn)當代的學習詞典,中國文化常識內(nèi)容被徹底忽略了。學習詞典中重視收錄中國文化知識始于明清入華傳教士了解中國的迫切需求,是歷史漢英學習詞典所重視的一個方面,也是當今在中國以外學習漢語學習者真實存在的需求。
1.2 不斷完善的檢索體系
《五車韻府》的前后頁材料非常豐富,由以下4大版塊組成:詞典序言凡例、音檢系統(tǒng)、形檢系統(tǒng)、附表系統(tǒng)(同文、星宿名),這些前后頁材料功能上互為補充,主要用于增強《五車韻府》的檢索能力。《五車韻府》的檢索系統(tǒng)不僅是第一冊“Table to assist to find words in this dictionary by the Canton dialect (廣東音與本詞典注音對照檢索表)”和“Orthography of the manuscript dictionary (手稿詞典與本詞典注音對照檢索表)”,還有第二冊的“Table of the radicals(部首表)”“Index of the characters(檢字表)”“Table of Keen-Tsze characters(辨似)”“Index of English Words(英文索引)”等。馬禮遜在這兩冊可獨立使用的《五車韻府》中,提供了從漢字字音查檢詞典、從字形查找字音再到查檢詞典、從英語概念入手查找相應(yīng)漢語表達的途徑。
馬禮遜深諳學習漢語中困難和問題,結(jié)合了《康熙字典》以及中國韻書等辭書的經(jīng)驗,在《五車韻府》中嘗試了對歐美漢語學習者更為便捷的漢字檢索方式?!段遘図嵏放c《字典》相比最根本性的變革在于檢索方式。馬禮遜的《字典》遵循《康熙字典》的部首排序法。即使是中國辭書最發(fā)達的部首檢字系統(tǒng),對于以英語為母語的漢語學習者而言,使用部首檢字法查閱《字典》仍有難度。歐美的漢語學習者最熟悉的辭典檢索系統(tǒng)仍是字母文字的A—Z排序法。以漢字注音系統(tǒng)為基礎(chǔ),按照漢字注音系統(tǒng)字母A—Z排序的漢英詞典,的確可以有效地解決只知字音不知字形、字義的學習者和詞典使用者的一大難題。而對于那些在閱讀漢語文獻或者遇到陌生漢字,不知字音、字義的人來說,如何根據(jù)字形查檢漢英學習詞典,是馬禮遜想要破解的難題。
在提煉出較為完善的新漢語注音方案的基礎(chǔ)上,《五車韻府》第二冊中“Index of the characters(檢字表)”中呈現(xiàn)的是按漢字部首檢索法排序的一萬余漢字總表和它們在《五車韻府》詞典中的注音總對照表,此表是對《五車韻府》第一冊前的注音檢索表的補充和完善,使讀者無論是從字形或字音入手,都能查詢使用字母排序詞典《五車韻府》,創(chuàng)造性地完善了漢英雙語詞典的形檢和音檢相結(jié)合的系統(tǒng)*漢外雙語詞典的形檢和音檢兩種系統(tǒng)的巧妙結(jié)合,并非始于馬禮遜,早在17世紀末葉尊孝的漢拉雙語詞典中就已經(jīng)使用了此種聯(lián)合檢索方式。然而,馬禮遜在此基礎(chǔ)上更加完善了形檢和音檢聯(lián)合檢索(楊慧玲,2012)。。從時間的先后來判斷,《五車韻府》的檢索方式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中國雙語辭書的宏觀結(jié)構(gòu),也促進了中國辭書的現(xiàn)代化進程。
漢外詞典史證明,外國學習者如何檢索漢語學習詞典中的漢語字詞條目是首要問題。按大中型漢語學習詞典的規(guī)模計算,如收入一萬余漢字詞目,加上例證中的漢語條目,總量達數(shù)萬的漢語字詞條目的檢索對漢外學習詞典的使用尤其重要。
如何從漢字字形查檢讀音和意義,這是以英語為母語的漢語學習者使用漢英詞典的兩大需求之一,也是外向型漢英學習詞典編纂仍舊面臨的最大的挑戰(zhàn)之一。歷史上的漢英詞典作者很清楚按注音編排漢英詞典的弊病,同音字有時并無任何語義和字形上的關(guān)聯(lián),而中國傳統(tǒng)的“據(jù)形系連”原則下的部首和筆畫排序法,可以直觀地呈現(xiàn)出字形相似、字義相關(guān)聯(lián)的大量漢字的內(nèi)在關(guān)系,學習者相對可以較為容易地批量學習漢字。然而,漢語辭書乃至漢英詞典中的部首檢字法,需要能夠從陌生漢字中正確找到部首,能夠正確計算部首以及漢字的筆畫數(shù),才能在檢字表中找到相應(yīng)漢字和詞典中的頁碼。漢語為母語的人使用部首檢字尚且需要學習而且需要不斷嘗試,認為漢字難學難記的外國學習者對漢字部首筆畫檢字法更難掌握,這也是歷史上漢英學習詞典多數(shù)選擇了按漢字注音字母編排漢英學習詞典的主要原因。如果考慮漢語學習者閱讀中遇到陌生漢語字詞,必須使用部首檢字法才能查解外向型漢英學習詞典的現(xiàn)實難題,從陌生漢字的字形檢索查詢漢英詞典或者漢語詞典仍有待采取更具創(chuàng)新性的方式解決。
1.3譯義的核心地位
為了讓初、中級學習者更好地理解目的語,外向型漢英學習詞典采用學習者母語編寫各種類型的雙語詞典,而其中最受歡迎的是目的語-母語雙語詞典。馬禮遜的《漢英英漢詞典》也是此類詞典,用英語對詞典中大量漢字、漢語例詞例句全部注音并譯義,從馬禮遜《漢英英漢詞典》海量的歷史雙語語言文化翻譯庫中,揭示了雙語學習詞典在跨越語言與文化障礙的過程中的獨特問題。
“雙語詞典的基本目的是在一種語言的詞匯單位與另一種語言的詞匯單位之間找出意義相等的對等詞”(茲古斯塔,1971;林書武等,1983:404)。茲古斯塔這種觀點在雙語詞典編纂學界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自此之后,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nèi),雙語詞典編纂者一直致力于兩種語言間建立起一種“對等”或“對應(yīng)”關(guān)系。黃建華(1988;1998)作為雙語詞典編纂者以及雙語詞典學者,最早在國內(nèi)提出了雙語詞典譯義實踐的困難以及譯義的層次性原則和策略;魏向清(2005)從理論方面闡釋了“雙語詞典不同于單語詞典,其實質(zhì)是譯義而非釋義”;章宜華、雍和明(2007)在對漢、英、法語的詞匯和語法進行對比之后,再次重申了“雙語詞典需要譯義”的觀點,雙語詞典編纂者在立目單位意義解釋過程中不僅僅是對原語言中相應(yīng)詞目的翻譯,同時也包含了大量的創(chuàng)造性語言活動。
盡管在理論詞典學研究方面,學界普遍承認雙語詞典中譯義的主導(dǎo)地位,但在詞典實踐中,雙語詞典相對穩(wěn)定的宏觀結(jié)構(gòu)和慣常的譯義方式常常加劇了語言學習者尋求“等值”表述的觀念,但是對于“等值”的內(nèi)涵卻因存在偏差而導(dǎo)致學界觀點及詞典編纂實踐的分歧。雙語詞典中最常見的譯義方式是按照義項的切分顆粒度的不同,在相關(guān)義項中提供一個或一連串的“對應(yīng)詞”,這樣的“對應(yīng)詞”模式對完成語言的解碼任務(wù)或許有用,但在完成語言編碼任務(wù)時則有著潛在的問題。雙語詞典編纂者必須要考慮這樣的問題:采取怎樣的譯義原則和方法,才能兼顧語言的編碼功能和解碼功能?Piotrowsky (1989)、 Scholfield (1999)、 Back(2005)、Laufer(2006)等人曾從用戶的詞典使用情況以及學習型雙語詞典的結(jié)構(gòu)等方面,探討改進雙語學習詞典微觀結(jié)構(gòu)中的譯義方法:在立目單位譯詞模式的基礎(chǔ)上,增加立目單位的搭配信息、語法范疇、語用信息等,通過上述手段盡力彌合原語與目的語詞匯之間的語際差異。
國內(nèi)學界對于譯義的原則和譯義追求等值過程中存在的誤區(qū)有著清醒認識的并不多,黃建華(1998)、章宜華(2003)、王仁強(2007)在探索雙語詞典的譯義原則方面,進一步將雙語詞典的譯義與普通的翻譯區(qū)別開來,并對雙語詞典在有限的文本中如何在語言層面做到詞目及義項的“詞類對譯”,理論結(jié)合實踐地奠基了雙語詞典譯義的基本原則。馬禮遜的《漢英英漢詞典》所蘊含的豐富的漢英雙語詞典譯義語料,是驗證當代漢英學習詞典譯義理論和原則的試金石。
1.4 使用者查詢教育
從詞典使用研究的角度來看,因受到使用者詞典知識的局限和影響,即使是精心編寫的詞典也未必都能物盡其用。而在外語學習過程中,詞典使用貫穿語言學習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針對這一問題,現(xiàn)當代漢英學習詞典編纂應(yīng)該充分利用詞典的前頁材料,向漢語學習者提供如何使用詞典的信息。詞典正文中每個詞條呈現(xiàn)的是微觀的漢語世界,利用詞典前頁的篇幅則可以更為宏觀全面地介紹漢語語言,并提供如何查閱詞典的信息。
對于歐美讀者而言,漢英學習詞典由于是以漢字為詞目,因此,如何查詢他們在學習或生活中遇到的生字、生詞,是漢英學習詞典使用者教育最為重要的內(nèi)容。使用者無外乎在口語交流中聽到了生詞,因此,如何根據(jù)生詞的發(fā)音正確轉(zhuǎn)寫成拼音,這是19世紀漢英學習詞典花費大量篇幅重點介紹漢字注音系統(tǒng)的原因之一,也是現(xiàn)當代學習詞典最易忽略的一個方面?,F(xiàn)用的主流部首檢字法對很多漢語學習者來說仍有一定的使用難度,歷史上不乏各種根據(jù)字形查檢漢字的工具書,但無一能取代《現(xiàn)代漢語詞典》和《新華字典》所確立的部首檢字法的主流地位。筆者認為,可以在漢英學習詞典正文前增加即使是漢語水平為零起點的學習者都可以學會的、更為系統(tǒng)詳盡介紹部首檢字法的教育性文章。學習詞典的使用者教育材料所使用的語言,宜采用學習者的母語或者是最通用的英語。
詞典使用者的查詢技能教育,也可以說是漢英學習詞典最需要的一項內(nèi)容,因為詞典使用說明從重要性而言,僅次于詞典文本(Kirkpatrick,1989;Landau, 2001)。如果是歐洲語言尤其是同一語族內(nèi)的雙語詞典,語言上的親緣關(guān)系更近,辭書編纂傳統(tǒng)相近,對于詞典查詢技能教育的需求不會很高。然而,鑒于漢語和英語分屬不同語系,而且漢字書寫和查詢系統(tǒng)向來是外國人學習漢語的難點,漢英學習詞典的使用者教育的重要性更為凸顯。國際詞典學對詞典使用者研究的關(guān)注,是反思此前只重視詞典編纂而忽略用戶需求的偏失,在充分了解用戶需求的基礎(chǔ)上提供更具針對性的辭書,而詞典查詢教育和詞典使用說明,是讓詞典用戶得以使用詞典的便利工具。國際學者對雙語詞典使用者的實證研究表明(Lew, 2011),使用者查詢教育不能只局限于介紹詞典的內(nèi)容,而是應(yīng)以使用者需要詞典解決的問題以及查詢過程中通常遇到的問題為主,詞典的編纂和使用才能更為有效。
Bergenholtz(2014)和Tarp(2008)的研究給詞典使用者查詢教育以及詞典前頁材料中的使用查詢說明提供了思路,他們提出了以下問題作為思考和撰寫詞典使用說明的基礎(chǔ):哪一組成部分收錄了哪種類型的信息?信息是怎樣組合、排列或者呈現(xiàn)的?每一部分的信息之間有何關(guān)系?什么是最便捷和最容易找到所需信息的方式?Sandro Nielsen則從詞典功能的角度,探討詞典功能對詞典編纂和詞典查詢的作用(Nielsen, 2006:3)。根據(jù)詞典用戶在真實世界的需求,以及詞典如何滿足用戶的需求,才是詞典查詢教育和詞典使用說明的核心內(nèi)容。漢英學習詞典是有著鮮明群體需求特征的雙語辭書,國內(nèi)學界對此關(guān)注不夠,如何有針對性地提供使用者查詢教育尤其值得深入探討。
2結(jié)語
可見,歷史上的漢英學習詞典編纂傳統(tǒng)更重視漢字與漢語的語言特性,更具備對英語為母語的學習者的針對性,更重視以英語為母語的學習者在詞典使用方面的需求,因此,馬禮遜的《漢英英漢詞典》得以在19世紀初問世后流行百年而不衰。在21世紀漢語走向世界之際,國內(nèi)研編的外向型漢英學習詞典需要更具創(chuàng)新性的變革之際,馬禮遜所開創(chuàng)的漢英學習詞典的獨特范式,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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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肖誼
Reflective Researches on Chinese-English Learner’s Dictionaries Seen fromADictionaryoftheChineseLanguageby Robert Morrison
YANGHuiling
Abstract:When the number of learners of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in the world hit historical peaks, the compilation of Chinese learner’s dictionaries fails to meet the demand of the fast growing user groups. Based on the A Dictionar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1815-1823) by Robert Morrison, the first Chinese-English learner’s dictionary in the world, this paper attempts to reveal the distinguishing features of Chinese learner’s dictionaries, so as to provide a new model for the compilation of modern foreign-learner oriented Chinese dictionaries.
Key words:Robert Morrison;A Dictionar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foreign-learner orientation; learner’s dictionary
作者簡介:楊慧玲,女,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中國文化研究院副研究員,博士,主要從事雙語詞典史、世界漢語教育史與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馬禮遜《漢英英漢詞典》研究”(11CYY033)和2013年度教育部新世紀人才支持計劃項目(NCET-13-0678)的階段性成果之一
收稿日期:2016-01-20
中圖分類號:H31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6414(2016)02-005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