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福澤諭吉 著 顧 寧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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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語經(jīng)典
分權(quán)論?引言
[日]福澤諭吉 著顧寧 譯
本書不過是我社中同志于時常聚會之時的一些隨性閑談而已,實無奇異之處。然而一邊吃著炒豆一邊喝著茶談文論理之時,那些談話的來龍去脈以及關涉的各色事物,待到人去席散之后,靜下心來想想,今夜究竟談了些什么卻連自己也說不清楚。雖然說這并不妨害社友之間自娛自樂的目的,然而于千頭萬緒、即興隨意的交談當中,即有關于國家主權(quán)的內(nèi)容,又雜有對于學問與政治的見解,還有普世的道理和對于當下權(quán)利的議論,一般人聽起來很難說不會產(chǎn)生誤解。據(jù)此對雜談中分權(quán)與集權(quán)之事加以厘清,整理成書。因此,本書的作者自認不過是茶話的記錄者而已。
明治九年十一月,著者記。
燃燒煤炭會產(chǎn)生熱能,水接觸到這樣的熱能會變成蒸汽,這種能量能夠驅(qū)動車船。因為驅(qū)動蒸汽船和蒸汽機的能量來自于蒸汽,而蒸汽又來自于燃燒煤炭所產(chǎn)生的熱能,所以說驅(qū)動蒸汽車船的動力蘊藏于煤炭之中。而煤炭是由幾千萬年前生長于自然界的植物演化而來,這些植物沐浴當時太陽的光與熱得以生長,因此可以說現(xiàn)在煤炭中所蘊藏的能量的源泉來自于幾千萬年前光芒閃耀的太陽。但凡天地間的能量都將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這種情形就如同物質(zhì)會消亡又會重新滋生一樣。能量也好,物質(zhì)也好,看上去似乎是消亡了,而實際上并非是徹底消失只不過是轉(zhuǎn)換了形式而已。對于物質(zhì)來說就是物質(zhì)的變形。就比如石油變形為天然氣,煙草變形為煙和灰燼一樣。而對于能量而言就是能量的轉(zhuǎn)換。就像前文講到的蒸汽能量的例子。
人的生命力也是一種能量。既非從無到有,亦非從有到無。只不過是因時而變罷了。比如讀書是人的心理活動。盡管當下讀中文書和洋書感覺上有很大差異,但是經(jīng)常學習中文書的話學習洋書一定也很快。而能夠很好地理解洋書的人,即使從前沒讀過中文書,那么讀起來也一定容易理解。這就證明了讀書的能量是不會消亡的。另外市民經(jīng)商往往容易成功,而那些初次經(jīng)商的士族肯定會失敗。這說明做生意的能力并不是突然就具備的。像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F(xiàn)在來探討一下我們?nèi)毡緡男蝿荨?/p>
上古之事暫且不論,從德川政府開始到嘉永年間,能夠參與國事的僅限于士族以上階層,作為三民百姓的農(nóng)工商唯有服從于士族的指使才得以保全其身。即使市民百姓當中也有喜好舞文弄墨之人,但是如果上升到政治的層面上卻只有仰仗士族,而甘居于市井以觀上流社會之行事。如果對此種情形加以形容的話,即作為三民百姓的農(nóng)工商不過是碌碌之輩而絕非為政治而生。士族則不然。即使是最下等的武士,倘若其背負武士之名分就必須履行軍人之義務。何為軍人之義務?當發(fā)生政治事件關系到君主安危及社會利害之時,就要身赴戰(zhàn)場做好以身殉國的準備。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為了國家大事而奉獻生命的準備。而此種準備在他們的心中終其一生片刻不能忘記?,F(xiàn)今應征入伍的士兵即使昨天還是對政治毫不關心的老百姓,但是一旦入伍就必須將國家大事放在心上。最下等的武士尚且如此,更何況位居其上的士族。這不僅僅限于身赴戰(zhàn)場的軍士,還有當下的執(zhí)政者,或者雖然沒有從政卻在一旁議論者。議之,論之,喜之,憂之,讀書是為了國家政治,學問和技藝也是為了國家大事,自身之毀譽系于此,一家之榮辱系于此??偠灾畬τ谑孔宥陨囊饬x存在于國事政治之中,生活于四十萬家庭中的二百萬人民無論男女老少都要共同參與政事。據(jù)說美國人奉行所謂“Political idea”(政治思想),雖然說人民對于國事表示出關心,但是尚不及日本的士族對于國事盡心的程度。固然東西方風俗不同,日本奉行對君主的忠義,在戰(zhàn)場上舍生忘死,精通文武,時常保持武士之心;而美國人則熱愛國家,重視國旗之榮譽及憲法之得失,推行地方參政。盡管在表現(xiàn)形式上雙方存在著差異,但是內(nèi)心深處憂心國事的根本元素卻完全一致。
日本的士族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之久,得以養(yǎng)成政治之心,且通過教育世代相傳而形成獨特的氣質(zhì),與普通百姓相比可以說完全是不同的人種。對于士族而言其生命形式可以一分為二,一是作為肉體生命的存在形式,另一種是政治生命的存在形式。普通百姓的生命是單一的,而士族的生命是復合的。普通百姓只為自己奔波忙碌,士族則既要為自己又要為國家付出。通過教育養(yǎng)成的這種士族的覺悟,正是存在于我們?nèi)毡旧鐣械囊环N具有支配地位的力量,假使一旦遭逢不測這種力量不會突然消失,而是會轉(zhuǎn)變成不同的形式。就如同天地間無論何種形式的能量都不可能從有到無,此為事物之真理。
始于嘉永末年的外交活動堪稱我國有史以來第一大事。社會形勢發(fā)生了變化那么社會的能量也必須隨之發(fā)生變化。學問之道要變,生意之道要變,甚至于宗派之道也已呈現(xiàn)出變化的趨勢。這一切都是能量之變化。然而在這些變化之中表現(xiàn)得最為活躍而迅速的就是政治的變革。維系了二百五十年太平貌似穩(wěn)固的德川政府頃刻瓦解,三百諸侯灰飛煙滅,不得不說變革是如此活躍而快速。那么究其原因何在?比如說生意上的變革,即使涉及的范圍很大,終歸屬于普通百姓的層次,那樣的變化并不十分劇烈,但是政治卻是士族之己任,而士族的巨大能量遠非普通百姓可比。憑借這樣巨大的能量如果一時舉事,必然活躍迅速大功告成。因此說政治之變革來自于士族之能量這一點毋庸置疑。那么像這樣的能量是嘉永以來突然出現(xiàn)的嗎?;卮鹪弧胺瘛保^非如此。嘉永之建國源自變革。能量并非來自于一時之變革。不過是借此轉(zhuǎn)變了形式。也就是說這個政治的變革雖然借助了士族的力量,但是事實上并非是新產(chǎn)生的力量,不過是舊有力量的變形罷了。即改變前文所述的忠義、舍生忘死、文武兼?zhèn)?、武士之心等士族固有氣質(zhì)的取向,集中力量于當下提倡的文明開化,改革進步,所謂文明所向,天下無敵,最終取得今日之成就。在此所宣稱的文明,是否就是真正的文明呢,盡管還存在諸多的疑問,但是其除舊迎新之舉仍值得肯定。在此筆者不過暫且借用世間通用的文明二字而已。
【作者簡介】福澤諭吉,幕府末期武士,明治時期思想家、教育家。慶應大學的創(chuàng)始人?,F(xiàn)在是一萬元紙幣的肖像人物。 顧寧,東北大學文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