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軍,蔣鳳美
(湖南文理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 常德 415000)
論《中國叢報》對中國典籍的譯介
李海軍,蔣鳳美
(湖南文理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 常德 415000)
《中國叢報》(1832-1851)是19世紀(jì)中期西方人在中國創(chuàng)辦歷時最長、影響最大的英文刊物,為當(dāng)時西方人全面了解中國提供了一個平臺。20年間,《中國叢報》向英語世界譯介了近 70種中國典籍,內(nèi)容涵蓋語言文學(xué)、歷史、科學(xué)、宗教、地理、政治諸多方面,為當(dāng)時中西文化交流架起了一座橋梁。不過,由于主客觀方面的原因,《中國叢報》上中國典籍譯介文章中的誤讀現(xiàn)象比較嚴(yán)重。《中國叢報》作為19世紀(jì)中國文化西傳的“橋頭堡”,無論是其成功之處,還是其不足之處,都可以為當(dāng)今中國文化走出去提供借鑒和啟示。
《中國叢報》;中國典籍;譯介;誤讀
1829年,美國美部會派遣裨治文(E.C.Bridgman)到中國傳教,他也成為了美國歷史上第一位來華傳教士。除了傳教,美部會還給裨治文交代了另外一項任務(wù):向他們報告中國的一些情況。裨治文到達中國后,發(fā)現(xiàn)“基督教國家與東亞的交往由來已久,但在知識與精神層面的交流卻微乎其微”,之前西方人了解中國的重要來源“明清之際的傳教士寫的有關(guān)中國的報道和文章,不但魚龍混雜、自相矛盾,而且已經(jīng)過時,因為中國已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Bridgman,1832)因此,他萌生了創(chuàng)辦一份報刊的想法,這樣既可以完成美部會交給自己的任務(wù),又可以對中國進行“全面而不帶任何偏見”的報道。1832年 5月,在馬禮遜(R.Morrison)的大力支持下,在他的主持下,《中國叢報》(Chinese Repository)在廣州創(chuàng)刊。1851年,由于美部會的反對以及《中國叢報》主要經(jīng)濟資助人奧立芬(D.W.C.Olyphant)去世,《中國叢報》被迫???0年間,《中國叢報》共出版發(fā)行 20卷 232期,共發(fā)表 30類 1262篇文章(其中 90%的文章同中國有關(guān)),內(nèi)容涵蓋語言、文學(xué)、教育、歷史、法律、科學(xué)、外交、游記、藝術(shù)、商務(wù)、宗教、地理、軍事、政治、民俗、醫(yī)務(wù)、傳記各個方面,為當(dāng)時西方人全面了解中國搭建了一座橋梁。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盡管《中國叢報》上有許多珍貴的歷史資料,但并沒有引起學(xué)術(shù)界足夠的重視。研究《中國叢報》的學(xué)者并不是很多,代表人物主要有以下幾個:尹文涓(2003)是國內(nèi)比較早地系統(tǒng)研究《中國叢報》的人,她考察了《中國叢報》的創(chuàng)刊背景、編撰機制、刊發(fā)內(nèi)容以及其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影響,認為《中國叢報》是中國當(dāng)時“第一份面向西方讀者,以介紹、研究中國為主要內(nèi)容的英文報刊,《叢報》20年間從語言、文化、政治、宗教、地理、商貿(mào)等多個方面對中國的歷史和現(xiàn)狀作了詳細介紹,被學(xué)術(shù)界視為‘有關(guān)中國學(xué)術(shù)的寶藏’”。(尹文涓 2003:1-2)吳義雄(2008a;2008b;2009;2014)是對《中國叢報》關(guān)注較多的學(xué)者,他比較詳細地研究了《中國叢報》上有關(guān)中國歷史、中國語言文字、中國社會信仰與風(fēng)習(xí)、臺灣形象構(gòu)建方面的文章。李海軍(2011;2013;2014)從跨文化交流視角出發(fā),研究了《中國叢報》對《聊齋志異》、《紅樓夢》以及《四書五經(jīng)》的譯介。顧鈞(2009)在其專著《衛(wèi)三畏與美國早期漢學(xué)》中也專辟一節(jié),概要論述了《中國叢報》。迄今為止,還沒有人對《中國叢報》上一類重要的內(nèi)容——中國典籍譯介——進行系統(tǒng)的研究。本文擬對《中國叢報》上的中國典籍譯介作一個概要述研究,權(quán)當(dāng)引玉之磚。
20年間,裨治文、郭實臘(K.F.A.Gutzlaff)、衛(wèi)三畏(S.W.W illiams)、馬儒翰(J.R.Morrison)、馬禮遜(R.Morrison)、碑治文(J.G.Bridgman)、史第芬(E.Stevens)、亨德(W.C.Hunter)、美魏茶(W.C.Milne)、文惠廉(W.J.Boone)、波羅滿(W.J.Pohlman)、羅伯聃(R.Thom)、布朗(S.R.Brown)、威爾遜(H.H.W ilson)、叔未士(J.L.Shuck)、加略利(J.M.Callery)、威妥瑪(T.F.Wade)、婁理華(W.M.Lowrie)、米憐(W.Milne)、柯立芝夫人(M rs.Coolidge)、肖(C.Shaw)、金(F.A.King)、梁敬德(Liang Tsinteh)等人共在《中國叢報》上或詳或略地向英語世界譯介了近 70種中國典籍,內(nèi)容以語言文學(xué)為主,兼涉宗教、歷史、地理、科學(xué)、政治、游記等諸多方面。為方便以后研究者參考,現(xiàn)將《中國叢報》上譯介的中國典籍具體書目整理如下:
語言文學(xué)類:《三字歌俗解》(馬儒翰,Vol.1:244-246)、《圣諭》(裨治文,Vol.1:297-315)、《白兔記》(馬禮遜,Vol.1:493-495)、《孟子》(史第芬,Vol.2:310-311)、《丹桂集》(馬禮遜,Vol.2:426-427)、《四書五經(jīng)》(郭實臘,Vol.3:97-107)、《三字經(jīng)》(裨治文,Vol.4:105 -118)、《百家姓考略》(裨治文,Vol.4:154-160)、《千字文》(裨治文,Vol.4:229-243)、《幼學(xué)詩》(裨治文,Vol.4:287-291)、《孝經(jīng)》(裨治文,Vol.4:345-353)、《小學(xué)》(裨治文,Vol.5:81-87/Vol.5:305-316/Vol.6:185-188/Vol.6:393-396/Vol.6:562-568)、《二十四孝故事》(衛(wèi)三畏,Vol.6:130-142)、《子不語》(金,Vol.6:445-447)、《鹿洲女學(xué)》(衛(wèi)三畏,Vol.6:568-574/Vol.9:537-559)、《補缸匠》(亨德,Vol.6:575-579)、《三國演義》(郭實臘,Vol.7:233-249/美魏茶,Vol.10:98-103/Vol.12:126-135)、《平南后傳》(郭實臘,Vol.7:281-289)、《黃嬌鸞百年長恨》(裨治文,Vol.8:54-56)、《春園采茶詞三十首》(衛(wèi)三畏,Vol.8:195 -204)、《謝小娥傳》(衛(wèi)三畏,Vol.8:345-347)、《書經(jīng)》(郭實臘,Vol.8:385-400/文惠廉,Vol.9:573-586/波羅滿,Vol.15:433-444/裨治文,Vol.17:97-101)、《百忍歌》(布朗,Vol.9:46-53)、《正德皇帝游江南》(郭實臘,Vol.9:57-73)、《增廣智囊補》(郭實臘,Vol.10:550 -560)、《東園雜字》(衛(wèi)三畏,Vol.10:613-618)、《蘇東坡全集》(郭實臘,Vol.11:132-141)、《聊齋志異》(郭實臘,Vol.11:202-210/衛(wèi)三畏,Vol.18:400-401)、《紅樓夢》(郭實臘,Vol.11:266-273)、《南宋志傳》(郭實臘,Vol.11:529-540)、《明心寶鑒》(米憐,Vol.16:406-411)、《西方公據(jù)》(米憐,Vol.16:448-454)、《詩經(jīng)》(婁理華,Vol.16:454-462)、《圣諭廣訓(xùn)》(米憐,Vol.16:500-506)、《四庫全書》(裨治文,Vol.17:434-459)、《八則道德小故事》(衛(wèi)三畏,Vol.17:646-649/Vol.18:159-162)、《相國寺公孫合汗衫》(衛(wèi)三畏,Vol.18:113-155)、《爾雅》(裨治文,Vol.18:169-180)、《說文解字徐氏系傳四十卷》(裨治文,Vol.19:169 -185)、《醒世寶言》(碑治文,Vol.19:233-241)、《榕園全集》(衛(wèi)三畏,Vol.20:340-344)。
宗教類:《神仙通卷》(郭實臘,Vol.7:505-525/Vol.7:553-568)、《佛國集》(威爾遜,Vol.9:334-366)、《搜神記》(叔未士,Vol.10:84-87/Vol.10:185-191/Vol.10:305-309/衛(wèi)三畏,Vol.18:102-109/碑治文,Vol.19:312-317)、《家禮帖式集成》(衛(wèi)三畏,Vol.18:363-384)、《辯學(xué)章疏》(裨治文,Vol.19,p.118-135)。
歷史類:《文獻通考》(柯立芝夫人,Vol.9:143-147)、《史記》(柯立芝夫人,Vol.9:210-219)、《綱鑒易知錄》(裨治文,Vol.10:1-9)、《三皇紀(jì)》(裨治文,Vol.10:231-233)、《三才圖會》(裨治文,Vol.11:46-47/Vol.11:110-113/Vol.11:173-176/Vol.11:322-324/Vol.11:386-388/Vol.11:616-617/Vol.12:75-77)、《明史》(郭實臘,Vol.11:592-614)、《至圣編年世紀(jì)》(裨治文,Vol.18:254-259)、《春秋》(裨治文,Vol.18:393-399)、《大清圣武記》(裨治文,Vol.19:241-244)。
地理類:《琉球國志略》(裨治文,Vol.6:113-118)、《衛(wèi)藏圖識》(郭實臘,Vol.9:26-46)、《廣東通志》(裨治文,Vol.12:309-327)、《海國圖志》(郭實臘,Vol.16:417-424/威妥瑪,Vol.19:135-156/Vol.19:206-220)、《嘉慶上??h志》(肖,Vol.18:18-22)、《瀛環(huán)志略》(衛(wèi)三畏,Vol.20:170-194)。
科學(xué)類:《御撰醫(yī)宗金鑒》(裨治文,Vol.9:486-488)、《蠶桑合編》(肖,Vol.18:303-314)、《朱子全集》(裨治文,Vol.18:342-347)、《農(nóng)政全書》(肖,Vol.18:449-470)。
政治類:《大清律例》(裨治文,Vol.2:10-19/Vol.2:61-73/Vol.2:97-111)、《諭英國國王書》(裨治文,Vol.8:9-12/羅伯聃,Vol.8:497-503)、《大清皇帝圣訓(xùn)》(郭實臘,Vol.10:593-605)、《大清會典》(郭實臘,Vol.12:57-69/梁敬德,Vol.14:153-156)。
游記類:《海錄》(裨治文,Vol.9:22-25)。
《中國叢報》上譯介中國典籍的方式主要分為以下幾種:
一是全譯。全譯的對象主要是那些篇幅不是很長的中國典籍,如裨治文全譯了《三字經(jīng)》、《千字文》、《孝經(jīng)》、《小學(xué)》、《諭英國國王書》、《辯學(xué)章疏》;衛(wèi)三畏全譯了《謝小娥傳》、《二十四孝故事》;碑治文全譯了《醒世寶言》,等等。
二是節(jié)譯。主要節(jié)譯某些篇幅較長的中國典籍中的某一部分內(nèi)容,如馬禮遜節(jié)譯了戲劇《白兔記》中的《井邊會》片段;郭實臘節(jié)譯了《海國圖志》中有關(guān)日本的文字;肖節(jié)譯了《蠶桑合編》中有關(guān)種桑養(yǎng)蠶的文字和《農(nóng)政全書》中有關(guān)種棉的章節(jié);裨治文節(jié)譯了《朱子全集》中第 49章有關(guān)宇宙起源的文字,等等。
三是譯述。主要譯述某些篇幅較長的中國典籍,如郭實臘譯述了《三國演義》、《平南后傳》、《正德皇帝游江南》、《紅樓夢》、《南宋志傳》、《明史》以及《聊齋志異》中的9則故事,等等。
四是介紹。主要用英文介紹和評論某些篇幅較長的中國典籍,如郭實臘介紹了《四書五經(jīng)》、《大清會典》、《蘇東坡全集》、《衛(wèi)藏圖識》、《書經(jīng)》;裨治文介紹了《百家姓考略》、《琉球國志略》、《海錄》、《御撰醫(yī)宗金鑒》、《綱鑒易知錄》、《大清圣武記》、《至圣編年世紀(jì)》、《神仙通卷》;衛(wèi)三畏介紹了《鹿洲女學(xué)》、《榕園全集》;柯立芝夫人介紹了《史記》和《文獻通考》,等等。
《中國叢報》上譯介的中國典籍種類繁多、內(nèi)容廣泛,涵蓋語言文學(xué)、宗教、歷史、地理、科學(xué)、政治、游記等各方各面有關(guān)中國的內(nèi)容。這些譯介文章通過《中國叢報》的影響力,將這些譯介的中國典籍帶到英語讀者面前,為當(dāng)時英語讀者全方位了解中國提供了很好的資料。尤為重要的是,《中國叢報》上譯介的中國典籍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屬于在英語世界的首次譯介。例如,中國古代白話小說和文言小說的代表作《紅樓夢》和《聊齋志異》,正是通過德國傳教士郭實臘發(fā)表在《中國叢報》上的譯介文章才真正進入英語讀者的視野;再如,《鹿洲女學(xué)》、《說文解字徐氏系傳四十卷》、《醒世寶言》、《海錄》、《海國圖志》、《增廣智囊補》、《衛(wèi)藏圖識》、《榕園全集》、《南宋志傳》、《辯學(xué)章疏》、《蠶桑合編》、《明史》、《綱鑒易知錄》、《子不語》、《正德皇帝游江南》、《大清皇帝圣訓(xùn)》、《御撰醫(yī)宗金鑒》等中國典籍都是通過《中國叢報》為媒介,才首次和英語讀者會面。此外,由于《中國叢報》以及在上面譯介中國典籍的作者的影響力,這些中國典籍譯介文章相應(yīng)地在英語讀者中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在向國外讀者推介中國典籍方面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正是通過《中國叢報》上這些中國典籍譯介文章,西方學(xué)者才開始認識、了解中國這些種類繁多、涵蓋內(nèi)容廣泛的中國典籍,并對它們及相關(guān)領(lǐng)域產(chǎn)生興趣,并開始研究它們,從而大大地推動了當(dāng)時的“東學(xué)西漸”過程。以《聊齋志異》的譯介為例,1842年,郭實臘在《中國叢報》上撰文首次向英語讀者介紹了《聊齋志異》,并譯述了《祝翁》等九則《聊齋志異》故事。借助《中國叢報》和郭實臘本人的影響力,郭實臘譯介的《聊齋志異》“在塑造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國經(jīng)典小說的問題上,發(fā)揮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王燕 2008:223)受其影響,英國著名漢學(xué)家偉烈亞力(A.W ylie)在其代表漢學(xué)研究著作《中國研究》(Chinese Researches)中介紹中國小說時,所選的第一個例子就是《聊齋志異》;“美國漢學(xué)之父”衛(wèi)三畏在其經(jīng)典漢學(xué)著作《中國總論》(The Middle Kingdom)中也是用《聊齋志異》作為例子來介紹中國小說,他認為《聊齋志異》中許多作品“缺乏道德而面目可憎,或異想天開而荒誕可笑”(W illiams,1883:732),這基本上是繼承了郭實臘對《聊齋志異》的評價;英國漢學(xué)界的泰斗翟理斯(Giles,1901:338)在世界首部中國文學(xué)史 A History of Chinese History中介紹清代文學(xué)時,專門用一章的篇幅譯介了《聊齋志異》,認為“清代文學(xué)肇始于蒲松齡”。
不過,由于主客觀方面的原因,《中國叢報》上的中國典籍譯介文章中的誤讀現(xiàn)象比較嚴(yán)重?!罢`讀是指按照自身的文化傳統(tǒng),思維方式,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去解讀另一種文化”。(樂黛云,1994:17)《中國叢報》上的中國典籍譯介文章中的誤讀主要分為兩種:由于譯介者為了某種特定翻譯目的、或受目的語主流意識形態(tài)或詩學(xué)觀念影響而導(dǎo)致的有意識誤讀,以及由于譯介者自身源語語言文化水平有限或粗心大意而導(dǎo)致的無意識誤讀。
有意識誤讀最典型例子是《中國叢報》對中國宗教信仰的誤讀?!吨袊鴧矆蟆飞系闹袊浼g介文章的作者大部分是來自西方國家的傳教士。在他們心目中,基督教以外的宗教信仰都是異教。這些傳教士來華的目的是在中國傳播基督教。為達此目的,他們需要證明當(dāng)時中國人民群眾所信仰的釋、道、儒教屬于異教迷信,并鼓吹中國人多么需要基督教和西方文明的教化,為他們在中國的傳教活動建立理論依據(jù)。《中國叢報》譯介《搜神記》、《佛國集》、《書經(jīng)》、《神仙通卷》、《孟子》、《家禮帖式集成》、《聊齋志異》等關(guān)涉中國宗教信仰方面的典籍時,都將它們歸在“異教”(Paganism)這一欄目,對它們進行有意識誤讀。這方面突出的例子是對《聊齋志異》和《四書五經(jīng)》的有意識誤讀。在中國,《聊齋志異》一直被視為一部文學(xué)作品。但是,《聊齋志異》的譯介者為了達到其服務(wù)傳教的翻譯目的,首先將《聊齋志異》塑造成一本宣揚“異教信仰”的書籍。并在譯介文章中花了很大的篇幅論證了中國群眾所信仰的道家、佛家思想是迷信思想,只會遮蔽人的心智,并且得出結(jié)論:只有基督教才能將他們從迷信中拯救出來。(李海軍,2011)《四書五經(jīng)》是中國儒家典籍中的精華,儒教文化在中國也是歷來深受大家推崇。但是,《中國叢報》上《四書五經(jīng)》的譯介者批判《四書五經(jīng)》“內(nèi)容太過瑣碎,內(nèi)容重復(fù)且老生常談”;《中庸》中“有許多晦澀毫無意義的內(nèi)容”;《論語》中孔子的說話風(fēng)格“晦澀難懂、裝腔作勢”;《易經(jīng)》中“堆砌了形而上學(xué)的謬論”,《易經(jīng)》中的“陰陽”觀點“完全錯誤,因此從中得出的結(jié)論也是荒謬錯誤的”,它“實際上是一種粗劣的多神論體系,是一派胡言,讓人不知所以”,“這種書同相信命運而不是相信‘神’一樣缺乏理性”;“《詩經(jīng)》十分幼稚”;《禮記》“風(fēng)格更加冗長啰嗦,內(nèi)容經(jīng)常重復(fù),主題也很不健康”。他對儒家思想和其代表人物孔子更是不遺余力地進行了批判,認為孔子“自己喜歡過奢侈的生活,所以不會想到對那些卑微的人行善??鬃訉W(xué)說的特點就是對平民百姓的福利漠不關(guān)心、無情無義”。(Gutzlaff,1834)
有意識誤讀的另外一個典型例子是對林則徐的誤讀?!吨袊鴧矆蟆返?16卷上《海國圖志》的譯介文章中,譯介者郭實臘對林則徐評論如下:“這位很有才能的政客刻薄、卑鄙、殘忍、魯莽、無恥、頑固,對外交首要原則一無所知,將自己的國家推入了一場可怕的戰(zhàn)爭,而他自己在危急時刻卻像孩子一樣無助?!保℅utzlaff,1847:417)這是郭實臘有意在西方讀者中塑造林則徐的負面形象,這也符合他的身份和立場。郭實臘除了在中國傳教以外,他還充當(dāng)了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幫兇。例如,他支持鴉片貿(mào)易,并多次以翻譯的身份參與鴉片貿(mào)易;他利用傳教士的身份作掩護,為英帝國主義的侵華戰(zhàn)爭收集情報;他公然鼓吹和支持鴉片戰(zhàn)爭;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后,更是以翻譯的身份參與《南京條約》談判和簽訂全過程。
當(dāng)時來華的西方傳教士漢語水平有限,再加上它們譯介時的匆忙和草率,譯介中的無意識誤讀十分普遍,如將《三國演義》誤讀為《三國志》、將《海國圖志》的作者魏源誤讀為林則徐,等等。其中的一個典型例子是對《紅樓夢》的誤讀。眾所周知,《紅樓夢》是中國古典小說的顛峰之作,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一座劃時代的豐碑。而《紅樓夢》的譯介者中國語言文學(xué)水平有限,無法領(lǐng)會《紅樓夢》中博大精深的思想內(nèi)容和嫻熟精湛的表現(xiàn)藝術(shù)。因此,在他譯介文章里,《紅樓夢》的作者“心靈粗俗”、《紅樓夢》中的人物行為十分粗野、《紅樓夢》“枯燥無味,除了閨房瑣談,再無其它可讀的內(nèi)容”。他在譯介文章中最后一段對《紅樓夢》的整體評價如下:“我們可以說,該書使用的是北方上層階級的口頭語言,文體沒什么藝術(shù)性可言。書中有些語言同日常語言意義有所不同,有些語言只是為了表達省府的口音。不過,讀完一卷后,我們將不難理解它們的含義。如果你想要熟悉北方官話的說話方式,可以仔細閱讀這本書,這對你大有幫助?!保℅utzlaff,1842)他徹底否定了《紅樓夢》的文學(xué)價值和藝術(shù)成就,僅僅把它當(dāng)成漢語學(xué)習(xí)教材。更為荒謬的是,他竟然將寶玉誤讀為女性(Lady Pauyu),成為國際漢學(xué)史上一個“永久笑柄”。此外,他把賈雨村誤讀為賈府的家長賈政,并將這個《紅樓夢》中并不十分重要的角色誤讀為貫穿全書的主要人物。至于《紅樓夢》中的故事情節(jié),郭實臘譯介文章的誤讀更是比比皆是。(李海軍、范武邱,2013:100-103)
當(dāng)下,“中國文化走出去”是一個熱議話題,越來越多的學(xué)者加入到討論的行列之中,為中國文化順利走出去獻計獻策?!吨袊鴧矆蟆纷鳛?19世紀(jì)中國文化西傳的“橋頭堡”,無論是其成功之處,還是其不足之處,都可以為當(dāng)今中國文化走出去提供借鑒和啟示。
《中國叢報》是當(dāng)時西方人在中國創(chuàng)辦歷時最長、影響最大的英文刊物,影響范圍幾乎遍布整個英語世界,當(dāng)時的許多西方報刊雜志常常轉(zhuǎn)載和引用它上面的內(nèi)容?!吨袊鴧矆蟆分栽谥袊幕鱾鞣矫娲螳@成功,在英語世界產(chǎn)生廣泛影響,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其撰稿人的影響力。據(jù)顧鈞研究,《中國叢報》的“作者名單完全就是當(dāng)時在華的英美漢學(xué)研究者的名單”。(顧鈞 2009:78)另據(jù)尹文涓(2003:48-49)統(tǒng)計,20年間,共有 138人為《中國叢報》撰稿,包括裨治文、郭實臘、衛(wèi)三畏、馬儒翰、馬禮遜、麥都斯、史第芬、加略利、亨德、儒蓮、威妥瑪、鮑寧、德庇時等人。這些人盡管國籍不同、身份各異,但無一不是當(dāng)時歐美漢學(xué)研究界的翹楚,在各自國家的漢學(xué)研究以及其它領(lǐng)域影響力巨大,如儒蓮是法國漢學(xué)研究的標(biāo)志性人物;裨治文是美國首位來華傳教士;衛(wèi)三畏是美國“漢學(xué)之父”;馬禮遜是英國漢學(xué)研究開拓性人物;威妥瑪是英國駐華公使,其“威妥瑪注音”在歐美風(fēng)行 100多年;德庇時是英國駐華商務(wù)總監(jiān)和第二任香港總督,等等不一而足。這一點告訴我們,當(dāng)代,中國文化要順利走出去,有影響力的“媒人”參與至關(guān)重要。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兩個“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成功案例也可佐證這一點。上世紀(jì),林語堂先生應(yīng)該是在“中國文化走出去”方面貢獻最大的人,臺灣《聯(lián)合報》將其在中國文化西傳方面的成就比肩于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林語堂先生的成功是多方面合力的結(jié)果。但不可否認,其個人在英語世界的影響力是一個重要的因素。臺灣《中國時報》在一篇社論中如是評價林語堂:“過去 100年來,在將中國文化推向國際方面,林語堂博士可能是貢獻最大的學(xué)者和作家。若干淺識的西方人知有林語堂而后知有中國,知有中國而后知有中國的燦爛文化?!保↙in,2009:xi)莫言的文學(xué)作品成功走出中國,走向世界,榮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除其它因素以外,同“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首席翻譯家”葛浩文在英語世界的影響力是分不開的。
如前文所述,《中國叢報》譯介中國典籍,雖然為西方人了解中國文化搭建了一座橋梁,但是,譯介中的有意和無意誤讀現(xiàn)象也比較嚴(yán)重。這些誤讀,尤其是有意誤讀,它們貶低了中國文化的價值,塑造了中國文化的負面形象。上文中所討論的譯介者對中國儒家文化的有意抹黑,對林則徐的人身詆毀,都是典型的例子。中國文化以這種負面形象走出去,又有何益?這一點告訴我們,經(jīng)歷了 19世紀(jì)至 20世紀(jì)中葉有些西方學(xué)者對中國文化的負面形象塑造以后,當(dāng)代,中國文化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走出去十分重要。具體而言,中國文化走出去,應(yīng)該是“昂首”走出去,而不是“低頭”走出去;應(yīng)該是以一種正面形象走出去,而不是以一種負面形象走出去。只有這樣,才能實現(xiàn)“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真正價值。要做到這一點,中國自己的學(xué)者和譯者參與到“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過程中十分關(guān)鍵。此外,他們在向外譯介中國文化時,“應(yīng)以我為中心,為我服務(wù),而不是迷失自己,委曲求全,唯他們的喜好和價值觀馬首是瞻”。(朱振武,2015:57)
作為 19世紀(jì)中期第一份以中國為主要研究對象的漢學(xué)刊物,《中國叢報》為早期的中西文化交流作出過不可磨滅的貢獻?!吨袊鴧矆蟆房梢詾槲覀冄芯吭缙谥形魑幕涣魈峁┰S多珍貴的資料。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這些珍貴的資料并沒有引起應(yīng)有的重視,研究《中國叢報》的學(xué)者并不是很多。本文對《中國叢報》上的中國典籍譯介作了一番粗淺的探討,希望以后有更多的研究者加入到此研究領(lǐng)域,從當(dāng)時的社會文化大背景入手,對《中國叢報》上的中國典籍譯介文章進行更加詳細的個案研究。重點可以研究它們的譯介選材和譯介方式,并同今天西人譯介中國典籍時的譯介選材和譯介方式進行比較,從而揭示社會文化大背景對翻譯的影響。更重要的是,要研究這些譯介文章在英語世界的接受效果,找出影響這些譯介文章接受效果的因素,從而可以汲取當(dāng)時中國文化西傳成功的經(jīng)驗,為新世紀(jì)國家層面上的“中國文化走出去”和“增強中國在國際上的文化軟實力”戰(zhàn)略提供參考和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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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Introduction and Translation of the Chinese Classics in Chinese Repository
LIHai-jun;JIANG Feng-m ei
(Co 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University o f Arts and Science,Changde 415000,China)
Chinese Repository(1832-1851),established by Elijah Coleman Bridgman,was the most influentia l Eng lish periodical in China at that time and provided a p latform for the westerners to understand China.During its twenty years of publication,it introduced and translated nearly 70 Chinese classics concerning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istory,science,re ligion,geography politics,etc.into English,which built a bridge for the cultural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western countries.However,there were also many m isreading in its introduction and translation of the Chinese classics due to objective or subjective reasons.As themain platform of introducing Chinese culture into the western world in the 19th century,Chinese Repository can provide som e im p lications for prom otion o f Chinese culture overseas in the contem porary age.
Chinese Repository;Chinese classics;introduction and translation;m isreading
I046
] A
1002-2643(2016)06-0101-07
10.16482/j.sdwy37-1026.2016-06-014
2015-12-15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聊齋志異》英譯研究”(項目編號:11CYY008)和湖南省教育廳科研重點項目“《中國叢報》對中國典籍的譯介研究”(項目編號:15A133)的部分成果。
李海軍(1977-),男,博士,教授,湖南文理學(xué)院英語語言文學(xué)研究所所長。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蔣鳳美(1980-),女,碩士,湖南文理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教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