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儉民 聶永成

高校學生權力的理性思考

□ 張儉民 聶永成

無論從權力概念的邏輯推演，還是從歷史演進的軌跡來看，高校學生權力都是客觀存在的，且具有權力資格的通用性、領域范圍的限定性和實施效果的外在依賴性等基本屬性。尊重并彰顯高校學生權力不僅有利于發(fā)揮學生的主體地位，維護學生切身利益，實現(xiàn)學生權力的本體價值，而且還有利于平衡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促進高校內(nèi)部民主管理，實現(xiàn)學生權力的附加價值。但當前高校學生權力正面臨著思想意識薄弱、制度設計缺失、組織機構異化、實踐運行受阻等現(xiàn)實困境。為此，高校應該在現(xiàn)代大學制度框架內(nèi)，從增強思想意識、完善制度設計、強化組織建設和構筑運行機制等方面入手，確保學生權力得到認可、尊重和實現(xiàn)。

現(xiàn)代大學制度；學生權力；權力屬性；權力價值；學生權力困境

當今是一個學生主體地位張揚的時代，“學生權力”議題早已進入相關研究者的研究視界。隨著我國高校內(nèi)部治理結構改革的不斷深入，學生權力問題在實踐中也越來越多地受到廣泛關注，并日益成為擺在高校管理者及教師面前的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但目前，尚未有相關文獻對高校學生權力進行較為全面的理性思考，有關高校學生權力屬性及其有效實現(xiàn)的相關問題仍不太明晰，這不僅影響到學生權力的認可、尊重和實現(xiàn)，而且還影響到現(xiàn)代大學制度的構建。本文試圖從高校學生權力的基本屬性、歷史演進、價值追求、現(xiàn)實境遇及實現(xiàn)路徑等方面進行理性思考，以期為高校學生權力的實現(xiàn)、以及現(xiàn)代大學制度的構建提供參考。

一、高校學生權力的基本屬性

學生權力是權力的下位概念，探討學生權力的基本屬性應從其邏輯屬概念——“權力”的基本屬性談起。貝特朗·德·儒旺納爾（Bertrand de Jouvenel）指出，一切權力關系都具有三個基本屬性，即廣延性、綜合性和強度［1］。以此為切入點，作為與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相對立的高校學生權力，具有區(qū)別于其他權力的特殊要義，即高校學生權力具有權力資格的通用性、領域范圍的限定性和實施效果的外在依賴性等基本屬性。

1.權力資格的通用性

從權力的廣延性來看，高校學生權力具有權力資格的通用性特點。權力的廣延性是指權力主體掌握權力領域的數(shù)量，其具體應用到高校學生權力領域，即指在不同的社會環(huán)境下大學生所扮演的多重角色應具有的通用權力。對于扮演著國家公民、大學主體以及教育消費者等多重角色的大學生而言，他既是一個“社會人”，也是一個“組織人”，同時又是一個“經(jīng)濟人”，可享有從不同領域進行劃分的通用權力。作為一個“社會人”，高校學生享有一般公民所應具有的生存權、財產(chǎn)權、自由權、平等權和發(fā)展權等基本權力；作為一個“組織人”，高校學生享有受教育的權力，以及參與大學運行與管理、監(jiān)督?jīng)Q策等權力；作為一個“經(jīng)濟人”，“高校學生享有《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所規(guī)定的知悉權、自主選擇權、監(jiān)督權等權力”［2］。

2.領域范圍的限定性

從權力的綜合性來看，高校學生權力具有領域范圍的限定性特點。權力的綜合性是指權力主體調(diào)動權力客體活動領域的范圍和比例，其具體到高校學生權力領域，即包括高校行政管理領域、教育教學管理領域、后勤服務領域和自我管理領域等。在這四個方面的權力領域中，高校學生所享有的權力范圍領域都是受限的：在高校行政管理領域，學生權力主要在與學生自身利益相關的日常管理活動領域發(fā)揮作用；在教育教學管理領域，學生權力主要在選修課程選擇、課堂教學互動、教學評價和監(jiān)督等有限范圍內(nèi)發(fā)揮作用；在后勤服務領域，學生權力主要在服務內(nèi)容與服務質(zhì)量的評價和監(jiān)督等方面發(fā)揮作用；在學生自我管理領域，“學生權力的范圍主要取決于學校的自我管理傳統(tǒng)和學校決策層的有關授權”［3］。

3.實施效果的外在依賴性

從權力的強度特性來講，高校學生權力具有實施效果的外在依賴性特點。權力的強度是指權利主體對權力客體的控制力程度，意即權力客體在多大程度上能夠接受權利主體的影響，而不會采取無視、忽視或者規(guī)避等方式對待權力主體施加的影響。在多元權力主體并存的社會環(huán)境里，權力主體的權力實施效果必須得到權力客體的認可才能實現(xiàn)。同理，在學生權力主體處于相對弱勢地位，學生權力客體即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處于相對強勢地位的境況下，高校學生權力的實施效果，依賴于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對其合法性的認可、尊重和接受，這也體現(xiàn)了高校學生權力具有實施效果的外在依賴性特點。即指學生權力的有效實施很大程度上并不取決于學生權力本身，而取決于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在對學生主體地位及其權力合法性認可、尊重和接受的基礎上，允許其在一定領域范圍內(nèi)發(fā)揮一定影響和作用。

綜上所述，高校學生權力是高校學生基于自身身份和權力資源，在特定領域?qū)Ω咝＜捌鋬?nèi)部群體施加影響，致使其改變行為，以有效實現(xiàn)學生合理意志的能力。高校學生權力主要包括四個方面的內(nèi)容，即作為公民所享有的人身權、財產(chǎn)權、自由權和發(fā)展權；作為受教育者所享有的學習權力；作為高校主體所享受的參與學校事務管理和決策的權力；作為消費者所享有的知情權、自主選擇權和監(jiān)督權。高校學生權力資格的通用性、領域范圍的限定性和實施效果的外在依賴性等基本屬性，要求高校在尊重并彰顯學生權力時，既要保障學生享有基本權力，同時也應劃定學生權力的合理邊界，并確保學生權力行之有效，落到實處。

二、高校學生權力的歷史審視

事實上，從中世紀以來的高等教育發(fā)展史來看，學生權力始終在高校的權力結構中占有重要位置，并在大學內(nèi)部的利益博弈中呈現(xiàn)出此消彼長的發(fā)展態(tài)勢。

1.學生權力的鼎盛時期——中世紀

歐洲中世紀是高等教育發(fā)展史上學生權力的鼎盛時期。學生權力在中世紀大學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這段時期有兩種不同類型的大學，即稍早出現(xiàn)的“學生型大學”和稍后出現(xiàn)的 “教師型大學”。作為一種典型的“學生型大學”，博洛尼亞大學的學生大部分來自外地，為了提供相互幫助和自我保護，以免遭到當?shù)厥忻窈褪姓斁值钠圬?，學生們成立了自己的組織——同鄉(xiāng)會，并逐步發(fā)展為規(guī)模可觀、影響力日盛、可直接與教會和世俗權力抗衡的學生行會組織。學生行會組織具有相當大的權力，大學的重要事務皆由行會掌管。行會負責出面雇傭教師，并向教師支付約定的薪水，事實上同教師形成了教育服務的買賣關系。同時，行會組織對教師掌握“生殺予奪”大權，教師沒有得到學生行會的允許不得休假，即使外出旅行也必須提供相應的擔保。行會組織可以對玩忽職守（例如不按時上下課，或未嚴格遵守事先確定的課程進度上課等等）或教學效果不佳的教師進行罰款甚至解除其教職［4］（P51）。作為一種典型的“教師型大學”，巴黎大學是作為自治團體的若干學部與同鄉(xiāng)會的聯(lián)合體，更確切的說是教師的行會組織，特別是大學里面規(guī)模和影響最大的基礎學部（類似于今天的大學預備班）的教師行會組織。這一組織具體掌管大學的具體事務，學生處于從屬地位。但是，巴黎大學基礎學部的很多教師同時又是其他學部的學生（根據(jù)1215年的“大學章程”，基礎學部教師的年齡必須在25歲以上，這與博洛尼亞大學學生的年齡相當）。由基礎學部教師選出的行會會長有權對那些在其他學部任教的教師進行管理和控制，就這一點來看，與博羅尼亞大學并無本質(zhì)區(qū)別——依然是“學生”（只不過這些學生的身份比較特殊）在管理大學［4］（P57-58）。

2.學生權力的調(diào)整時期——16世紀到20世紀中期

中世紀之后一直到20世紀中期，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以及永久性大學的建立、教師薪俸制度的改革和大學董事會制度的設立等因素的影響，大多數(shù)高校開始建立了教師行會組織管理大學的正統(tǒng)模式，高校的管理權力逐步被政府、教會、教授和校外人士所控制，學生控制模式逐漸式微，學生權利呈現(xiàn)單一化傾向，學生權力被嚴重削弱。這一時期學生權力雖然被削弱，但其在高校的權力結構中始終存在，重視學生參與高校內(nèi)部管理的理念得以繼續(xù)保留。首先，博洛尼亞等“學生型大學”的管理模式對后來的大學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其影響波及到西班牙以及隨后的拉丁美洲。在這些地方，學生們至今仍經(jīng)常參與高校的最高管理委員會［5］。其次，洪堡大學首創(chuàng)的學術自由原則也在一定程度上捍衛(wèi)了學生權力。這是因為，學術自由原則不僅包括教師教學和科研的自由，也理所當然地包括學生學習和科研的自由，無疑，這一理念體現(xiàn)了對學生權力的重視。再次，隨著工業(yè)革命的興起，世界范圍的民主意識包括學生權力進入蘇醒期，學生對受教育權的訴求，以及一系列因素的影響導致了高校權力關系的重新調(diào)整，大學生在高校的主體地位得以提升，并逐步在大學管理中有了部分參與管理或決策權力［4］（P72）。

3.學生權力的高漲時期——20世紀60年代以后

1968年法國爆發(fā)的“五月風暴”標志著世界范圍內(nèi)的高等教育歷史上的“學生時代”的開始，世界各地接連爆發(fā)的“學生風暴”進一步彰顯了學生權力的地位和作用，在各國高等教育領域呈現(xiàn)出了學生權力多樣化的表達途徑和方式。面對此起彼伏的學生運動，法國政府大刀闊斧地改革高等教育，并廣泛吸收包括學生在內(nèi)的各類人員參與學校管理：從參與管理的范圍來看，小到學術事務的管理，大到校長的遴選和確定，學生均有權參與其中；從參與的組織形式來看，無論是基層的管理組織還是校務委員會，學生均有權參與其中并有效行使權力［6］（P39）。學生運動的影響也迫使美國改革高等教育，并催生“美國大學教授協(xié)會”與“全美學生聯(lián)盟”聯(lián)合發(fā)表《關于學生權力與自由的共同聲明》，確認學生享有學習自由的權力。同時，以改革核心課程為代表的課程設置改革保證了學生一定程度上自由選擇課程的靈活性；高校行政管理者、教師、學生“三者同權”的管理理念成為管理“組群大學”的重要思想基礎，學生群體成為大學自治的第三種力量，從而打破了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壟斷大學的局面，以學生為中心的理念最終在美國高校中得以確立［6］（P56）。英國也積極改革高等教育，絕大多數(shù)大學都通過允許學生代表參加各種委員會來減輕來自學生的壓力。學生可以通過參與作為英國高校最高權力機關和最高行政管理機關的董事會來參與學校事務管理。德國也積極進行了高等教育改革，吸收學生參與學校各項事務的決策和管理。如德國各大學從校到系的各級委員會均有一定比例的學生代表參加。為安撫學生，意大利則于1969年開展了包括受教育權的維護、賦予學生課程選擇權和評估權的維護等在內(nèi)的改革。

從這一時期開始，學生作為大學內(nèi)部不可或缺的權力實體為大多數(shù)國家的法律所確認。各國紛紛根據(jù)實情制定或調(diào)整法律法規(guī)，確認學生與教師之間、學生與學校之間的關系，以制度化的形式來尊重和確保學生權力有效實現(xiàn)。

三、高校學生權力的價值追求

無論是邏輯的推論，還是歷史的演進和現(xiàn)實的發(fā)展，學生權力在高校權力結構中都是真實存在的，且理應構成高校權力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并被置于高校權力的重要一級。在當前高等教育體制改革不斷深入的背景下，尊重并彰顯學生權力不僅有利于發(fā)揮學生的主體地位，維護學生切身利益，實現(xiàn)學生權力的本體價值，而且有利于平衡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促進高校內(nèi)部民主管理，實現(xiàn)學生權力的附加價值。

1.學生權力的本體價值——實現(xiàn)學生的主體地位

當代西方哲學正在由主體性研究范式向主體間性研究范式轉(zhuǎn)變，這也引發(fā)了教育界對當前單子式主體性教育思想的深入反思，并力求推動實現(xiàn)由主體性教育思想向主體間性教育理論的轉(zhuǎn)變。在胡塞爾和海德格爾看來，“生存不是在主客二分的基礎上的主體構造和客體征服，而是主體間的共在，是自我主體與對象主體間的對話與交往”［7］。秉持“主體間性”思想實際上是強調(diào)對人的交互主體地位的確認和尊重，反對控制和壓制對方。從主體間性哲學思想來看，作為行政管理者和教師群體的主要服務對象、高等教育的主要購買者和消費者，以及高等教育的主要利益相關者，高校學生理應屬于高校權力主體，其權力也應該是高校權力結構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理應獲得認可、尊重和實現(xiàn)。

尊重并彰顯學生權力，有利于確保學生主體地位，維護學生切身利益，實現(xiàn)高校人才培養(yǎng)的基本職能，進而實現(xiàn)學生權力的本體價值。如前所述，學生在高校中理應處于主體地位。而這種主體地位是與學生權力密切相關的，在教育現(xiàn)實中，“學生主體性的發(fā)展、發(fā)揮取決于其享有多大程度的決定其主體地位的權力”［8］。“權力在主體確認和主體化過程中有重要的支持和保障作用”［5］。因此，主體地位及其思想的形成必須得到權力的確認。尊重并彰顯學生權力的自身價值就在于維護學生的切身利益，獲得與自身需要相契合的較高質(zhì)量的受教育權；確保學生獲得公開透明的教育質(zhì)量知情權和評價權。實際上，學生權力的自身價值體現(xiàn)的是高校的基本職能，即人才培養(yǎng)。因此，學生權力通過不同渠道、不同方式促使高校關注并維護學生的切身利益，公開教育教學質(zhì)量信息，支持學生參與學校運行與管理，其本質(zhì)指向在于保障高校的教育教學質(zhì)量，確保學生獲得與自身需要相契合的素質(zhì)和能力。

2.學生權力的附加價值——實現(xiàn)高校的民主管理

尊重并彰顯學生權力，有利于平衡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實現(xiàn)高校內(nèi)部治理的民主化、科學化和效率化，進而實現(xiàn)學生權力的附加價值。學生處在具有“主體間性”的高校組織之中，并非是高校的單一主體。從政治學視角看，權益人行使權力時應當考慮其他權力主體的合法權利和正當述求，唯有如此，權利主體才能在主體間性的環(huán)境中構建合理的權力結構和權力表達方式。權益人權益的獲得和保護只有通過權力、法律或社會道德力量等才能得以實現(xiàn)［9］。然而，在法制不健全或社會道德力量薄弱的環(huán)境中，權益人權益的獲得和保護只有通過發(fā)揮權力的主導作用才可能被實現(xiàn)。即使法制規(guī)范，社會道德力量也較為強大，但如果其他權利主體力量過于強勢，權益人的權益也很難得以保障。因此，以校長為代表的行政權力、以教授群體為代表的學術權力、以及以學生群體為代表的學生權力等理應構成高校的基本權力結構。在法律規(guī)范性不足、社會道德力量薄弱的社會環(huán)境中，泛濫的行政權力和強大的學術權力無疑不利于學生權力的實現(xiàn)。只有以學生為中心和最終價值取向，使學生權力成為高校內(nèi)部權力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并由行政管理者、教師群體和學生群體共同參與高校治理，才是現(xiàn)代大學制度發(fā)展的根本邏輯［10］。只有尊重并彰顯學生權力，使學生權力成為高校內(nèi)部權力結構的重要一級，才能彌補法律缺陷和社會道德力量的不足，有效協(xié)調(diào)并平衡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減少高校內(nèi)部的矛盾和沖突，增強高校內(nèi)部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進而構筑科學合理的內(nèi)部治理機制，促進并實現(xiàn)高校內(nèi)部治理的民主化、科學化和效率化。

四、高校學生權力的現(xiàn)實境遇

高校內(nèi)部的學生權力理應與行政權力、學術權力并駕齊驅(qū)，但在現(xiàn)實中，學生權力沒有真正引起行政管理者和教師群體足夠的重視，并未形成一支獨立的力量，未能形成一種理想的與行政權力、學術權力“平起平坐，三足鼎立”的態(tài)勢。學生權力遭遇的困境主要包括：

1.學生權力的思想意識薄弱。

這種思想意識的薄弱既體現(xiàn)在社會和大學內(nèi)部的其他權力主體，也包括學生自身。首先，受傳統(tǒng)教育思想的影響，“以人為本”、“以生為本”的理念并未真正深入人心，社會公眾（包括學生家長）、教育主管部門和大學內(nèi)部的行政管理者、教師群體一直以來均視學生為教育和管理的對象，“師尊生卑”的傳統(tǒng)觀念使得學生的主體地位思想難以真正得到大學內(nèi)部行政管理者和教師群體的認可和尊重。其次，傳統(tǒng)文化承襲以及教育中的重知識教育輕人格培養(yǎng)的傾向使得學生的公民意識滯后，很多大學生缺乏較強的自主觀念，自身的維權意識較為薄弱，參與學校運行和管理的權力意識也較為缺乏［9］。對權力意識的調(diào)查結果表明：56.3%的學生認為當前大學生權力意識較弱，只有9.8%的學生認為當前大學生的權力意識強；對權利關注度的調(diào)查結果顯示：35.5%的學生選擇“只有被侵害了才關注”，4.4%的學生選擇“幾乎不關注”［2］；被侵權大學生有半數(shù)自認倒霉［11］。在這些思想觀念因素的共同影響下，學生權力處于大學權力結構的邊緣，學生權力難以真正保障和實現(xiàn)。

2.學生權力的制度設計缺失

這里的制度設計缺失既包括國家層面的法律制度，也包括學校層面的管理體制。一方面，從國家層面的法律制度來說，學生權力存在著“完全制度缺失”和不完全制度缺失的困境［3］?！巴耆贫热笔А笔侵笇W生權力沒有在我國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和制度體系中予以確認。雖然在《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guī)定》確認了學生的“參與民主管理權”，但其他方面的學生權力并沒有在《教育法》或《高等教育法》等法律法規(guī)中得到較好的確認；“不完全制度缺失”體現(xiàn)為關于學生權力的法律法規(guī)雖然存在，但缺少程序性規(guī)范，可操作性不強，未能從法律制度上明晰學生權力的合理邊界、職責范圍和具體操作規(guī)范。如《高等教育法》和《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guī)定》雖然規(guī)定了學生參與管理的權力：“高等學校應當面向社會，依法自主辦學，實行民主管理”［12］；“學校應當建立和完善學生參與民主管理的組織形式，支持和保障學生依法參與學校民主管理”［13］。但沒有明確學生民主參與管理的領域范圍、具體途徑及方式等，因此很難轉(zhuǎn)化為學生實際享有的權利，更談不上有效保障和救濟學生權力。另一方面，從學校層面的管理體制來說，我國大學長期以來實行的是科層制行政管理體制。由于制度設計的不合理，這一異化的管理體制導致行政權力泛化，并排斥學生參與高校內(nèi)部事務的管理與決策，學生權力無法得到有效保障［14］。

3.學生權力的組織機構異化

這種組織機構異化主要體現(xiàn)在組織機構功能的異化。我國大學學生權力的組織機構主要是校、院、系各級學生會和團委組織以及學生代表大會，這些組織機構既是學生權力發(fā)生的場域，也是學生權力存在和運行的載體。然而，在現(xiàn)實中，這些組織機構出現(xiàn)了功能上的異化。一方面，這些組織機構出現(xiàn)了行政化和形式化的現(xiàn)象，背離了其參與學校民主管理，維護學生切身利益的本質(zhì)；以學生會為代表的組織演變?yōu)楦咝Ｐ姓C構對學生進行管理的輔助機構，以學代會為代表的組織演變?yōu)橐粋€形式化的必須要走的“過場”［15］；另一方面，這些組織機構往往成為“學生干部的會議”，且其負責人的“民主選舉”大多流入形式，不能反映學生民意，難以維護學生利益。由于高校的制度設計并未真正賦予學生自治組織自治的權力，導致其在實際運行中最終起決策作用的仍然是行政管理者（包括學生管理人員）和教師。學生組織機構成為學生管理的輔助部門，其主要成員成為行政管理者的代言人，其功能異化為學校行政管理部門的延伸職能，因而不能真正發(fā)揮其在參與學校管理與決策、維護學生權益等方面的應然作用。

4.學生權力的實踐運行受阻

這種實踐運行受阻主要體現(xiàn)為三個方面：一是學生話語權的缺失。話語表達是學生權力的直接體現(xiàn)。學生評教以及“用腳投票”等權力在現(xiàn)實中存在著運行程度低、影響力小等問題，學生在領導遴選，學校規(guī)劃，以及在培養(yǎng)計劃、課程設置等與自身利益攸關的問題方面，都沒有自己的話語權；二是學生話語權的缺失和信息的不對稱導致集體行動的沖突化。學生在個體力量微弱不能實現(xiàn)自助的境遇下，為實現(xiàn)共同利益，選擇集體行動，與學校直接對抗。如果學校選擇通過拖延、推脫或者強制手段等負面方式應付學生，則會激化更大的沖突行為。三是學生權力的救濟途徑不暢通。維護學生的合法權益是現(xiàn)代大學制度下高校依法治校的必然要求。然而，在現(xiàn)實中卻存在學生權利救濟途徑不明確，運行不順暢等問題。相關調(diào)查表明，15.8%的學生表示不能找到救濟途徑，74.9%的學生表示估計能找到救濟途徑［2］。由于制度設計的不健全，導致相當一部分學生正當權益受到侵害時選擇妥協(xié)或者沉默，或者即使選擇主動尋找救濟也因為救濟通道受阻而求援無門［2］。

五、高校學生權力的實現(xiàn)路徑

針對我國高校學生權力面臨的現(xiàn)實困境，我們應該在現(xiàn)代大學制度框架內(nèi)，從增強思想意識、完善制度設計、強化組織建設和構筑運行機制等方面入手，確保學生權力得到認可、尊重和實現(xiàn)。

1.增強學生權力的思想意識是前提

認可和尊重學生權力的思想意識，是保障學生權力得以實現(xiàn)的基本前提。社會和高校內(nèi)部的權力主體要切實轉(zhuǎn)變高等教育觀念，增強學生權力意識，樹立正確的學生權力觀，協(xié)力營造一個依法治校和尊重學生權力的思想輿論氛圍，為學生權力的實現(xiàn)提供基礎和前提。首先，大學的舉辦者要切實轉(zhuǎn)變辦學思路，堅持“有所為有所不為”和“以人為本”、“學生利益至上”的辦學理念；其次，大學的行政管理者要進一步轉(zhuǎn)變管控思維，增強尊重學生權力的意識，樹立為學生服務的觀念，確立學生自主管理的管理理念；再次，大學教師群體要樹立“以學生為本”的教育教學理念，在教育教學中認可和尊重學生的主體地位，公平對待學生，切實維護學生的合法權益；最后，學生自身要增強公民意識、維權觀念和批判思維，不斷完善獨立人格，自覺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積極參與高校內(nèi)部事務的管理和決策。

2.完善學生權力的制度設計是根本

制度是組織功能得以正常發(fā)揮和組織活力得以展現(xiàn)的靈魂，學生權力必須在制度設計層面得到完整體現(xiàn)才能得以順利實現(xiàn)。因此，為實現(xiàn)學生權力，國家和高校應從三個方面建立和完善現(xiàn)代大學制度，為學生權力提供合法性支撐。首先，國家要通過制定和完善法律法規(guī)確立和保障學生的合法權力。進一步完善《教育法》、《高等教育法》、《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guī)定》等法律法規(guī)，明確學生權力合法身份，以制度化的形式將學生權力的內(nèi)容范圍、參與方式、操作程序和保障措施等納入法制確認的范疇；其次，高校要通過制定和完善大學章程，進一步明晰學生權力的合理邊界，并建立相關保障措施，為學生權力的有效運行提供可行的實施路徑和操作程序；再次，要建立與內(nèi)外部制度相輔相成的配套制度。這些制度包括學生代表大會提案制度、學生聽證制度、學生申訴制度、學校侵權舉報制度、法律救助制度等，以保障學生權力的合理運行。

3.強化學生權力的組織建設是保障

組織機構是權力運行的載體，沒有組織機構來執(zhí)行，目標和規(guī)則就沒有權威性或強制性［3］。建立合理的權力運行平臺是學生權力發(fā)揮應有作用的基本保障。在學生權力的組織建設上，首先，高校要搭建學生參與治理的“共治”平臺，從高校整體組織設計出發(fā)，根據(jù)決策性質(zhì)，在高校各類行政和學術機構中選派學生代表或者建立相應的學生組織，確保與學生利益相關的決策均有學生參與并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其次，要矯正異化了的學生會和學代會，合理設置其權責和職能，改變管理方式和方法，增強其獨立性和自主性，將其從當前的行政依附關系中脫離出來，恢復其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服務，維護學生權益的本真職能；再次，要創(chuàng)建新的以委員會為組織形式的學生權力運行平臺。例如，建立學生自主管理委員會、學生權益維護委員會、學生申述委員會、后勤溝通委員會等平臺，廣納學生意見和建議，切實維護學生權益。最后，要建立相應機構對學生權力的行使進行引導和監(jiān)控，以促進學生自我管理和自我提高，完善學生權益服務渠道和權益救濟渠道，確保學生權力的正常行使暢通無阻。

4.構筑學生權力的運行機制是關鍵

首先，保障學生權力的實現(xiàn)必須打破高校固有的二元權力結構模式，并在現(xiàn)代大學制度框架內(nèi)，在高校內(nèi)部建立學生權力與行政權力、學術權力三者和諧共生、既相互促進又相互制約的權力結構，既要防止行政權力的不斷泛濫和學術權力的持續(xù)式微，又要防止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共同對學生權力的壓制，切實保障學生權力得到合理的彰顯；其次，應構筑大學內(nèi)部三種權力的監(jiān)督和制衡機制，強化信息的及時傳遞，打破學生、教師與行政管理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以保證三種權力及其人員始終在相對平等的地位上溝通與協(xié)調(diào)，有效防止學生話語權的缺失和學生集體行動的沖突化；再次，國家應健全相關法規(guī)，建立高校內(nèi)部管理的司法干預和審查制度，以有效防止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的濫用，保證學生的正當權益受到侵害時能及時得到必要的司法救濟；最后，要劃定學生權力的合理邊界，把握好學生各種權力的閾限，使學生權力在其他權力的監(jiān)督和制約下，堅持做到“有所為和有所不為”，保障學生權力的正確行使。

［1］ ［美］丹尼斯·郎.權力論［M］.陸震綸，鄭明哲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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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陳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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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0717（2016）04-0087-07

2016-4-20

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社會轉(zhuǎn)型期大學師生文化沖突及其應對策略研究”（12YBB103）。

張儉民（1974-），男，湖南永州人，教育學碩士，湖南科技學院教育心理學副教授，主要從事教育原理與方法、高等教育社會學研究；聶永成，海南政法學院公共教育部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