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肖霞

一提到潘金蓮，大家的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兩個字：蕩婦，這是幾百年來人們給她的名字。可成為遺臭萬年的蕩婦是需要條件的。首先，她長得要漂亮，否則無法獲得男人的喜愛，這一點兒潘金蓮是夠標準的。她自幼就生得有些姿色，而且十二三歲就會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其次，她還要有一些可以鉤住男人的本事，就是“媚”?！读凝S志異》第十一卷《恒娘》中的恒娘在幫朱氏奪回丈夫的寵愛后對她說：“子雖美，不媚也。子之姿，一媚可奪西施之寵，況下者乎？”看過《金瓶梅》的人都知道潘金蓮勘稱媚惑?？陀^上具備了這兩點，再加上主觀上的不顧禮義廉恥，就可以成為一個蕩婦了。

不過換一個角度，這兩點再加上一顆溫柔善良的心，出現(xiàn)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呢？是一個可愛的女人。如果她還能說會道，心靈手巧，這幾乎就是古代的完美女人了。（四德：女德、女工、女容、女言）潘金蓮剛嫁給西門慶時，百般奉承月娘， “喜的月娘沒處縮腳”。而她的針線被王婆稱贊為“布機也似的好針線”，可以說除了德行，潘金蓮具備了成為完美女人的所有條件。

“一片樹林里分出了兩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站在人生的路口，潘金蓮選擇了放棄廉恥之心，成了為禮教所不容的蕩婦。她還有別的選擇嗎？我們來看看她短暫的一生。

潘金蓮的父親是一個裁縫，沒什么錢，而且她九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在貧窮的壓迫下，將她賣給王招宣府學習彈唱。十五歲時王招宣死了，她母親又把她賣給了張大戶，因為生得乖巧伶俐，又會彈唱寫字，所以深得那個糟老頭子的喜愛，但是對于這種男人表達喜愛的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肉體之歡。我非常同意一位研究者的說法，他指出在與這個可以作她爺爺?shù)哪腥送榈臅r候，她的一切道德觀念都崩潰了。張夫人發(fā)現(xiàn)奸情之后，逼著丈夫把潘金蓮嫁出去，而為了方便自己打野食兒，他把她嫁給了“三寸丁谷樹皮”武大郎。這次出嫁最終注定了她的一生只能是悲劇。

武大是怎樣一個男人呢？一個丑陋的侏儒：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的能力僅限于做幾個炊餅，他看見張大戶來偷自己老婆只會閃到一邊。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能愛得起來？如果他是個有男子氣概能保護她身心的人，那么，她在受了這么多苦之后肯定會覺得找到了一個好的歸宿，肯定會感激他，她會成為一個賢妻良母，平凡而又幸福地走完人生路，可是命運卻沒有做出這樣的安排。

《理智與情感》中Brandon上校在對Elinor講述自己不幸的表妹的遭遇時說：“如果這自然甜美的性格被一個堅毅穩(wěn)重的人或是幸福的婚姻所保護，她也許就會和你所看到的其他擁有此種性格的人一樣快樂?！笨梢娨粋€女人遇見什么人，嫁給什么人對她的影響有多大。既然沒有嫁給一個好丈夫，她認為也就沒有作一個好妻子的必要。她時常彈唱的《山坡羊》可以清楚的表達她的內(nèi)心世界：想當初，姻緣錯配，奴把你當男兒漢看覷。不是奴自己夸獎，他烏鴉怎配鸞鳳對你！她每日把武大打發(fā)出門之后，就在簾子下面嗑瓜子，還故意把一對金蓮露在外面，勾引浮浪子弟。

武松的出現(xiàn)讓她那死水一般的生活蕩起了漣漪。武松生得孔武有力，長相也不錯，和他哥哥比起來不知要好多少倍。初見武松，她就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盤?！澳菋D人在樓上，看了武松這表人物，自心里尋思道：‘我嫁得這一等，也不枉了為人一世?！辈灰煿炙幕奶疲械膫惱碛^念已經(jīng)在和那老頭通奸的時候喪失了。她開始了對武松的追求，又是做飯，又是裁衣，歡天喜地。可是盡管她那一聲聲“叔叔”叫得比蜜糖還甜，性格正派的武松卻沒有任何過分舉動。一個下雪天，她下定決心要撩撥他一回。然而換來的只是厲聲責罵：“嫂嫂休要恁地不識羞恥，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發(fā)的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沒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不識廉恥，為此等勾當?！北蛔约盒膼鄣娜诉@樣搶白，她通紅了臉，黯然離去。

在她失魂落魄的時候，風流倜儻的西門慶卻被她的撐鉤勾走了魂，她們初次見面被王婆看到。俗話說，“寧毀十座橋，不拆一樁婚”，她可不信這些。在西門慶許給她十兩銀子之后，她就開始了“鵲橋”的建設。由于武大郎對張大戶拜訪他老婆采取回避的態(tài)度，潘金蓮也就會認為她可以對另一個拜訪者大開門戶。

沒過多久，他們的奸情就被鄆哥發(fā)現(xiàn)并告訴了武大，他在鄆哥的幫助下去捉奸，不料卻被西門慶踢成了重傷，臥病在床。犯了大錯的潘金蓮卻對他不聞不問，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會情人。聽到武大的威脅后，她從了王婆的唆使，在西門慶的幫助下用砒霜毒死了武大。

對于西門慶來說，潘金蓮只是一次獵艷的獵物，享用了就沒有意義了。所以在武松謀殺失敗被發(fā)配到孟州后，他也不再來紫石街寒陋的炊屋了。他干嘛去了？他正忙著娶有錢的孟玉樓。這時候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卑微和尷尬的處境，但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丈夫武大已經(jīng)被自己害死了；清河縣也沒有誰有那么大的膽子敢要西門慶的女人，即便是曾經(jīng)的女人。蔣竹山不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嗎？無奈之下，她只得厚著臉皮去找西門慶又厚著臉皮嫁給了他，成了他的第五個小妾。

在那個充滿了市儈氣息，一切圍繞著錢財?shù)耐ピ褐?，囊中羞澀的她沒有絲毫優(yōu)勢，不能討好眾“姐妹”，甚至不能討好仆人。一路走來，除了春梅，潘金蓮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幫助與安慰，她如菱蔓楊柳一般隨風飄搖。為了抓住西門慶，她使盡渾身解數(shù)，卻仍敵不過外邊的野花香和李瓶兒溫柔軟綿。她要報復。她沒有直接向李瓶兒下黑手，而是選擇了她最為寶貝的兒子官哥。她馴養(yǎng)大白貓雪獅子，教它各種技巧。知道官哥會穿紅色的肚兜就故意用紅布包著生肉讓它撕抓。結(jié)果如她所愿，她的貓嚇死了生性膽小的官哥。

官哥死后，西門慶對李瓶兒呵護倍至，很少出去胡鬧，大多數(shù)晚上都在她房里陪她。妒之入骨的潘金蓮怎么能忍受這樣的結(jié)局，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當媽的也一并除了。

李瓶兒死后不久，西門慶也因為縱情聲色，命喪黃泉。她也因為各種原因被早就討厭她的吳月娘攆了出去。而被攆出去的結(jié)局就是被武松殺死，成為了武大牌位前的祭品。

“一片樹林里分出了兩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而有的人終其一生也沒有選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