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令民
?
古人讀書沒你多
文-龔令民
明人張岱在他的《夜航船》中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昔日有一僧人與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談闊論,僧畏懾,拳足而寢。僧人聽其語有破綻,乃曰:“請問相公,澹臺滅明是一個人、兩個人?”士子曰:“是兩個人”。僧曰:“這等堯舜是一個人、兩個人?”士子曰:“自然是一個人!”僧乃笑曰:“這等說來,且待小僧伸伸腳?!?/p>
澹臺滅明乃孔門七十二賢人之一,《論語·雍也》里曾提到過此人,《雍也》(第六)曾入選高中課本,現(xiàn)今高中生大約都知道此乃一人。堯舜就更不用說了,初中生估計都不會錯。
可能是受影視劇的影響,在現(xiàn)代人心中,古人不是才華橫溢如《瑯琊榜》中的梅長蘇,就是滿腹經(jīng)綸如《羋月傳》中的黃歇,說起話來引經(jīng)據(jù)典,動起筆來倚馬萬言。實際上,這多半只是一廂情愿的想象。
在《<一卷冰雪文>后序》中,張岱還說了另一個故事。萬歷年間,蘇州人張鳳翼雜采諸家之說,撰刻了一部《文選纂注》,某學者型領(lǐng)導見后,覺得不妥,便找到張鳳翼問,既叫《文選》,為何里面還選了那么多詩?張鳳翼道,這跟我沒關(guān)系,不是我選,是昭明太子選的?領(lǐng)導嗔怒道,昭明太子安在?張鳳翼道,死了。領(lǐng)導覺得不解氣,繼續(xù)道,如此則罷,要是沒死,我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讓他再改過來。張鳳翼一聽,嘆了一口氣道,如此這般,恐就難啰!領(lǐng)導奇怪問,為毛?張鳳翼淡淡地道,他讀得書多。
《昭明文選》并非生僻冷門之書。俗語云,《文選》爛,秀才半。其在古代讀書人當中的地位大約就相當于《唐詩三百首》。而此學者型領(lǐng)導不僅未讀過《文選》,就連昭明太子也不曾聽說。要知道,過去不興混文憑,領(lǐng)導不說進士,起碼也是個舉人出身,經(jīng)過層層考選,連這點常識都沒有,讓人大跌眼鏡。
《宋史》說,乾德三年,趙匡胤滅蜀,一批后蜀宮人進入朝廷。一天,在宋都開封出現(xiàn)了一面鏡子,背面刻有“乾德四年”字樣。趙匡胤好生奇怪,問周圍的人,結(jié)果滿朝文武面面相覷,沒一個答得上來,最后一個名叫竇儀的儒生為老趙解開了迷團。竇儀說,這塊鏡子是從蜀地來的,前蜀最后一個君主叫王衍,曾用過‘乾德’這個年號。搞得趙匡胤好不尷尬,好端端取個年號,居然是亡國之君用過的,太不吉利了。于是拿起墨筆,給宰相趙普畫了個大花臉。
可見,在古代,像上述諸位一樣知識面窄、讀書量少的士人確還比比皆是。那么,為何他們在我們心中又總是一副飽讀詩書的形象呢?撇開電影電視對腦殘粉們的影響,筆者以為原因有二:
一是在對比中我們犯了一個類似于田忌賽馬的錯誤。梅長蘇和黃歇都是同時代讀書人中的佼佼者,讀書量自然要比一般人大,眼界見識要比一般人高,我們不自覺地跟他們比,兩者不在一個數(shù)量級,就像田忌拿下等馬跟齊威王的上等馬比賽一樣,其結(jié)果可想而知。
第二,古人讀書相較于今人最大的優(yōu)勢不是多而是精。眾所周知,進入科舉時代之后,考試范圍逐漸縮小,到最后幾乎只考四書五經(jīng),而且不要考生有自己的觀點,只需代圣人立言即可。以致于很多古人一輩子讀的書幾乎就沒離開過四書五經(jīng)(含其衍生品),而又因為四書五經(jīng)是他們吃飯的工具,是敲門磚,所以對這幾本書古人都十分重視,滾瓜爛熟。相關(guān)章句信手拈來,侃侃而談并非難事,這也就從另一側(cè)面給人造成了一種學識淵博的假象。而實際上他們懂的也無非四書五經(jīng)而已,如果要斗膽論起量來,恐怕還沒今天的你我多呢!
責任編輯:趙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