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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龍,張曉芒
(南開大學哲學院,天津30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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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歷史化的角度推動邏輯學科的發(fā)展
——以圖爾敏的論證思想為例
李先龍,張曉芒
(南開大學哲學院,天津300071)
[摘要]把邏輯學的研究成果應用到實際生活的論證中,一直是邏輯學研究的一個關注點;而形式化的邏輯系統(tǒng)不能恰如其分地解釋非形式化的論證原型,也一直是邏輯學家們希望解決的問題。如果以這個問題為出發(fā)點,分析產(chǎn)生此問題的原因,就可以指出從不同角度評價論證會得到不同的結果。同時,借助圖爾敏有關論證的思想,也可以說明解決此問題的方向,繼而得到一種啟示,邏輯學發(fā)展的新動力在于研究的歷史化。其一,邏輯史的研究可以和邏輯哲學的研究相輔相承;其二,為邏輯史研究探尋一種“以問題為中心”的新的研究方法,繼而為邏輯學科尋找新的發(fā)展線索;其三,有助于不同文化間的交流,有助于呼應目前對批判性思維教育的現(xiàn)實要求。
[關鍵詞]論證評價;圖爾敏;邏輯史
邏輯史,作為一門學科史的研究,是伴隨著邏輯學的發(fā)展而產(chǎn)生的。但是,從近年的邏輯史研究來看,邏輯史的研究中多少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其中之一便是邏輯史的研究范圍問題。不過,這個問題在西方邏輯史研究中表現(xiàn)得并不明顯。因為,即使沒有人能夠給“邏輯”做出一個明確的定義,也并不影響西方學者按其約定俗成的學科傳統(tǒng)來劃定邏輯學的研究范圍。按此,西方邏輯史所研究的就是該劃定范圍內的邏輯學學科發(fā)展史。然而,近代中國以來,隨著中西文化的接觸與碰撞,邏輯史研究范圍的問題遇到了挑戰(zhàn)。這種中西文化碰撞下出現(xiàn)的挑戰(zhàn),就如同近代科學對傳統(tǒng)學術的挑戰(zhàn)一樣,產(chǎn)生了新的問題。這種問題在近二十年來的中國邏輯史研究中尤其明顯。
亦即,我們需要重新思考“邏輯”和“邏輯史”之間的關系。西方邏輯起源于亞里士多德和斯多葛學派的研究。自亞里士多德和斯多葛學派以后,學者們對于邏輯的理解、研究和發(fā)展構成了西方邏輯史的內容,學者對前人的邏輯研究脈絡做出的研究就構成了邏輯史的研究。然而,對于中國學者而言,“邏輯學”實屬舶來品,中國學者在邏輯學領域內的研究源于近代梁啟超等人的工作,更早期的學者關于論證的思想和探究并未被納入邏輯學的研究領域[1]6。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古代的相應思想是經(jīng)過了近代學者的挖掘和理解后,才成為了我們現(xiàn)在所談論的中國邏輯史的研究對象,“中國邏輯史”源自于中國邏輯史的研究。這一點是和西方邏輯史研究的不同之處。中國邏輯史研究需要在中國傳統(tǒng)邏輯思想和中西邏輯思想比較這兩種研究中不斷轉換。我們可以這樣認為,中國邏輯史學說的建立,就是在推理(論證)①論證是用已經(jīng)為真的判斷確定某一判斷的真或假的推理過程。論證的核心是論證所包含的推理,評價一個論證的好壞就是評論這個論證中使用的推理的好壞。從這個意義上講,不必嚴格區(qū)分推理和論證。本文以下如未作特殊說明,并不區(qū)分使用“推理”和“論證”。所用“論證”均指“論證”中包含的具體“推理”。問題上進行了一次中西文化的比較。因此,這種邏輯史的研究范圍,就不可避免地滲透著不同階段的不同研究者對于邏輯的研究和理解。
從邏輯史的研究來看,邏輯的起源并不是純粹的理論活動,而是一門和實踐相關的學問(亞里士多德在創(chuàng)建邏輯學時并未把邏輯學歸類為實踐學科,事實上亞里士多德從未把邏輯學放在任何一個學科分類之中)。從形式上看,亞氏邏輯學受到了古希臘幾何學的影響;從處理問題的類型上看,亞氏邏輯學又和古希臘的論辯之風相關。故而,亞里士多德需要創(chuàng)造出一種可以在論辯中按照一定方式來保證正確使用推理的方法,邏輯學產(chǎn)生的原因之一很可能就是亞里士多德想把幾何學的證明方式導引入論辯之中,從而澄清論辯以避免其陷入詭辯。
但是在幾何學范圍內所探討的推理和在論辯之中所討論的推理是有區(qū)別的。亞里士多德注意到了這點區(qū)別,他把論證分成了兩類:“證明的推理”和“辯證的推理”?!爱斖评碛梢猿霭l(fā)的前提是真實的和原初的時,或當我們對于它們的最初知識是來自于某些原初的和真實的前提時,這種推理就是證明的。從普遍接受的意見出發(fā)進行的推理就是辯證的推理”[2]353。因此,從對推理的前提的要求中,我們可以看到,“證明的推理”和“辯證的推理”對推理得出的結論的要求也應該是不同的:“證明的推理”要求得到真實的結論;“辯證的推理”則強調結論的可接受性。
不過,在亞里士多德看來,無論是“證明的推理”還是“辯證的推理”,區(qū)別僅在于對前提和結論的要求上,對于推理方法而言則是無差別的,即通過三段論的方式進行推理。從證明的前提出發(fā),通過三段論可以得到真實的結論;從辯證的前提出發(fā),通過無差別的三段論就可以得到普遍可接受的結論。應該說,在亞氏邏輯學中,對兩種推理的評價是一致的,一個好的三段論,既能保證“證明的推理”是有效的,又能保證“辯證的推理”是可接受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僅通過三段論的方式就可以說服他人認可自己的推理。關于這一點,亞里士多德做出了說明:“它在單純的意義上可以說是最有效力的說服論證?!保?]336從廣泛的意義上講,影響推理的說服效力的因素還包括演說者的品格和聽者所處的心境[2]338。
因此,在推理的實際應用當中,由于修辭因素的影響,使得有效的推理和可接受的推理并非完全一致。根據(jù)亞里士多德在《分析篇》、《論題篇》和《修辭術》中對推理的討論,參考蘇珊·哈克(Susan Haack)的方法,可以把論證的評價分為三類:邏輯的、實質的、修辭的[3]21。
從邏輯的角度評價一個論證是好的,即是說,前提和結論之間存在著恰當?shù)穆?lián)系,這個“恰當?shù)穆?lián)系”就是亞里士多德所講的“證明的關系”。按照實質性評價一個論證是好的,則是要考慮這個論證的前提和結論是否都是真實的,以致這個論證可以被普遍接受。從修辭上說一個論證是好的,其實就是說這個論證具備足夠的說服力以說服其他人。雖然一個論證的說服力和該論證的有效性、前提與結論的真實性都存在一定的關系,“但事實上,人們常常被那些非有效論證、或者被那些具有假前提的論證所說服”[3]21。因此,我們仍然有必要把修辭作為一個獨立的論證評價標準。
按照邏輯的評價,我們可以把論證分為“有效的”和“無效的”;按照實質的評價,我們可以把論證分為“可接受的”和“不可接受的”;按照修辭的評價,我們可以把論證分為“能說服人的”和“不能說服人的”。由是,我們可能會對一個論證產(chǎn)生如表1的八種評價[4]。
第(1)種和第(8)種評價,是評價論證的理想狀態(tài),即一個邏輯上有效的論證是可以為人所接受并且能夠說服人的;一個邏輯上無效的論證在不為人接受的同時也不能說服任何人。第(2)種和第(6)種評價,在常識上是不會出現(xiàn)的,因為一個人已經(jīng)接受了某個論證但仍然沒有被這個論證所說服的情況是無法想象的。第(3)種和第(7)種評價,說明一個人可以被自己并不接受的論證說服。第(4)種和(5)種評價,表示了邏輯上有效的論證并不為人所接受同時也不能說服人,而邏輯上無效的論證卻是為人所接受并且能說服人的。
(表1)
第(3)種和第(7)種論證評價的出現(xiàn)正好導致了一些邏輯謬誤的產(chǎn)生,這些謬誤的產(chǎn)生是由于評價論證的人受到了論證者的非論證因素的影響,例如以解釋代替論證等。第(4)種和第(5)種論證評價的出現(xiàn)恰恰表明了邏輯系統(tǒng)內的論證和實際生活中的論證是有偏差的,這種偏差是由于在邏輯系統(tǒng)內強調的有效的形式論證與處于系統(tǒng)外部的非形式原型之間存在差別。
進一步深入探究為什么會存在(3)、(4)、(5)、(7)這四種情況。其中一部分原因可以從邏輯學學科進行研究的層面進行解釋。邏輯學學科所研究的論證可以分為三個層面:語用層面、語義層面、語法層面。語用層面研究的論證通常是使用日常語言進行的未經(jīng)形式化的實際論證,語義層面和語法層面研究的都是在由非形式原型翻譯成的形式論證基礎上進行的。語義層面的研究可以保證人們所做的論證是有效的,而語法層面的研究可以保證人們能夠從論證的前提中得出一個結論。從這三個層面出發(fā),論證的評價將呈現(xiàn)出如下圖所示的關系:
(圖1)
語義層面保證的是實質的評價,語義與語法的溝通保證的是邏輯的評價,語義和語用的溝通保證的是修辭的評價。我們似可以如是說:對現(xiàn)實生活中的非形式論證進行語用層面的研究是研究論證的原初力量,在語義層面上對實質的形式論證的研究是為了保證由實際論證中提煉出的形式論證盡可能貼近其原型,而語法層面的研究則保證了人們可以得到結論并且表明了得到什么結論。一個可靠并且完備的邏輯系統(tǒng)可以保證語義和語法上的一致,但目前把語用和語義建立起相應的一致的關系還是很困難的。如德福林(Keith Devlin)認為,條件句蘊涵悖論是由于斯多葛學者以及現(xiàn)代邏輯學家對蘊涵關系的形式化處理不當造成的,“對于實際世界的現(xiàn)象,要想得到一個明確的數(shù)學定義,我們經(jīng)常得付出類似的代價。為某些觀念寫下明確的定義,某些特征可能照顧不到,因而使原來的觀念多少有點走樣”[5]67。這個困難源于我們對待語用和語義、語法出發(fā)點的不一樣。
圖爾敏(Toulmin)在對論證應用的研究中,曾指出兩個不同的出發(fā)點:一種是把邏輯看作是一門心理學,關注的是人的思維規(guī)律,意在把人的推理過程一般化和形式化;另一種是把邏輯作為社會學科來發(fā)展,邏輯是人在社會進化的實踐中發(fā)展起來的,邏輯不再是單獨個體與生俱來的,而是會受到教育的影響[6]3。
毋庸置疑,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使用論證時,往往是針對某個特定事件,出于某種目的進行的?;蚴亲匀惶剿?,或是政治訴求,人們做論證的方式、產(chǎn)生的影響、目的的達成,所有的這些因素,人們原本是應該平等看待的。而在平等看待的情況下,論證成敗往往并不能單純地取決于該論證本身的特性,而是要看這個論證能否取代與之競爭的論證,或者能在多大程度上取代與之競爭的論證。然而圖爾敏稱,有一種不平衡在17世紀中期發(fā)展起來,論證的方法上升到“哲學的”或者“理性的”層面來思考,而其他的方面并未被看作是“哲學的”或“理性的”[7]15。因此,圖爾敏所強調的“回到論證”,則是試圖通過對論證的重新構建以恢復到原來的平衡之中。
思考邏輯學家對論證的處理方式,他們會選擇舍棄實際論證中的一些實質內容,從而可以在形式化的系統(tǒng)中考查論證的有效性。這種舍棄是對形式系統(tǒng)適用性的增強,從而使得一個邏輯系統(tǒng)不僅僅能夠適用于某一個具體的論證,還能夠適用于某一類論證,通過研究一個形式系統(tǒng)便可以研究一類論證。但毋庸諱言的是,這種舍棄也削弱了邏輯系統(tǒng)的適用性,因為每個具體的論證都是在某種特定的情境中提出的,舍棄了實質內容的形式系統(tǒng)在適用具體論證時缺失了對特定情境的解釋,這也導致在邏輯系統(tǒng)中進行的論證缺少了說服力。
正因為如此,圖爾敏批評了這種強調邏輯系統(tǒng)有效性卻使論證缺少了說服力的做法。他所強調的論證的評價,既要考慮論證的形式,又依賴于論證的實質內容。因此,圖爾敏實際上是在經(jīng)驗化的基礎上對論證的有效性做出了擴展,試圖覆蓋論證評價的邏輯的、實質的、修辭的三個方面?!白詮膱D爾敏擴展了有效性概念之后,越來越多的學者認識到,邏輯學家的任務不僅要提出不涉及論證領域而普遍適用的形式有效的形式系統(tǒng),而且要發(fā)展涉及特定論證領域具有寬泛意義上的有效性的論證系統(tǒng)”[8]。這種思想傾向也如圖爾敏自己所說:“邏輯不但會更加經(jīng)驗化,而且勢必也會越來越歷史化?!保?]237圖爾敏的觀點在一定程度上把邏輯帶向了歷史的研究領域。從這個意義上講,在圖爾敏對論證的思考中,我們看到邏輯哲學的研究和邏輯史的研究之間有了交集。
首先,邏輯史的研究與邏輯哲學的研究可以起到相輔相承的作用。圖爾敏在研究邏輯學所關注的問題時,發(fā)現(xiàn)“縱觀邏輯學的發(fā)展史,邏輯學是背向于在不同領域所使用和批評論證的方式的,使得邏輯徹底成為了完全由其自身而發(fā)展的理論研究,遠離實踐所關心的內容,而成為純數(shù)學的一個分支??墒羌词乖谶壿嬍返恼麄€階段,總是有一些關心邏輯的應用問題,然而對于理解這些邏輯應用的重要問題幾乎無人問津”[6]2~3。針對于此,我們認為,邏輯史的研究能促進邏輯哲學中的一些問題的研究,圖爾敏也正是在邏輯的歷史發(fā)展中發(fā)現(xiàn)了理解論證的思想根源,進而發(fā)現(xiàn)了在理解論證中出現(xiàn)的問題的發(fā)展與演化。這也就是說邏輯史的研究有助于邏輯哲學的研究“從靜態(tài)的現(xiàn)象描述到動態(tài)的歷史”[9]28的轉變。與此同時,邏輯哲學的研究,如形式的邏輯系統(tǒng)與非形式的論證原型之間是否恰當?shù)膯栴},也有助于理解邏輯在歷史中的發(fā)展與變革,有助于邏輯史的研究從歷史現(xiàn)象的研究進一步轉向探究歷史變革背后的原因。
其次,對于邏輯史的研究而言,并不能停留在單純的研究邏輯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之上,還要進一步在研究邏輯史的過程中,找出邏輯學發(fā)展的線索,以及在其發(fā)展中、歷史的結點上產(chǎn)生的問題。進而在此基礎上分析這些問題產(chǎn)生的原因,對問題的研究進展,引發(fā)的人們觀念的轉變。當然,我們并不認為可以通過研究邏輯史得出解決邏輯問題的方法,但是邏輯史的研究仍然可以為當今的邏輯學研究提供啟示。原因在于,不同時代的研究傾向是不同的,近代數(shù)學的發(fā)展影響了邏輯學的研究方法,從而大大地促進了邏輯學的研究。但是,我們仍然不敢說邏輯學的數(shù)學化是一種一勞永逸的方法;相反,在數(shù)理邏輯的推動下,很多邏輯哲學問題被系統(tǒng)性地提了出來。例如,推理的有效性問題,邏輯與非邏輯的劃界問題,等等。可以說,數(shù)理邏輯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使邏輯學拋開了日常推理的影響和生活經(jīng)驗的限制。不過,在分析和解決隨之而來的問題的時候,圖爾敏的關注點和其他邏輯學家有所不同,他關注到了邏輯的歷史化過程,“圖爾敏論證模式刻畫了實際論證的豐富性和多樣性,是一個符合人類決策的‘理性過程’特征的認識的模式,更適用于論證的描述、分析和評價”[8]。因此,圖爾敏對論證的研究是對論證本身的回歸,也可以看作是以歷史化的觀點來看待邏輯。從這個角度講,邏輯史的研究對解決在邏輯學發(fā)展過程中產(chǎn)生的哲學問題提供了新的視角。
最后,邏輯哲學的研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改良邏輯史研究的方式。溫公頤先生曾指出,邏輯史的研究,應該“以問題為主……我想這樣才能有助于我們當前學問的探討和學術的發(fā)展”[10]5~10。任曉明、桂起權二教授也提出了“邏輯哲學的中心任務就是去研究各種邏輯系統(tǒng)是如何產(chǎn)生和發(fā)展起來的”[9]12的觀點。故而我們認為,邏輯史的研究和邏輯哲學的研究有志趣相投的部分,邏輯哲學的研究有助于圍繞問題來展開邏輯史的研究,圍繞問題展開的邏輯史研究與圖爾敏的邏輯學研究類似,又從歷史化的角度重新看待邏輯,從而為邏輯學提供新的研究視角,推動邏輯學科的發(fā)展。
邏輯史的研究,作為一門學科史的研究,回歸到了學科史的研究方式中。學科史的研究方式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以人物為中心而展開的研究;另一種是以問題為中心而展開的研究。
以人物為中心而展開的學科史研究適合梳理各種思想的歷史順序,從而揭示該學科思想的產(chǎn)生與演化進程。由于很多學者所涉及的領域并非是單一的,因此,可以較容易地在人物研究中找出學科之間的交叉點,從而發(fā)現(xiàn)各學科相互影響而發(fā)展的歷史。從邏輯史的研究來看,這一點尤為重要。因為,當我們把邏輯學作為一門工具學科的時候,我們就必須考慮邏輯作為一門工具所要應用的情境的影響,以更廣闊的視野來看待邏輯學與其他學科之間的關系,能夠更好地評價邏輯學在其發(fā)展中體現(xiàn)出的工具性。例如,從邏輯史的角度看,在圖爾敏的思想中,當把邏輯學應用在倫理研究領域內的時候,圖爾敏把以幾何學為模型描述論證的方式更改為采用法律模型的方法來描述論證。所以,在我們以人物為中心而展開邏輯史研究時,更需要注意到邏輯學受到的其他學科的影響,以及學科交叉對邏輯學發(fā)展起到的作用。
以問題為中心而展開研究通常是把研究的焦點放在關于學科的思想、觀點和方法的系統(tǒng)性研究上。這種研究能夠較全面地展現(xiàn)一個問題的研究歷史與現(xiàn)狀,有助于深入了解某一問題的研究進程。因此,從解決問題的角度看,以問題為中心的邏輯史研究更有助于推動學術發(fā)展。
當然,以問題為中心展開的研究也不能離開以人物為中心展開的研究,以人物為中心展開的研究可以說是以問題為中心展開的研究的先導。因為以問題為中心展開的研究要求研究者必須首先對問題進行研究,分析問題的提出背景、提出原因,以及期望能夠達到的解決效果,這就需要先對問題提出者的思想與生活的時代歷史文化背景進行研究。不過,此時研究的重心已不在人物上,而是在問題的解決上。因此,當我們把相似的問題置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中時,該問題可能導向不同的方向發(fā)展。
以圖爾敏的研究為例,圖爾敏區(qū)分了邏輯學發(fā)展的不同背景,即幾何學背景和法律背景,指出了邏輯學的幾何模型與法律模型之間的區(qū)別,從而提出了自己的論證模型。實際上,圖爾敏的論證模型仍然是在繼續(xù)探討邏輯系統(tǒng)并不完全適用現(xiàn)實的論證原型的問題。但是圖爾敏期望達到的解決效果并不是對形式系統(tǒng)的修正,而是對“有效性”的修正。圖爾敏的論證模型是圖爾敏對“有效性”這個概念的理解的具體體現(xiàn)。進一步,圖爾敏指出了邏輯勢必更加經(jīng)驗化和歷史化的趨勢,這也是把問題與對問題的期望聯(lián)系起來的結果。
然而,對問題的期望往往與社會文化環(huán)境相關。亦即,從歷史的角度看待邏輯,論證的成敗與文化傳統(tǒng)相關。古希臘與中國先秦時代的社會文化是不同的,即使亞里士多德與先秦先賢遇到相似的邏輯問題,在解決問題上也存在著不同的期望。先秦先賢更傾向于把邏輯研究的結果應用到現(xiàn)實生活中,所以形成了更利于說明問題的推類的邏輯方法。這也是邏輯經(jīng)驗化與歷史化的具體體現(xiàn)。其實,亞里士多德用幾何模型來建構論證與圖爾敏用法律模型來建構論證的背后也是分別受古希臘文化和現(xiàn)代社會文化的影響。從亞里士多德的三段論,到培根的歸納推理,再到現(xiàn)代的非形式邏輯,人們對邏輯的認識是隨著社會文化的發(fā)展而變化的,這也是邏輯經(jīng)驗化與歷史化的體現(xiàn)。所以,以問題為中心展開的研究與以邏輯和文化的關系進行的研究之間存在天然的聯(lián)系。脫離了問題來研究邏輯與文化,就失去了邏輯與文化之間的聯(lián)結點,很難說明邏輯與文化是以何種方式相互影響的;脫離了文化來研究邏輯,就不能很好地說明邏輯問題提出的原因和人們期望達到的解決效果,從而也很難達到邏輯系統(tǒng)與現(xiàn)實論證原型的一致。
基于上,我們認為,形式化的邏輯系統(tǒng)并不能很好地適用于非形式的現(xiàn)實論證原型。為此,我們通過對論證評價方式的分析,指出邏輯從形式化的研究轉向非形式的原因,并以圖爾敏的研究為例,通過他對邏輯的歷史發(fā)展的研究說明了他關于論證的法律模型的思想來源與合理性,同時也印證了邏輯勢必會更加歷史化的趨勢。因此,本文仍然是基于邏輯哲學中相關問題的研究。
不過,在對圖爾敏有關論證的思想研究中我們發(fā)現(xiàn),如果以問題為中心展開邏輯史的研究,那么這種邏輯史的研究就和邏輯哲學的研究存在交集,并且以問題為中心展開的邏輯史的研究和邏輯哲學的研究可以起到相輔相承的作用。從而,我們可以看到以問題為中心而展開的邏輯史的研究同樣存在很大的價值。回顧邏輯史的研究,大多是以人物為中心而展開的,諸如肖爾茲所著《簡明邏輯史》、涅爾夫婦所著《邏輯學的發(fā)展》、杜米特留的四卷本《邏輯史》以及近年來陸續(xù)出版的《邏輯史手冊》,主要都是以人物(學派)為中心而展開的邏輯史研究。因此,我們認為,應該嘗試著從邏輯學在發(fā)展中出現(xiàn)的問題著手,以這些問題為中心展開邏輯史的研究。
盡管如此,我們也并未以該問題展開邏輯史的研究。我們的研究是以研究圖爾敏的研究為中心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仍然是以人物為中心而展開的研究。然而,通過前文論述所得到的觀點,“從以人物為中心的研究轉向以問題為中心的研究”,仍然是我們在以人物(圖爾敏)為中心展開的研究中獲得的。因此,我們又從邏輯史的研究中看到,除了前文提及的邏輯史研究一是可以梳理邏輯思想的歷史發(fā)展脈絡、二是可以與邏輯哲學研究相互促進之外,第三點重要性在于,在以問題為中心的研究中體現(xiàn)了以人物為中心進行研究的必要性,在以人物為中心的研究中看到了以問題為中心進行研究的重要性。似可以這么說,我們是想從邏輯史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進而調整(修正)邏輯史研究的方向。這可以看作是邏輯史的研究對自身也起到了反饋作用,這種反饋作用是可以以邏輯史研究促使改良邏輯史研究自身的。
如果說我們的研究可能具有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其一是,現(xiàn)代社會伴隨著不同文化的交流與融合,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接受和拒絕論證時也會受到各自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在新的時期,邏輯史的研究有助于人們更新對邏輯的認識。文化的交流與融合需要為不同文化的人提供共同的“有理說得清”的平臺。那么,以歷史化的眼界來看待邏輯,將有助于不同文化間的交流;不同文化的交流融合也會促進人們對邏輯產(chǎn)生新的認識。邏輯史的研究則為多文化下的邏輯發(fā)展提供了進入點;反過來也深化了對邏輯(史)的研究的認識。其二是,當前中國對于批判性思維教育的呼喚日益高漲。但批判性思維的學科屬性及其功用是什么?它與邏輯學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是什么?對它的發(fā)生、發(fā)展的研究仍然要回到圖爾敏,甚至回到亞里士多德,回到中國先秦時代,亦即回到歷史的研究中。因此,即使從如何認識批判性思維,如何展開對它的研究,推動實際的課程教育,邏輯學的歷史化仍然有著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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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熊顯長]
[中圖分類號]B8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4799(2016)03-0034-06
[收稿日期]2016-01-1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14BZX077
[作者簡介]李先龍(1988-),男,黑龍江哈爾濱人,南開大學哲學院2013級博士研究生;張曉芒(1955-),男,山西太原人,南開大學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邏輯學與邏輯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