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劉湘
渚寒煙淡,林木滴翠,老遠(yuǎn)便看到禪意幽遠(yuǎn)的普陀山,臥佛一般沉思。幾處古剎坐落在樹木掩映間,令人不禁神思是否會有個小和尚,順著蜿蜒的溪流汲水而回。
一切都如王維的畫中詩,詩中畫般曼妙。
面對這樣的景色,平素的莽撞早已不復(fù)存在。我慢慢拾級而上,身邊有虔誠的信徒三步一叩,神色恭敬,不知是為了功名富貴,還是只為心中那份光明神圣。我莞爾一笑,雖然從小就知道這世界并無什么神魔鬼佛,但心中有一份信仰,也未嘗不可。
且行且歇,我終于來到了慧安寺。一進(jìn)寺門,六百年的香樟映入眼簾,三人合抱的大樹枝葉繁茂,亭亭如蓋,蔭蔽了這一方天地。這樣無私的樹,若是有樹靈,想必也修煉成佛了吧。
我笑著轉(zhuǎn)身,突然看見一個婦人,約莫四十歲的光景,卻已被歲月點(diǎn)染了半頭霜雪。她穿著簡樸,身后用布袋綁著一個安睡的嬰兒,三步一叩地進(jìn)了門。她的褲子早已因無窮的跪拜而磨破了,隱隱似滲著血跡。站起時,雙腿顫抖著,打著彎,勉強(qiáng)挪了幾步,最終長跪不起。她嘴中喃喃著什么,仰起臉要看寺中的觀音。她的目光如同暴雨前的天空,被陰霾籠著,一片混沌,只有這仰頭的時候,只有她急切地想尋覓慈悲的時候,目光才在眼底慢慢堆積,似堆起了無限希望。
我眼底一酸,連忙把臉轉(zhuǎn)向她看著的觀音,此前對神佛的不信被我拋諸腦后。此刻,我只僥幸著,希望那觀音能對上她的目光,給她一絲希望。
待我看清這觀音的臉時卻愣了,她竟是閉目的!踏著七彩祥云的她,圣潔而不可侵犯,臉上沐浴著慈悲的榮光,卻不愿將目光對上一個在人間受苦受難的女子!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翻閱起了之前拍的照片,一幅幅神態(tài)各異的觀音與佛,他們或站或臥,或拈花微笑或一臉正氣??伤麄兓蜷]著眼,或低著眉,或直直地眺望遠(yuǎn)方。他們的目光,竟沒有一個能夠讓匍匐在他們腳下的信徒對上,能夠得到一絲許諾。
我不解,渾渾噩噩出了門,卻險些撞著了蹲在門旁邊的一個小孩子。怎么回事?進(jìn)廟的時候看見他蹲著,那么久了,怎么還蹲著?
身旁為小孩打著傘的母親笑著:“別吵哦,說不定他現(xiàn)在變成蘑菇了!”蘑菇?我突然想起了蔡春豬筆下的喜兒,會把自己當(dāng)成石頭,一蹲半天,難道是自閉癥兒童?我愕然。
“怎么不帶他進(jìn)去拜拜?”我指指身后。
她搖搖頭,目光清澈而溫潤,“不了,觀音若真庇佑他,這兒也成?!?/p>
我聞言仔細(xì)看她兩眼,她的目光并不如日光耀眼,也不似月光般悲傷,倒像是清澈的溪流,流過悲傷,流過困厄,卻依舊充滿活力地往前流淌。
我恍然,佛不許諾希望,卻許諾信仰。她不愿對上你的目光,是不愿給你奢望,渡涉苦難時,唯有你自己的目光,是你的希望。
(指導(dǎo)教師 肖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