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緋
沈兼士與故宮
肖伊緋
獨立學者,自由撰稿人,致力于近現(xiàn)代思想史、古典美學等專題研究,已出版《聽園》等專著二十部
沈兼士
一九三五年九月十日至二十三日,北平《世界日報》以十一次連載的巨大篇幅,推出沈兼士專訪報道。報道首日的標題摘要中即有「故宮整理文獻工作大功已告成」字樣,可見在參與整理故宮所藏浩若煙海的文獻中,沈是核心人物之一。因資料難得,酌加整理,將關涉故宮的部分轉錄如下:
他研究文字學是用新的方法 故宮整理文獻工作大功已告成
(一)
……民國十三年,清室善后委員會接收故宮,沈氏擔任整理文獻方面的工作,最近已將數(shù)百年凌亂的文案,用科學的方法整理出來,而為學術界研究的新資料,這些偉大繁重的工作,都是沈氏領導的。所以我決定去訪問他,請他發(fā)表些工作的經(jīng)過同意見。……閽者引我到客廳等待,我想他一定從門外進來,那知當我凝視著墻壁懸掛的字畫時,沈氏便從里間出來了。一個高的身量,同強壯的體格,卻使我出乎意料之外。當我沒有會見他以前,我理想中的沈氏,應該有迂腐的氣派,或者還許有些傲慢的神氣,那知他的謙和同振作的精神,反倒使我驚訝。我們寒喧了幾句后,我便將來意說明,并且因為他有事情,只能先談半小時,約定了一個時間再繼續(xù)談話。
整理故宮檔案工作極為繁重 沈對整理方法舉出錯誤多點……
(四)
《故宮博物院文獻館昨日開放招待各界參觀》,刊于北平《世界日報》
《沈兼士專訪》之四
《沈兼士專訪》之一
民國十三年清室善后委員會接收清宮,沈氏便想將檔案整理工作,擴充到故宮,因為故宮里的檔案,多半是內(nèi)務府的,對于清代入關以來滿朝的制度,帝制的組織,宮中的度支,包藏甚多。還有一部分內(nèi)閣大庫的,自然都是把清代的內(nèi)政詳細記載。所以那些檔案,是研究近代史最好的材料,于是沈氏便與陳援庵(垣)先生擔任了故宮博物院文獻整理的責任,領導這些繁重的工作。當時他們從前在北大初整理檔案的時候,大部分精力和工夫,都耗費在初步的形式整理上面,因為要將數(shù)十萬件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一依據(jù)名目,排比時代,這是多么令人望而生畏的一樁工作,加之整理時的塵垢太多,瞇目塞鼻,工作人如胡鳴盛病眼、魏建功傷肺,當時辛勞的情形,也就可以想像。但是那時他們的經(jīng)驗太少,所以方法上仍有不少的缺點,第一是太重形式,只知區(qū)別名稱,排比時代,而忽略檔案的內(nèi)容。第二只知注意檔案本身,而忽略衙署職司,文書手續(xù)的研究,遂使各類檔案,都失掉它們的聯(lián)絡性。第三是過于注意搜求珍奇的史料,以資宣傳,而忽略多數(shù)平凡的材料的普遍整理。因此我就再問沈氏,為什么會發(fā)生這些錯誤,他說,「這些錯誤,都由于沒有把各種檔案綜合的研究,深刻的觀察,所以結果僅知其形式,而不知其內(nèi)容,僅知其區(qū)別,而不知貫通,僅知有若干不相連屬的珍異史料,而不知統(tǒng)計多量平凡的材料,令人得一種整個的概念,以建化腐朽為神之功。這樣做法,是不容易將檔案整理出一個系統(tǒng)來的,檔案學更是沒有成立的希望,后來有了機會,將內(nèi)閣大庫徹底清理一回,再拿宮中內(nèi)閣軍機處三部分檔案,比較綜合的一研究,然后才知道內(nèi)閣的史書,就是紅本的擇由,也就是實錄的長編,宮中的繳回硃批奏折,就是軍機處折包的原件,諸如此類,明白了不少的掌故,由此看來,整理一類的檔案,須要弄清楚它當時其未歸以前的作用如何,整理各類檔案,須要弄清楚它們當時的性質,和手續(xù)上的聯(lián)絡如何,不是只顧形式的分門別類,或是披沙揀金的搜尋若干珍貴史料便算盡了整理檔案的責任,那么應當怎樣才算是合理的方法呢?當然是值得研究的。」
整理檔案除探求本身外尚須參證典籍現(xiàn)在整理的方法有三步驟
(五)
因此我就問他,整理檔案以甚么方法為合理。沈氏說:「從前文獻館,也曾編次若干有關清史的重要材料,刊行問世,然大半是零星摭拾,所以多掛一漏萬,主要的弊病,在于不求普通整理的完成,而急求表現(xiàn),因此我們于民國二十三年改組時,就決定以全力注重普通之整理,分北平現(xiàn)存的史料,軍機處的奏折、函電,內(nèi)閣大庫的黃冊、檔案,內(nèi)務府的各種檔案,為若干組,同時整理,先因名立類,再以類編目。因為整理檔案,與部勒群籍,難易不同,書籍以整部全帙為單位,檔案以零星散頁為單位,書籍分類有中西成規(guī)可循,檔案則無定法。書籍編目有書名可據(jù),檔案須隨件擇名,所以難分類,必須先考證職官的歸屬,衙署的司掌,講編目必先研究公文的程式,檔案的術語,除與檔案本身探求外,尚須參證典籍,訪詢耆獻,然后仿記事本末的體例,將關于清代各大事的案件,依事按月,編成索引,藉作重修清史的長編,以供史家的參考。」這樣我們可以知道他們先后所用的方法不同。不過我覺得用科學方法整理檔案,以文獻館為首創(chuàng),因此我請沈氏具體的將方法說明,他說:「我現(xiàn)在整理檔案的方法,具體說來,第一步,是整理,整理又分為(一)拂去塵垢,整齊形式,(二)依據(jù)機關及名目,分門別類,(三)排比朝代年月,(四)撰寫號箋及登記卡片,第二步是編纂,編纂的步驟(一)據(jù)前記的卡片,依事類及時、地、人等項,編纂分類目錄。(二)編檔案中所載各項大事及人名索引,以替代舊式紀事本末體之史書。(三)檔案所用術語匯編。(四)??备鞣N官書與檔案記載之異同詳略。第三步是陳列,陳列又分為(一)普通陳列式,此種陳列為提倡一般參觀者對于檔案之興趣起見,將不同時代性質之各種文物,繽紛雜陳,避免單調(diào),以期引人注意。(二)專門陳列式,此種陳列,特為專家研究而設。或以機構為主,如內(nèi)衙、軍機處、內(nèi)務府等室?;蛞詴r代為主,如乾隆時代工藝品,慈禧后御用品等室?;蛞允挛镄再|為主,如地圖、戲劇、清錢等室,均用綜合系統(tǒng)的方法,表現(xiàn)陳列,務使一代政治文化之實際情形,能于此立體式的陳列室中,縱橫多面的反映出來。以上三項整理,以不失原來之真相為原則,編纂以普通編目為原則,陳列以就文物之性質相互聯(lián)貫為原則??傊淠康脑谟诔浞质箤W者取材便利而已。至于史學上一切問題之研究,及各種史籍的編纂,那自有研究院及各大學的史家,去負責擔任,我們不敢存此奢望了?!?/p>
檔案關系一代政治學術的盛衰甚大民十一以后學術界始重視考古學與檔案學
沈兼士詩札,一九四四年客寓重慶時所作
(六)
沈兼士自藏剪報題記,曾經(jīng)陳垣收藏
談到這里,關于整頓檔案的方法,算是談完了,因此我就問沈氏關于我國檔案的沿革,同在歷史上的關系。沈氏毫不思索的說:「周官五史,掌一切政教出納的記載,古時學在王官,史之所掌,為政興學的總匯,所以老子為柱下史,知成敗、存亡、古今之道,號稱博學,為諸子的巨擘。秦亡后,周室所藏,遺棄無見之者,而揚雄傷之,然蕭何猶獨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使沛公知天下閉塞戶口多少強弱,民所疾苦,以興漢室。于是知檔案關系一代政治學術的盛衰極大。魏荀勗中經(jīng)新薄中的丙部,有舊事、皇覽事、雜事等。志書籍志史部,有起居注、職官、儀注、刑法、實錄等類,大率皆是當時的檔案文書。古人說「六經(jīng)皆史」,我們也可以說史皆檔案。精密一點來說,檔案是沒有摻過水的史料,后代私家著述漸盛,公家的檔案,反形沒落。唐宋以來,目錄書中著錄的書籍日增,而一切政學來源記載鼻祖的檔案,士大夫反不屑道及,只為各衙署中錄事小吏之徒所掌管,偶被檢查而已。閱清代公私記載,每每見銷毀檔案的事,可以知道不重視的程度了。」因此沈氏又告訴我關于近代檔案保存的情形。近代檔案,當然是指清代二百年間的公家文書,約可分為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兩種,中央政府包括內(nèi)庭,(即宮中及內(nèi)務府),外庭(即內(nèi)閣軍機處),各部院,地方政府包括省會(即督撫司道各衙門),外縣(即道府州縣各衙門),現(xiàn)在故宮博物院所藏的,只有中央政府一部分,(內(nèi)庭及外庭的檔案,各部院只有刑部的檔案),這些檔案雖經(jīng)過清代及民國以來屢次的損失,但重要性猶在其他檔案以上。至于保存的經(jīng)過,近來王靜安、徐中舒、趙泉澄、方甦生諸君,都有文字發(fā)表,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一覽,敘述明清檔案整理會的始末,更為詳細。
嗣我又問沈氏尚有其他關于文化建設、學術研究的事業(yè)。沈氏說:「民國十一年我主持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時,首立明清史料整理會,以保存內(nèi)閣檔案。旋又創(chuàng)置考古學會,風俗學會,并設古物及風俗陳列室 ,治國學的人,也知道利用縱橫兩面的自然材料作實際比較的研究,一洗向來文人徒話空言的積習。我國學界的重視考古與檔案學,也就是從這時起。后又于故宮博物院文獻館倡議,將內(nèi)閣大庫,軍機處,內(nèi)務府三類檔案,聯(lián)合集中保管,擬定一般檔案的整理編目法,計劃普通式及專門陳列式的方案,文獻整理及陳列的規(guī)模粗具?!?/p>
此次訪談內(nèi)容整理后見報發(fā)表時,竟達到了萬余字,對于一份主要面向都市普通民眾發(fā)行的大眾報紙而言,這樣的篇幅相當罕見。報道中,沈兼士在故宮、古文字學及中國教育等多個方面侃侃而談,為讀者呈現(xiàn)出了一位既精研學術,又關心時事的可親可近之學者形象。而關涉故宮的部分達到三千五百字左右,占整個訪談內(nèi)容的三分之一,可見在其治學生涯之中故宮的份量與意義。
沈兼士在故宮明清檔案整理方面,成績斐然。他將故宮巨量的「大內(nèi)檔案」條分縷析、分門別類,將之重整為可查閱、可索引、可研究的,極具第一手資料價值的寶貴資源,使之從「廢紙堆」化身為「學術富礦」。同時代學者諸如陳垣、陳寅恪、胡適、顧頡剛等,莫不因之得到研究便利,也因之在明清史研究方面,水到渠成、結出碩果。即使普通游客與參觀者,也莫不為精心的陳列布置、生動形象的檔案展示所吸引,更因之對明清歷史產(chǎn)生濃厚興趣,而對故宮的文化價值與歷史價值更多一層深入認識了。
就在此次專訪的當年,一九三五年一月十八日,北平《世界日報》「教育版」頭版頭條,刊出過一篇題為「故宮博物院文獻館昨日開放,招待各界參觀,庋藏大批珍奇史料」的特別報道。報道中稱文獻館「近應各學術團體,及各專家之要求,特于昨日下午一時,將大庫及南四所開放,招待來賓參觀,計到有北平圖書館代表,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代表,及北京、師范、輔仁、燕京、清華等大學國史兩學系學生,學者教授到者有張星烺、洪煨蓮、錢侗、顧頡剛、朱少濱等數(shù)十人,捐助南京金陵大學價值四百萬元古物之福開森博士,亦在參觀群中?!箍梢姶舜蝺?nèi)閣檔案的首次公開展出,吸引了中國學術界的眾多目光,不但所在地北平的大學國文、史學兩系師生幾乎傾巢出動,以「中國通」福開森(一八六六年~一九四五年)為代表的外國學者也加入?yún)⒂^行列了。此次展覽,「由該館館長沈兼士率領來賓,赴各庫室參觀,并詳為解說每種檔案之性質,參觀者皆感極大之興趣」。
毋庸置疑,故宮內(nèi)閣檔案的大放異彩,當然與沈兼士領導之下的故宮博物院文獻館多番努力有關;但殊不知,這批大內(nèi)檔案不但整理不易,得來更為不易,也算是劫后余生,而這也與沈兼士個人有關。
大內(nèi)檔案是指清朝存放于內(nèi)閣大庫中的詔令、奏章、朱諭、實錄、則例、典籍、外國的表章、歷科殿試的卷子以及其它檔案,其歷史價值、文化價值、學術價值當然毋庸置疑。但時至晚清,政局動蕩,清廷早已無暇監(jiān)管歷年來形成的巨量內(nèi)閣檔案,一九〇九年(宣統(tǒng)元年)為整修內(nèi)閣大庫,決定將所存大批檔案移出庫外等待焚毀。因學部參事羅振玉呈請張之洞上奏朝廷罷焚,由學部暫管,這批檔案始躲過一劫。辛亥革命后,清王朝覆滅,內(nèi)閣大庫檔案又改由北洋政府教育部接管。一九一六年,教育部決定成立歷史博物館,將其中較為完整的檔案初步挑選出來放置于故宮午門樓上,剩余的檔案則裝入麻袋堆放在端門門洞之中。一九二一年,教育部與歷史博物館又以經(jīng)費困難為由,將其中大部分檔案裝了八千麻袋,以銀洋四千元售出,這即是著名的「八千麻袋」事件。當沈兼士得知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被變賣后,深感震驚與痛惜,立即向教育部提出請求,請求將殘存的一千五百零六麻袋內(nèi)閣檔案劃歸北京大學,并主持成立檔案整理委員會進行整理。此舉不但保護了殘留檔案不再遭到變賣流散,更是開啟了高等學府整理清代檔案風氣之先;也正因這殘存的一千五百零六麻袋內(nèi)閣檔案,才有了十五年后,那一次盛況空前的故宮博物院文獻館之檔案展覽。
在專訪中,沈兼士對檔案整理之步驟,及工作之艱巨,都有較為詳實的說明,可謂「第一責任人」口述的「第一現(xiàn)場」之第一手資料。而就在此次專訪后一年,由故宮博物院文獻館于一九三六年出版的《文獻論叢》中,作為參與內(nèi)閣檔案整理工作的沈兼士的同事們,還曾有過更為細致、直觀的描述,讓后世讀者讀之更如親臨現(xiàn)場、感同身受,或可作為沈之概述的某種補充。該書中輯有《整理內(nèi)閣大庫雜亂檔案記》一文,文中寫道:「民國十三年十一月,清室善后委員會成立,開始點查故宮文物。十四年十月,故宮博物院成立。當時沈兼士先生首先注意的就是檔案,于是將宮中各處經(jīng)過點查手續(xù)的檔案,隨時集中在南三所,預備整理?!匕迳系臋n案,一堆一堆的積若小丘,差不多沒有下腳的地方?!瓪垇y檔案,幾乎堆到房頂?!偠灾请s亂無章的一庫亂檔而已。這就是點查時兩庫貯藏檔案的情形?!褂纱丝梢姡敃r內(nèi)閣大庫中的「亂象橫生」之狀,足令當年任何初入這所「亂庫」的工作人員望而生畏罷。緊接著,工作人員現(xiàn)身說法,坦言「最感痛苦的,是不能假手工役,必須自己動手。因為區(qū)別種類,件件都要閱看,殘缺不全的,更要審視內(nèi)容。而且?guī)熘袡n案,都是經(jīng)過很久時間的紙片,霉氣彌漫,中人欲嘔,同人實在不能終日埋頭作這件事情,所以工作進行,不能很快。直到最近,一堆一堆的檔,已經(jīng)清理完竣;但是架頂柜后,尚有遺留?;覊m中,可以發(fā)見紅本;地板上,可以鏟起檔冊。隨時隨地,仍有發(fā)見檔案的可能,目下正在各處搜檢之中?!惯@段工作人員坦言的整理檔案「最感痛苦」之處,不禁又和專訪中沈所稱「整理時的塵垢太多,瞇目塞鼻,工作人如胡鳴盛病眼、魏建功傷肺……」相互印證起來,當年艱苦卓絕之情狀,真如同影像回放一般歷歷在目了。
故宮博物院全圖,紅圈所示區(qū)域為文獻館辦公區(qū),輯自一九三二年《北平故宮博物院文獻館一覽》
除卻整理故宮內(nèi)閣檔案,以檔案學啟引明清史研究之風氣,是沈兼士于故宮的貢獻之外,他還力保沈陽故宮文溯閣的《四庫全書》不致流失國外。原來,一九一四年袁世凱欲行復辟帝制之際,準備影印《四庫全書》,將文溯閣藏本運抵北京,存于故宮保和殿。但不久袁氏政權覆亡,此書遂就此冷落宮中,再無人過問。一九二二年,清室曾以經(jīng)濟困難為由,欲將文溯閣《四庫全書》盜售給日本書商,并且價格已議定為一百二十萬元。此消息傳出,首先為沈兼士先生獲知,他于當年四月二十二日率先致函教育部,竭力反對此事。迫于輿論壓力,此事遂作罷。(詳參:郭伯恭《四庫全書纂修考》,國立北平研究院史學研究會出版,商務印書館一九三七年印行)現(xiàn)存所謂「三部半」《四庫全書》,其一文淵閣本原藏北京故宮,后經(jīng)上海、南京轉運至臺灣;其二文津閣本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調(diào)撥到中國國家圖書館;殘缺的文瀾閣本藏于浙江省圖書館;而經(jīng)沈兼士力保而未流落異邦的文溯閣本現(xiàn)藏甘肅省圖書館。
抗戰(zhàn)期間,沈兼士曾組建「炎社」,進行抗日宣傳工作。被日軍列入「黑名單」后遭到追捕,終不得已離開北平,轉徙西南。后來,他在重慶曾家?guī)r五十二號對門石田小筑中暫寓,在此,他致信時任駐美全權大使的胡適,信中感嘆「目擊時艱,空談莫補……當時子喪妻病,己身又時時有危險之虞」云云,足見其處境之艱苦??箲?zhàn)勝利后,他又被委任為教育部平津區(qū)特派員,自一九四五年十月月五日起,開始接收平津日偽所設教育文化機關,故宮博物院等他為之傾力工作過的機構自然亦在其列。為此他竭盡所能,僅用三個月即接收竣事,曾被日軍掌控的《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及有關圖書檔案也全部接收。一九四七年八月二日,沈兼士積勞成疾,因腦溢血病逝于北平,享年六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