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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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起兵前建州與喀爾喀五部之關系
劉大治
隨著建州女真迅速崛起,明朝出于維護在遼東鎮(zhèn)統(tǒng)治的需要,開始扶持葉赫對抗建州,建州則聯(lián)合喀爾喀五部與之抗衡。努爾哈赤起兵前建州與喀爾喀五部友好關系是在共同對抗明朝與葉赫過程中逐漸建立和鞏固起來的。雙方友好關系的建立雖然有其必然性,但其發(fā)展存在著不確定性。
努爾哈赤;建州;喀爾喀五部
明朝自建國以來,對女真各部采取了分而治之策略,使其不能形成強大勢力。隨著以努爾哈赤為首建州女真的崛起,先后滅亡海西女真哈達(南關)、輝發(fā)與烏拉,幸存的葉赫(北關)亦岌岌可危,明朝出于維護遼東統(tǒng)治的需要,開始支持葉赫抑制建州,而建州則聯(lián)合喀爾喀五部與之抗衡??柨ξ宀考磧?nèi)喀爾喀蒙古,“達延汗第五子阿爾楚博羅特子虎喇哈赤臺吉生五子,五子各主一部……”[1]居于西拉木倫河和老哈河上游一帶(今遼寧省阜新蒙古族自治縣),東與葉赫接壤,南臨明遼東鎮(zhèn);它若與建州聯(lián)合,能有效牽制明與葉赫,若其倒向明朝,建州則孤立無援,不得不屈服于明朝。史學界對雙方關系已有深入的認識,特別是對宰賽被俘后雙方關系進行了詳細研究。[2]然而,努爾哈赤起兵前雙方關系卻鮮有論述。基于此,本文試圖在明朝、建州與喀爾喀五部三方互動背景下,全面論述建州與喀爾喀五部的關系。
努爾哈赤崛起之際,明在遼東統(tǒng)治日益虛弱,特別是稅使高淮長年搜刮致使遼民紛紛破產(chǎn),“生命戕于鞭敲,脂膏竭于咀吮,十室九空?!?《明神宗實錄》卷429,萬歷三十五年正月乙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校勘影印本。遼東鎮(zhèn)財政收入也因此銳減,甚至無法提供女真使團進京朝貢日常開銷,萬歷三十二年(1604)三月,明兵部提議削減女真朝貢人數(shù),按照蒙古朵顏三衛(wèi)朝貢事例,“十人止令一人進京,或令各夷在邊聽給正賞”,女真各部對此給予強烈抵制,“藉口舊規(guī)堅執(zhí)不聽”,薊遼都督蹇達、遼東巡撫趙楫等認為“恐一有變動,遼鎮(zhèn)又生勍敵,欲仍準照舊入京”,明廷被迫恢復女真原有入貢人數(shù),但對其使者給予限制,“著宣諭各酋不許橫肆擾害,如違重處革賞。”*《明神宗實錄》卷429,萬歷三十五年正月乙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這不同程度上損害了女真各部利益,致使建州與明朝關系惡化,建州自萬歷三十四年(1606)六月起連續(xù)兩年(1606—1608)不向明廷朝貢。*《明神宗實錄》卷444,萬歷三十六年三月丁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與此同時,明廷為了節(jié)約開支,也盡可能削減與蒙古各部互市貿(mào)易額,結果導致萬歷三十三年(1605)四月,喀爾喀五部首領宰賽在慶云堡貿(mào)易不成,“誘殺慶云堡備御熊鑰及拆毀墩臺,戕擄軍役”,兵科都給事中田大益上疏曰:“乞敕該鎮(zhèn)厚兵密諜,期一大創(chuàng)?!比f歷帝遂下旨:“宰賽著停革市賞?!?《明神宗實錄》卷395,萬歷三十三年四月己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可見,明廷與建州和喀爾喀五部在遼東同時發(fā)生爭端,這給雙方接觸創(chuàng)造了條件。據(jù)《清太祖高皇帝實錄》記載:
乙巳(萬歷三十三年,1605)春三月,乙亥朔,蒙古喀爾喀把岳忒部落、達爾漢巴圖魯貝勒之子臺吉恩格德爾來朝,獻馬二十匹。上曰,彼越敵國而來,蓋冀望恩澤于我也。遂厚賞遣之。[3]47
文中“達爾漢巴圖魯”為喀爾喀巴約特部首領,明代文獻稱其為“卜兒亥”,恩格德爾為其第二子。喀爾喀五部主動遣使向建州示好,努爾哈赤深知欲抗衡明廷,必須借助蒙古之力,所以給予恩革德爾厚賞來增進彼此關系。恩格德爾對此深為感動,次年又率領喀爾喀五部貝勒之使,攜帶駱駝與馬匹來朝見努爾哈赤,并奉上汗號,據(jù)《清太祖武皇帝實錄》記載:
丙午年(萬歷三十四年,1606)十二月,恩格得力又引蒙古胯爾胯部五衛(wèi)之使,進駝馬來謁,尊太祖為都侖汗(即華言恭敬之意),從此蒙古相往不絕。[4]323
引文中“崑都侖汗”滿文寫作sure kundu han。Sure為滿語,音譯為淑勒,意為聰睿;kundu是蒙古語,音譯為崑都侖,意為恭敬。雙方關系在恩格德爾的牽引下日漸親密。由于有喀爾喀五部的支持,建州對待明廷也越發(fā)強硬:為彌補無法朝貢帶來的經(jīng)濟損失,建州在遼東鎮(zhèn)“各處關市強栽參斤,逼索高價,藉口釁端,誅求無已;近又打造械器,操練兵馬。”*《明神宗實錄》卷443,萬歷三十六年二月癸未,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遼東督臣蹇達對此深為憂慮,萬歷三十六年(1608)二月就此上疏曰:(建州)“殆有不軌之謀,第顯惡未著,難以驟議加兵,而未雨撤桑,蓋有不可不預圖而早計者?!?《明神宗實錄》卷443,萬歷三十六年二月癸未,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校勘影印本。建議明廷立即著手加強遼東鎮(zhèn)防御,并乘機討伐尚未發(fā)難的建州;而禮部不主張立即動武,“臣愚以為即未遽興問罪之師亦宜詰責,所以違貢者何故?若其輸情悔罪,許令自新;儻果桀驁負固,則宜暴其罪狀,革其爵賞?!?《明神宗實錄》卷444,萬歷三十六年三月丁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尽=ㄗh通過革除市賞向建州施壓,這收到一定效果:同年九月,“建酋努爾哈赤入貢詔詰,明許之?!?《明神宗實錄》卷450,萬歷三十六年九月辛卯,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這說明明朝與建州關系得到了緩和。
明朝雖然暫時穩(wěn)住了建州,但對東部蒙古諸部卻出現(xiàn)重大決策失誤,據(jù)熊廷弼《審進止伐虜謀疏》中記載:
自去春慶云之役,而河東之兵端開矣,去冬有哈流兔之役,而河西之兵端開矣。兵端一開,因而乘西虜恨我之卻以合西虜,因而乘我有西虜之急以并北關,而圖我將無所不得志焉。[5]59
引文中“慶云之役”指萬歷三十七年(1609)正月,開原參將李如楠欲報萬歷三十三年(1605)四月宰賽誘殺慶云堡備御熊鑰之仇,欲借撫賞之際伏殺宰賽,但“奴酋遣人密報,宰酋得脫?!盵5]60明廷反而“坐沒男女六百余人?!?《明神宗實錄》卷454,萬歷三十七年正月己亥,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尽6肮魍弥邸泵鞔墨I又稱“連山驛之捷”,是指同年二月間“總兵杜松因俸檄搗東虜黃酋以牽制薊賊,乃率眾從寧遠中左夜馳至哈流兔,剿殺拱兔營夷一百四十六顆。寧遠兵備馬拯謂拱兔原系款夷,今既被剿勢必復仇,寧前單弱事情叵測,各相飲憾?!?《明神宗實錄》卷455,萬歷三十七年二月戊午,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拱兔為察哈爾蒙古阿剌克綽特部首領,其部駐牧于明河西廣寧邊外??梢姡魍⒅鲃犹羝鹋c蒙古各部的爭端,在河東地區(qū)誘殺宰賽不成,在河西地區(qū)又偷襲與其關系友善的拱兔部,這給建州聯(lián)合喀爾喀五部進攻葉赫創(chuàng)造了機會。萬歷三十七年(1609)五月,據(jù)《明實錄》記載:
至于開原危急作何救援,尤當亟設處。方是時宰賽擁眾欲與煖兔爭賞,若賞不得先相約入搶;瓜兒兔糾卜兒亥、卜答赤等圖犯開鐵遼沈;奴酋乘那林孛羅物故,領兵向北關,假修南關舊寨以圖北關,又率部夷七千騎進屯廣順關口,踐害靖安堡一帶田禾以逼開原也。*《明神宗實錄》卷458,萬歷三十七年五月甲午,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尽?/p>
引文中喀爾喀五部首領名字眾多,其中“煖兔”(巴噶達爾漢)為兀班之子,“宰賽”為伯言兒之子,煖兔的侄子,二人為翁吉喇特部首領;“爪兒兔”即抄花為虎喇哈赤幼子,是烏濟業(yè)特部首領;“卜兒亥”為答補之子,“卜答赤”是卜兒亥侄子,二人為巴約特部首領??梢?,建州聯(lián)合喀爾喀五部夾擊明朝與葉赫,在遼東鎮(zhèn)河東地區(qū)西面,喀爾喀的翁吉喇特、烏濟業(yè)特與巴約特等三部向明廷挾賞,在河東地區(qū)東面,建州乘機圖謀占據(jù)南關故地,為日后進攻明開原城與葉赫建立軍事前哨,明軍則面臨兩面作戰(zhàn)不利境地,這促使明廷不得不考慮如何應對:
兵部尚書李化龍認為“今為患最大獨在建奴,將并北關以圖開原,而宰賽、煖兔等酋哄然并起,河東之擾豈但十倍河西,將使廣寧大營捲甲赴援則慮西虜之襲,吾虛遼陽、沈、鐵各自為守,其勢又不能相掎角。”于是建議在河東地區(qū)“速募有馬壯軍一萬,委之能將屯駐要害,可為救急?!?《明神宗實錄》卷458,萬歷三十七年五月丁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遼東巡按熊廷弼也認為“今急救遼之策,舍募勇敢,分戍重地,計將安出?”建議明廷把遼東防御重心由河西蒙古轉為河東建州,“使奴南渡遼(陽)則堅利在前(指寬奠與清河二堡屏障遼陽城),北出開原則搗襲在后(指遼陽明軍能牽制進攻開原城建州軍)。”*《明神宗實錄》卷459,萬歷三十七年六月癸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尽<匆蚤_原與遼陽為犄角,對建州形成南北夾擊態(tài)勢,兩城之間沈陽負責策應與支援,河西廣寧兼防蒙古諸部襲擾。熊廷弼又借助喀爾喀五部與葉赫來牽制建州,指出建州“世仇在北關,腹心之仇在所并南關灰叭諸部,外援在西虜”,所以主動緩和與喀爾喀五部矛盾,“收宰賽、拱兔以伐其交,激怒宰賽與北關復親,以助其勢;而南關諸部灰叭諸頭目又見我招兵買馬援軍四集,以為必取,皆欲謀擁故主以叛變在肘腋。”[5]66這既能破壞建州與喀爾喀五部關系,達到孤立建州的效果,又能扶持與建州敵對的北關(葉赫),進而使被建州兼并的南關(哈達)產(chǎn)生脫離建州的想法,從而起到從內(nèi)部瓦解建州的作用。
面對明廷日益強大的軍事與外交壓力,一方面,建州采取了以退為進的策略:表面順從明朝,一改往日強硬態(tài)度,不僅認可了明廷對女真諸部入京朝貢的變動,還退還了侵占明朝的寬奠等地;暗中卻大力加強本部防御,“常恐我兵剿處,或親自引兵來迎,或累石樹阻塞道路,或收邊部家小入塞,盡斂精壯為兵待戰(zhàn)?!盵5]62另一方面,為打破明朝與葉赫的聯(lián)合圍堵,努爾哈赤挑撥葉赫與喀爾喀五部關系,借助宰賽之力削弱葉赫。據(jù)熊廷弼《審進止伐虜謀疏》中記載:
去年誘殺宰賽之謀,奴酋遣人密報,宰酋得脫。而又因此以間北關,謂實知其謀不以告也。宰賽遂因此感奴酋,恨北關,近奪北關馬百數(shù)十匹,又欲會合奴酋同搶北關,以雪不告之恨,近者開原道密為宰酋曉譬,宰酋始與北關稍解,復今亦遣夷叩關乞款。[5]60
從上文可知,努爾哈赤的離間收到了很好效果,宰賽認為葉赫參與了明軍伏殺自己的陰謀,所以記恨葉赫,準備聯(lián)合建州進攻它;為此,開原道臣不得不遣使替葉赫向宰賽解釋,以期緩和彼此矛盾,宰賽迫于明朝壓力雖不能興兵問罪于葉赫,但與其矛盾卻不斷激化。據(jù)張濤《退欲陳愚疏》中記載:
北酋金臺失有女,為兄嫂那林孛羅收養(yǎng),以嫁宰酋,生有子女矣。宰酋反目踢妻至瞽,乃者金臺失又故殺那林孛羅之妻,即宰酋之岳母,是巳宰酋乘隙生心,挾求北酋之老女,意謂得此一物亦足贖殺伊岳母之罪,北酋亦無不可奈,老女以死自守,乃曰:‘我姑見棄我,豈敢往?’宰酋疑為北酋故拒之他詞,糾眾攻北(關)失利而去,頃又益兵復攻,掠去男婦二十余人,北酋不怨宰酋而怨奴酋,蓋謂奴酋之賄連也。[5]98
引文中“老女”與“金臺失之女”是指萬歷二十五年(1597)葉赫部遣使與建州聯(lián)姻的遺留問題,據(jù)《清太祖高皇帝實錄》記載:葉赫部“愿復締前好,重以婚姻,葉赫貝勒布揚古愿以妹歸上,金臺失愿以女妻上次子代善?!盵3]42隨著雙方矛盾日益激化,布揚古妹妹十余年后仍未嫁給努爾哈赤,故明稱其為“老女”;原許配給努爾哈赤次子代善的金臺失之女也改“妻蒙古喀爾喀貝勒介(宰)賽?!盵3]42然而,在努爾哈赤挑撥下,葉赫與宰賽關系并未增進反而日漸交惡,以至宰賽將葉赫妻子踢瞎,金臺失則把宰賽岳母殺害,宰賽意欲迎娶老女賠償岳母之死,這遭到老女抵制而無果,宰賽憤而攻打葉赫。建州乘機再次聯(lián)合喀爾喀五部的大舉進攻葉赫,據(jù)《明實錄》萬歷四十一年(1613)四月記載:
奴酋順代領達子八百余騎駐扎清河市中,又合西虜瓜兒兔、卜兒亥、宰賽、煖兔、大小二十四營達子同搶北關。*《明神宗實錄》卷507,萬歷四十一年四月乙巳,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校勘影印本。
可見,建州一面出兵清河市口牽制駐扎在遼陽的明軍,一面與喀爾喀五部南北夾擊葉赫部,葉赫隨時有被建州吞并的危險,明廷為防止葉赫被建州吞并,“以火器手三百助守老寨,并貸以陡谷千石,給鍋六百,北關始有固志?!盵6]59葉赫部才轉危為安。建州進攻葉赫受挫后,繼續(xù)加強與喀爾喀五部關系以圖進取,據(jù)《清太祖高皇帝實錄》記載:
癸丑年(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九月丁酉,“蒙古國扎魯特、貝勒鐘嫩以女妻上子貝勒代善,上命行親迎禮,設筵宴成婚。壬寅,蒙古國扎魯特部落貝勒內(nèi)齊汗以妹妻上子貝勒莽古爾泰,上命莽古爾泰親迎,筵宴如禮。……十二月己酉,蒙古國扎魯特部落貝勒額爾濟格以女妻上子臺吉德格類,上命德格類親迎,筵宴如禮。[3]57
從引文可知,建州先后與喀爾喀五部中扎魯特部諸貝勒開展了廣泛的聯(lián)姻,這使雙方關系得到進一步加強。葉赫為抗衡建州也競相與喀爾喀五部聯(lián)姻,葉赫首領金臺失“適將伊弟速把亥之女討藍住者許嫁宰賽,又將搶奴馬牛叚布俱與宰賽,身刀言和,西釁斂矣?!盵5]104不僅如此,萬歷四十二年(1614)四月,建州“益勾結西虜,合兵莊南(又稱粧南,系喀爾喀扎魯特部首領)圖北關,而煖兔乘機挾老女,北關愿與煖兔子締婚,(明廷)當事諭姑留老女系兩酋(北關首領金臺失與布羊骨)心?!盵6]59萬歷四十三年(1615)七月,葉赫部如愿地將老女嫁給喀爾喀之翁吉喇特部首領煖兔之子,雙方關系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緩和。
明廷判斷葉赫悔婚必定招致建州出兵討伐,遼東巡按御使王雅量認為“若奴酋憤懣不平,必欲加兵于北關,我之救北關者原有火器槍手諭令為北關守其本寨,俾無內(nèi)顧,而堵截姑聽之北關,佐戰(zhàn)姑聽之煖兔”,達到“一戰(zhàn)而雌雄未決或兩敗俱傷,北關從此洗其畏敵之辱,完其不了之局,而奴酋發(fā)其醞釀之毒,絕其吞謀之望,教之不嫁老女茍且支吾者似猶勝之?!?《明神宗實錄》卷535,萬歷四十三年八月壬辰,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明兵部也積極配合遼東當局行動,不僅“命(遼東)總兵官提兵東去開原,出邊屯駐北關,代金白二酋戍守,相機殲殺建酋?!倍摇捌鋸V寧、寧前、遼陽一帶,蒙調西兵移駐一片石,寧(廣寧)遼(遼陽)有警西兵出關救援,不致分總兵官西顧之慮?!盵5]93由此可見,葉赫通過聯(lián)姻換取了喀爾喀五部一定的軍事支持,建州一旦攻擊北關,明廷將出兵為葉赫防御城寨;葉赫出寨迎擊建州,喀爾喀五部中的翁吉喇特部則負責支援,最終形成明、葉赫與翁吉喇特部三方聯(lián)合與建州作戰(zhàn)的局面。
葉赫毀婚消息傳入建州,努爾哈赤深知葉赫此舉意在激怒自己,以引誘建州出兵,而此時出兵對建州十分不利,不僅會招致葉赫與明聯(lián)合阻擊,還可能與喀爾喀五部發(fā)生正面沖突,如此一來將破壞雙方來之不易的友好關系,最終使建州陷入與明朝和喀爾喀五部同時為敵的境地。所以努爾哈赤沒有征討葉赫,反而繼續(xù)拉攏喀爾喀五部。萬歷四十五年(天命二年,1617)二月,努爾哈赤又“以皇弟達爾漢巴圖魯貝勒舒爾哈齊女妻蒙古喀爾喀巴岳忒部落臺吉恩格德爾臺吉。”[3]67恩格德爾成為后金第一位蒙古額駙,建州與喀爾喀五部友好關系得到進一步加強,這為日后雙方共同征明奠定了基礎。
如上所述,建州與喀爾喀五部友好關系是在共同對抗明朝與葉赫過程中逐漸建立和鞏固起來的,雙方友好關系的建立雖然有其必然性,但是其發(fā)展存在著不確定性。
(一)共同對抗明朝是雙方友好關系建立的必然性。從喀爾喀五部角度來看,為實現(xiàn)與明朝通貢互市,喀爾喀五部在遼東與明軍進行了長期戰(zhàn)爭,最終迫使明廷在開原城西的慶云堡建立貿(mào)易市口。然而雙方?jīng)]有簽訂正式盟約,確定彼此貿(mào)易額度,導致明與喀爾喀五部的款市存在諸多不穩(wěn)定因素,正如薊遼總督萬世德所指出:“若遼之(馬木)二市止可當他鎮(zhèn)(指宣大款市)之民市,民以為利,故虜雖有順有逆,終不為之絕市?!?《明神宗實錄》卷366,萬歷二十九年十二月辛未,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校勘影印本。為了在通貢求賞問題上贏得主動,喀爾喀五部仍對明邊進行挾賞與襲擾,遼東各將領為保證邊境安定,不得不姑息遷就而加賞,如此一來,“(烏濟業(yè)特部)粆花一枝額初僅千余兩,今增至四千五百余兩,皆緣歷年每入犯即要挾即加賞?!?《明神宗實錄》卷461,萬歷三十七年八月乙未,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庇坝”?。長此以往明朝不堪負擔,常以取締市口來要挾,而喀爾喀五部對明朝內(nèi)地商品存在一定依賴性,導致對明斗爭中往往處于被動境地。所以喀爾喀五部主動派遣巴約特部的恩格德爾臺吉出使建州,希望聯(lián)合建州一同向明朝脅賞。從建州角度來看,隨著建州在遼東日漸強大,而明朝在遼東實力卻越發(fā)虛弱,所以努爾哈赤“欲削平諸國(指海西女真四部)即侵明,以遼東以建國都,而開原、鐵嶺為牧馬之場矣?!盵4]328制定了統(tǒng)一女真各部,繼而向明遼東擴張的國策。這嚴重損害了明朝在遼東的利益,所以明朝不僅在經(jīng)濟上取締撫賞來要挾建州,而且軍事干預建州統(tǒng)一女真事業(yè),出兵、出糧力保葉赫部不被建州吞并,以此來遏制建州發(fā)展。建州欲打破明朝與葉赫軍事圍堵,急需要喀爾喀五部在遼東鎮(zhèn)西線對明軍進行軍事支援與牽制,所以當恩格德爾臺吉來到建州時,努爾哈赤給予其厚待,表達建州欲與喀爾喀五部交好的愿望,雙方友好關系得以迅速建立。
(二)雙方友好關系發(fā)展存在著不確定性。建州與喀爾喀五部對明朝作戰(zhàn)目標是不一致的,日本學者荻原淳平指出,建州為“征服王朝志向型”,而蒙古“從明朝索取賠償金和要求朝貢馬市等,主要是為了滿足其經(jīng)濟要求?!盵7]建州以占領明統(tǒng)治下遼東鎮(zhèn)領土為目的,明朝與建州很難達成和解;而喀爾喀五部卻不同,明朝一旦滿足其增賞要求,喀爾喀五部就會減緩對明邊襲擾,特別是當明朝與建州矛盾升級時,明朝為全力抵抗建州進攻,將會不惜重金爭取喀爾喀五部,喀爾喀五部得到明朝款賞后,自然不會熱衷于與建州共同進犯明邊,雙方關系也因此發(fā)生分歧。為此,建州試圖與喀爾喀五部進行聯(lián)姻來加強彼此關系,而與建州敵對的葉赫部也盡可能以與喀爾喀五部通婚來換取其支持。由此可見,在明朝占據(jù)經(jīng)濟優(yōu)勢的情況下,建州爭取喀爾喀五部并不比明朝與葉赫占有優(yōu)勢,所以努爾哈赤盡其所能維護雙方友好關系,寧可承受葉赫毀婚之辱,也不愿出兵葉赫與喀爾喀五部發(fā)生正面沖突。隨著建州日漸強大及其與明朝矛盾加劇,努爾哈赤將不能容忍這種相對被動的境地,要求喀爾喀五部明確支持建州反對明朝。然而喀爾喀五部因經(jīng)濟上對明朝依賴而不能與明朝徹底決裂,所以雙方關系發(fā)展存在著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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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董玉瑛.宰賽援鐵嶺和后金與內(nèi)喀爾喀部的關系[J].史學集刊,1988(4):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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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苕上愚公.東夷考略·海西[M]//潘喆,孫方明,李鴻彬.清入關史料選輯(一).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4.[7] 荻原淳平.林丹汗的一生及其時代[J].濤海,譯.蒙古學信息,2000(2):25-30.
【責任編輯 李 麗】
Relationship between Jianzhou and Khalkha before Nurhaci Arose
Liu Dazhi
(HistoryandCultureCollegeofBeihuaUniversity,Jilin132013,China)
With the rapid rise of Jianzhou Jurchen,Ming Dynasty began to support the Yehiel against Jianzhou due to maintain the rule in Liaodong.The Jianzhou began to unite Khalkha against Ming Dynasty before Nuerhachi arose,the friendly relations between Jianzhou and Khalkha was gradually established and consolidated in the process of the common fight against Ming Dynasty and Yehiel.The establishment of friendly relations between them had its inevitability,but its development was uncertainty.
Nurhaci;Jianzhou;Khalkha
K249.1
A
1009-5101(2016)04-0094-05
2016-09-21
北華大學科研項目“清入關前后金與東部蒙古關系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劉大治,北華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博士,主要從事明清史研究。(吉林 13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