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明安斌

論《祝?！分邢榱稚┰诤诎蹬f制度下的悲慘命運

湖北 明安斌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舊中國仍處在黑暗的封建制度統(tǒng)治下，廣大勞動人民深受剝削和壓迫，在封建禮教摧殘下，勞動婦女受害尤為深重?！蹲８！分械南榱稚┚褪桥f中國勞動婦女的典型，深受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思想和制度的四種權力——政權、族權、神權、男權的殘酷迫害，政權吞噬她，族權迫害她，神權毒害她，男權虐殺她，一步步把她逼上絕路。

封建制度是逼死祥林嫂的元兇。談到政權不能不說魯四老爺這個典型人物。魯四老爺書房里掛的對聯(lián)和堆著的《追思錄集注》《四書襯》表明他是一個反動的封建知識分子，他的家庭是地主紳士家庭。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是封建政權的一種象征。他思想腐朽，性格頑固，自覺維護封建制度和封建禮教；他冷酷無情，厭惡在他家為傭的祥林嫂是寡婦，支持她婆家把她搶回出賣。當祥林嫂再次來他家為傭時，告誡四嬸在祝福時不讓她沾手。把祥林嫂的血汗榨干后，他殘忍地把她趕出魯家，讓她淪為乞丐，甚至在她死后，還惡毒地罵她是“謬種”。從某種意義上講，他代表封建政權直接對祥林嫂施加了殘酷的迫害，從精神上摧垮了祥林嫂。

族權又是統(tǒng)治階級用以統(tǒng)治老百姓的一種工具，特別在農(nóng)村，族長對家族、家長對家庭成員都有支配權，他們可按照族權的倫理道德要求來處理族事或家事。

祥林嫂第一個丈夫不幸早逝，她不堪婆婆的虐待，毅然只身逃到魯家為傭，這是她第一次向命運抗爭。她在魯家整天做工，食物不論，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年底祭祀時活路全是她一人擔當，結果賺得的工錢一文未用，悉數(shù)被婆婆取走。婆婆就是依仗著族權支配祥林嫂的經(jīng)濟權、生存權。后來她嚴厲的婆婆派人把她從魯家搶走，她百般掙扎、反抗，還是被當作牲口一樣強行賣給賀老六為妻，只為換取八十千錢作她那個小叔子定親結婚之用。在祥林嫂被強嫁到賀家坳時，一路上出格的反抗是她第二次向命運抗爭。

祥林嫂在賀家坳過了幾年稍微安定的生活，但天有不測風云，丈夫病死，她忍著悲痛帶著兒子艱難度日，要堅持活下去，這是她第三次與命運抗爭。誰料禍不單行，唯一的兒子阿毛又被狼叼走咬死，夫亡子死，但她還打算堅強地活下去?？墒谴蟛畞硎瘴荩瑥娦汹s走她，這是封建族權對這個孤苦伶仃的勞動婦女又一次伸出的迫害的魔爪。祥林嫂為了生存，再次到魯家做工，這又是她對命運的一次抗爭，誰知這次又進入了牢籠。

衛(wèi)老婆子、祥林嫂的婆婆、堂伯、大伯都是平民，可他們受了族權的毒害，變得愚昧麻木了，竟加入封建勢力的行列一起迫害自己的親人、熟人。

祥林嫂還受著封建迷信的絞殺。當祥林嫂再次來魯家做工時，魯家的主人對她表示出了極大的不滿和厭惡。魯四老爺告誡四嬸，說這種人“敗壞風俗”不能參與祭祀，“不干不凈，祖宗是不吃的”。四叔家舉行祭祀時，祥林嫂去插手，被四嬸呵斥制止。魯四老爺夫婦認為祥林嫂是再寡的人，“不干不凈”，觸犯了神權。這使她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陷入到痛苦深淵之中，但她還要堅強活下去。柳媽是個吃素的善良女人，受封建迷信毒害頗深，詭秘地向祥林嫂灌輸關于陰間的迷信思想，說祥林嫂“你將來到陰間去，那兩個死鬼男人還要爭，你給誰呢？閻羅大王只好把你鋸開來分給他們”。祥林嫂聽后心里十分恐懼，柳媽又給她開出捐門檻贖罪的藥方。為了擺脫魂靈的枷鎖，她竟花掉全部積蓄捐了一條門檻，以求贖罪，獲得解脫，這是對命運的又一次抗爭。可悲的是她看不清迫害她的并不是“神”，還把求生的希望寄托在“神”上，她以為捐了門檻贖了罪，便神氣舒暢，眼光有神。在魯家舉行祭祀時，她坦然去拿祭具，卻又被四嬸呵斥制止。這一聲呵斥對她來說猶如死刑宣判。贖罪的希望破滅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也崩潰了，她眼睛凹陷，頭發(fā)花白，簡直是一個木偶人，精神已基本死亡，只留一具空殼似的軀體。祥林嫂淪為乞丐后，本還有一線殘存的信念，那就是弄清人死后到底有沒有魂靈。到底有沒有地獄？死后能不能在地獄同家人團聚？她很疑惑，希望其有，又希望其無。當祥林嫂向“我”問起有無靈魂時，讓“我”這個有見識的城里人犯了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耙苍S有”，這樣死后的一家人就可以見面，她就可以見到日夜思念的兒子阿毛，但她希望其無，不然死后兩個死鬼男人就要來爭，自己就要被鋸成兩半，那一家人的見面也就只能增加痛苦。“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卻疑惑了”，這是祥林嫂最后一次掙扎和反抗。我那“說不清”的回答，也許讓祥林嫂心里更加充滿痛苦與矛盾，也許把她最后一點活的希望徹底破滅了，會帶著對死后世界的恐懼死去。不久她就在人們的祝福聲中結束了她悲慘的一生。

魯四嬸之流帶著階級的本性有意用神權這把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殺害祥林嫂；柳媽與祥林嫂都是受壓迫者，柳媽是無意用神權作了殺人者的幫兇；同情祥林嫂的“我”這個城里人，是不經(jīng)意間用神權這把軟刀子刺傷了祥林嫂，加快了她的死亡。

祥林嫂受族權、神權的迫害固然嚴重，但作為婦女，她更是受到了男權的殘酷迫害。按照“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封建倫理道德，女子的一生都要受男子的束縛。男權的核心是女子“從一而終”，就是寡而不能再嫁，寡婦要是再嫁，就是“不節(jié)烈的女人”，就是大逆不道的人，就被視為不祥之物，遭到世人的冷眼、嘲諷、咒罵、唾棄。因為再寡，魯四老爺夫婦厭惡她，辱罵她，不讓她插手祭祀；因為再寡，在第二個丈夫和獨子死后，大伯收屋趕人；因為再寡，魯鎮(zhèn)的男人和女人奚落她、嘲笑她，把她的苦難當作“咀嚼賞鑒”的談資。當庸眾嘲笑她的痛處時，祥林嫂或一瞥他們，或不回答，或憤然走開，這是無聲的抗議，就連被同為傭人的柳媽嘲笑她也全不理睬。

祥林嫂再寡在當時的封建社會引起巨大反響，魯四老爺夫婦的厭棄不足為怪，但祥林嫂的親人、熟人和不相識的人也厭棄她，因為她違背了“從一而終”的男權思想。這些人受到封建男權思想的毒害，無意識地成為封建制度迫害祥林嫂的幫兇。然而，在觀念和行動上，祥林嫂的順從勝于抗爭，可憐的是她背上了不應該背的罪名。

在封建社會，男權至高無上而女子地位卑微。一旦出嫁，就不能叫兒時的名字了。祥林嫂沒有名字，甚至連姓什么也不清楚，因為她丈夫名祥林，所以大家就叫她祥林嫂。魯迅強調(diào)祥林嫂這個稱呼，是為了說明舊社會婦女地位的低下，她們只能依附男子，成為男子的附屬品，沒有獨立的人格。她雖說是人，但人們把她當牲口看待，姓什么名什么都沒有實質性的意義。

祥林嫂是舊中國勞動婦女的典型，她富有傳統(tǒng)婦女的美德，卻不為封建社會所容納。她一生受盡了壓迫剝削，受盡了苦難、折磨和摧殘，經(jīng)受了一次次的傷害，封建“四權”從精神到肉體迫害她，折磨她，使她淪為乞丐，流落街頭，最終在精神的嚴重折磨中，在生活的饑寒交迫中，在魯鎮(zhèn)的人們歡呼祝福中慘死在野外雪地里。

祥林嫂面對封建社會、封建禮教對她的種種迫害與摧殘，始終沒有屈服過，總是以各種方式苦苦掙扎、抗爭，直至生命最后一息。她一生抗爭，卻一沒有爭到幸福，二沒有爭得做人的權利，在痛苦與恐怖、黑暗與迷惘中走向死亡。魯迅說：“在那黑暗、落后、愚昧的社會里，祥林嫂是沒有辦法擺脫那悲慘命運的?！边@是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

祥林嫂的悲劇是必然的，那么殺害祥林嫂的兇手是誰？魯迅先生的好友許壽裳一針見血地說：“人世慘事，不慘在狼吃阿毛，而慘在禮教吃祥林嫂?！蔽覈骷叶♀徴f得好：“這是真正的悲劇，祥林嫂非死不行；同情的人和冷酷的人、自私的人是一樣把她往死里趕?！濒斔睦蠣敺驄D是封建勢力的代表者，給祥林嫂的傷害極重，是祥林嫂悲劇的直接制造者，是冷酷的人；祥林嫂的婆婆、堂伯、大伯，這些親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利用族權、男權來迫害祥林嫂，作為熟人的衛(wèi)老婆子也來趕“熱鬧”，他們是“自私的人”；作為同事，算是“同情的人”的柳媽利用男權來嘲笑她，利用神權無意識迫害她；更令人不解的是魯鎮(zhèn)那些素不相識的庸眾——“缺乏同情的人”也無端嘲笑她。這些“自私的人”“同情的人”“缺乏同情的人”本是封建禮教的受害者，卻又用封建禮教來害人，竟成為迫害祥林嫂的幫兇，這就是病態(tài)社會的病態(tài)人們。“封建禮教的系統(tǒng)周密、強大、深固。壓迫祥林嫂的是從夫權、族權到神權，從物質到精神，從陽間世界到陰間世界，從魯四老爺、四嬸到婆婆、大伯，甚至還有柳媽和魯鎮(zhèn)群眾都參與的這樣一個周密的封建觀念大網(wǎng)絡，這封建網(wǎng)絡決定了中國婦女的悲慘命運，也無情壓碎了祥林嫂的一切掙扎努力。”

祥林嫂是舊中國農(nóng)村勞動婦女的典型，她是一個具有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的勞動婦女形象，她又是一個被愚弄、被踐踏、被迫害的悲劇形象，她的悲慘命運正是舊中國千百萬勞動婦女悲慘遭遇的真實寫照。魯迅塑造這一典型形象，深刻揭露了封建禮教和地主階級對勞動婦女殘酷的摧殘與迫害，揭示了造成舊中國勞動婦女悲慘命運的社會根源，指出徹底反封建的必然性，對祥林嫂的不幸表達了深切的同情和無限哀意。

湖北省黃石市陽新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