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惠良
(華北電力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北京 102208)
《所羅門之歌》中的話題對話及奶娃的成長之路分析
陳惠良
(華北電力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北京 102208)
《所羅門之歌》涉及許多與美國黑人生活中方方面面的話題,其中包括黑人與白人之間的種族沖突、財富積累以及兩性關(guān)系等問題,作者通過小說中人物對這些話題的不同態(tài)度表達了自己在這些問題上的思考,并通過他們的言行在小說中形成一種有效的對話關(guān)系。在《所羅門之歌》中,作者不僅僅只是為了展現(xiàn)不同人物對許多與他們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問題的看法與態(tài)度,并通過對話的形式形成彼此之間的溝通,同時對話也是一種生活方法,一種出路,一種讓黑人以及美國社會從仇恨的種族斗爭死胡同中走出來,走向溝通、理解與友愛,和白人一起共同來建設(shè)一個每個種族的人有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文化和自己的傳統(tǒng)的多樣化和諧相處的美好社會的必經(jīng)之路。
對話;種族仇恨;身份;情愛;財富
莫里森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美國非裔女作家,繼《最藍的眼睛》和《寵兒》后,她的第三部小說《所羅門之歌》標志著莫里森對黑人文化的思考達到了一個新的深度與廣度,是繼賴特的《土生子》和埃利森的《看不見的人》之后,美國黑人小說的又一里程碑之作。小說通過敘述一個黑人男青年奶娃尋找自我的心路歷程,重新審視美國黑人身份以及美國黑人傳統(tǒng)的文化價值,展現(xiàn)了美國黑人文化對于美國黑人的身份重建與新生所起的重要作用。
對話是俄羅斯思想家巴赫金思想的一大核心主題,“任何話語都是在對‘他人’的關(guān)系中來表現(xiàn)一個意義的。在話語中,我是相對于他人形成自我的……話語是連系我和別人之間的橋梁?!捳Z是說話者與對話者之間共同的領(lǐng)地?!保?]小說《所羅門之歌》塑造了許多不同的人物,他們在生活方式、性別、社會地位方面千差萬別,對諸如財富、愛情、種族關(guān)系等問題方面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正是這些不同人物對相關(guān)事物的不同看法與思想,構(gòu)成了小說中的人物之間沖突的基礎(chǔ),同時也為人與人之間的對話提供了某種前提條件。作者并沒有像以前那些反映黑人生活的小說那樣,在階級、種族之間你死我活的對立沖突中尋找出路,而是通過不同人物之間不同觀念的對話,為打開不同種族之間一個新型的共處關(guān)系與文化建構(gòu)提供了一個新的方向。本文從對話角度,對《所羅門之歌》中的話題對話及奶娃的成長之路進行分析,對莫里森這部小說中所反映的現(xiàn)代思想進行分析,說明該小說在美國黑人文學(xué)發(fā)展路途中的里程碑式的開拓性意義。
小說《所羅門之歌》涉及許多與美國黑人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方方面面的話題,作者通過小說中人物對這些話題的不同態(tài)度,表達了自己在這些問題上的思考,并通過他們的言行在小說中形成一種有效的對話關(guān)系,這些話題包括黑人與白人之間的種族沖突、財富積累以及兩性關(guān)系等問題。
(一)關(guān)于種族沖突的對話
美國黑人和白人之間的種族沖突是美國社會的一個主要社會矛盾,也是小說《所羅門之歌》中要表現(xiàn)的一個重要主題。美國黑人與白人之間的種族斗爭可以說是貫穿美國文學(xué)的一個重要主題。從比徹·斯托夫人的《湯姆叔叔的小屋》到賴特的《土生子》,再到埃利森的《看不見的人》,無不表現(xiàn)了黑人在美國這塊土地上遭受的苦難,以及美國黑人為了爭取自己的平等權(quán)利所進行的不懈斗爭,小說《所羅門之歌》也表現(xiàn)了這個主題。小說一開始就介紹了黑人與白人之間就北卡羅萊納州某市的一個主干大街的命名問題上發(fā)生的沖突。在戰(zhàn)爭期間,治病救人成了一件重要的事,在南北戰(zhàn)爭期間,因為這條原來叫主干大街的大街上有一家醫(yī)院,這條大街也被人叫成大夫街。戰(zhàn)爭結(jié)束以后,市政府貼出告示,告訴大家這條街叫主干大街不叫大夫街,作為一種對抗,黑人們把這條街叫成不大夫街,并且把慈善醫(yī)院叫做不慈善醫(yī)院,因為這家醫(yī)院從來不接受黑人病人。存在于街道醫(yī)院命名的爭奪其實是黑人與白人之間種族斗爭的一個象征性的體現(xiàn),命名權(quán)的爭奪也是小說中黑人爭取自己文化自主的一個重要方面。
圍繞美國黑人與白人之間的種族沖突的話題主要存在于兩個人物之間,一個是以吉它為代表的種族復(fù)仇思想;第二個是奶娃,他對這種種族暴力斗爭的意義持懷疑態(tài)度,轉(zhuǎn)而走向一條黑人文化和人格建設(shè)的道路。
以吉它為代表的黑人群體信奉的是暴力斗爭理論。面對白人對黑人的迫害,他們組織了一個七人小組,對白人實施以牙還牙式的報復(fù)。假如一個白人殺了一個黑人,他們要在同一個周日,以同樣的方式殺死一個白人,七個人中,每個人負責(zé)在一周中某一天內(nèi)發(fā)生的迫害事件的報復(fù)行動。
小說中發(fā)生了一起白人槍殺黑人的流血事件,起因是一個黑人調(diào)戲一個白人婦女。有一天,吉它帶著他的好朋友奶娃到第十大街血池大廳(之所以叫血池大廳,是因為這一地區(qū)經(jīng)常發(fā)生流血事件)喝酒。店主澤拒絕給奶娃上啤酒,就因為奶娃是麥肯·戴德的兒子。在他的黑人朋友眼里,奶娃父親是黑人的叛徒,屁股坐到白人一邊去欺侮黑人,無奈之下,吉它帶著奶娃到托密理發(fā)店。托密理發(fā)店的電視里正在報道一起白人槍殺黑人的案件,只是因為那個黑人對著白人婦女吹口哨,說一些下流話,就被白人槍殺,讓在場的黑人憤慨萬分。吉它看了非常憤怒,說不能因為一個黑人的不當(dāng)行為而遭到槍殺;另一個黑人波特也氣憤地說,那個白人不會因為槍殺黑人而坐牢,他們對存在于美國社會的種族歧視恨之入骨。過些日子,奶娃坐在家里幫父親做賬,面對一堆枯燥的數(shù)字,奶娃想起最近發(fā)生的一起謀殺案,一個十六歲白人小孩被人活活勒死,奶娃對吉它說托密店里的黑人很可能是殺死那個白人小孩中的一名罪犯,吉它說那些白人天生邪惡,死是活該,罪有應(yīng)得。奶娃對他們的種族仇恨思維很不以為然,認為他們這樣下去會失去人性,對此,吉它非常生氣,他們的友誼也開始出現(xiàn)了裂痕。在吉它眼里,黑人的苦難是白人壓迫的結(jié)果,黑人殺白人是理所當(dāng)然的。奶娃對他們對他和他爸的歧視很不以為然,說你們不要因為一個黑人沒有在種植園里摘棉花或者沒有在白人家里擦地板就對他心懷不滿。吉它反問他:要是他在蒙哥馬利生活,他會作何想,奶娃說他會買張機票離開那里。奶娃的回答說明奶娃對自己黑人同胞的苦難缺乏了解,那些生活在種植園里的奴隸買得起機票嗎?這兩個好朋友因為在種族問題上的看法不同而產(chǎn)生了隔閡,最后發(fā)展到吉它要蓄意謀殺奶娃的地步。
黑人因為自己的苦難遭遇,容易受到一些激進思想的影響,苦難的經(jīng)歷讓他們更愿意選擇暴力斗爭。在那個時代,黑人遭受壓迫的事例比比皆是。奶娃的爺爺就是因為不認字,被白人欺騙,在一張轉(zhuǎn)讓地產(chǎn)的文書上簽字,偌大一個莊園生生被白人奪走。奶娃家的房客弗萊迪一出生父母就雙亡,因為當(dāng)?shù)貨]有收留黑人小孩的孤兒院,他被送入黑人監(jiān)獄,在監(jiān)獄里長大。弗萊迪告訴奶娃,他母親懷孕的時候,在路上走,一個鄰居跟她打招呼,便立刻變成了一頭白色的牛,弗萊迪母親當(dāng)時就昏了過去。生下他的時候,他母親看了他一眼,又昏了過去,再也沒有醒過來。也因為他的奇異的出生經(jīng)歷,沒有家庭愿意接納他,大家都說他是被一頭白牛接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當(dāng)奶娃聽了弗萊迪的陳述以后哈哈大笑,他覺得他的故事太荒唐了,純粹是無稽之談,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奶娃對黑人同胞的苦難非常陌生,他無法理解黑人同胞對白人的深仇大恨。當(dāng)吉它與他的黑人兄弟們?yōu)橐粋€黑人遭槍殺事件憤憤不平時,奶娃卻在想著為什么自己和家人不能有一個正常的名字,他們家姓戴德,這個詞的英文意思為已死,這是一個不正常的名字。奶娃與他的黑人同胞由于不同的生活經(jīng)歷而有著不同的認知方向。吉它他們把自己的苦難一概看作為白人社會對黑人的壓迫和種族歧視,奶娃無法理解吉它他們的感受,把他們的暴力復(fù)仇思想斥之為非人性的思想,這種存在于兩個好朋友之間的互不理解預(yù)示了他們后來的分裂,最終,他們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有一天,奶娃在無意間發(fā)現(xiàn)姐姐的男朋友波特與其他六個人在一起,他突然意識到波特其實也是七人小組里的成員。他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父親,讓姐姐遠離波特,當(dāng)時姐姐正在與波特?zé)釕?,說明奶娃在本質(zhì)上不愿意與暴力牽連在一起。后來,奶娃來到自己祖父生活的家鄉(xiāng),坐在樹底下休息沉思的時候,一根電線套住奶娃的脖子,要把他活活地勒死,是吉它對他下了毒手,吉它本來與奶娃是好朋友,因為錢的事情,心生殺念,說明仇恨是非理性的,他可能偏離原來的軌跡,導(dǎo)致一種謀財害命的結(jié)局。而小說一開始,同是七人小組成員的保險推銷員飛翔試驗的失敗實際上宣告了暴力斗爭思想的破產(chǎn)。奶娃沒有追隨大多數(shù)黑人兄弟的仇殺路線,也沒有重走父親以財富為人生追求的物質(zhì)主義道路,而是在姑媽彼拉多的引導(dǎo)下,走上了一條認識自己的家族傳統(tǒng)、種族文化,成為一個理解人、富于愛心的一代新人,為黑人的人格新生走出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二)關(guān)于財富問題的對話
小說《所羅門之歌》另一個重要主題是財富,小說中的不同人物對待財富有著自己不同的觀點,對待財富的態(tài)度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活方式和世界觀。作家通過不同人物對待財富的態(tài)度,就財富這一問題形成一種對話關(guān)系,也間接地傳遞了作者對財富問題的看法,小說中體現(xiàn)財富這一話題的主要人物有麥肯·戴德和彼拉多等。
麥肯·戴德的人生態(tài)度是金錢至上,他唯一關(guān)心的就是掙錢。他的信條是:“占有東西。讓你占有的東西再去占有其他東西。到那時,你將占有你自己,也占有別人?!贝鞯露勒J為,占有財富就是成功,就會獲得自由。他的目標是:進入白人主流社會,與白人平起平坐。[2]為了錢,他可以六親不認,殘酷無情。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住戶付不起房租,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人趕出去,其中就有吉它的祖母,吉它祖母被麥肯·戴德從她租的房子里趕出來,不得不帶著一大幫孩子流落街頭。波特是另一個黑人租戶,喝醉了酒,拿著槍,對著人群一頓掃射,麥肯不是上去阻止他殺人,而是趁他還沒有把錢全部花在喝酒之前,把他的錢從他的口袋里掏出來,還他的房租。對金錢的追求使他完全沒有人情,他對妻子兒女沒有感情,對家人不是打就是罵,生活在這樣一個富裕的家庭里,他的兒女感受不到溫暖,他的家就是一座無愛的監(jiān)獄。他和妻子路德沒有夫妻生活,害得路德靠做家務(wù)、延遲給奶娃斷奶來尋求自我安慰。生活中,視錢如命的麥肯·戴德沒有一個與他推心置腹的朋友,沒有人告訴麥肯·戴德他的兒子為什么有一個奶娃這樣奇怪的綽號,他與別人沒有交流,別人也不愿意告訴他真相。金錢至上的他也不會欣賞生活中的美,妻子路德把飯桌裝飾得非常浪漫,他連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問:飯菜怎么那么難吃?他不懂得疼愛、關(guān)心別人,對人冷酷無情,不會欣賞生活的樂趣,成為一個完全沒有人性的掙錢機器。
麥肯·戴德二世有個親妹妹,名叫彼拉多,她對金錢持一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她并不刻意追求財富,靠著釀造私酒得到的微薄收入維持生計。有時也會有一些意外的運氣,她說她女兒雷巴似乎運氣特別好,隨便買個彩票,多多少少總能得獎,有一次她女兒雷巴只是去錫爾店方便一下,卻幸運地成為該店第五十萬名顧客,得了一個鉆石獎品。她沒有多少收入,但生活在愛的歡樂之中。她平時穿著隨便,不像她哥哥那樣衣著光鮮,講究,但在精神上,自由而快樂,充滿愛心。當(dāng)麥肯·戴德不再與妻子同房時,她幫助路德弄到藥,讓麥肯有欲望與妻子同房。在路德懷孕,生下奶娃以后,她主動前去照顧路德,她對這個侄子的關(guān)心甚至超過對自己女兒的關(guān)心,最后是麥肯看著她衣著不潔,把她從家里趕了出來。當(dāng)奶娃與吉它去她家偷他們認為放著金塊的袋子,最后被警察抓起來時,是彼拉多不計前嫌,親自去警察局把他們保釋出來,她總是隨時愿意為別人提供全部的幫忙。自從奶娃與夏甲分手以后,夏甲一直郁郁寡歡,有一天彼拉多給她一面鏡子,夏甲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形象,蓬頭垢面,面色憔悴,她似乎找到了奶娃不愛自己的原因,發(fā)誓要以嶄新的面目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為了滿足夏甲的心愿,彼拉多把女兒雷巴中獎得來的鉆石給夏甲,夏甲把鉆石拿去典當(dāng),得了200美元,至理發(fā)店做頭發(fā),又到時裝店購買新衣服。就是這樣一個充滿愛心的人,麥肯·戴德不讓奶娃接近她。他認為彼拉多是一條蛇,會把奶娃引向邪路,去思想那些這輩子沒有用的思想,而奶娃恰恰是在彼拉多的引導(dǎo)下,離開了父親麥肯的掌控,走上一條重新認識自己的家族、種族傳統(tǒng),成為一個充滿愛心的、富有同情與理解的新人。
有一次,麥肯二世偷偷地潛到妹妹家的房根底下,看到在這個窮得連電燈都點不起的家里,卻是一派歡樂的景象。蠟燭燈下,彼拉多在攪拌酒,夏甲在辮辮子,雷巴在剪指甲,他們一邊做著自己手頭的活,一邊唱著歌,歌聲深深感動了麥肯。幸福不是來自物質(zhì)財富,而是來自一個人充滿愛的精神世界。麥肯·戴德追求財富并沒有得到他期許的幸福,反而在對財富的追求中失去自我,唯有愛才能戰(zhàn)勝苦難,才能得到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和人類社會的超越,這個麥肯偷窺妹妹生活狀況的場景,實際上構(gòu)成了麥肯·戴德與彼拉多不同的財富觀的對話,麥肯在妹妹身上看到一種與他自身完全不一樣的財富觀。
(三)關(guān)于男女情感的對話
在《所羅門之歌》中,男女兩性關(guān)系是不和諧的。這種不和諧是由于彼此雙方缺乏交流造成的,沒有真正的愛心所致?!霸诮?jīng)歷黑暗漫長的奴隸制的壓迫和白人文化價值觀的沖擊下,黑人一直壓抑著本民族的文化,被白人的審美觀和價值觀所左右,在這種夾縫中,黑人的人性被異化,他們沒有一代代愛的相傳,所以他們不知道如何去為人母為人父,更不能去保護自己的下一代,甚至扭曲、分裂的人格對年輕的一代造成了更大的傷害?!保?]奶娃的曾祖父所羅門據(jù)說能夠直接離地飛起來,他后來真的飛離了奴隸制種植園,回到了自己的非洲故鄉(xiāng),自己重新獲得了自由,卻留下了他妻子和二十一個孩子。男人對女人的遺棄成為小說《所羅門之歌》中男女關(guān)系的一個重要特色,其中,最為典型的要數(shù)麥肯·戴德對妻子路德的遺棄,以及奶娃對夏甲的遺棄。
奶娃的母親路德和她的三個孩子與丈夫生活在一個有十二個屋子的大房子里,卻受到丈夫的冷遇與仇視。路德的丈夫是家里的暴君,一個讓全家人不寒而栗的暴君,他與妻子沒有性生活。路德寂寞無聊,路德醉心于一些生活中的小快樂,如用力擦去紅木桌上的水漬,給奶娃喂奶一直到遠遠超過他斷奶的時間。有一天,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其間,路德說到她參加已故父親的一個病人女兒的天主教婚禮,才知道天主教堂不讓基督徒領(lǐng)圣餐,只有天主教徒才可以領(lǐng)圣餐。對此,麥肯·戴德大發(fā)雷霆,說她愚蠢,并斥責(zé)她是一個離開老公無法生活的女人。路德回嘴說她是她爹的女兒,麥肯動手打了她。這個時候,奶娃站了起來,對父親說,你要是再動手,就殺了你,這才制止了父親。之后,父親麥肯·戴德主動向奶娃講述了自己不與妻子親近的原因。路德父親是一個大夫,他兩次為自己的女兒接生。在戴德眼里,這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他一直要求讓接生婆來給妻子接生,都沒有成功。路德父親死的那天,戴德看到妻子路德赤身裸體跪在父親身邊吸吮著她父親腫脹的手指,他懷疑他們父女之間存在著不倫關(guān)系,從此以后,無法與妻子親近。因為無法將他們父女相交的想象從腦海里抹去,也就失去了與妻子親近的興趣。奶娃父親對奶娃敘述的原因其實只是一個表面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奶娃父親對金錢的狂熱追求把他變成一個毫無人性的人,他對人沒有感情,自然也就不會有正常的家庭生活。
在戴德家庭中,另一個男人與女人的無愛狀態(tài)存在于奶娃與他的外侄女夏甲之間。夏甲是奶娃的姑媽彼拉多的外孫女,奶娃與她一見鐘情,后來卻又厭棄了她。在一個圣誕節(jié)購物的時候,奶娃決定不給夏甲買禮物,而是給她一筆錢,并附上一封信,告訴她,他們不是平輩,又是近親,不適合做夫妻。奶娃的遺棄讓夏甲的精神一直處在瘋狂狀態(tài),生活在郁郁寡歡之中。后來,彼拉多拿來一面鏡子,讓夏甲看看自己的形象,從鏡子中,夏甲似乎找到了遭奶娃遺棄的原因,她決心要徹底改變自己的形象,重新贏得奶娃的心。為此,夏甲翻箱倒柜,卻找不到一件合身的衣服,彼拉多把雷巴中獎價值2000美元的鉆石拿出典當(dāng),換回200美元,交在她手里。夏甲拿了這筆錢,到商店狂購一氣,又到美容院去換一個發(fā)型,不幸的是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一陣大雨,購買的東西散落一切,剛剛整好的頭發(fā)又重新變成亂草一堆?;氐郊遥募准辈豢赡偷卮┥闲乱路霈F(xiàn)在彼拉多和雷巴面前,而她們看到的不是一個煥然一新的新形象,而是一個頭發(fā)蓬亂,褲子破裂,臉上的化妝一塌糊涂的樣子。當(dāng)夏甲在鏡子里看到自己形象時,她大哭一場,隨后又病倒了,一病不起,昏迷中的她喊著奶娃的名字。再過幾天,夏甲在抑郁中死去。她沒有意識到此時奶娃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下,根本沒有愛人的能力,而夏甲又與其他女人相似,沒有獨立生活的精神意識,只能生活在男人的影子底下,一旦失去了那個男人的愛情,她生命的花朵就會枯萎。她臨死的時候,敘述者說她睡在金鳳花床上,又一次讓人想到童話故事,夏甲有點像等待王子喚醒的睡美人,一個完全沒有自我的、只是等待別人來喚醒自己的女人,在她生命的最后階段,她才意識到奶娃不會用愛來拯救她。
拋棄也是整部小說的一個重要主題。吉它的父親死后,吉它的母親逃走了,她沒有能力獨力扶養(yǎng)自己的孩子,彼拉多離開了丈夫雷巴的父親,害怕他知道自己生來沒有肚臍眼。拋棄同時也是美國黑人生活的真實寫照,美國黑人男人經(jīng)常為了找工作背井離鄉(xiāng),在這個過程中,經(jīng)常是夫妻分居異地,奶娃家庭就是如此,奶娃父親離開美國南方去北方工作,也離開了自己種族的文化傳統(tǒng),為白人中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所同化,只有當(dāng)奶娃,重新回到前輩的故鄉(xiāng),找回自我的文化傳統(tǒng),奶娃才找到了自己的根,找到了自我,獲得了真正自我的生命,才懂得用愛心去對待女人。
《所羅門之歌》不僅僅是一部美國黑人的苦難史,也是主人公奶娃的精神成長史。奶娃的成長道路是從尋找金子開始的。奶娃去南方,本意是希望找到那個傳說中的金子,希望可以借助財富擺脫父親的控制,開始自己的人生。可到了南方,他沒有找到金子,卻得到了比金子更重要的東西,奶娃的南方之行讓他了解到自己的家族史,自己的種族文化以及由黑人文化生發(fā)的愛的精神,這些知識的獲得完全改變了奶娃的生命,把他從自我中心主義中解放出來,成為一個懂得愛別人并且具有自己黑人文化身份的新人,奶娃的人格主體性是在與自己家族、種族的文化的對話中形成的。
麥肯·戴德以為彼拉多家里的房頂上掛著的袋子里裝的是當(dāng)年他們在山洞里逃難時發(fā)現(xiàn)的金子,想方設(shè)法讓奶娃去偷他姑媽家的金子,答應(yīng)成事以后與兒子一人一半,奶娃又找他的好朋友吉它,請他幫忙,此時,吉它正愁沒有資金實施他的報復(fù)計劃,聽了奶娃的請求,欣然答應(yīng)。吉它非常需要金子,他需要這筆錢來實施七人小組分配給他的任務(wù),另外,他們小組的另一個成員波特最近被麥肯掃地出門,非常需要錢另外租房。奶娃與吉他兩人晚上偷偷潛入彼拉多家,偷去了那個掛在房梁上的袋子,卻發(fā)現(xiàn)袋子里裝的不是金子,而是人骨。他們非但沒有偷到金子,反而被警察抓住,投入監(jiān)獄。在姑媽的保釋下,奶娃從監(jiān)獄里出來。從監(jiān)獄里出來以后,奶娃決心去原來父親和姑媽發(fā)現(xiàn)金子的山洞找金子,也許那些金子還遺留在那個山洞里。奶娃告訴吉它,他準備去山洞找金子,吉它要與他同往,奶娃不同意,堅持他自己一人去賓夕法尼亞州的蒙托爾縣。吉它認為奶娃欺騙了他,他懷疑奶娃獨吞了金子。
口傳文學(xué)在非洲裔美國人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在奴隸制度下,黑人往往在他們的故事敘述中加入表演、姿態(tài)和歌唱,把敘事變成為藝術(shù)。黑人的敘事藝術(shù)中也經(jīng)常會使用一些重復(fù),節(jié)奏、短句等形式使故事易記難忘,通過接觸當(dāng)?shù)氐暮谌?,奶娃開始與自己的民族之根有了接觸,開始了解自己的種族文化。奶娃是從一首童謠中了解到自己的家族史的。有一天,奶娃走在家鄉(xiāng)弗吉尼亞州莎里瑪?shù)慕稚希娨恍┖⒆釉谕孑啽P游戲,他們一邊玩一連唱:“聽,所羅門并沒有離開此地……”當(dāng)奶娃仔細傾聽孩子唱的歌詞時,他明白了歌詞里講述的是一個叫杰克的故事,奶娃才明白這首歌講的是他的家庭史。他的曾祖父就是傳說中的所羅門,為了逃避種植園的苦難,飛回非洲大陸,留下妻子麗娜和他們的二十一個孩子,所羅門的兒子杰克由一個印第安婦女養(yǎng)大,后來杰克和養(yǎng)母的女兒一起坐一輛滿載著逃亡者的馬車逃向北方。奶娃去找蘇姍·比爾德,本來是要取回自己的金表,卻從她那兒聽到了自己的家庭歷史。蘇姍·比爾德是奶娃爺爺?shù)牡艿艿呐畠?,她不知道自己與奶娃的親屬關(guān)系,非常排斥自己的美國黑人文化傳統(tǒng),為自己淺皮膚的親戚自豪,她不理解自己豐富的種族文化遺產(chǎn)。蘇姍·比爾德告訴奶娃是格萊伍·朗拿走了他的金表,他并沒有去找格萊伍·朗要回自己的金表。他回到米歇根州時,賣掉了自己的私家車,坐公共汽車來找他的黑人兄弟,說明他此時放棄了富人的生活方式,過起了普通黑人的生活。
后來,奶娃來到巴特勒宅院,這里曾經(jīng)是他爺爺?shù)霓r(nóng)莊,后來被白人巴特勒霸占。此時,巴特勒家族的成員全部亡故,巴特勒一家在侵占他人利益的同時也經(jīng)歷了一個非人性化過程,巴特勒家族最后一個成員在用完家里的錢后,自殺身亡。奶娃的接生婆壽司在巴特勒宅里養(yǎng)狗,任由狗群破壞巴特勒的宅第。這一段描寫也說明了這樣一個道理:財富不能永存,人死了,他的房子也一起朽壞,財富并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在某種程度上,奶娃自己的父親麥肯·戴德也在經(jīng)歷自己父親仇人同樣的命運,在對財富的追求過程中失卻人性,放棄了做人的情感,讓自己和自己的親人生活在地獄里。從這個意義上看,戴德這個名字也是名符其實的,因為戴德的英語意義就是死亡,一個只知道財富沒有人性的人是沒有靈魂的,與死人無異。壽司是《奧德賽》中一個女巫,住在樹林中的石頭大廈里,是她幫助奧德賽找到了回家的路。小說《所羅門之歌》中的壽司既是奶娃父親麥肯·戴德和彼拉多的接生婆,又是幫助奶娃找到了自己家族根源的精神導(dǎo)師。
在祖父的家鄉(xiāng),奶娃在一個叫林恩克峽谷的地方聽到女人的哭泣,林恩克是他的曾祖母的名字,奶娃的曾爺爺離開美國飛回非洲以后,留下曾祖母一人和二十一個孩子。當(dāng)奶娃再次回到沙利馬等候汽車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許多事。他開始想念姑媽彼拉多、母親、他的姐姐們,開始理解了他母親所承受的情感與性愛的饑渴,也開始意識到自己對夏甲帶來的傷害,并為此深感愧疚。他也開始理解他父親,父親是在用對財富的追求來完成他自己父親的遺愿,通過積累財富表達對自己父親的敬意與紀念?;剜l(xiāng)之行讓奶娃經(jīng)歷了一番精神重生,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意識到他是自私的。在他的生活中,他忽視了母親、父親、夏甲、彼拉多的感情,也意識到他過去的生活是建立在財富之上的,離開了這一切他分文不值。
在他去蘇姍家的時候,他去拜訪當(dāng)?shù)匾粋€名叫甜妞的妓女,妓女為他洗澡與他做愛,奶娃也為她洗澡,為她疊床,幫助她擦洗馬桶,并給她五十美元,并說他還會來找她,平生第一次表現(xiàn)了對女性的關(guān)懷。
奶娃去南方找金子,不是為了財富本身,而是希望擺脫父親的控制,有自己獨立的追求,但沒有找到他想要的金子,卻使他走上了一條認識自己家族、種族歷史與文化之根的道路。在尋找金子的過程中,奶娃的精神得到升華。南方之行也是一條奶娃從物質(zhì)追求走向以愛為主要內(nèi)容的精神重建之路,最終讓奶娃成為一個寬容、友愛、負責(zé)任的男子漢?!胺且崦绹说纳矸菡J同有著不可逃避的框架:既是非洲人,同時又是美國人,這一特殊地位導(dǎo)致了他們身份破碎。奴隸制和種族歧視使他們既不是非洲的自由黑人,又不是美國的自由公民,從而處于分裂狀態(tài);精神的巨大創(chuàng)傷使他們無法認同歷史,構(gòu)建未來,而否認歷史就是否認自己身份的完整性;美國白人主流與黑人的雙重文化撕裂了黑人的靈魂。黑人想要在白色浪潮的沖擊下保持自己的黑人性,就必然要進行文化的認同,從而確立其文化身份。為了獲得完整的身份,非裔美國人不僅要認同自己的歷史,還要認同雙重文化和獨特的黑人身份。”[4]
在《所羅門之歌》中,作者不僅僅只是為了展現(xiàn)不同人物對許多與他們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問題的看法與態(tài)度,同時對話也是一種生活方法,一種出路,一種讓黑人以及美國社會從仇恨的種族斗爭死胡同中走出來,走向溝通、理解與友愛,和白人一起共同來建設(shè)一個每個種族的人有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文化和自己的傳統(tǒng)的一個多樣化和諧相處的美好社會的必經(jīng)之路。也是作者莫里森超越過去的黑人小說中的暴力斗爭主題,試圖找到一條通過身份與文化的建構(gòu)來達到人格與社會重建的有效途徑,這就是《所羅門之歌》的里程碑意義。
[1]巴赫金.論行為哲學(xué)[C]//巴赫金全集(第1卷)[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43.
[2]邊紅霞.遺失與回歸——從姓氏戴德看《所羅門之歌》的文化主題[J].遼寧科技大學(xué)學(xué)報,2010,(4):223.
[3]馮英.愛的缺失——談莫里森小說中的成長失敗的主題[J].咸寧學(xué)院學(xué)報,2011,(9):57.
[4]朱曉麗.非裔美國人艱辛的身份認同之路——評托妮·莫里森的歷史三部曲[J].名作欣賞,2012,(3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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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1-2862(2017)01-0046-07
2016-11-12
陳惠良,男,上海人,碩士研究生,華北電力大學(xué)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