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名峰 ,李牧翰
(湖南師范大學,湖南 長沙 410081)
乞討現(xiàn)象:場域、結構及功能
喻名峰 ,李牧翰
(湖南師范大學,湖南 長沙 410081)
乞討作為一種普遍存在的社會現(xiàn)象,與文明相悖但又長期共存。當下中國社會,從理論上來講,乞討產生的根本原因已經不復存在,但有關乞討現(xiàn)象的報道頻頻見諸于媒體。這與乞討發(fā)生的場域、乞討行為的內在關系結構以及乞討本身的功能密切相關。在乞討現(xiàn)象發(fā)生的場域方面,通過比較城市社會和鄉(xiāng)村社會的不同特點,發(fā)現(xiàn)在當下社會引起乞討現(xiàn)象的根本性原因。在乞討行為的內在關系結構方面,通過分析乞討者、乞討對象以及對乞討者進行管理的政府部門三者關系,認為乞討不是一種權利,只是乞討者對生活方式的一種自由選擇;就乞討本身的功能而言,乞討現(xiàn)象除負功能以外,還存在多方面的正功能。
乞討;場域;結構與功能
乞討現(xiàn)象在當今世界普遍存在,范圍之廣,時間之長,最早可以上溯到古希臘時代。通過《荷馬史詩》記載的內容可以得知,乞討現(xiàn)象在公元前十一世紀至十九世紀的古希臘就已經存在。我國有關乞討現(xiàn)象的文獻記載數(shù)量較多,其中最早的文獻記載于《孟子·告子上》中的“瞰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充分說明了乞討現(xiàn)象在戰(zhàn)國就已經存在。此外,在早期的文學藝術作品當中,都曾對“乞討現(xiàn)象”進行過描述。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大都存在著乞討現(xiàn)象。其是由現(xiàn)實因素以及個人心理等多個因素造成的,但根本原因是社會生產力水平低下所導致的絕對貧困。在傳統(tǒng)社會中,由于商品經濟不發(fā)達,土地成為人們生活的唯一保障手段。一旦出現(xiàn)較大自然災害或連年兵亂,人們只能被迫離開自己的土地。由于生活無著,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們不得不選擇以乞討為生。進入到現(xiàn)代社會以后,人們對于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同時伴隨著改革開放以及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社會保障體系越發(fā)完善,可以說引起乞討現(xiàn)象的根本原因已經不復存在。但近年來,從媒體頻頻報道有關乞討問題可以看出,本應消失的乞討現(xiàn)象繼續(xù)存在。人們在不斷反思:如果說貧困是乞討形成的根本原因,那么如何解釋在生產力水平不斷提高的今天,依舊存在相當數(shù)量的乞討現(xiàn)象。如何正確看待這一社會現(xiàn)象,應將乞討發(fā)生的場域放在大的背景環(huán)境中思考,通過剖析其內在結構及相互關系,將對乞討現(xiàn)象的認識有所裨益。
隨著新聞以及自媒體的頻頻報道,近年來乞討問題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據(jù)《烏魯木齊新聞》報道,該市“兩會”期間,市救助管理站進一步加強流浪乞討救助管理工作,對城市主干道、繁華商業(yè)區(qū)以及車站進行排查,共清理流浪乞討人員200余人。據(jù)《綿陽市人民政府網》報道,綿陽市游仙區(qū)民政局召開城區(qū)流浪乞討人員救助專項治理會議,進一步加強對流浪乞討現(xiàn)象的治理,預計將對1000余名流浪乞討者進行專項援助?!侗本┩韴蟆贰ⅰ逗颖痹鐖蟆返绕渌鞔笮侣劽襟w都曾進行過類似的報道。在生活質量提高以及社會保障增強的今天,我國流浪乞討者的人數(shù)依舊多達248萬人。
頻頻被媒體報道的乞討現(xiàn)象大都存在于城市社會,這固然與該場域更能夠引發(fā)媒體關注有關。但其根本性原因是城市社會本身的異質性和對外經濟的開放性。城市社會的異質性是由社會分化所引起的。社會分化包含兩個最基本的維度:第一個是橫向維度的社會分化即社會分工。對人類來說,沒有社會分工,就沒有交換,市場經濟也就無從談起,社會也就難以正常運轉。社會分工的目的就是將每個人分配到不同的領域內,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做熟悉的事情,提高勞動的效率以此減少平均勞動時間。表現(xiàn)為不同行業(yè)或工種的社會成員在社會生產過程中位列于在不同的結構形態(tài)上。第二個是縱向維度的社會分化主要表現(xiàn)為社會分層。其是指社會成員、社會群體之間按照高低有序的層次排列,不同層次上的個人或群體面對有限的社會資源,按照高低層次的等級決定著對社會資源占有的多少而產生的差異現(xiàn)象。
社會分工方面,具有商業(yè)社會屬性的城市社會承擔起滿足大都數(shù)人所需商品的任務。所需商品從生產加工等環(huán)節(jié)進入到人們消費領域的轉移過程中,必然涉及到勞動力的消耗。這在客觀上要求城市社會對生產要素進行合理的配置;也意味著在社會生產過程中,位于社會不同結構形態(tài)上的勞動力、資金以及技術需要進行充分且合理流動。伴隨著我國對外開放和市場經濟因素的增加,全國流動人口激增,1985年以來我國實施的身份證制度,表明社會市場經濟發(fā)展對人員流動的需要,同時也促進和反映了這種流動的程度。城市社會中對生產要素合理配置的客觀需要以及全國流動人口激增的客觀事實,導致城市社會的社會流動頻率明顯高于鄉(xiāng)村社會。社會流動頻率越高,人與人之間的來往也愈繁重,單靠人情不足已維持相互間權利和義務的平衡,以血緣、地緣為基礎的傳統(tǒng)聚合就此瓦解。建立在不同行業(yè)、文化以及種族上的新聚合就此形成 ,在環(huán)境基礎變動下的城市社會成為了具有陌生性質的社會。一般來說,在陌生環(huán)境中,社會成員間相互不知底細的情況相應增多,容易促使他人從事一些在家鄉(xiāng)或熟人環(huán)境中所不為的行為,意味著在具有陌生性質的社會場域中,乞討現(xiàn)象容易產生和發(fā)展。因為“乞討行為所付出的成本主要是丟面子或來自道德譴責,只要對這樣的成本負擔無所謂,那么就可以借助人的惻隱之心,慈悲之心而獲得嗟來之食”,在具備陌生性質的社會場域內,乞討者能夠消解來自于外界環(huán)境的道德壓力,也能夠淡化乞討者的恥辱感。此外,伴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個人的觀念和心理都經歷了并仍在經歷著空前的變化,城市社會成員對統(tǒng)一價值觀念的認同感逐漸削弱,導致價值觀念多元化。價值觀念的多元化促使接受異質性文化的寬容度增強,乞討行為更容易被城市社會所接受。
社會分層方面,城市社會生活中,由于社會成員在社會資源的分配與占有上的明顯差異,階層分化十分顯著。特別是在現(xiàn)代化和市場經濟化的過程中,由于職業(yè)、背景和所追求的利益不盡相同,人們對生活方式的選擇也必然不同,生活方式的多樣性使個人選擇生活方式的空間大大拓展。不容我們忽視的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的價值觀念主要受到所在環(huán)境的影響。按照社會學理論,社會發(fā)展過程中人們的價值觀念將趨于最有利于個人利益為主的價值觀。因此,在這樣的價值觀念影響下,個人主義的發(fā)展一定程度上將導致對集體主義的削弱。若他人的個人行為不涉及對自己利益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人們對于他人的個人行為不再強調一致性。城市社會成員對個人選擇生活方式的評價標準不再像以前那樣統(tǒng)一。生活方式選擇空間的拓展以及對生活方式的社會評價標準不同,促使城市社會的生活環(huán)境更加“寬容”,以往被人們鄙夷的乞討行為不再受到巨大的社會壓力,甚至被認為是一種可被接受的生活方式。同時,城市社會更加富裕,更能滿足乞討者的乞討目的。
與此相對應,鄉(xiāng)村社會具有同質性,具體表現(xiàn)在生活方式、價值觀念以及社會財富占有量等方面。其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鄉(xiāng)村社會成員普遍的生活方式,它存在于人事圜局之中,并且影響人事關系。乞討在現(xiàn)代社會中,被認為是種不勞而獲的生活態(tài)度以及好吃懶做的生活作風,與追求理想生活的目標必須依靠自身的辛勤勞動形成對立,理應承受為人所不齒的后果。其二,價值觀念能夠導致社會群體中的個人在時間和空間上具有一致性的個人行為,個人行為由價值觀念推動。在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中,個人可能選擇的行為方式多種多樣。但是在他所歸屬的團體下,受價值觀念的指引,將會限制個人行為上的選擇。由于傳統(tǒng)價值觀念在鄉(xiāng)村社會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鄉(xiāng)村社會成員對于傳統(tǒng)價值觀念從小就熟悉,早已將外在的傳統(tǒng)價值觀念轉化為內在的習慣。[1]維持鄉(xiāng)村社會成員的行為不在于身外規(guī)則的約束,而在于內心深處對于傳統(tǒng)價值觀念的認同與遵守。這對個人行為有著強大的制裁力和約束力,限制了鄉(xiāng)村社會成員對行為方式的選擇。一旦違背鄉(xiāng)村社會中共同遵循的價值觀念,行為者必將失去其本身所擁有的社會信用。而“不飲盜泉之水,不受嗟來之食,”被認為是傳統(tǒng)價值觀念中不證自明的組成部分。以乞討為生難以被鄉(xiāng)村社會成員所接受和認同。其三,乞討是一種特殊的生活方式,不僅僅要求乞討者所在的場域具備相對富裕的特點,還需要存在愿意給予施舍動機和愿望的施舍者。只有符合以上條件才能按照乞討者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獲得物質幫助,以此來滿足乞討者的乞討目的。在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經濟水平相對不發(fā)達以及經濟基礎相對薄弱,在這種經濟水平下生活的社會成員,通常只能享受到維持溫飽的小康生活,同時每一個鄉(xiāng)村社會成員所擁有的財富資源都處于相同的水準上。[2]因此,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難以維持以乞討為生這樣的生活方式,乞討在鄉(xiāng)村社會絕不可能持久,無法滿足乞討者的乞討目的。
就乞討關系結構分析,現(xiàn)實中特定主體之間的關系包括三方面,分別為乞討者、乞討對象以及對乞討者進行管理的政府部門。涵蓋的具體主體關系類別分別是乞討者與乞討對象之間的社會關系以及乞討者與相關政府部門間的關系,所隱含著的社會關系種類為乞討者與國家之間的關系。
就乞討者與國家間的關系分析可以看出,乞討者作為社會公民中的一員,理應歸于公民與國家關系的范疇。在當代社會,公民與國家之間的關系主要分為以下幾種類別:一是國家在對公民進行管理的過程中所產生的服從管理關系。此時公民受到以法律形式表現(xiàn)出的共同意志的約束,國家要求公民按照法律的規(guī)定從事一定的行為或不為一定的行為。即公民履行國家賦予的義務;二是公民在面對國家公權力時所產生的排斥關系。此時公民不被公權力任意的左右,只服從于法律的支配,排除國家權力對于某些領域中對個人自由的干涉;三是公民基于法律所賦予相應的權利為前提,對國家享有請求權。這也就是說,公民請求國家完成某種行為的權利和國家根據(jù)公民的請求完成某種積極行為的義務,表現(xiàn)為公民利益的滿足需要國家積極行為的配合,此時公民獲得的是教育權、勞動權等。否則,僅靠公民自己的積極行為,而國家卻消極不作為,公民的利益就不可能實現(xiàn);四是公民在國家中依法參與對公共事物的管理所涉及到的政治參與關系,該關系能夠直接或間接對國家相關政策以及規(guī)定產生影響,并且不受任何機關、組織、個人的非法剝奪。
在乞討關系當中,由于現(xiàn)有法律并未對“乞討權”[3]進行確認,因此該權利沒有合理的存在依據(jù)。按照“沒有權利就沒有相應的義務”的法學理論觀點可以認為,國家不承擔積極的作為義務。此外,乞討過程中不涉及依法參與對公共事物的管理關系,即政治參與關系。因此,本文主要探討公民對國家公權力的排斥,即公民擁有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任何生活方式的自由。
在法理學界,曾有學者提出乞討權與社會保障權、受教育權以及勞動權是位于同一位階的權利,認為乞討者與國家之間存在一種請求關系。在公共政策救助管理制度的實施后,認為乞討是給予請求關系為基礎的權利得到了廣泛的認同。林喆在《“行乞權”之爭的法理誤區(qū)》一文種分析認為:由于乞討現(xiàn)象自古以來就長期存在,雖然歷朝歷代的法律都沒有對此作出相應的規(guī)定,甚至在當代也沒有得到法官以書面形式的闡述,但這種現(xiàn)象是基于習慣規(guī)則為基礎的,本質上已經成為了一種法律之外的權利或叫做習慣權利。而且,在與乞討權相類似的法外權利或習慣權利的成形過程中,無需一個更高的權威對上述權利做正式的認可或強制執(zhí)行。這樣類似的權利產生于一個民族的社會安排,這些安排是經由傳統(tǒng)和習慣而得到鞏固的而且是與本民族的法律意識相符合的,并沒有來源于政府當局的政令。陳軍在《乞討是一項權利嗎—透視城市乞討現(xiàn)象》一文中持這樣的觀點:法律所構建的制度性框架,其目的是為了在文化、政治、經濟等多方面為公民提供了參與手段以及相適應的生活環(huán)境,而對于公民權利的確定則是一個進步的社會為滿足該社會公民的要求而必須有效完成的。這也就是說,乞討作為部分社會公民的生活方式,作為滿足乞討者生活和生存需求的唯一保障,理應認定乞討已經是一種權利存在。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學者認為乞討并不屬于一種權利。方樂在《法社會學視角下的“乞討權”》一文中分析認為:近來各城市紛紛劃定“禁討區(qū)”,并在劃定的區(qū)域內限制行乞。規(guī)定一出,受到了廣大市民的歡迎。但與此同時,對于是否有權劃定“禁討區(qū)”以及是否存在“乞討權”等問題上爭議日益增多?;诖?本文結合南京市近日頒布的通知并對各大城市的規(guī)定進行比較分析,以法律社會學的視角來分析這一問題:將乞討行為分成為主動行乞行為與被動行乞行為,并將被動乞討行為歸結為“無受害人”行為;同時認為,設定“禁討區(qū)”是一種合理的城市管理方式,以及并不存在著“乞討權”這一所謂的憲法上的權利。肖艷在《“乞討權”的法理分析》中提出:“乞討權”的提法不甚科學,乞討不是人權或權利,而是一種自然自由和實現(xiàn)救濟權的手段。自由的行使都是有限度的,即不能侵害他人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手段的行使也有合法與非法之別;這為政府限制乞討提供了道德基礎和法律基礎。乞討不是人權,也不是目的,但以乞討為手段實現(xiàn)的社會救濟權卻是人權。容忍乞討是行善和文明的表現(xiàn);適度地限制乞討則是一種更大的文明,而且也符合國際人權公約的原則和規(guī)定。
從整體上來看,上述觀點的正確性在某些方面仍是頗令人懷疑。這種觀點是先以認定乞討是種權利為先決條件的,亦即,把乞討認定為權利是符合當代法律的要求以及所追求的目標。然而,從法定權利的符合要求和條件研究卻表明,這樣的觀點難以成立。因為在現(xiàn)代社會,任何法律上的權利必須是法律規(guī)范所規(guī)定的,并得到國家的確認和保證,權利人享受權利依賴于義務人承擔的義務。這是法律意義的權利不同于其它意義上權利的特殊性質。我國法律在文化領域、經濟領域以及政治領域都規(guī)定了相對廣泛的權利,但從未將乞討規(guī)定在法定權利之內。另一方面,權利具有社會性,即法律所確定的權利不是任意的,它們受到一定物質生活條件的制約。就乞討存在的場域可以看出,該行為只存在于物質生活條件較為富裕的城市社會,在鄉(xiāng)村社會難以發(fā)生。此外,法律所確定的權利必須是指向正當積極的事物,權利的積極性和正當性的決定標準是社會成員對某一行為的贊同和認可,[4]而“流浪行乞從來都不是一種被社會道德或國家法律所倡導的行為”。在任何時期,乞討作為一種消極的社會現(xiàn)象從未得到鼓勵與提倡。乞討不是一種權利的原因還在于,任何權利是根據(jù)法律規(guī)范建立并得到保護的,因此權利是具有可救濟性的屬性。這是因為權利存在于法律關系主體的聯(lián)系間,同時也是權利主體與國家聯(lián)系之間:國家應當確保公民的權利得到實現(xiàn),督促義務主體積極承擔相應的義務。對于那些沒有積極履行義務的主體,將受到法律的制裁。不容我們忽視的是,若乞討是種權利,法律應當規(guī)定在該權利受到侵害時的救濟途徑,同時不履行義務的一方將受到法律制裁。然而歷朝歷代,沒有任何時期的法律對此作出相應的規(guī)定,“乞討權”的說法缺乏權利具有補救以及可救濟的特點。
在法理學上,如果法律沒有禁止,對于公民來說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選擇行為模式。公民可為的行為包括以下兩種:一是法律以授權性規(guī)范的方式所明確規(guī)定的行為,讓公民認識到這種行為自由是肯定的、提倡的且給予保護的,同時防止該行為權利被剝奪。它所偏重的是法律狀態(tài),是公民權利的重要組成部分;二是法律不反對的行為。法律以非肯定性以及非否定性的態(tài)度來規(guī)制該行為,即聽憑公民個人完全自由任其安排去追求自己的目標。它單單是對自然狀態(tài)的強調,無法構成公民的權利。就乞討行為來看,當下法律沒有對乞討作出相應的否定性規(guī)定,也就意味個人可以自由選擇以乞討為生。在沒有侵害到他人利益以及社會公共利益的條件下,乞討者能夠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任何政府和個人都無權強制、任意干涉以及剝奪。[5]
在乞討者和乞討對象的關系當中,對于乞討者來講,乞討作為乞討者對生活方式的自由選擇,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乞討者擁有乞討的自由,可以進行乞討。值得注意的是,乞討者選擇乞討的生活方式僅意味著其自身擁有自得其樂的資格,卻沒有賦予乞討者要求他人行為的資格。也就是說,乞討者不能要求任何人為保障他的這種自由選擇而承擔義務。對于乞討對象來說,不得侵害或妨礙乞討者的乞討自由,無需從事積極的行為,只需要承擔消極的不作為的義務、不干預即可。與乞討行為相對應,乞討對象站在生活方式自愿選擇的立場看待乞討行為時,當乞討者自愿決定選擇以乞討為生,也相應的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對于乞討者的乞討行為,乞討對象可以根據(jù)自己的道德認識以及道德覺悟程度決定是否給予施舍。
按照結構功能主義的觀點,社會是由一定結構以及組織所構成的生命體系統(tǒng),各子系統(tǒng)以有序的方式相互影響,面對不同對象將發(fā)揮出不同的功能。正是這些功能的發(fā)揮使得社會整體保持著平衡狀態(tài)得以存在。人們以往只注重事物本身發(fā)揮的功能即正功能。隨著研究的深入和社會的發(fā)展,默頓將結構功能主義繼續(xù)向前推進,提出“負功能”的觀點。乞討的負功能體現(xiàn)在蓬頭垢面的乞討者主要游蕩在廣場、隧道等人流密集的公共場所,給城市面容以及城市品味帶來負影響;[6]另一方面乞討是一種不勞而獲的行為方式,與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理念相互背離,易引發(fā)反向的示范效應。但社會系統(tǒng)中的任何現(xiàn)象對整體都具有兩面性。在研究乞討現(xiàn)象時,需從正反兩方面綜合考慮。我們更加關注乞討本身具有的正功能。
首先,乞討現(xiàn)象能夠擴大社會成員間的信任以及同情心。從結構交換理論來看,“社會交換關系存在于關系密切的群體或社區(qū)中,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之上的。社會交換是一種有限的活動,它指個人為了獲取回報而又真正得到回報的自愿性活動?!盵7]依照交換論的觀點,在社會正常運轉過程當中,社會成員間的互動行為都是默許對方能夠在信任的基礎上發(fā)生的。就乞討而言,在信任的基礎上乞討者是被普遍認為應該得到幫助的。以小見大,將乞討者和乞討對象間的信任放大到每個社會成員之間,社會的群體性就會改變,成為一個信任度較高的社會。此外,乞討者與乞討對象之間存在一種隱含的自愿交換行為,乞討者付出代價是尊嚴與人格,得到的回報是金錢與食物等,“這些受到幫助的乞討者們,同時向對他們進行幫助的人提供一個滿足精神心理的機會,可以讓他們表露出利他主義、慈善、恩惠及同情心?!边@意味著施舍者在付出一定的財物后,得到的是心靈上的慰藉。有助于提高社會的良性運轉,以正能量的形式推動社會文明的進步和發(fā)展。
其次,乞討行為以間接的方式提升人們的平等觀念。乞討作為一種客觀存在的現(xiàn)象,是乞討者自由選擇生活方式的表現(xiàn),體現(xiàn)的是乞討者的自由意志。在法理學上,自由是指主體行為與法律的既有規(guī)定相一致或相統(tǒng)一,自由也就意味著主體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可以自主的進行選擇。在現(xiàn)代社會中,任何自由都必須建立在平等之上。沒有平等,自由便不能存在。乞討在法律的視野中,是乞討者在人身自由范疇內,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所選擇的生活方式。
在法學界,法學家們對自由作出了多種闡釋,但近代以來普遍認為自由指人們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從自由存在的基礎來看,平等始終是增進自由的重要保障,于此同時也是防止自由被侵害的一種重要力量。在歷史上,平等在增進人們的自由方面發(fā)揮過顯著的作用。自由的存在必須依賴于平等。當人們處于許多不平等的現(xiàn)象時,一旦占據(jù)社會地位、社會資源等方面的優(yōu)勢者謀求控制地位時,難以避免壓迫和專制的出現(xiàn)。當壓迫和專制出現(xiàn)時,人們無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個人自由也就不復存在。此外,“自由主義的任務是要保證社會中每一個人都享有充分的自由,這就要求每一個人都不妨礙別人的自由。如果每一個人都只顧實現(xiàn)自己的自由,而不管別人的自由,事實上這個社會就會變成誰都不自由的社會。所以真正的自由,應該是每個人都充分尊重別人的自由,只有這樣,社會才能是一個真正自由的社會”,即人們想要實現(xiàn)社會的普遍自由同時也要尊重其它社會成員的自由?;谧杂蓪崿F(xiàn)的以上要求來看,當一種現(xiàn)存的現(xiàn)象因情勢的變化或者科學知識和人類認識的發(fā)展認為可以接受的時候,對于該行為的尊重感就會強烈的表現(xiàn)出來。因此,當乞討者取得來自于其他社會成員的尊重狀況變得明顯之時,意味著乞討者在社會中獲得了平等地位,否則乞討行為將難以連續(xù)出現(xiàn)。尊重乞討同時意味著不干涉乞討,而不被干涉也意味著自由,自由存在的基礎更依賴于平等。人的平等感的心理根源之一乃是人希望得到尊重的欲望。乞討者在獲得尊重的同時,意味著那些乞討之外的社會成員認為自己同乞討者是平等的人,在法律上應當是受到平等的待遇。這將有助于平等觀念的發(fā)展。[8]
最后,乞討現(xiàn)象能夠減輕國家財政負擔?!捌蛴憽痹诠糯鷿h語中的含義是“求”,在多數(shù)場合與“乞”字相關的詞語都含有一種“上對下”的請求表示。表明乞討不單單是一種簡單的行為活動,它還暗含著某種社會關系。從“若俯首帖耳,搖尾而乞憐者,非我之志氣也?!币约啊捌蚴秤趨鞘馈笨梢钥闯?,這種“上對下”的社會關系只發(fā)生在社會成員之間,并非是社會成員與政府之間,是一種特殊的自救生存形式。因此乞討行為不需要借助國家的制度性安排和籌劃,在一定程度上也減少了國家的財政負擔。若失去這種自救的生存形式,在加重社會負擔的同時,也將會威脅到社會秩序的持續(xù)穩(wěn)定。這是因為乞討者大都數(shù)是生活無著落的社會弱勢群體,但這樣的弱勢群體在數(shù)量上并不處于弱勢地位。一旦政府的救濟工作無法得到順利的進行,將會嚴重影響到社會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
乞討作為一種普遍存在的社會現(xiàn)象,社會發(fā)展是否興旺繁榮取決于對該現(xiàn)象的控制程度,這也成為了困擾歷朝歷代領導者的一大社會問題。當下中國社會,從理論上來講乞討產生的根本原因已經不復存在,但依舊可以隨處見到乞討的發(fā)生。
伴隨著社會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個人的觀念和心理都經歷了并仍在經歷著空前的變化,社會成員大都對統(tǒng)一價值觀念的認同感逐漸削弱,導致價值觀念多元化。價值觀念的多元化促使接受異質性文化增強,乞討行為也因此更容易被當下社會所接受。這是論在中國社會存在乞討現(xiàn)象的本根原因所在。此外,本文通過分析乞討者、乞討對象以及對乞討者進行管理的政府部門三方關系結構,從權利的法定屬性、可救濟性以及權力存在的物質環(huán)境基礎角度可以看出,“乞討權”的說法是缺乏權利作為理論依據(jù)的。因此,乞討作為乞討者對生活方式的自由選擇,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乞討者擁有乞討的自由可以去進行乞討。從功能的角度分析看出,乞討現(xiàn)象除負功能以外,還存在著多方面的正功能,它不僅能夠擴大社會成員間的信任以及同情心,還能夠以間接的方式提升人們的平等觀念,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國家財政負擔。
但不容忽視的是,即使乞討作為一種自由存在,我們必須正視當下中國社會產生的各種社會問題,尤其要客觀認識乞討現(xiàn)象引發(fā)的些社會問題,預防、抑制、化解、消除乞討現(xiàn)象以及防止引發(fā)的其他社會問題,使社會機制進入良性運行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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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henomenon of Begging: Field, Structure and Function
YU Ming-feng, LI Mu-han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1)
As a common social phenomenon, begging is contrary to civilization, but it coexists for a long time.At present, in China, the root cause of begging has ceased to exist, but the reports about begging have frequently appeared in the media. This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begging field, the internal structure of the begging behavior and the function of begging itself. In the field of begging phenomenon, comparing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of city society and the rural society to find out the fundamental reason for the phenomenon of the contemporary society.In the aspect of begging behavior relationship structure,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beggars, begging objects and the government relationship , with the aim of pointing out that begging is not a right, but a free choice of life style. Through the study of begging the function itself can be found, that besides the negative function of the begging, there are many aspects of the function.
begging; field; structure and function
D902
A
2095-1140(2017)04-0048-07
2017-05-15
喻名峰(1967- ),男,湖南隆回人,南京大學社會學博士,湖南師范大學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法社會學研究;李牧翰(1995- ),男,河南平頂山人,湖南師范大學法學院2015級法理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社會法學理論研究。
(責任編輯:李語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