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茂剛

(公安消防部隊士官學校 基礎部，江蘇 南京 211133）

中古漢語副詞連用的線性次序

吳茂剛

(公安消防部隊士官學校 基礎部，江蘇 南京 211133）

中古漢語中副詞連用基本上限于兩個副詞,“副詞轄域”是制約是中古漢語副詞連用次序的內(nèi)部機制。中古漢語副詞連用存在某些特殊的序位表現(xiàn)：相較近代漢語，在線性排列上，可以互為前后的副詞次類較多，先后排序更為靈活；某些副詞連用次序消亡于近代漢語；某些副詞連用次序沒有為近代漢語繼承，但在現(xiàn)代漢語口語中卻經(jīng)常使用。

漢語語法史；中古漢語；副詞連用；序位

古漢語副詞連用現(xiàn)象很早就出現(xiàn)，先秦文獻中已較多使用，隨著語言表達精密化的需要，這種現(xiàn)象逐步增多，中古漢語中副詞連用的現(xiàn)象已比較常見，但總體來說，表現(xiàn)形式尚不及現(xiàn)代漢語豐富，基本上限于兩個副詞的連用，三個副詞連用的現(xiàn)象較為少見。值得注意的是，中古漢語中的一些副詞連用的用法后來消失了，現(xiàn)代漢語中已難覓蹤跡，這是需要引起重視的問題。

一、中古副詞連用的次序

（一）語氣副詞

語氣副詞與其它副詞連用時，通常位于其它副詞前面，這是由語氣副詞的功能決定的：語氣副詞是用在句子中幫助表達一定語氣的詞，它與句中謂詞一樣，具有一定的表述性（齊滬揚2003）[1]，正是這一點決定了語氣副詞可以統(tǒng)攝整個謂詞性結(jié)構(gòu)甚至整個句子。①語氣副詞可以統(tǒng)攝整個句子，表現(xiàn)在其序位安排上可以出現(xiàn)在句子的最外層（即主語之前）。

1.語氣＞時間（“＞”號表示序位，左方在前，右方在后，下同）

1）如據(jù)太平，太平之帝，未必常致鳳鳥與河圖也。（《論衡·問孔》）

2.語氣＞范圍

2）后雖有臣、仆之稱，行者蓋亦寡焉。（《顏氏家訓·風操》）

3.語氣＞程度

3）宣王既與亮對渭而陳，亮設誘譎萬方。宣王果大忿，將欲應之以重兵。（《世說新語·方正》）

4.語氣＞情狀方式

4）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三國志·蜀書·先主傳》）

5.語氣＞累加

5）考求眾奸，豈復過此?。ā妒勒f新語·政事》）

6.語氣＞否定

6）囚見道人，告曰：“我必無活理，道人事何神？能見救不？”（《系觀世音應驗記禋僧苞道人所見劫》）

在我們調(diào)查的材料中，偶見語氣副詞前面出現(xiàn)其它副詞的用法，能夠排在語氣副詞之前的副詞限于范圍副詞、否定副詞，包括“亦將”“亦必”“亦竟”“亦乃”“亦何必”及“不果”“非必”等，略示數(shù)例如下：

7）學校勉其前，法禁防其后，使丹朱之志亦將可勉。（《論衡·率性》）

8）郗為傅約亦辦百萬資，傅隱事差互，故不果遺。（同上，《世說新語·棲逸》）

少數(shù)范圍副詞可以出現(xiàn)在語氣副詞之前，并不能改變副詞連用時語氣副詞總是居前的整體態(tài)勢，而且這種現(xiàn)象也是可以解釋的：首先，中古文獻中，范圍副詞位于語氣副詞之前的用例并不多，且限于表類同的“亦”，頻次也很低。在本文窮盡調(diào)查的六部文獻（《論衡》《雜譬喻經(jīng)》《法顯傳》《世說新語》《觀世音應驗記》（三種）、《顏氏家訓》）中，“亦將”僅《論衡》2見，“亦必”《論衡》4見、“亦竟”“亦乃”在《世說新語》中各1見；“未肯”“不果”均在《世說新語》1見，“非必”《論衡》5見。表示類同的副詞在語義上都有兩個關聯(lián)項，因此有時其語義轄域大于語氣副詞，位于語氣副詞之前就可以理解了。否定副詞有時可以管束到包括語氣副詞在內(nèi)的整個謂語，因而其排在語氣副詞前面雖極少見，但也是有理可據(jù)。

（二）范圍副詞

范圍副詞與其它副詞連用時，其位置一般也較為靠前，只有少數(shù)例外。

1.范圍＞時間

9）諸國王亦恒遣使供養(yǎng)。（《法顯傳·那竭國》）

2.范圍＞程度

10）守防人悉大眠睡，因是走去。（《繋觀世音應驗記·超達道人》）

3.范圍＞情狀

11）妻曰：“負羈之妻亦親觀狐、趙；意欲窺之，可乎？”（《世說新語·賢媛》）

4.范圍＞否定

12）北土風俗，都不行此。（《顏氏家訓·風操》）

5.范圍＞累加

13）公卿大臣先罷歸第不與朝政者，悉復登用之。（《魏書·太宗紀》）

范圍副詞與時間副詞可以互為先后，“時間＞范圍”的排序也很常見，見下文所述。情狀方式副詞偶爾可以排在范圍副詞之前，亦見下文。

（三）時間副詞

時間副詞與其它副詞連用時，位置比較自由，當它與范圍、情狀方式、否定、累加副詞連用時，它們之間的序位可以互為先后。只有當它與語氣副詞、程度副詞共現(xiàn)時，位置單一，與語氣副詞連用時，只能排在語氣副詞之后；與程度副詞連用時，只能排在程度副詞之前。①有的學者列出一條“程度＞時間”的用例：備是猾虜，更嘗事多，其軍始集，思慮精專，未可干也。（《三國志·吳書·陸遜傳》）仔細斟酌這句話語意，“更”理解為累加副詞，“再、又”義；“嘗”理解作動詞，“經(jīng)歷”義，可能更確切。

1.時間＞范圍

14）融謂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尋亦收至。（《世說新語·言語》）

時間副詞排在范圍副詞之前例多見，除上述組合外，又有“既亦”“曾俱”“方共”“每共”“嘗俱”“素亦”“一時都”“往往皆”等。時間副詞與范圍副詞共現(xiàn)時，二者的序位可以互換，“范圍＞時間”的用法如上文例（9），有些時間副詞與范圍副詞連用時，在同一部著作中甚至有相反的兩種排序。如《世說新語》中有“尋亦”，也有“亦尋”的排序：

15）太學生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文王亦尋悔焉。（《世說新語·雅量》）

又如下列兩例：

16）桓時方欲招起屈滯，以傾朝廷，且玄平在京，素亦有譽。（同上，《假譎》）

17）劉表亦素不善祥，拘巴，欲殺之。（《三國志·蜀書·劉巴傳》注引《零陵先賢傳》）

2.時間＞程度

18）過江積年，恒大飲酒，嘗經(jīng)三日不醒。（《世說新語·任誕》）

3.時間＞情狀

19）祖光祿少孤貧，性至孝，常自為母炊爨作食。（《世說新語·德行》）

除上例外，比較常見的“時間＞情狀”還有：“嘗暫”“嘗一往奄”“忽自”“嘗獨”“往往猶”“便故”等，時間副詞與情狀方式副詞連用時，以時間副詞在前為常，情狀副詞在前是特例，例見下文。

4.時間＞累加

時間副詞居于累加副詞之前的用法不多見，比較典型的用法僅發(fā)現(xiàn)下述幾例：

20）奉與語，大說之，曰：“大宗雖衰，魏氏已復有人?！保ㄍ?，《世說新語·賞譽》）

21）孫主未之信也。又下巫祝：“吾不祀我，將又以大火為災?！保ā端焉裼洝肪砦濉笆Y子文”）①中古漢語中“將又”使用的頻率極低，在窮盡調(diào)查的六部文獻以及檢索的數(shù)種材料中，僅發(fā)現(xiàn)這一條例證，《太平廣記》收錄此事時亦作“將又”。

時間副詞與累加副詞連用時，序位有時可以互換，如下例即與例（21）的排序相反：

22）一二日必有密書促卿進道，張遼等又將被召。（《三國志·魏書·溫恢傳》）

從總體情況來看，時間副詞居于累加副詞“復”之前的排序常見一些。②時間副詞與累加副詞“復”連用之例所見不多，除例（20）－（22）之外，常見的還有“輒復”，如：若眾人有譴過及愛憎之說，輒復為請解，以塞譖潤之端。（《三國志·魏書·劉放傳》注引《資別傳》）但是在調(diào)查的語料中，未見“復”放在“已、嘗、恒、將、即、輒”等常用副詞之前的用法。從個體用例數(shù)量來看，在調(diào)查的文獻中，“將復”出現(xiàn)的頻率也超過“復將”，《論衡》中“將復”凡11例，“復將”0例；《三國志》中“將復”7例，亦未見“復將”。不過，《魏書》中情況有些特殊：“將復”2例，“復將”3例，如：老賊奸謀，復將作矣。（《蕭衍列傳》）

5.時間＞否定

時間副詞居于否定副詞之前的用法不是很多，常見用例如：

23）王平子素不知眉子。（《世說新語·識鑒》）

其余的組合包括“每不”“忽不”“已非”“已不（復）”“常無”“終不”“永不”等。

（四）程度副詞

程度副詞與其它副詞組合能力較弱，除了可以與否定副詞、范圍副詞連用外，與其它副詞連用的現(xiàn)象很少見。

1.程度＞否定

24）齊朝士子，皆呼祖仆射為祖公，全不嫌有所涉也，乃有對面以相戲者。（《顏氏家訓·風操》）

2.程度＞范圍

25）《尚書》、《春秋》行事成文，較著可見，故頗獨論。（《論衡·書解》）

26）后王光祿作會稽，謝車騎出曲阿祖之，王孝伯罷秘書丞，在坐，謝言及此事，因視孝伯曰：“王丞齒似不鈍?！蓖踉唬骸安烩g，頗亦驗。”（《世說新語·排調(diào)》）

中古時期，程度副詞居于否定副詞之前的用法習見，除上述所引例外，又有“殆無”“初無”“初不”“大不”“殊不”“殊未”“甚不”“雅非”“都不”“深不”“絕不”“尤不”“了自不”“都無”“絕無”“更非”“都非”等形式。而“程度＞范圍”例則很少見，窮盡調(diào)查的六部文獻中，僅見例（25）、（26）兩例。另外，程度副詞偶或用在情狀副詞之前：

27）謝景重女適王孝伯兒，二門公甚相愛美。（《世說新語·言語》）

28）欽素與誕有隙，徒以計合，事急愈相疑。（《三國志·魏書·諸葛誕傳》）

上述用法中，“甚相”使用略多，“愈相”則極為少見，在六部文獻中僅發(fā)現(xiàn)“甚相”這一組合，且僅在《世說新語》中2見，未見“愈相”。

（五）累加副詞

累加副詞可以排在時間、情狀、范圍、否定副詞之前，一般不能出現(xiàn)在語氣、程度副詞之前。

1.累加＞時間

29）又恒聞異香，心益傾至。（《繋觀世音應驗記·王谷》）

出現(xiàn)在時間副詞之前的累加副詞一般限于“又”，除上述組合外，還包括“又常”“又將”“又即”“又輒”“又尋”等，但是同期文獻中，極少見上述時間副詞居于“又”之前的用法，由此可見，累加副詞“又”和時間副詞連用時，還是以累加副詞在前更多一些。①只有“又尋”的情況較為特殊，中古漢語中“尋又”的使用頻率明顯超過“又尋”，尤其是在中古史書中，“尋又”多見（《三國志》中“尋又”2例，“又尋”0例；《宋書》中“尋又”15例，“又尋”4例），如：璋皆然之，遣法正連好先主，尋又令正及孟達送兵數(shù)千助先主守御，正遂還。（《三國志·蜀書·劉焉傳》）但這只是個別現(xiàn)象，不足以影響到整體結(jié)論。另外，此期“將又”極罕見（僅發(fā)現(xiàn)前文例（21）1例），而“又將”則較為常見，《抱樸子內(nèi)篇》凡4例，《三國志》《宋書》也各出現(xiàn)4例。

2.累加＞范圍

30）車服飲食，號為侈靡，侍婢數(shù)十，皆能為聲樂，又悉教誦讀《魯靈光殿賦》。（《三國志·蜀書·劉琰傳》）

前文已述，范圍副詞與累加副詞連用時，范圍副詞居前的用例極少見，而累加副詞居前的用例則比較常見，除上述組合外，還包括“又共”“又獨”“又同”“又并”等，可以出現(xiàn)在累加副詞之后的范圍副詞數(shù)目較多，二者組合使用頻率也較“范圍＞累加”為高。

3.累加＞情狀

31）自是后，禁又漸頹。（《宋書·禮志二》）

4.累加＞否定

32）自念此非差疾，又無質(zhì)藥，唯當誓心歸觀世音。（《繋觀世音應驗記·釋惠緣道人》）

（六）情狀副詞

情狀副詞可以出現(xiàn)范圍、程度、累加、否定、時間等副詞之前，但是組合形式較為少見、出現(xiàn)頻率也較低。

1.情狀＞范圍

33）少年輩密共束炬，擲其屋上。（《光世音應驗記·竺長舒》）

2.情狀＞程度

34）深思句踐滋民之術，由恐不及，而尚方所造金銀之物，漸更增廣，工役不輟，侈靡日崇，帑藏日竭。（《三國志·魏書·衛(wèi)覬傳》）

3.情狀＞累加

35）余親識多有及見寬者，皆云寬衰老羸悴，起止咳噫，目瞑耳聾，齒墮發(fā)白，漸又昏耗，或忘其子孫，與凡人無異也。（《抱樸子內(nèi)篇·道意》）

4.情狀＞否定

情狀副詞居于否定副詞之例較為罕見，在調(diào)查的材料中，僅發(fā)現(xiàn)下例：

36）庾見，慨然送還之，曰：“先君與君自不至于此?！保ā妒勒f新語·方正》）

5.情狀＞時間

37）亡將東郡適當復亂，而壽王之治偶逢其時也？（《論衡·定賢》）

所調(diào)查材料中，情狀副詞居于時間副詞之前的用法亦僅見上例。

（七）否定副詞

否定副詞的轄域較大，可以否定整個謂語部分，因而在線性排列上可以居于其余六種副詞之前，但是其中使用的情形不盡相同。

1.否定＞時間

38）學不宿習，無以明名；名不素著，無以遇主。（《論衡·逢遇》）

否定副詞與時間副詞連用時，有些組合的序位可以互換，但是兩種不同的排列中時間副詞的意義有細微差異，如例（38）與上文例（23），例（23）“素不知眉子”中“素”當作“向來、一向”解，而例（38）中“素”當是“預先”義。①“不素”作“不預先”解，在《史記》中即有用例：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范雎蔡澤列傳》） 在本文調(diào)查的語料中，常見的“范圍＞時間”的用例，絕大多數(shù)均有相反的次序，例證極多，不具舉。

2.否定＞范圍

39） 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顏氏家訓·勉學》）

中古漢語中，“否定＞范圍”的用例極少見，且否定副詞限于一般性否定，未見表禁止的否定副詞，范圍副詞限于表示限定或總括，表示齊同、類同的范圍副詞未見進入這種序位之中。

3.否定＞程度

40）王長史宿構(gòu)精理，并撰其才藻，往與支語，不大當對。（《世說新語·文學》）

4.否定＞累加

41）還語沙彌：“汝往乞，止彼食，勿復持飯來?！保ā峨s譬喻經(jīng)·沙彌為龍作子喻》）

5.否定＞情狀

42）市易時鬼神不自現(xiàn)身，但出寶物。（《法顯傳·師子國概述》）②此例中“自”為“親自”義，相似的用法還有：休候人則一事廢，一日獵則眾業(yè)散，不親自經(jīng)營則功不攝；常自躬親，不委下吏而已。（《三國志·魏書·陳蕭王傳》注引《魏略》）這類語義組合近代漢語中仍常見并沿用于現(xiàn)代漢語：今番造得若干好船，我若不親臨監(jiān)督，如何擒捉此寇?。ā端疂G傳》第八十回）

6.否定＞語氣

43）郗為傅約亦辦百萬資，傅隱事差互，故不果遺。（《世說新語·棲逸》）

上述情況中，否定副詞與時間、范圍、程度、累加連用時居前的用例均非罕見，只有“否定＞情狀”和“否定＞語氣”的用法極少見，調(diào)查的語料中僅見上述兩條例證，絕對數(shù)量雖很少，但作為客觀存在的語言事實，不能忽視其研究價值，更不能斷言中古漢語中情狀方式副詞都位于否定副詞之前。

二、中古副詞連用的特殊之處及演變趨勢

對于中古及近代漢語副詞連用的次序的研究，目力所及，各有一種結(jié)論：

第一，一般語氣副詞＞范圍副詞＞時間副詞＞程度副詞＞情狀方式副詞＞否定語氣副詞＞指代性副詞[2]232

第二，語氣副詞＞類同副詞＞累加副詞＞總括副詞＞時間副詞＞（統(tǒng)計副詞）＞限定副詞＞否定副詞＞程度副詞＞（頻率副詞）＞情狀方式副詞[3]230

由于對副詞分類確立的標準有所不同，因而具體到副詞次類的數(shù)目、某些副詞的具體歸類也有許多不同，故而上述兩種排序存在一定差異，但大致的方向還是相似的，直至現(xiàn)代漢語中副詞連用的排序與上述兩種方向也沒有本質(zhì)變化，這說明古今漢語副詞連用遵循的基本原則是一致的，也是漢語語序基本穩(wěn)定的一個表現(xiàn)。

制約近代漢語異類副詞連用次序的因素，通常的解釋是，轄域大的副詞位置在前，轄域小的副詞位置在后。這種解釋是很有說服力的，也很有概括性。這條原則基本適用于中古漢語副詞連用次序的解釋，高育花（2007年）已作較詳盡的解釋，此不贅述。

不過，必須承認，上述兩條副詞連用的線性次序都是相對的，尤其是相對于近代漢語副詞連用的次序排列，中古漢語中的特殊情況要更多一些，在線性排列上，可以互為前后的副詞次類較多，兩種副詞連用時，其先后排序更為靈活。比如，上述兩種結(jié)論都將“范圍＞時間”作為二者連用的常規(guī)排序，但是根據(jù)我們的調(diào)查結(jié)果，至少在中古漢語中，范圍副詞與時間副詞連用時，并沒有明顯的孰先孰后的原則。①“不素”作“不預先”解，在《史記》中即有用例：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范雎蔡澤列傳》） 在本文調(diào)查的語料中，常見的“范圍＞時間”的用例，絕大多數(shù)均有相反的次序，例證極多，不具舉。因而我們感興趣的是，中古漢語副詞連用存在某些特殊的序位表現(xiàn)，這些排列在近代漢語中逐步退出歷史舞臺。發(fā)現(xiàn)中古漢語與近代漢語中副詞連用次序的不同之處，有助于更清晰地反映古漢語副詞序位的歷史演變，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中古漢語中某種副詞連用的次序，沒有為近代漢語繼承，但在現(xiàn)代漢語口語中卻經(jīng)常使用。比如，近代漢語中否定副詞與范圍副詞連用時，據(jù)楊榮祥（2005年），總括副詞不能出現(xiàn)在否定副詞之后，只有在反問句中否副詞才能居前，如：

44）圣人教人，何不都教他做顏曾底事業(yè)？（《朱子語類》卷一九）

中古漢語中，“否定＞總括”的用法不乏其例，這一點不同于與近代漢語中的情況。而在現(xiàn)代漢語中，似乎“否定＞總括”經(jīng)常是合法的句子，如：

45）這些事他也不都清楚，你問他也沒有用。

46）如果你們不都去，我也不去了。

第二，中古漢語中同屬某次類的副詞，其內(nèi)部不同的個體與其它次類副詞連用時呈現(xiàn)出相反的常規(guī)序位。如上文所述，中古漢語中“時間＞累加”不乏其例，雖然能夠居于“復”“又”之前的時間副詞并不多見（主要是“將、即、旋、尋、已、輒”），不過有的組合使用頻率頗高，如“將復”“尋又”等。比較有意思的是，“復”和“又”與時間副詞連用時，它們的常規(guī)排序完全相反，前文已述，“‘又’＞時間副詞”、時間副詞＞‘復’”的排序常見一些。

第三，中古漢語副詞連用的某些次序，在近代漢語中已消亡。比如中古漢語中，“程度＞范圍”雖非常規(guī)排序，但也并非僅見，如上文例（26），程度副詞“頗”排在表類同的“亦”之前，而近代漢語中程度副詞只能位于“也、亦”之后。又如，中古漢語中偶見表類同和總括的范圍副詞位于累加副詞“復”之前的用法，如上文例（13）“悉復”，而據(jù)楊榮祥（2005年），《敦煌變文集》、《新編五代史平話》、《金瓶梅詞話》中未見累加副詞與總括副詞連用之例，《朱子語類》中二者連用，概為“累加＞總括”排序。

綜上，中古漢語中副詞連用的次序與近代漢語沒有根本差別，但是也存在一些細微差異，從其使用頻率及語言發(fā)展的角度來看，中古時期副詞連用排序的這些獨特之處當視為非常規(guī)順序，出現(xiàn)這些非常規(guī)順序“可能與中古時期語言表達還不夠精確有關”。[2]245

[1]齊滬揚.語氣副詞的語用功能分析[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3(1):62-71.

[2]高育花.中古漢語副詞研究[M].合肥:黃山書社,2007.

[3]楊榮祥.近代漢語副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The Linear Order of Adverbs’ Concurrence in the Middle Chinese

WU Mao-gang
(Department of Basic Education，F(xiàn)ire school for Noncommissioned officers , Nanjing, Jiangsu 211133, China)

In the Middle Chinese, the adverbs’ concurrence is largely confined to two adverbs, and the “adverb scope” is an internal mechanism that restricts the order of adverbs’ concurrence. There exist some special order positions of adverbs’ concurrence in the Middle Chinese: compared with Modern Chinese, many kinds of adverbs’ concurrence can fl exibly change each other’s order in linear position; some order of adverbs’ concurrence are extinct in Modern Chinese; some order of adverbs’ concurrence are not inherited to Modern Chinese, but are usually used in mandarin spoken Chinese.

history of Chinese grammar; the Middle Chinese; the adverbs’ concurrence; order position

J109.2

A

2095-3763(2017)-0106-06

10.16729/j.cnki.jhnun.2017.02.015

2017-03-17

吳茂剛（1979- ），男，江蘇連云港人，公安消防部隊士官學?；A部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中古漢語、漢語語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