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善, 趙 靜
(1.石家莊鐵道大學, 河北 石家莊 050043; 2.河北大學 文學院, 河北 保定 071002)
?
文學的回歸 歷史的溯源
李金善1, 趙 靜2
(1.石家莊鐵道大學, 河北 石家莊 050043; 2.河北大學 文學院, 河北 保定 071002)
“方編”文學史的扉頁寫著這樣一句話:“一部立足于中國文學本位的中國文學史”,這句話強調(diào)的不只是文學本位,“中國”二字更體現(xiàn)了編者的深遠用意。每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發(fā)展歷程,中國文學史的撰寫也絕不能“去中國化”,否則這將是中華民族的悲哀。2014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抵達北京師范大學,在與師生的座談中,他說很不贊成把古典詩詞和散文從課本中去掉,“去中國化”是很悲哀的。同樣,中國文學史的撰寫也不能犯“去中國化”的錯誤。
在中國人自己撰寫的文學史中,林傳甲的《中國文學史》無疑算是較早的一部了,但林傳甲在此文學史的開篇便寫道:“仿日本笹川種郎《中國文學史》之意以成書。”[1]成書于1905年前后,黃人的文學史講義也受到外國文學思想的影響,研究表明,黃著文學史頗受影響于日本學者太田善男《文學概論》,而后者的文學觀念則來源于19世紀英國的文學批評所呈現(xiàn)的文學觀念。[2]西學東漸以來,中國古代文學史的撰寫很多方面受到外國文學的影響,誠然,外國文學觀念、研究方法的引入曾推動了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進展,但“20世紀中國文學之所以沒有在世界文學中爭得與泱泱大國地位相匹配的地位,甚至在世界文壇受到冷落和漠視,是因為我們?nèi)晕醋叱鑫鞣轿幕木薮箨幱?。中國文學在追趕世界大潮中付出了巨大而沉重的文化代價”[3]。我國目前所流行的“四分法”就是借鑒國外“三分法”的分類特點對中國文學進行的分類,致使我國古代文學中曾經(jīng)存在的很多文體被摒棄在文學范圍之外,就連漢賦這種舉足輕重的文體都曾經(jīng)遭遇過被漠視的尷尬,“在胡適的《白話文學史》中沒有它的地位,在鄭振鐸的《中國俗文學史》中不見它的蹤影,在鄭賓于的《中國文學流變史》中基本上不談它,劉經(jīng)庵的《中國純文學史綱》把它排除在外”[4]。隨著全球語境化的到來,構建立足于中國文學本位的文學史呼聲越來越高,中國古代經(jīng)典的教學應該深入學生群中,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基因?!胺骄帯蔽膶W史秉承著還原中國文學、恢復民族文化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以中國固有的文學概念來描繪中國文學自身的發(fā)展史。
“方編”文學史以“中國文學本位”為具體的撰寫原則,致力于通過講清楚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發(fā)掘其獨特的文化傳統(tǒng)和獨特的歷史命運,具體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再現(xiàn)中國文學本位的中國視角。
“方編”文學史首先講清楚了文學學科的固有內(nèi)涵。中國文學學科自誕生之日起到現(xiàn)在,它的內(nèi)涵和外延在不斷發(fā)生變化,“方編”文學史以中國文學本位的中國視角來描繪中國古代文學史體系,通過對文學學科演變歷程的梳理,力爭將每個時代“中國”文學的內(nèi)涵展現(xiàn)給讀者。
首先,致力于還原各時代文學的原貌。
以先秦文學為例,方銘教授在《先秦編》中先通過“先秦時代的社會變遷及文人構成”一節(jié)來介紹當時的社會背景,然后開門見山講解“孔子與六經(jīng)”,這樣的內(nèi)容設置是符合中國古代文學發(fā)展的軌跡的。為了闡述中國古代文學與“六經(jīng)”的關系,“方編”文學史獨辟蹊徑,從“文學”一詞的起源談起,追溯至中國文學學科的誕生,論述如下:
中國文學學科的誕生,其最初歷史,可以上推至春秋時代。春秋時孔子開辦私學,設立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論語·先進》曰:“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范寧曰:“文學謂善先王典文?!?邢昺《論語注疏》)[5]1
從上面的引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兩點:其一,“文學”學科始自春秋時代;其二,范寧所指的“先王典文”泛指春秋時期的學術典章文化,而這些學術典章無疑是以經(jīng)學為主的。王充在《論衡·佚文》中說:“文人宜遵五經(jīng)、六藝為文,諸子傳書為文,造論著說為文,上書奏記為文,文德之操為文?!盵6]顯而易見,在先秦時期,六經(jīng)及諸子體文學是在“文學”范疇之內(nèi)的。
“六經(jīng)”隸屬于文學,更是孔子以前中國文化的結晶,漢人給予“六經(jīng)”很高的評價。《漢書·匡衡傳》曰:“臣聞六經(jīng)者,圣人所以統(tǒng)天地之心,著善惡之歸,明吉兇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故審六藝之旨,則人天之理可得而和,草木昆蟲可得而育,此永永不易之道也。”[7]《后漢書·桓榮傳》說:“夫五經(jīng)廣大,圣言幽遠,非天下之至精,豈能與于此!”[8]“六經(jīng)”作為中國古代文化發(fā)展的總匯,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它在古代文學中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六經(jīng)”還是中華文化的源頭,是中國古代各種文體的萌芽之所在。顏之推提出“夫文章者,原出五經(jīng)”[9]的觀點,劉勰在《文心雕龍·宗圣》中論述道:“故論說辭序,則《易》統(tǒng)其首;詔策章奏,則《書》發(fā)其源;賦頌歌贊,則《詩》立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紀傳銘檄,則《春秋》為根:并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啟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huán)內(nèi)者也?!盵10]48可見,“六經(jīng)”不但是中國古代文學的出發(fā)點和參照物,是論說辭序等各種文體的淵源,更是諸子百家馳騁騰躍的根基。而孔子與中國文化及文學的關系,最突出地體現(xiàn)在孔子與“六經(jīng)”的關系方面,基于還原中國文學本來面貌的角度,方銘教授將“孔子與六經(jīng)”單獨成章,并放在文學史的開端進行重點闡釋,在講解了《孔子與六經(jīng)》后,另外專章講解了“戰(zhàn)國諸子體文學”,這樣做是符合文學發(fā)展的軌跡的,一改以往文學史忽略這些內(nèi)容或者將其與其他文學擠壓為一章的傳統(tǒng)。
而神話一節(jié)則編纂在“戰(zhàn)國敘事體文學”中,文學史作了這樣的詮釋:“中國古代應該也有豐富的神話故事,但是,由于中國較早進入理性的文明社會,上古神話沒有被系統(tǒng)地保存下來,大概在商周時代,上古神話逐漸衰亡散佚。今天我們只能在一些上古典籍特別是戰(zhàn)國文獻中看到零星片段的記載?!盵5]85的確,由于中國古代的生產(chǎn)方式以及神話主要依靠口耳相傳的流傳方式等很多原因,中國的神話沒有像西方希臘神話那樣對文學產(chǎn)生深遠的,甚至決定性的影響,有研究表明“《山經(jīng)》的成書年代是戰(zhàn)國中晚期……《海經(jīng)》的成書年代是戰(zhàn)國末秦漢初……《荒經(jīng)》的成書年代也是戰(zhàn)國末秦漢初”[11]。那么,縱使神話產(chǎn)生時間很早,經(jīng)過長時間的積淀必然會籠罩上成書時代的色彩,所以“方編”文學史將神話放在“戰(zhàn)國敘事體文學”一章中是完全符合中國古代文學發(fā)展的軌跡的。
其次,“方編”文學史將文學轉折時期的文學給予巧妙處理。
中國古代文學在發(fā)展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很多轉折時期,建安時期無疑是其中的重要轉折時期之一,“方編”文學史在處理這段文學的分期時頗有技巧,首先,嚴格以朝代的起訖為依據(jù),將建安二十五年以前的文學劃分在《秦漢編》,而建安二十五年之后的文學則劃分在《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卷》。同時將曹魏文學的產(chǎn)生背景與契機在東漢末年進行了“提前”鋪墊,而曹魏文學的主體則在《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卷》進行介紹,這樣就可以一脈相連,這種處理方式既可以顧及文學產(chǎn)生的歷史,同時也不會割裂文學現(xiàn)象。其次,為了將漢代和魏晉南北朝的文學連接在一起,增加了“諸葛亮與蜀漢東吳文人的寫作”一節(jié),這樣的設置恰巧可以將各種文學現(xiàn)象如珍珠一樣串聯(lián)起來,使文學史內(nèi)容更加完整、結構更加縝密。
中國古代文學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傳統(tǒng),并且隨著歷史的發(fā)展,文學學科也不斷發(fā)展變化,“方編”文學史都嚴格依據(jù)中國“文學”自身的發(fā)展脈絡,即無論寫到哪個朝代都依據(jù)文學概念的歷史性內(nèi)容和民族性內(nèi)容進行撰寫,正如方銘教授自己在卷首所說,該文學史是“一部立足于中國文學本位的中國文學史”。
(二)探究中國文學發(fā)展的歷史源流。
“文學史的研究目的,首要的是復原文學的歷史”[5]4,一部沒有社會文化背景的文學史勢必是平面的,缺乏其應有的深度。劉勰《文心雕龍·時序》專門論述了文學的興衰和時代的演變之間的關系,其中“文變?nèi)竞跏狼?,興廢系乎時序”[10]554這句話更說明了文學發(fā)展及興廢會隨著時代的變遷和世情的改變而發(fā)生變化的客觀事實。正是基于這一點,各種版本的文學史都或多或少地涉及了文學“史”的內(nèi)容,但往往將社會文化背景放在緒論里進行簡單介紹,而“方編”文學史則從文學產(chǎn)生的角度獨辟蹊徑,在每章文學史前將社會的變遷、文化教育以及文人群體等單獨列章,進行具體闡釋,力求對每一個時代文學發(fā)生的大環(huán)境和創(chuàng)作主體的生存狀態(tài)進行勾畫。
以先秦時期為例,“方編”文學史在“先秦時代的社會變遷及文人構成”一節(jié)中真實而具體地解釋了戰(zhàn)國時士人向文人改變的時代原因,“生活的艱辛,令名的誘惑,是戰(zhàn)國士人積極謀求以文學之長取得功名富貴的主要動力?!妒酚洝ぬK秦列傳》蘇秦自謂:‘且使我有洛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5]18正是由于士階層的進取精神,他們最早適應了社會變化的需要,于是士便成了智慧和才能的化身。同時,戰(zhàn)國時代的政治舞臺也造就了諸子體文學出現(xiàn)“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輝煌局面。
時至漢代,論說體文學步入它的黃金期,當時的論說文成為后代論說文師法的榜樣,那么為什么漢代的論說文會如此之興盛呢?“方編”文學史是這樣解釋的:
秦王朝的迅速滅亡,在西漢初期引起強烈的反響,這個時期的論說文體的作家都有深切的歷史滄桑感和憂患意識,因此,總結秦代滅亡的歷史教訓,為新建立的西漢王朝提供借鑒,成為這個時期論說文的主題,所出現(xiàn)的論說文都是以社會政治為基本題材。[5]250
這充分顯示出漢代初期論說體文學興盛與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之間深刻的內(nèi)在聯(lián)系。通過探究論說文體與西漢初期的作家所選擇的儒家的治國方略的關系,可以比較清晰地還原出西漢初期論說體文學文體形態(tài)發(fā)展的歷史淵源。同時,也為后來西漢文人的論說文那種多用排比、對比等手法所體現(xiàn)出來的鋪張揚厲的風格提供了依據(jù)。
方銘教授重視文人構成的分析和文人心態(tài)的研究,對各種文體的盛衰變化闡釋得淋漓盡致,顯示出令人稱道的歷史邏輯能力,“方編”文學史也因此而將文學發(fā)展的歷史軌跡展示得清晰明了。整套文學史通過歷史的溯源從更深層次探索了文學產(chǎn)生、發(fā)展的規(guī)律,只有通過這樣的教材,學生才能理解文學產(chǎn)生的根基,才能更全面更系統(tǒng)地梳理文學產(chǎn)生的脈絡,而不再是簡單機械地記憶文學作品及成就。
不可否認,現(xiàn)行文學史教材往往以朝代為次序進行編纂,或簡稱“王朝分期法”,這樣做固然突出了“史”的線索,有助于掌握每個朝代的文學發(fā)展軌跡,但這種“史學思維”卻割裂了文學自身的發(fā)展脈絡,甚至會將某種文體的發(fā)展脈絡沖得七零八落?!胺骄帯蔽膶W史則在“王朝分期法”的基礎上更加突出了“文體”意識,體現(xiàn)了雙視角“互見”,初看這種“互見法”或許不會感到新穎,但認真剖析就會發(fā)現(xiàn)撰寫者為了更接近文學的本來面目所付出的汗水和心血,主要體現(xiàn)在:
首先,從總體來說,該文學史基本以朝代的起訖為依據(jù)分為四編,每編再以文體為基本板塊,體現(xiàn)了以傳統(tǒng)文體為線索的目錄設計理念。以漢代文學為例,“方編”文學史分別講解了賦體文學、論說體文學、敘事體文學、樂府文學、經(jīng)學與文學批評,以及歷代文學史著重介紹的漢代文人詩及《古詩十九首》和鴻篇巨制——《史記》,這樣通過文體分門別類地將漢代文學進行介紹。
其次,具體到某種文體,則探索其發(fā)生、發(fā)展過程,展現(xiàn)其萌芽、發(fā)展乃至臻于成熟的過程,將歷代文體的發(fā)展脈絡展示得淋漓盡致。其介紹具體文體的思路,則以劉勰在《文心雕龍·序志》中所說的“若乃論文敘筆,則囿別區(qū)分,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tǒng)”[10]658為準繩。其中“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就是探索各種文體的源頭,并解釋各種文體命名的過程,通過追本溯源將文體的發(fā)展過程講得透徹明晰。
以“賦體”為例,“方編”文學史通過“宋玉與戰(zhàn)國賦體文學”“西漢時期的賦體文學寫作”“東漢時期的賦體文學寫作”“建安時期的賦體文學寫作”等章節(jié)來論述“賦體”的發(fā)展過程,這樣通過同一文體在不同朝代的發(fā)展,體現(xiàn)了文體的發(fā)展性。以“宋玉與戰(zhàn)國賦體文學”一節(jié)為例,文中是這樣論述賦體文學的:
賦的本義,《說文解字》說:“賦,斂也。從貝,武聲?!奔础百x斂財賄”之義?!撕笥钟伞耙晕锇?頒)布”引申出以言語示人的“直陳”“賦誦”兩個間接引申義。[5]196
除論述賦的本義外,還論述了最早以“賦”命名的荀況的《賦篇》以及詩之六義中的“賦”,并介紹了戰(zhàn)國的賦體文學。在“西漢時期的賦體文學寫作”中則通過司馬相如、賈誼、孔臧等人的作品分別介紹了散體賦、騷體賦、詩體賦等的發(fā)展狀況?!皷|漢時期的賦體文學寫作”則通過賦的形式和題材介紹了東漢時期賦的特點。“建安時期的賦體文學寫作”則介紹了建安時期的“賦”作為漢賦的繼續(xù),魏晉賦的先聲的承上啟下的特征。不僅僅是“賦”,該文學史在對待其他文體時也遵循這個原則。
再次,在涉及具體的某個作家時,“方編”文學史也是將“王朝分期法”與“文體”視角相結合,如在講揚雄時,如果只按“王朝分期法”來講的話,會先介紹揚雄其人其事,然后介紹揚雄的作品,而“方編”文學史先在“漢代論說體文學”中介紹揚雄的論說體文學,然后在“漢代賦體文學”中介紹揚雄的賦體文學,這樣則在朝代的基礎上更加突出了文體意識。
這種雙視角的“互見法”不僅可以讓學生理解每個朝代的文學現(xiàn)狀,還可以讓學生多角度、多層次地理解古代文學發(fā)展的歷史,使他們認識到各種文學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發(fā)展乃至消亡的全過程,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文體分類方式的內(nèi)在邏輯和價值,條理清晰、邏輯嚴密,這種編寫體例,無疑為我們認識古代文學鋪設了一條新道路。
作為一名高校的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的本科生,必須具備過硬的專業(yè)知識,其中古代文學史方面的知識更是重中之重,而《中國文學史》則是學生掌握文學史知識的必備書籍。但近些年隨著學科調(diào)整和大學普及帶來了中國文學史教育去學術化的傾向這一問題,針對這一問題“方編”文學史首先考慮到的便是將“充分反映本學科領域的最新進展”的最前沿的學術成果系統(tǒng)而提綱挈領地傳遞給讀者,為那些學習基礎好且學有余力的同學順利走向學術道路鋪設理論基石,為他們搭建堅實的學術平臺。
第一,引入出土文物資料所得的新成果。通過對清華簡、郭店楚簡、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簡等出土文獻的研究,古代文學取得了很多新的研究成果,“方編”文學史及時將這些成果吸收入書中。首先,在講《尚書》一節(jié)時引入了清華大學教授李學勤研究2008年7月清華大學收藏的“清華簡”所得的碩果,對《尚書》相應內(nèi)容作了闡釋。其次,該文學史還引入了1993年湖北郭店楚墓出土的《郭店楚墓竹簡》的相關研究成果,并將16種竹簡分為道家和儒家兩種,讓我們對儒道兩家的傳承產(chǎn)生新的認識,并從中學習到如何根據(jù)郭店楚簡來為論證《禮記》的產(chǎn)生時代找到證據(jù),對先秦文學的研究有著重要的價值。其中的簡本《老子》為更好地理解《老子》的成書及早期儒道兩家的關系提供了新材料。再者,還引入了1975年在湖北省武漢市西北70公里的云夢縣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簡,并根據(jù)譚家健、蔣建民等人的研究成果,對秦國非常具有文學價值的八首成相辭進行了介紹,這對一直以來秦國文學的匱乏無疑是很大的一個補充。此外,還引入了一些其他的出土文物資料,通過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相印證的“二重證據(jù)法”,并盡力將如何運用這些簡帛來展開研究的過程和方法展示給讀者,但這種傳遞并不只是機械地傳授對作品和作家的定性分析,而是注重對定性過程的透明化的詮釋。
第二,用與文學作品同時代的文獻進行理論的闡發(fā)與提升。
每個時代都會有符合本時代要求的價值觀,這套文學史在對文學作品進行評論時,往往以文學作品產(chǎn)生時代的文學觀念作為參考體系,以盡力避開以今日文學觀念指導下的眼光來審視文學對象,比如在理解《詩經(jīng)》時,主要是通過引用《詩大序》《禮記》《周禮》來幫助讀者更好地把握《詩經(jīng)》,《毛詩序》總結概括了先秦以來儒家對《詩經(jīng)》的理論主張,它基本是符合先秦時的價值觀念的,所以以當時人的眼光來闡釋文學作品以盡量達到文學觀念的復原。如“方編”文學史在講解《鹿鳴》一詩時,就用《詩序》中的觀點來解釋《鹿鳴》是展現(xiàn)周天子熱情款待群臣嘉賓的情景,正是西周禮樂文化的反映。文學史以這種客觀的眼光來闡釋詩歌,對“文學的回歸”來說無疑是科學的,事實上也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復原文學的歷史。
第三,吸收學術界其他最新研究成果。
相對于其他中文學科,古代文學的課程內(nèi)容是比較穩(wěn)定的,但隨著學術界的研究者孜孜不斷地研究所得的成果,只有將這些研究成果吸納入文學史,才能夠使古代文學課程保持新鮮的活力。以元代文學為例,提到元代文學,我們自然會想到元雜劇,并在頭腦中呈現(xiàn)出王國維的名言“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后世莫能繼焉者也”。毋庸置疑,元代的確是中國戲曲藝術的黃金時代,歷代文學史也往往強調(diào)元雜劇,導致很多人在文化遮蔽的眼光下誤認為元雜劇是元代文學的主體,然而審視元代文學,這并不是真正的元代文學史,“詩文是元代文學的主流大宗?!度摹匪兆髡? 000多人,文章約30 000篇;現(xiàn)存元詩作者3 900多人,詩數(shù)量在13萬首以上。元代詩文,特別是詩歌質(zhì)量很好。元末楊維禎在《玩齋集序》中說,我朝古文殊未邁韓柳歐曾蘇王,而詩則過之”[5]11。顯而易見,詩文才是元代文學的主流,《遼宋夏金元卷》在元代文學史的撰寫中真正突出了整個元代大格局及走向,還原了真正的文學史。
中華民族文學是多民族文學相融合的多元組合體,然而長期以來,中國古代文學史的撰寫對象卻往往局限于漢族人用漢字所寫的作品,而少數(shù)民族文學則處于被忽略或者被邊緣化的狀態(tài)。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具有自身的民族特色,是多個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了中國的古代文學,有的少數(shù)民族已經(jīng)編出了自己的文學史,“方編”文學史在撰寫之初就充分考慮到這一點,所以第三編的名稱為《遼宋夏金元卷》,對現(xiàn)今中國版圖中曾經(jīng)存在過的區(qū)域政權或少數(shù)民族的文學也給予關注,也只有這樣才能體現(xiàn)中國古代文學的完整性和多樣性,這與以往文學史比起來不得不說是一大進步。其中內(nèi)容包括“遼宋夏金元的文人構成與文學形態(tài)”“遼宋夏金元詩的發(fā)展歷程”“金南宋吐蕃大理詩歌”“遼宋夏金元文的發(fā)展歷程”“遼宋夏金元戲曲的發(fā)展歷程”等,每小節(jié)都依據(jù)當時的歷史情況將中國少數(shù)民族的文學寫進中國文學史,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多民族文學史觀。
以藏族文學為例,藏族在古代神話、傳說、詩歌和諺語等民間文學的豐厚基礎上產(chǎn)生和發(fā)展起來的英雄史詩——《格薩爾王傳》,代表了古代藏族文化的最高成就。該文學史對《格薩爾王傳》進行了詳細介紹,包括格薩爾王從降生、征戰(zhàn)到功德圓滿,與母親郭姆、王妃等一同返回天界,一部規(guī)模宏偉的史傳留給人無限的遐想,文學史中對《格薩爾王傳》的評價是:
結構宏偉、卷帙浩繁,從目前搜集整理的情況看,共有120多部,達2 000多萬字,是世界上最長的一部史詩。其數(shù)量比世界上最著名的五大史詩(古代巴比倫史詩《吉爾伽美什》,希臘史詩《伊利亞特》《奧德修記》,印度史詩《羅摩衍那》《摩訶婆羅多》)的總和還要多。[5]85
《格薩爾王傳》作為曾經(jīng)的傳奇突出了中國古代文學的實力和魅力,使整個藏族文學熠熠生輝,也正因為有它的存在使中國古代文學更具完整性,使得有些人所說的“中國沒有史詩”的荒謬言論不攻自破,這就是“方編”文學史的偉大之處,發(fā)掘出古代文學所蘊含的寶藏,讓那些曾經(jīng)隱藏在冰山下面的部分逐漸嶄露頭角。此外,“方編”文學史還講解了西夏文學、藏族文學以及以白族為主體的大理文學等。在講解藏族文學時分別講了吐蕃的神話傳說、詩歌、散文以及翻譯文學等。“方編”文學史通過對多民族文學的描繪,構建了一幅嶄新的中國文學地圖。
總之,通讀全書,方銘教授主編的文學史是建立在中國固有“文學”觀念的范疇內(nèi)的文學發(fā)展史,撰寫文學史的諸位專家及學者博采眾長、集思廣益,他們的辛勤耕耘對我國文學事業(yè)的發(fā)展作出了重大貢獻。雖然該文學史可能還沒有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正像羅宗強先生所說:“文學史的編寫,不可能有一種理想的最佳模式,不可能有一種理想的建構。它永遠在變動中?!盵12]但“方編”文學史的出版的確將中國文學史的撰寫由撰寫之初的樸拙而日臻完善,真正達到了在歷史溯源的基礎上的文學的回歸,使我國文學的發(fā)展走上一個新臺階。
[1] 林傳甲.中國文學史[M].北京:武林謀新室,1911:1.
[2] 陳廣宏.黃人的文學觀念與19世紀英國文學批評資源[J].文學評論,2008(6):49-53.
[3] 鐘海波.論西學東漸對20世紀中國文學的影響[J].甘肅社會科學,2010(2):151.
[4] 趙敏俐.20世紀賦體文學研究的幾個問題[J].北京大學學報,2005(7):32.
[5] 方銘,等.中國文學史[M].長春:長春出版社,2013.
[6] 王充.論衡校注[M].張宗祥,校注;鄭紹昌,標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411.
[7] 班固.漢書[M].[唐]顏師古,注.北京:中華書局,1962:3343.
[8] 范曄.后漢書[M].[唐]李賢,等,注.北京:中華書局,1965:1251.
[9] 顏之推.顏氏家訓集解[M].王利器,集解.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21.
[10] 吳林伯.文心雕龍義疏[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2.
[11] 萬群.從漢語史看《山海經(jīng)》的成書年代[J].中國典籍與文化,2013(2).
[12] 羅宗強.文學史編寫問題隨想[J].文學遺產(chǎn),19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