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越
(西北政法大學 國際法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22)
中國法學界對南海仲裁案的法理解析
李 越
(西北政法大學 國際法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22)
我國對南海斷續(xù)線內的所有島礁擁有領土主權。根據《國際海洋法公約》的法律規(guī)定,在2016年的南海仲裁案中,仲裁庭對涉及領土主權爭端的“混合爭議”無管轄權,裁決缺少充分的法理依據,裁決過程存在明顯的法律缺陷。中國表明不參與、不接受、不承認的嚴正立場,重申中國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中國在南海島礁的建設是合法的。
國際海洋法公約;南海仲裁案;法理解析
2013年1月22日,菲律賓向中國提交了就南海問題提起國際仲裁的照會及通知。2013年2月19日,中國聲明不接受菲方所提仲裁,并將菲方照會及所附通知退回。其后,菲律賓不顧中國的一再反對,執(zhí)意推進仲裁程序。2016年7月12日,在中方缺席的情況下,應菲律賓阿基諾政府單方請求建立的南海仲裁案仲裁庭(以下簡稱“仲裁庭”)就該案做出了實體問題的裁決。這是一場由某些域外國家導演的披著法律外衣的政治鬧劇,其目的是損害中國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針對上述所謂裁決,中國政府先后發(fā)表了一系列聲明和相關文件,表明了我國不參與、不接受、不承認的嚴正立場,并重申了中國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對于南海仲裁案仲裁結果,海內外輿論都對之報以極大關注。
南海是一個相對封閉的水域,我國一貫主張對南海斷續(xù)線內的所有島礁擁有領土主權。我國根據《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規(guī)定,主張南海島礁擁有領海、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同時根據我國人民對南海水域的長期使用,主張對南海水域擁有歷史性權利。
南海構成《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122條意義上的半閉海,因此沿岸國家理應善意履行其中的合作義務。盡管合作義務的法律屬性由于《公約》第123條的措辭含糊而引發(fā)一定的爭議,但按照條約解釋的原理,半閉海沿岸國家的確被施加了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合作義務。海洋劃界糾紛是引發(fā)當今國際爭端的主要因素之一。《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4條和第83條第3款為當事國在海洋劃界前施加了兩項義務,即“盡一切努力作出實際性臨時安排”的義務和“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劃界協(xié)議達成”的義務。其中,前者的實質是“善意談判”,旨在促進當事國之間訂立臨時安排,是一種積極義務;后者的要義則體現(xiàn)為“相互克制”,意欲限制當事國在爭議海域從事有損他方利益的單方行為和惡化現(xiàn)有爭端的行為,屬于消極義務的范疇。
南?!熬哦尉€”是中國維護南海海洋權益的重要依據。中國在 2006 年依據《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298條所作的聲明,屬于例外而非保留。而例外恰是對該條款的正當適用,即在該公約授權下,中國有權作出此項任擇性例外聲明,以排除在 3 類特定爭端上的強制程序管轄權,而“菲律賓訴中國南海仲裁案”本質上屬于此 3類爭端范圍之內,因而中國在該案中所持之“不接受、不參與”立場具有充分的國際法依據[1]。根據該《公約》,將“九段線”作為“島嶼歸屬線”是中國必須堅持的底線,在此基礎上,爭取“九段線”內的歷史性權利,可能是中國維護“九段線”內島嶼、海域主權的基本路徑[2]。我國要依據國際法和客觀實際,展開對南?!熬哦尉€”的主權定性研究,在條件成熟時,可向國際社會公布南?!熬哦尉€”的主權定性,明確南海斷續(xù)線性質、法律地位和相關權利,為我國維護南海海洋權益提供法律依據[3]。
20 世紀中葉以后,《領海與毗連區(qū)公約》和《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對低潮高地(“島嶼”和“巖礁”)的法律地位做出了具體規(guī)定,但是并未明確界定低潮高地自然屬性的潮汐基準面的選擇、低潮高地是否可以被占領以及海洋的自然變遷對低潮高地法律地位的影響等問題,對于《公約》第 121 條“島嶼制度”中的區(qū)分標準也未能達成一致意見,國際法院亦回避對巖礁的內涵做出直接解釋。受制于特定的屬物管轄權,《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爭端解決機制框架下的國際仲裁庭不能對混合型海洋爭端整體實施管轄權。鑒于混合型海洋爭端所引發(fā)的正當性、實效性和公正性危機,國際仲裁庭在裁決管轄權問題時不得不持謹慎態(tài)度[4]。
包毅楠[5]通過分析《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的相關條款,結合多個國際法案例,對上述三個問題的理論和實踐進行考察,同時對“菲律賓南海仲裁案”中涉及低潮高地法律地位的判斷問題進行解讀。臨時仲裁庭做出的“中菲南海仲裁案”最終裁決嚴重背離事實和法律依據,無益于中菲島礁爭端的解決,并有損以《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為代表的國際海洋法律制度[6]。
(一)仲裁庭裁決缺少法理依據
菲律賓在其單方面提起的南海仲裁案中,試圖通過質疑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制度不能與歷史性權利并存而否認中國的南海海洋權利主張的合法性。從國際法理論、國家實踐及國際司法與仲裁實踐來看,非主權性歷史性權利可以與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制度并存協(xié)調,其協(xié)調方式具個案性,尚未形成統(tǒng)一的國際法實踐。從目前國際司法實踐來看,菲律賓有關訴求在管轄權上有較大的障礙,即使對此確立管轄權,在實體國際法層面也面臨困境[7]。
盡管“歷史性權利”和“歷史性所有權”等概念的含義有不確定性,但歷史上形成的權利受到國際法尊重,這是沒有疑問的。因此,《公約》第 298 條有關規(guī)定的適用阻止仲裁庭審理有關歷史性權利的實體問題。從一般國際法來看,涉及 “歷史性權利主張” 的爭端屬于不適于交由法律解決而適合政治解決的政治爭端,審慎的國際司法機構應避免對此行使管轄權[8]。仲裁庭否認中國在斷續(xù)線內的歷史性權利、中國南海諸島的主權和海域權利的整體性以及太平島等島礁的島嶼地位的裁決,并無國際法上的依據,屬于無效裁決,其對中國南海斷續(xù)線的法律地位不產生實質性的影響[9]。
(二)仲裁庭對涉及領土主權爭端的“混合爭議”無管轄權
南海仲裁庭裁決對包括 4 項“島礁屬性爭端”在內的7項仲裁請求有管轄權。從法理上分析,南海仲裁中的“島礁屬性爭端”既要符合國際仲裁所能審理的國際爭端的一般特征,還要能夠符合《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附件七爭端解決機制有關國際爭端的特殊要求[4]。
國際法院或仲裁庭對群島采取整體占有抑或分割占有方式,確定基準的順序依次為地理標準、歷史標準、有效控制標準等。從“歷史證據/有效管轄/條約”三維標準的邏輯來看,中國對南沙群島享有主權始終建立在整體占有理論基礎之上,分割占有方式并不能適用。由于島礁能否占有屬于領土主權管轄事項,不涉及《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解釋或適用問題,所以仲裁庭不擁有管轄權[10]。
根據《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 簡稱《公約》) 相關條款,《公約》并沒有賦予“混合爭議”的領土主權爭端以明示管轄權基礎,《公約》第298條第1款(a)(i)項亦未能賦予其以隱含管轄權基礎[11];將海洋爭端剝離出“混合爭議”進行強行裁決的做法違反《公約》管轄權限制[4]。南海仲裁案中的“島礁屬性爭端”涉及“混合爭議”的領土主權爭端,無法作為一個獨立的法律爭端,仲裁庭沒有管轄權。
菲律賓的仲裁請求可以分為權利來源、島礁地位和行為活動三個部分的內容,涉及相關島礁的主權歸屬,屬于《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 298 條關于“歷史性海灣或所有權”的強制管轄權例外情況。因此,菲律賓的規(guī)避企圖是徒勞的,仲裁庭對其請求中關于權利來源的部分仍然不具有管轄權[12]。
(三)仲裁庭裁決中的法律缺陷
“初步程序”由《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首創(chuàng),專為保護沿海國免于因陷入過多訴訟而被削弱權利。“初步程序”實質上構成了對爭端的預先審判,具有反對國際法庭管轄權的效果。有權受理“初步程序”的主體并非僅限于國際海洋法法庭,也包括國際法院、附件七下仲裁法庭與附件八下仲裁法庭;所受理的爭端只與第 297 條規(guī)定有關;關于濫用程序行為的審理并非僅限于第 297 條第 2 款、第 3 款規(guī)定。《國際海洋法法庭規(guī)則》第 96 條作為目前唯一的固定程序規(guī)則,具有重要借鑒意義,尤其是其中第 3 款與第 7 款規(guī)定所涉及的問題?!俺醪匠绦颉钡膯栴}出現(xiàn)于“中菲南海仲裁案”之中,仲裁法庭的相關意見不僅自相矛盾,而且其所制定的程序規(guī)則也存在公平正義問題[13]。
仲裁庭試圖適用《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311 條來解決其認定的爭端,但該條不是可適用的法律規(guī)則,且根據《公約》第 298 條有關 “歷史性所有權”的規(guī)定,仲裁庭理應拒絕處理有關歷史性權利的實體問題。在越權處理實體問題的過程中,仲裁庭忽略《公約》有關“群島水域”和“半閉海”等制度的條款,錯誤地解釋《公約》第311條[14]。仲裁庭在實體問題上,狹義地解釋準據法,歪曲《公約》有關規(guī)定,對中國的行為和權益做限定解釋,對菲律賓的行為和權益做寬泛解釋,從而形成了罕見的一面倒裁決,屬于典型的枉法裁決[15]。國際仲裁庭并沒有沿用“重心檢驗”方法對菲律賓的仲裁請求逐項進行客觀和全面的審查,致使其管轄權裁決出現(xiàn)重大瑕疵[16]。
仲裁庭以雙重標準區(qū)分不同訴求的做法——能確立管轄權的則作出初步裁決、不能確立管轄權則不作初步裁決直接進入實體審議,具有極強的主觀傾向性;南海仲裁庭先后作出的“管轄權裁決”和“最終裁決”,嚴重違背《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有關強制仲裁的前置程序和排除性例外的規(guī)定,均反映出仲裁庭歪曲解釋該公約的受案范圍,肆意擴大自身管轄范圍,嚴重背離《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程序性規(guī)則[17]。
門薩仲裁庭在實現(xiàn)仲裁過程中存在明顯的法律缺陷,仲裁結果不能體現(xiàn)國際法學界與南海研究界的主流認知,因而其裁決難以被各國接受[18]。同時仲裁庭的論證有重大瑕疵。仲裁庭應準確把握當事雙方的立場,客觀評估爭端是否存在; 即使認定爭端存在,仲裁庭仍需考察是否存在適用于爭端解決的法律規(guī)則[8]。
中國對南海諸島礁及相關海域享有無可辯駁的主權。中國在南海所進行的填海造地活動是在我國主權范圍內進行的,是以實際行動維護中國海洋權益的一種表現(xiàn),其正當合法性不容置疑。一些國家對中國在南海的填海造地活動橫加干涉和指責是毫無根據的。
《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規(guī)定,沿海國對于島礁建設的權利來自國家主權,但島礁建設行為應該在符合國際海洋法的前提下進行。張政[19]從《公約》對人工島、低潮高地、巖礁和島嶼的規(guī)定和構成的角度來討論島礁建設與《公約》所賦予的海洋權利之間的關聯(lián)中發(fā)現(xiàn),中國在南海的國家實踐符合《公約》島嶼制度的規(guī)定,是一項可行的國際法思路。楊華[20]從中國在南海填海造地的前提、權利范圍及效果等方面進行多角度分析,進一步明確中國在南海填海造地的行為正當合法、不容他國干涉的立場。中國在“美濟礁”的建設活動本質上屬于國際習慣法中的“添附”;同時,擴建后的“美濟礁”屬于“混合島礁”,不適用1982年《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中“人工島嶼”的相關規(guī)定。菲律賓將南海問題提交仲裁無法否定中國擴建島礁行為的合法性[21]。針對 《公約》 附件七的仲裁制度設計存在缺陷及其被濫用的問題,中方需要做好兩手準備。只有依據國際法對“歷史性權利”等問題進行充分論證,才能對抗枉法裁判,阻止仿效濫訴行為,逐漸扭轉南海聲索國在美國支持下濫用 《公約》 抱團對抗中國的不利局面[22]。
南海仲裁案的程序和實體問題、法律內涵、政治意義,后仲裁時代南海問題的發(fā)展走向以及對地區(qū)安全形勢的影響,都值得深入研究[23]?!豆s》的強制解決機制在國際法及爭端解決上具有一定的價值,但在南海復雜的政治背景及多層次法律難題交織的困境下,南海仲裁案嚴重損害中國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菲律賓單方面提起仲裁和仲裁庭強行推進有關程序均是違法、無效的,無助于兩國爭端的解決和南海地區(qū)的和平穩(wěn)定。中國應揭露該裁決的枉法性質,適時闡明 “歷史性水域”的法律內涵,重新審視加入《公約》的成敗得失并做好兩手準備[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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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孟蘊華]
JurisprudentialAnalysisoftheSouthChinaSeaArbitrationCasebyChineseLawyers
LI Yue
(Nor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Xi An 710122, China)
China has territorial sovereignty over all islands and reefs in the intermittent line of the South China Sea. According to “The Legal Provision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in the South China Sea arbitration in 2016, the arbitration of having no sovereignty over the disputed territory for the excuse of “mixed dispute” has no sufficient legal basis, legal defects exist in the arbitration process. China shows the solemn position that it does not participate, does not accept, does not recognize, reaffirms China’s territorial sovereignty and maritime rights and interest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a’s reef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is legal.
International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The South China Sea Arbitration; jurisprudential analysis
2017-07-16
李越(1997-),女,陜西咸陽人,西北政法大學學生,研究方向:國際法。
10.3969/j.issn.1671-7864.2017.06.006
D99
A
1671-7864(2017)06-001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