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雨

(山東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山東 濟南 250014)

《歧路燈》是清代中期作家李綠園的長篇白話小說，該小說具有濃郁的河南方言色彩。該書中語氣詞“哩”出現(xiàn)的頻率非常高，用法靈活多樣。因此我們以《歧路燈》為研究對象，對其中語氣詞“哩”的用法進行了全面細(xì)致地統(tǒng)計和分析。在此基礎(chǔ)上，我們進一步調(diào)查語氣詞“哩”在清代其他作品中的使用情況及其在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及方言中的存留情況，以期描繪出語氣詞“哩”在近代漢語后期及現(xiàn)代漢語中的發(fā)展脈絡(luò)。

一、語氣詞“哩”的來源

對于語氣詞“哩”的來源，不少學(xué)者已經(jīng)做過深入的探討和研究。呂叔湘指出：“‘呢’即‘哩’之變形，而‘哩’又源于‘在裏’?！盵1]從呂先生的觀點可以看出“呢”是“哩”的變形，它們的來源是一致的。

太田辰夫不同意呂叔湘“呢”“哩”同源的看法，他認(rèn)為“呢”與“哩”的來源是不同的，他從敘實和非敘實的角度分別進行探源，認(rèn)為表疑問的“呢”來源于“聻”，“聻”又來源于“爾”，中間似乎還有一個寫作“尼”的階段；而“‘裹’作為表示處所的詞放在句末的用法是從古就有的(古漢語的‘焉’就是這樣)”“‘里’‘裏’分為兩個，一個變?yōu)榫淠┲~‘哩’，另一個反過來成為體詞，構(gòu)成‘在裏’等說法，又進一步產(chǎn)生出這一系統(tǒng)的‘在此’‘在這裹’等?！盵2]345

江藍生也從疑問和非疑問兩個方面來探尋“呢”的來源，他把表疑問語氣的記住呢1，表非疑問的記作呢2，他認(rèn)為唐以前呢1和呢2同用一個“爾”字,到唐代，口語中出現(xiàn)“在裹、裹”用作呢2，這時候呢1呢2分開使用，但是元代以后呢1(“呢”或“那”) 呢2(“哩”)混用不分,“呢”屬于正宗,因而在競爭中“呢”字占優(yōu)勢，最終呢1和呢2用字重歸統(tǒng)一[3]。

王力同意呂叔湘“哩”來源的看法，但他認(rèn)為“‘呢’字的最初形式是‘那’”，“‘呢’的另一來源是‘哩’”[4]。

以上學(xué)者對“呢”“哩”來源的看法有所不同，但有一點是一致的，即“裹”在唐五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語氣詞的用法，其來源是從用于句末的處所名詞“裹”發(fā)展而來。語氣詞“哩”的最初書寫形式為“裏”，“表示申明敘實的語氣”[5]，后來又寫作“里”“俚”“裡”“哩”。大約在元代才出現(xiàn)“哩”這一形式，之后逐漸統(tǒng)一于“哩”這一寫法，功能上產(chǎn)生了疑問語氣的用法。

二、《歧路燈》中語氣詞“哩”的用法

語氣詞“哩”在《歧路燈》中使用頻率非常高，共出現(xiàn)962例，965次。從位置來看，語氣詞“哩”既可用于句尾，又可用于句中，因此根據(jù)在句中出現(xiàn)的位置我們分別稱之為句尾語氣詞“哩” 和句中語氣詞“哩”。下面逐一進行論述。

(一)句尾語氣詞“哩”

根據(jù)表達語氣的不同，《歧路燈》中句尾語氣詞“哩”可分為兩種：疑問語氣和非疑問語氣。

1.句尾疑問語氣詞“哩”

語氣詞“哩”用于疑問句末，幫助表達各種疑問語氣，共190例，191次。

(1)用在特指問句末，共129次。根據(jù)句中有無疑問代詞，特指問句分為完整的特指問和省略的特指問。

A.完整的特指問，句中有疑問代詞，共96次。例如：

1)惠養(yǎng)民道：“誰保你哩？”

(《歧》40.376)*括號內(nèi)的《歧》是 《歧路燈》的簡寫，第一個數(shù)字是回數(shù),第二個數(shù)字是頁數(shù)。全文同此。

2)我兌上一百兩，你兌上啥哩？

(《歧》69.659)

完整的特指問句中含有“誰”、“啥”“怎么”“什么”等疑問詞，這些疑問詞指明句子的疑問焦點，主要承擔(dān)了句子的疑問語氣，“哩”在句末起到輔助表達疑問語氣的作用，使句子帶上深究的意味。

B.省略的特指問，“哩”直接放在名詞或名詞性短語后面(N/NP+哩)，用于詢問處所或狀況，共33次。

“N/NP+哩”，說話者之所以省略掉疑問代詞，是因為說話者是在前文語境的基礎(chǔ)上提出的疑問，無需說出疑問點，聽話者就可以清楚地知道對方在詢問什么。這種省略很好地體現(xiàn)了語言的經(jīng)濟性。因為是承接前文做出的疑問，所以這種用法又可稱之為“承前問”。這類句子的疑問語氣主要靠“哩”來表示。如：

3)九娃兒早已到樓院里，說道：“俺奶奶哩？”

(《歧》23.221)

4)還問道：“那姓夏的哩？”

(《歧》30.284)

例3)是說話者向?qū)Ψ皆儐柼岬降娜宋锷碓诤翁帯＠?)茅拔茹是想知道夏逢若會受到怎樣的處置。

(2)用在反問句末，共50次。

反問句就是用否定的說法來表達說話者強烈的語氣、無疑而問的一種句式。例如：

5)何嘗是今日哩？

(《歧》20.204)

6)大相公何不每日到后書房中靜坐看書哩？

(《歧》26.247)

“哩”用在反問句末，用肯定的形式表達否定的觀點，如例5)；用否定的形式表達肯定的觀點,如例6)。“哩”表達的反詰語氣是借助句式來表達的。

有些句子雖然句末用的不是問句的形式，但從內(nèi)容上看表達的是相反的觀點，因此這些用例我們也歸入反問句。共44次，例如：

7)自從先父到今日，誰還不知道你的心腸哩。

(《歧》23.223)

(3)用在是非問句末，共9次。如：

8)張類村道：“老哥輕易還進城來游游哩？”

(《歧》38.355)

9)想是要鎮(zhèn)宅子哩？

(《歧》75.730)

“哩”用于是非問句末表達疑問的語氣，希望對方作出是或否的回答。例9)句末的“哩”疑問程度比例8)弱一些，帶有猜度的含義。在現(xiàn)代漢語中,“哩”只能用在非是非疑問句的末尾。

(4)用在選擇問句末，共出現(xiàn)2例，3次。例：

10)程公道：“你與譚紹聞是親戚，是朋友哩？”

(《歧》46.430)

選擇問句中給出兩種選擇，希望對方選擇其一。“哩”表示選擇疑問的語氣主要靠語調(diào)和句式來表達，“哩”起到輔助表達疑問語氣的作用。

2.句尾非疑問語氣詞“哩”

“哩”用于非疑問句句末，在多種類型的句子當(dāng)中表達相應(yīng)的語氣，共774次。

(1)用在陳述句末,共720次。

“哩”位于陳述句末，表達陳述的語氣，這是“哩”最重要的用法。在不同的語境中，“哩”的具體用法又有所不同，大體有以下五種用法：

①指明事實、強調(diào)、略帶夸張，共462次。例如：

11)《五經(jīng)》之外，還讀幾部書，才教讀文章哩。

(《歧》7.82)

12)譚外甥還小哩，我也不怕他。

(《歧》18.185)

13)這是譚宅來書，定期在三日以后哩。

(《歧》59.546)

14)賭場有甚多少，一文錢還許贏一萬兩哩。

(《歧》69.659)

②申明持續(xù)義，共130次。

有些陳述句末帶“哩”，表達動作正在進行或狀態(tài)正在持續(xù)的意義。如：

15)俺班上都在后門等著磕頭哩。

(《歧》23.221)

16)只是還有紅玉一宗事，不曾開發(fā)哩。

(《歧》27.255)

學(xué)術(shù)界大多認(rèn)為“動作正在進行或狀態(tài)正在持續(xù)”就是語氣詞“哩”所表達的語氣。如：太田辰夫認(rèn)為語氣詞“哩”表示持續(xù)不變[2]346、348。高育花認(rèn)為語氣詞“哩”表示動作或狀態(tài)的持續(xù)[6]。蔣紹愚、曹廣順主編的《近代漢語語法史研究綜述》中提到語氣詞“哩”表持續(xù)和不變[7]。

胡明揚指出語氣助詞常和具體的句子連用，句中語詞表示的意義和語氣助詞的意義交織在一起，這就容易把句中語詞和語調(diào)表達的語氣意義誤認(rèn)為是語氣助詞的意義[8]。由此我們認(rèn)為“‘哩’表示持續(xù)不變”的看法就是把句中語詞的意義當(dāng)成了語氣詞“哩”的意義。例句中的副詞“不曾”和時態(tài)助詞“著”體現(xiàn)了持續(xù)的意義，去掉“哩”并不影響意義的表達。再有，“持續(xù)”是時態(tài)上的意義，和語氣意義不在一個層面上，不能混為一談。本文認(rèn)為，此種情況下句末的“哩”實質(zhì)上是表達敘實說明的語氣，申明句子的持續(xù)意義。

A.“哩”與時態(tài)助詞“著”配合使用，分為“V著O哩”和“V/A著哩”兩種格式*英文字母 O表示賓語，V表示動詞，VP表示動詞性詞組，A表示形容詞。。

a.“V著O哩”。如：

17)蔡湘道：“來時已對門軍說，留著門哩?！?/p>

(《歧》21.212)

時態(tài)助詞“著”緊跟在動詞后面，使動作具有了持續(xù)的含義，“哩”在句末申明這種持續(xù)意義。

b.“V/A著哩”。如：

18)你只管說，我聽著哩。

(《歧》6.62)

19)紹聞道：“閑著哩?！?/p>

(《歧》68.653)

以上兩例中的“著”和“哩”是兩個語法單位，不是一個整體，“著”是時態(tài)助詞，緊跟動詞的后面，“哩”是語氣詞，此格式應(yīng)分析為“[V/A著]哩”?！爸鼻懊婕瓤梢允莿釉~，表示動作的正在進行或持續(xù)，此類動詞需具有持續(xù)性；“著”前也可以是動態(tài)形容詞，表達狀態(tài)的持續(xù)義。

B.“哩”與副詞“正”“還”“未”等搭配。如：

20)惠養(yǎng)民道：“正在《誠意章》打攪哩。”

(《歧》38.355)

21)哎呀，可笑之極，我還未與他吊過孝哩。

(《歧》77.748)

“正/還/未+V/VP+哩”格式中動作的“正在進行”義由副詞來體現(xiàn)。

C.“哩”與時間詞“現(xiàn)今、如今”“現(xiàn)”等搭配。如：

22)現(xiàn)今先祖蔚縣門生耿世升，在東昌府做知府哩。

(《歧》37.342)

這類句子中的時間詞和語境共同傳達動作正在進行的意義。

D.“哩”直接與“V/VP”搭配。如：

23)紹聞道：“我看戲哩?！?/p>

(《歧》18.190)

“哩”直接加在動詞或動賓結(jié)構(gòu)后面，表示動作正在進行，此種意義是由會話場景提供的，去掉“哩”，聯(lián)系當(dāng)時的語境仍然可以看出正在進行的意義。所以“哩”在句末不表進行而是表達申明的語氣。

③表示揣測的語氣，共67次。如：

24)伺候少爺?shù)男P，這時候未必伸懶腰哩。

(《歧》19.193)

25)王紫泥道：“你單管著奚落人，我只怕到場里，一嘴不咬，把我弄的躥了圈哩。”

(《歧》33.314)

④事態(tài)出現(xiàn)或?qū)⒁霈F(xiàn)變化，相當(dāng)于語氣詞“了”，共40次。如：

26)天色已晚，咱回去罷，再遲三兩天，便來上學(xué)哩。

(《歧》3.28)

27)我瞌睡了，我要回去睡哩。

(《歧》69.665)

⑤表示不滿的語氣，共16次。例如：

28)那里來了這一號學(xué)院，做啥大官哩。

(《歧》8.83)

29)譚紹聞道：“俺家這樣忙，你家還叫你看戲哩?！?/p>

(《歧》63.590)

例28)王氏對學(xué)院不給兒子秀才之名表示不滿；例29)巫翠姐的家人在譚家很忙的情況下來接她回家看戲，譚紹聞對此表示不滿。

(2)用在祈使句末，共10次。例如：

30)希僑也醉了，罵寶劍道：“狗攮的，還不扶在床上哩?！?/p>

(《歧》17.178)

31)你休走哩。

(《歧》26.248)

語氣詞“哩”用在祈使句末，起到“命令”“勸阻”“禁止”“提醒”等作用。

(3)用在感嘆句末，共32次。例如：

32)好不識趣的狗攮哩！

(《歧》26.251)

33)老太太休錯了主意，好大一注子銀錢哩！

(《歧》85.807)

“哩”在感嘆句中，輔助表達各種感情，體現(xiàn)說話者在當(dāng)時語境下的“氣憤”“慨嘆”“鄙視”“斥責(zé)”等。

(二)句中語氣詞“哩”

用于句中停頓處，共15例，17次?？煞譃橐韵聨追N情況：

1.用在假設(shè)復(fù)句前一分句的句末，表示假設(shè)的語氣。共2次。例：

34)他費氣哩，姑娘只管打，我不護短。

(《歧》3.28)

“哩”用在假設(shè)復(fù)句前一分句的句末，表示假設(shè)的語氣，大致是“的話”的意思。

2.用在人名后，表示呼喚的語氣。共6次。例如：

35)翠姐哩，孩子是什么?。?/p>

(《歧》85.807)

在“人名+哩”的格式中，“哩”的作用是表示呼喚，提醒聽話人對下文內(nèi)容的注意。

3.轉(zhuǎn)移話題。共1次。

36)可說哩，外甥那里去了？

(《歧》8.83)

“可說”后面加上“哩”，“哩”起到轉(zhuǎn)移話題的作用。

4.舒緩語氣，共4次。例：

37)王氏道：“我說哩，我一個女人家見識，還知道使哩使不哩。”

(《歧》19.192)

“哩”用在句中停頓處，使句子表達沒那么生硬，起到舒緩語氣的作用。

5.用在并列結(jié)構(gòu)間，表示列舉。共2例，4次。例：

38)況且丈人給沒過門的女婿請先生，好哩不好哩，人家怎好深管？

(《歧》8.84)

“哩”介于正反并列結(jié)構(gòu)間，起到列舉的作用。

由以上統(tǒng)計和分析不難看出，《歧路燈》中語氣詞“哩”出現(xiàn)頻率高而且用法豐富。為了更加清晰地展示《歧路燈》中“哩”的用法，現(xiàn)列簡表1。

三、《歧路燈》語氣詞“哩”與清代其他作品語氣詞“哩”的對比分析

為了呈現(xiàn)清代語氣詞“哩”的整體使用狀況，我們在對《歧路燈》語氣詞“哩”進行窮盡性地統(tǒng)計分析基礎(chǔ)上，還進一步調(diào)查“哩”在清代其他作品中的使用情況，選取的作品有：清代初期以山東方言為背景的《醒世姻緣傳》，清代中期以江淮官話為背景的《儒林外史》和以北京話為背景的《紅樓夢》，清代晚期以北京話為背景的《兒女英雄傳》以及以吳語為背景的《官場現(xiàn)形記》《孽?；ā?語料來源：《醒世姻緣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儒林外史》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紅樓夢》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2年版；《兒女英雄傳》西湖書社,1981年版；《官場現(xiàn)形記》中華書局,2001年版；《孽海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語氣詞“哩”在這些作品中的使用情況見表2。

由表2我們可以看出：

表1 《歧》語氣詞“哩”的使用情況表

表2*表中的“+”表示存在此種用法，“-”表示沒有此種用法。 語氣詞“哩”使用情況對比表

在不同方言中，語氣詞“哩”的用法是存在差異的。以河南方言為背景的《歧路燈》和以山東方言為背景的《醒世姻緣傳》兩部小說中，語氣詞“哩”的用法大致相同且最為豐富，可以兼表非疑問和疑問的語氣。以江淮官話為背景的《儒林外史》，其中語氣詞“哩”也可兼表非疑問和疑問的語氣，但是相較《歧路燈》和《醒世姻緣傳》“哩”用法少一些。以吳語為方言背景的《官場現(xiàn)形記》和《孽?；ā?，兩部作品中的“哩”主要表示非疑問的語氣，疑問語氣基本缺失。

以北京話為背景的《紅樓夢》和《兒女英雄傳》比較特殊，《紅樓夢》全書無一例“哩”；《兒女英雄傳》中出現(xiàn)少許“哩”，用法比較單一，主要用在陳述句中表示指明事實、強調(diào)、略帶夸張的語氣和揣測的語氣，疑問句只用于反問句句末，表示反詰的語氣?！都t樓夢》《兒女英雄傳》與其他作品相比，“哩”的用法明顯較少甚至完全缺失，這表明清代北京話中較少使用語氣詞“哩”。這可能與語氣詞“呢”有關(guān)：語氣詞“哩”和語氣詞“呢”都兼表非疑問和疑問的語氣，入清以后語氣詞“呢”不斷占據(jù)“哩”的地盤，最終在以北京話為代表的官話中取得優(yōu)勢地位，因此北京話中多用“呢”而少用“哩”。

綜合來看，清代語氣詞“哩”仍是個相對活躍的語氣詞，尤其在部分方言中生命力依然很旺盛，用法較豐富。

四、語氣詞“哩”在現(xiàn)代方言中的存留

語氣詞“哩”在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中基本消失，但在一些方言中保留著，甚至較為活躍。根據(jù)當(dāng)前的研究資料來看，我們發(fā)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河南、山西、河北、山東、甘肅、湖南、江西等地的方言中存有語氣詞“哩”。

據(jù)郭熙、劉勝利、樊守媚的研究，在現(xiàn)今河南的中原官話中，尤其是南陽方言，語氣詞“哩”的使用頻率非常高，語氣詞“哩”的用法有：用于是非問以外的疑問句中；用于陳述句句尾表示指明事實略帶夸張、強調(diào)、猜測等語氣；用于感嘆句句尾表示感嘆的語氣；用于祈使句句尾表示祈使的語氣；用于句中停頓處。舉例如下：

39)你這個人咋這樣兒哩？

(疑問)[9]

40)白慌，車還沒來哩。

(指明事實略帶夸張)[9]

41)俺媽在外邊等俺哩。

(持續(xù)狀態(tài)*例41)郭熙認(rèn)為“哩”表示“持續(xù)狀態(tài)”、例46)張軍香認(rèn)為“哩”表示“動作正在進行或狀態(tài)正在持續(xù)”、例56)焦浩認(rèn)為“哩”表示“動作正在進行”，我們認(rèn)為都應(yīng)分析為“申明持續(xù)義”。)[9]

42)你要是非走不中哩，我就不強留了。

(句中，的話)[9]

43)我估計呀,這過年他總要回來哩。

(猜測)[10]

44)這娃還真中哩！

(感嘆)[10]

45)掃他翻(別掃地)哩！

(祈使)[11]

可見，在現(xiàn)今河南方言中語氣詞“哩”的用法和《歧路燈》中語氣詞“哩”的用法大體一致，除了不能用于是非問句末之外其他用法大都保留了下來。

在山西，據(jù)張軍香、張慧芳、江蔭褆的研究，語氣詞“哩”在寧武、和順和朔城區(qū)依然存在。寧武地區(qū)語氣詞“哩”的用法較多，可表陳述、疑問、祈使、感嘆的語氣。在和順地區(qū)，“哩”用于陳述句末表示肯定判斷的語氣，指明事實，在疑問句中語氣詞“哩”只用于特指問句末，此外還可表感嘆語氣。在朔城區(qū)，語氣詞“哩”表示疑問和肯定的語氣。舉例如下：

46)他正在炕上歇著哩。

(狀態(tài)持續(xù))[12]

47)這張畫是送旁人(別人)的,不要撕爛哩!

(祈使)[12]

48)不上街哩,我就上班呀。

(句中停頓，假設(shè))[12]

49)后兒就過年哩

(指明事實)[13]

50)這箱真重哩！

(感嘆)[13]

51)明兒個休息哩不？

(疑問)[14]

根據(jù)以上三人的研究成果，我們可以了解到，在山西內(nèi)部各個地區(qū)語氣詞“哩”的用法并不一致，存在差異。但總體來看，山西方言中語氣詞“哩”的用法基本沿襲了近代漢語后期語氣詞“哩”的用法。

在河北，據(jù)符新卷、焦浩的研究，饒陽和辛集存在語氣詞“哩”。在饒陽，語氣詞“哩”用于陳述句，主要用于句中表示停頓。還可用于祈使句、感嘆句句尾。疑問用法主要用于省略式的特指問句中。在辛集，語氣詞“哩”表示動作正在進行或狀態(tài)的持續(xù)，還表示強調(diào)和列舉。例：

52)今個兒哩,可不比夜了個兒。

(句中停頓)[15]

53)叫你把水端過來哩。

(祈使)[15]

54)我才不上這個當(dāng)哩!

(感嘆)[15]

55)老王哩？

(疑問)[15]

56)我正吃著飯哩。

(動作正在進行)[16]

57)他是走著來哩。

(強調(diào))[16]

58)院里種點兒花呀草哩多好。

(表列舉)[16]

可見，河北饒陽和辛集兩地語氣詞“哩”的用法差異很大，饒陽的語氣詞“哩”主要用于句中表示停頓，辛集中的語氣詞“哩”主要表示對動作進行義的申明。

在山東陽谷，據(jù)王琳的研究，語氣詞“哩”表示夸張或疑問的語氣，可用于陳述句、疑問句、感嘆句尾和句中停頓處。例：

59)找了半天，原來這本書就在我桌子上哩。

(夸張)[17]

60)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哩？

(疑問)[17]

61)其實哩，我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句中停頓)[17]

在甘肅秦安，據(jù)吳銀霞的研究，語氣詞“哩”可表陳述、疑問、感嘆的語氣，還可用于句中停頓處。例：

62)等一分鐘，我還有些話沒說哩。

(指明事實)[18]

63)干啥哩？

(疑問)[18]

64)你雜才吃飯哩！

(感嘆)[18]

65)還沒到時候哩，到時候他肯定就來了。

(句中停頓)[18]

在湖南汨羅，據(jù)陳山青的研究，語氣詞“哩”表示陳述和疑問的語氣，例：

66)他屋里冇(沒)人，我就回來得(了)哩。

(指明事實)[19]

67)后來哩？

(疑問)[19]

在江西豐城市，據(jù)周根飛的研究，“哩”作語氣詞常用在問句末尾，表示疑問的語氣。例：

68)你咋還不走哩？

(疑問)[20]

從上面的論述我們可以看出，在現(xiàn)代漢語方言中語氣詞“哩”的使用范圍很廣泛，覆蓋的省份有河南、山西、河北、山東、甘肅、湖南、江西，涵蓋的方言包括中原官話、冀魯官話、晉語、湘語、贛語。在用法上，不同地區(qū)語氣詞“哩”的用法是有差異的，但基本沿襲了近代漢語后期語氣詞“哩”的用法。

[1]呂叔湘.釋《景德傳燈錄》中在、著二助詞[C]∥漢語論文集(增訂本).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9.

[2]太田辰夫.中國語歷史文法[M].蔣紹愚，徐昌華，譯.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3.

[3]江藍生.疑問語氣詞“呢”的來源[J].語文研究，1986(2).

[4]王力.漢語語法史[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3.

[5]孫錫信.近代漢語語氣詞[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9.

[6]高育花.《歧路燈》中的助詞“哩”[J].甘肅社會科學(xué)，1998(4).

[7]蔣紹愚，曹廣順.近代漢語研究概況[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4.

[8]胡明揚.胡明揚語言學(xué)論文集[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3.

[9]郭熙.河南境內(nèi)中原官話中的“哩”[J].語言研究，2005(3).

[10]劉勝利.南陽方言助詞研究[D].山東大學(xué)，2009.

[11]樊守媚.南陽方言“哩”的用法新探[J] .江漢大學(xué)學(xué)報，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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