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相對于閱讀教學研究的深入，作文教學的研究方興未艾。尋求作文教學出路，需分清三種作文：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文、作為語言交流的作文和作為生活記錄的作文。高考作文評分細則的確立也應觀照這一作文分類，這三種作文的寫作活動與教學活動都有相應的評價原則。當然，更詳細的標準，需要另外分類討論，并且，對中小學語文教育語境中的作文的三種分類，未必科學，期待有人指出不足再給出科學的分類，這個問題被解決好了，作文教學和（高考）作文的評價問題才會被解決得更好。

關鍵詞：作文評價三種作文高考作文評價原則

作文教學是語文教學中的難題，而作文評價乃至與之相應的寫作活動或作文教學評價則是難題中的“瓶頸”，我首先想到的是，有幾個問題我們至今尚未厘清。

一、厘清三個基本問題，分清三種作文

作文教學有三種不好的狀況：一是自以為是，假設有一套“作文秘籍”可以讓學生在考場上無往不勝，教師不斷在扮演“魔術大師”和“算命先生”。二是稍有反思，幾十年不見功效，甚至是每況愈下，于是乎沮喪地說：作文是教不會的。三是玄乎化，多寫就行，寫“多”了自然也就能夠?qū)憽巴ā绷恕?/p>

固然還有很多很多，正在討論的觀點和沒有弄清楚的問題——都屬于一廂情愿或是在應試的話語場中費力而無效。而我想說的是，作文教學需要從其本來的基本概念入手，條分縷析“作文”，也許才能從“根子”上解決一些問題。

在語文教育的語境中，“作文”只是一個詞，但是，用一種方法去訓練或用一個系統(tǒng)去培養(yǎng)，用一種標準去評價或一個作家做示范其實都只能解決“一種”“寫”。我一直倡導文學和語言教育分開來，閱讀和寫作教學分開來。分開來的寫作（或作文）教學是不是就可以用一種方法一個標準了呢？一定不是！譬如評價，文學教育的作文和語言教育的作文一定是不一樣的標準，前者應為豐富藝術的標準，后者應為準確清通的標準。當然還有一種與語文教育有關，并不求作者（學生）在語文教育活動中充分交流，只是對自己生活記錄的作文，標準則力求真實自我書寫。所以，我認為，作文作為一個基本的概念在中小學語文教育的語境中至少有三個義項：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文、作為語言交流的作文和作為生活記錄的作文。這三種作文有不同的標準，三種寫作能力也就有不同的培養(yǎng)方法，三種作文的課堂教學也就有不同的價值取向。

還有一個基本問題需要厘清，就是影響一個人寫作能力的要素有哪些，哪些是可以通過教學來解決的，哪些是無法通過教學來解決的。我一直認為，影響一個人的寫作能力的要素有：天賦、生活、閱讀、訓練、指導……我們知道，天賦，教學無法解決；生活，教學也無法改變。但是教學可以引導學生發(fā)現(xiàn)生活。教學通過閱讀、訓練和指導來幫助一個人提升寫作能力，這似乎最靠譜。其實寫作過程，是個黑箱。許多教師包括一些名師，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總以為寫作就像母雞下蛋，給一把米就能下一個蛋，雞是這樣下蛋的嗎？厘清這個問題，我們就知道了，在語文教育的語境中，寫作能力來自何處，最重要的是閱讀，這才是讀寫為何要結(jié)合的原因。通過學習名作對生活的描寫，提高學生發(fā)現(xiàn)生活的能力，多鼓勵寫作的真切訓練，能夠即時指導，這是教學應該關注的。

第三個需要厘清的問題是評價，評價的對象是什么？是作文、寫作，還是作文教學活動？這是三個不同的對象，我們使用的評價手段和標準是不同的，而在今天我們似乎都含混地來說事兒，非但說不清楚，反而引起更大的混亂。于是乎，模仿與創(chuàng)新（以前叫“模仿作文”與“放手作文”）爭論不下，甚至有人從“東洋”“西洋”弄一些課堂例子來討伐我們的作文教學。我覺得還是要把評價對象弄清楚，不要看著老張戴的帽子卻指著老李的頭頂說事兒，這樣比張冠李戴還要有危害。比如批評學生的作文寫得很規(guī)矩、觀點有些陳舊，說這是：八股文！這樣的批評要不得。我很奇怪，這些評價觀念什么時候成為不要證明就已經(jīng)成立的判斷的呢！八股文，現(xiàn)在批評它的人有幾個是懂它的！一個根本不知道八股文長什么樣子的人肆意地痛斥其很丑不能學！這便是今天的普遍狀態(tài)。一個根本背不出幾篇大家公認的好文章的人在說作文應該怎樣怎樣的，你能信嗎？也許他說得很對，但是他們往往是在用評價一個漂亮女子的標準在批評一個大小伙子，甚至是在用一個評價生孩子的過程是否安全健康科學的標準在批評一個孩子很不優(yōu)秀。諸如此類，我想這樣的批評是不可取的。

今天的作文教學很不理想，也沒有一套作文教材可以被實踐在第一線的教師作為依據(jù)，這都是需要批評的。但是批評啟動之前，在厘清對象之后，我們不妨因著不同的對象先提出基本的原則再給出評價標準，認可符合標準的，表揚超出標準的，批評低于標準的。這樣未必能夠一下子解決問題，但是我想路徑應該不錯，這就利于慢慢解決問題了。作文教學和語文教育以至整個中國教育甚或整個今天的教育已經(jīng)走得很艱難了，導致這樣的局面的原因很復雜，也不是一時能夠解決的。所以，作文教學及其評價問題，我主張，先拿出一個評價原則來討論，然后在一定共識的基礎上訂立具體標準，大家討論著實踐，在實踐中完善。在原則標準大體方向不錯且已得到絕大部分研究者、實踐者認可的時候，開始編教材，再實踐，讓評價原則、標準與教材融合，產(chǎn)生改變時下作文教學弊端的力量。有人說，你說得太輕松了吧，高考的作文評價標準沒有改變，這樣的實踐有用嗎？這誠然是個問題。

二、對高考作文評分細則的審視

以大多數(shù)高考作文題為例，題干如此：“根據(jù)以下材料，選取角度（或再加一個：立意自定），自擬題目，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文體不限，詩歌除外?！本皖}干而言，請看對作文提出的評價標準：“不少于800字”“詩歌除外”（可能考慮的就是詩歌表達的評價標準麻煩）；“根據(jù)以下材料”，這是讀的要求；選取角度或立意自定，自擬題目，也就是說：我不管了，怕你們跑題，自己看著辦吧，記住不要一個字都不和材料搭邊就行。這是試卷上的題目對作文的評價提出的要求，再以閱卷時大多數(shù)作文評分標準（評分細則）為依據(jù)來看看我們對高考作文提出的標準是怎樣的。

以江蘇省2011年高考作文評分細則為例，細則涉及：切題、立意、選材、結(jié)構(gòu)、語言和文體六個方面。切題與否，其實只要弄懂題干中關鍵詞的語義即算切題，比如，題干關鍵詞為“平庸”，只要你知道“平庸”的意思，沒有弄錯，切題；弄成“平凡”，基本切題；弄成“庸俗”，不切題。立意的評價細則有：獨到深刻，準確；正確或基本正確；牽強有誤或不正確。顯然是把審題的標準分成兩部分：切題和立意。選材的評價細則：論據(jù)新穎典型，能證明觀點；論據(jù)一般平常，能證明觀點；論據(jù)很差或編造，基本或不能證明觀點。顯然這是針對論述文的，如果學生寫一篇小說，這一標準是否可以忽略還是直接給不及格？結(jié)構(gòu)的評價細則：精巧嚴謹，完整有特點；基本完整；邏輯不清，無章無法。不知道寫一個劇本在這一條上會怎么樣評判？語言的評價細則：精彩生動，準確恰當；通順平實；語病粗俗。這一細則比較容易把握。文體的評價細則：記敘文或議論文文體模糊不清、不倫不類的，不及格。本來沒問題，看到這里，我覺得我們的作文教學實在是文體不清也問題不輕。記敘文、議論文、說明文，以前還有分出描寫文的，這些屬于語言交流的作文文類，也就是說為了社會生活實用的，習慣上又被說成是文章。那么，文學作品的文體一般我們又分為詩歌、散文、戲劇和小說，而題干已說明“詩歌除外”，也就是說高考的時候以文章和文學作品文體分類來看：學生可以寫記敘文，那么有“記敘”屬性的敘事寫人散文、小說和戲劇都可以；學生可以寫議論文，那么有“議論”屬性的說理散文（雜文可作一種）也算其中。當然散文詩之類的文學作品自然就不在考慮之列了。由這一番概念辨析我們可以看出，高考作文對文體的評價標準是失之簡單且混亂的，除了不要寫詩歌之外，等于沒有作出評價。而語言和結(jié)構(gòu)的評價是直接與文體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若對文體本身標準不清，由此含混之標準再回過去拷問與之密切關聯(lián)的閱卷時給出的這兩個方面的細則是否準確呢？答案自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至于閱卷的時候?qū)﹀e別字和粗俗語言的標準限定，這是明顯的，幾乎是不用特別說明，大家都能接受的標準。

也許大家已經(jīng)意識到這樣的作文評分細則不能與我們倡導的作文教學方向自洽，前述評分細則四年之后（2015年）作了調(diào)整：切題、立意、結(jié)構(gòu)、語言和記敘文、議論文。記敘文最高分的細則為：“文章意蘊在材料的核心處，且寫作有巧妙而機智的構(gòu)思，有生動傳神的細節(jié)，有濃郁而清新的文采，故事有真實感和親近感?！惫适掠姓鎸嵏?，意味著可以是虛構(gòu)的，但要說得像真的一樣，顯然所有的內(nèi)容都指向文學作品的作文。議論文最高分的細則為：“緊扣‘智慧’進行深入分析，對‘智慧’概念界定準確，論證有合理的邏輯性，體現(xiàn)出相當?shù)乃枷牒蛯懽鞯闹腔??！毕喈數(shù)乃枷牒蛯懽鞯闹腔郏斎恢傅牟皇且话愕恼Z言交流的作文，應該是說理散文（最好是雜文）的要求?？梢?，高考作文的評價是寫成文學作品式（似）的作文，便是作文的最高水平。評價使用的標準是文學作品的標準！再看不及格的作文細則——記敘文：“主題與材料中心幾乎沒有關聯(lián)，且故事虛假，記敘描寫能力較弱?！弊h論文：“基本沒有論證，關鍵概念‘整體打包’；或者一味例證且止于一個層面，缺少邏輯性；或者片段分離，硬貼標簽?！边@兩種文體的作文不及格的細則內(nèi)容，都是用了語言交流的作文標準。似乎，高考作文的標準簡括起來說就是：能寫成文學作品樣子的作文得高分，不能寫成語言交流的文章不及格?？墒牵}干有這樣的暗示，且以否定的語言暗示：詩歌除外。告訴你，要寫成詩歌除外的文學作品。而一看到評分細則之后，赫然在目的是：記敘文和議論文，這是思想和情感用書面語言交流的文章，前面暗示的不能不算，于是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帶有文學作品藝術性的文章（記敘文和議論文）才是我們要的高分作文！同時我們還發(fā)現(xiàn)，切題與否這是文章的標準，因為文學作品有時可以隱晦到“無題”的呢。立意、結(jié)構(gòu)、語言高標準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要求，低標準是語言交流的要求?？梢姡捏w的評分標準，很尷尬，是掛著語言交流標準的“羊頭”，卻大聲嚷嚷著說：最好的肉是“狗肉”。

讀到這里，很多人會說：你太吹毛求疵了，一點也不考慮高考作文的實際情況。哪里會有學生寫小說呢？再說，小說如何與散文區(qū)分呢？我們怎么知道是否虛構(gòu)呢？哪里會有學生寫劇本呢？我想說的是：為什么沒有虛構(gòu)小說，為什么沒有劇本？那么散文呢？作為文學作品的散文和一般生活實用的記敘文和議論文有何不同的標準呢？高考的作文標準究竟應該是以文學作品的要求來呢，還是以實用語言交流的文章標準來呢？這些問題我們似乎沒有弄清楚，所以依據(jù)高考作文的評分標準來進行作文教學似乎也就是騙騙人的客套話吧！

三、三種作文、寫作和作文教學活動的評價原則

要弄清楚作文的標準，先要弄清楚三種作文的功能。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文，是“為了審美”的藝術作品，它要藝術地表達屬于個體的獨立思考和獨特感情，別人一時懂與不懂，沒有關系；甚至很久很久或永遠沒人懂也沒關系，藝術家很多是孤獨的，沒人懂他們也沒關系的。作為語言交流的作文，是為了溝通情感和思想的，它要正確清晰流暢地表達別人能懂的情感和思想，無論別人是否贊成。作為生活記錄的作文，是為自己而寫的，可以有個性化的表達，真人真事真情實感真實想法，未必需要別人點贊，甚至寫了也不必給別人看。

厘清了三種作文之后，我們還要弄清楚這三種作文的寫作活動。文學創(chuàng)作是從獨特的情感和獨立的思考開始的，尋求一切藝術的表達手法，當然可以虛構(gòu)。語言交流的文章是為了告訴別人我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有什么情感以及為什么、有什么觀點以及怎么會有這樣的觀點的。因此強調(diào)修辭立誠，說真事抒真情，談自己真實的觀點。表達的過程，清通明晰始終要排在語言華美藝術豐富前面，因為需要交流，所以要寫得別人能懂。生活記錄的文字永遠都是從自己的生活出發(fā)的，真實地記錄下自己的吃吃喝喝哭哭笑笑，甚至一些不能被別人知道的荒唐的觀點，整個活動首先是私密性的個體寫作，自己懂自己那個文字里的自己，是最高的標準！

弄清楚這兩個問題的評價原則之后，語文教育中的作文教學活動才能評價，這個評價的原則才能容易說清楚。在語文教育中，作文教學首先要著重解決哪一類寫作能力的問題？我認為，應該堅定地限定：語言交流的作文能力。這是最重要的也是語文教育能做的，且是最應該做的事。生活記錄寫作能力的培養(yǎng)可以從這一教學活動中派生出來。文學創(chuàng)作的能力培養(yǎng)排在后面，若教育只是給孩子提供一切的嘗試，文學教育則為他們在各個年齡階段提供各種文學創(chuàng)作的嘗試。相對而言，其社會功能決定了它不若前兩者那么重要，不是每一個人都需要文學創(chuàng)作能力培育的，但每一個人都需要與他人溝通情感和思想，這種溝通是以自己生活中的情感思想為基點的，因此能夠語言交流的寫作能力便為核心，記錄自己的生活的寫作能力應該是一種支撐。高考作文就是要體現(xiàn)這一語文教育目標：高考作文主要考查學生能否用書面語的形式表達一般人能懂的思想和情感。這一原則一旦確立，那些用甲骨文和閱卷老師都不太懂的文言文寫作的情況如何給分數(shù)就迎刃而解了：不及格或不主張，起碼是不鼓勵！因為，作文不是賣弄，而是要表達與交流。基于語言交流的作文教學活動主要訓練學生準確流暢有邏輯地說清楚想告訴別人的事情、情感和觀點，這是評價教學活動的基本原則。至于如何藝術地說清楚，一定是次要的標準了，或歸入個性特長之類，它不應該成為榜樣。

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文既然以藝術性語言表達的豐富性、獨創(chuàng)性為標準，那么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文教學就要從各種文體的文學作品的閱讀開始。大多卓有成就的文學家都非常強調(diào)文學創(chuàng)作“從模仿開始”，這是作家們的甘苦之言。在語言表達的藝術性、豐富性、獨創(chuàng)性上，語文教育無法解決天賦和生活的影響問題，那么不同文體的文學作品讓孩子在不同的年齡去閱讀去模仿去嘗試，這便是我們評價文學創(chuàng)作類作文教學活動的基本立足點。

生活記錄的作文教學活動評價原則介乎前兩者之間，從生活開始，指導孩子用自己真實的語言記錄自己的生活。若希望他們拿出來分享，就進一步以語言溝通交流的標準去要求孩子的寫作活動，并以此作為教師教學活動的評價要素。若只是鼓勵孩子多寫自己的生活，堅持記錄自己的生活，那么以從前“放手作文”的教學活動要求作為評價也就可以了。

四、余語

就作文評價問題，本文只是說了三方面的原則，至于詳細的標準，我認為需要另外分類討論，“一起說”是說不清楚的。比如高考作文以語言交流作為標準，藝術性語言的豐富性、結(jié)構(gòu)的精巧、思考的獨特和情感的別致，諸如此類的要素如何“寫入”高考作文的評價標準？這都不是本文能夠一下子說清楚的。我想，本文的目的就是在于指出這樣一些關于作文教學的基本問題：作文教學不要“一鍋煮”，高考作文的閱卷標準也不要“亂燉”，作文教學的課堂評價迫切需要分類細化。至于對中小學語文教育語境中的作文的三種分類，未必科學，我拋磚引玉，期待有人指出不足再給出科學的分類，這樣問題就可能被解決得越來越好。這個問題被解決好了，作文教學和（高考）作文的評價問題才會被解決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