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敏
摘要:通過對侗族聚落的生境構成、社會組織結構、宗教信仰、生活習俗的文化探討,分析了聚落公共空間的文化性和營建原則,解讀了侗族文化與場地營造的關聯性與必然性,進而論證了侗族聚落公共空間是以文化為載體自然而然地生成的,公共空間的存在是其文化的物化反映,同時這一物化的場所又密切地映射出了侗族的人文價值和精神內涵。
關鍵詞:侗族聚落;公共空間;文化性
中圖分類號:TU-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332(2017)01-0027-04
空間概念是聚落研究中一個不得不關注的核心內容。歷來中西方對于空間概念的討論和界定較多,亞里士多德認為“空間就是一切場所的總和,是具有方向和質的特性的力動的場(Field)”;公元前約3000年的空間理論家歐幾里德(Eukleides)“從幾何學為基礎,以‘無限、等質,并為世界的基本次元之一來定義空間”;老子在《道德經》中對空間的定義為“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是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侗族聚落是眾多少數民族聚落中的典型范例,其空間特征也是少數民族傳統(tǒng)聚落的代表。作為一個歷史文化悠久的古老民族,侗族聚落空間的形成必然有著不同于其他民族的文化特質,空間結構也有著自己獨特的文化背景。
侗族聚落的空間結構與其環(huán)境構成、社會組織、宗教信仰等方面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作為典型農耕文化模式下的侗族聚落空間結構,在以人為主體的空間概念中分為內部空間結構(民居、鼓樓、鼓樓坪、薩壇或土地廟、禾晾、禾倉、戲臺、風雨橋、道路、水井、水塘、寨門、廁所等)和外部環(huán)境(耕地、林地、墓地等)。從內部空間結構來看,又分為公共性空間和個體性空間,其中公共空間是整個聚落空間的軸心,它將聚落中各要素串聯在了一起,從而構成一個完整的聚落環(huán)境。
一、侗族的生境構成與空間結構
侗族主要聚居于貴州、湖南、廣西三省區(qū)毗鄰地區(qū),湖北省的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也有少量侗族。主要聚居區(qū)所在區(qū)域總體上呈北、西、南三面高,東部低的傾斜地勢,300米至2000米的海拔高差,地勢變化復雜,既有崇山峻嶺,也有起伏的低丘盆地,境內溝壑遍布,以清水江、(氵+舞)陽河、都柳江等為主干的多條河流呈樹枝狀從南到北、從西向東貫穿整個地區(qū),成為侗族地區(qū)的生命之源。有史學家論證了侗族是從古代百越分支中發(fā)展而來,越人“巢居”、“館水”等習俗在今天的侗族地區(qū)仍得以傳承保留。侗族先祖選擇在海拔500米至1000米的低中山和丘陵盆地生衍繁息,利用天然的地形地貌,依據地理環(huán)境需求修建風雨橋、搭建涼亭等公共場所,形成依山而建、擇水而居“詩意的”棲居地。
土地是侗族生存環(huán)境構成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侗族地區(qū)的土地制度經歷了氏族公有——氏族酋長所有——封建政府所有——少數富農權貴所有等一系列的改革轉化,私田制和族田制的土地制度是形成聚族而居的聚落空問模式的必然結果。1951年實施的“土地改革”,在土地重新分配的政策中,明確了聚落空問的公共場所,將一部分“族有”和“寨有”的土地,如賽馬場、蘆笙場、斗牛場、踩歌坪、游方坡、鼓樓地、風雨橋、風水林等作為同族或同寨成員所共有,這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聚落空間的公共性需求。
二、侗族的社會組織結構與鼓樓、宗祠
社會組織關系是侗族聚落公共空間形成的重要因素,以血緣關系為基礎的社會組織——房族,是構成侗族社會這個大家庭的重要單元。由于血緣關系的親密性,以房族為單元形成聚族而居的居住習慣延續(xù)至今,通常一個房族便是一個寨,一些大的房族所構成的寨子便成為一個村;對于一些小的寨子,便由幾個寨子組成一個村。同一個房族對于公共場所如鼓樓、鼓樓坪、風雨橋、風水林等共同享有和維護,公田輪流耕種,所得收入也用于修建鼓樓等公有物品,血緣關系不僅增強親密關系,共有空問的存在也為人們之問的相互交流和交往提供了便利的場所。
鼓樓作為南部方言區(qū)的標志性建筑,是侗族聚落精神靈魂的象征,承載著侗族傳統(tǒng)文化的內涵。通常一個房族建有一座鼓樓,也有幾個房族共建一座鼓樓。鼓樓的功用從最初的擊鼓報信,延伸到集眾議事、宣講款詞款約、宣傳村規(guī)民約、擺古聊天、彈琵琶吹蘆笙、踩堂“多耶”、迎賓送客等,強化了侗族公共空間的文化內涵(圖1)。鼓樓作為集體共存的產物,對內而言是聚落的政治、文化的中心場所,對外代表的是聚落(或宗族)的財富標志和群體關系,這成為修建“高大上”鼓樓的主要驅動力,也是侗族眾多鼓樓建筑中無一模一樣的建造奇觀的體現。鼓樓文化主題下的公共空問凝聚著整個聚落內部的群體意識和內部認同,鼓樓及鼓樓坪不僅僅是一個場所的存在,更多的是侗族精神的象征。鼓樓中的火塘又是整個聚落最核心的場所,寨民們圍著火塘商議政事、唱著侗歌、聊著家常,呈現一副和諧的畫面(圖2)。
而處在侗族地區(qū)北部方言區(qū)的村落,由于受到漢文化的不斷融合,寨中大多不再修建鼓樓,而是以宗祠作為這一地區(qū)的核心公共空間,它是祭祀祖先、緬懷先輩、曬譜議事、教育子弟遵紀守法、尊老愛幼、勤勞誠實、團結鄉(xiāng)鄰、懲罰不孝的場所,宗祠的每一個空間都描繪著人們生活場景的點點滴滴(圖3)。
三、侗族的宗教信仰與“堂薩”
侗族的宗教信仰并非單一對象,侗族人民不僅對自然萬物所具有的神力加以崇拜,通過物化的場所體現其信仰程度,并以相應的儀式來獲得空間的界定。作為原始宗教萌芽形態(tài)的自然崇拜,在侗族遷徙過程中與人們的日常生活變得極為密切,包含對土地的崇拜、對山神、水神、井神、樹神、火神的崇拜,以及對天地、日月和雷神的崇拜等,山川及河流,古樹和巨石,橋梁與水井,各類動物等等都是人們崇拜的對象。因此,侗族聚落中的橋、井、亭、路等物質環(huán)境均與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古樹巨石相聯系,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人們活動的公共場所。
薩崇拜是侗族南部方言區(qū)最傳統(tǒng)的信仰體系,薩歲當然也是侗族人們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圣母,她能驅除邪惡,保村寨平安?!疤盟_”的設立通常以自然寨為單位,有一個家族設一個“堂薩”,也有一個村寨設一個“堂薩”,甚至是數個家族或幾個村寨共設一個“堂薩”;當從母寨分離出來的子寨,必須從母寨取土立壇,無形當中也增進了寨與寨之間的親密度與關聯性?!凹浪_”活動是全寨人們極為隆重的盛典,除了一次性的“多堂”禮儀外,平日里四時八節(jié)的奉祀“薩堂”活動也格外熱鬧,登薩、寨老、蘆笙手等組成的游寨隊伍,手持紙傘、紙扇等圍著整個村寨巷口游行,最后在鼓樓、鼓樓坪唱“耶薩”歌、踩“哆耶”、吹蘆笙的“祭薩”活動,預示著薩神會給全寨人帶來好運,來年五谷豐登(圖4)。
除了南部方言區(qū)的薩崇拜外,侗族北部方言區(qū)及南北交界區(qū)域的信仰對象轉換為對“飛山主公”楊再思的崇拜,將其尊奉為英雄神而加以供奉。宗教信仰不僅是一種精神信念,它的行為必然會以一些具體的物化形態(tài)而存在,與薩神、飛山公相關聯的場所自然而然成為這一地區(qū)人們活動的公共空間而存在,這一神圣場所也成為了侗族聚落公共空間的基本坐標,人們不僅需要以物化的形態(tài)來強化其神圣感,也需要相應的場所體現其信仰行為。
四、侗族的生活習俗與公共活動空間
侗族是一個開放的民族,侗族也是一個熱情好客的民族。生活習俗、傳統(tǒng)節(jié)日等促進了聚落公共場所的生成,千百年來的侗族生活、生產方式對公共空間的需求通過民俗文化得以體現,侗族的吃新節(jié)、花炮節(jié)、歌會、活路節(jié)、侗年等眾多民俗節(jié)日的慶典都離不開公共場所,其中鼓樓、鼓樓坪、風雨橋的場所利用達到最大價值的體現,大到祭祀薩神的儀式活動、小到平日里的休閑納涼(圖5)。
日常生活是侗族公共空問最為凸顯的文化因素,不論是功能性為主的道路、水井、禾倉、禾晾,還是儀式性更凸顯的寨門、鼓樓、鼓樓坪、風雨橋、薩堂等空間,每一個空間節(jié)點都映射著背后的生活習俗和生活方式。公共空間的存在不僅是聚落文化的載體,更是為人們的日常生活而服務的。因此,侗族聚落公共空間的場地營造正是通過人們的日常生活得以反映和表現(圖6)。
綜上所述,作為傳統(tǒng)聚落的典型代表,侗族聚落反映了傳統(tǒng)聚落中人們生活的價值取向和居住環(huán)境的品質。聚落的生成是以文化為載體自然而然地生成的,聚落中的公共空問極為密切地體現了它的人文價值和精神內涵。正是因為侗族有著獨特的地形地貌、宗教信仰、社會組織結構、生活習俗等文化特質,在以人為本、可持續(xù)生態(tài)發(fā)展的營建原則基礎上,侗族聚落公共空間的場地營建也必然有其獨特性和持續(xù)性,同時也是侗族聚落公共空問與獨特文化共生共榮的反映。從本質上了解其聚落空間的文化性,特別是公共空間的人文精神和文化價值,就能更好地延續(xù)其文化脈絡,改善聚落環(huán)境,提升人們的生活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