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鈺釵
摘要:稱謂語作為語言詞匯系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性別上的差異。尤其在社會稱謂語方面,基于不同性別的稱謂語選擇,影響著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交際與其他社會活動。前段時間,就該不該用“屠呦呦先生”來稱呼這位諾獎獲得者一事也引發(fā)了不少討論,本文將從社會語言學、女性主義語言學、歷史語言學等角度入手,分析不宜稱女性為“先生”的原因。
關(guān)鍵詞:先生;稱謂語;社會語言學;女性主義
“先生”最早見于《詩經(jīng)·大雅·生民》中的“誕彌厥月,先生如達?!贝藭r的“先”與“生”還未成一詞,分開表示初生之意。后來《論語》中出現(xiàn)“有酒食,先生饌”,此時已結(jié)合為一個稱謂語,最初是對“父兄”的特稱。先秦以后,逐步擴展到對年長有德者的稱謂,并且可以用來專門指稱老師;元明清時期,道士、相面賣唱行醫(yī)之人皆可稱為先生,限于時代,無論是老師還是游方之人,此時“先生”都專用于男性。
民國以來,“先生”與“女士”相對應,成為了社會泛尊稱,得到了廣泛使用。同時,“先生”也被用為年長女性知識分子的指稱,如孫中山的夫人宋慶齡等,不再專用于男性。這一用法沿襲至今,被中國的科技部長在祝賀“屠呦呦先生”的信中使用,但筆者認為,在現(xiàn)代社會文化環(huán)境中,稱女性為“先生”存在一些難以避免的問題,我們在使用中必須審慎。
一、“先生”一詞的宜用性——社會語言學角度
稱謂語具有很強的交際功能,而如何選擇恰當?shù)姆Q謂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表達不當,甚至可能會引起對方的反感甚至厭惡,從而給交際帶來障礙,這是語言交際中存在的稱謂語困境,即何時何地何人采取何種稱呼。而“先生”作為常用的稱謂語,應當宜用,這就要求它不宜有過多的兼職,尤其是對性別指稱的兼跨,正如陳滿華先生所說,這“會帶來交際上的混亂,影響交際的美學效果”①。
這種宜用性需要通過實證調(diào)查來進行分析,陳慧在《“先生”稱謂研究》②(2005)中做過一個相關(guān)的調(diào)查問卷,她對81名男性,78名女性共計159人進行了“稱呼女性為先生的態(tài)度調(diào)研”,根據(jù)調(diào)查結(jié)果,表示“不太容易接受”和“完全不能接受”者占49%,表示“完全能接受”的僅占22.6%。
根據(jù)以上的數(shù)據(jù)分析可知,不容易接受“稱呼女性為先生”的被試占一半的比例,可見很多人不具備理解“先生”這一語境義的語言能力,因此,從宜用性的角度來看,不宜稱女性為“先生”。
二、稱謂語缺位中的性別歧視——女性主義語言學角度
70年代初,美國出現(xiàn)了“語言與性別”專題研究課題,這標志著女性主義語言學研究的開端。女性主義語言學家認為,語言是中性的,并不具有性別歧視性,但它作為社會的鏡子卻能反映個人和社會的態(tài)度與價值觀念,歧視性的詞匯與用法必然誕生于歧視性的社會環(huán)境,因此女性主義語言學研究者希望可以通過“批評語言”達到平權(quán)的目的。
漢語中雖然沒有詞匯屬性,但是也常常會出現(xiàn)將原來只形容男性的詞語用以兩性共指,這種詞語通常具有褒義色彩,其應用范圍不斷擴大,譬如本文所討論的“先生”;而在這類詞語剛剛開始指女性時,甚至會直接加上表示性別的區(qū)分,如在民國前“先生”作為稱謂語過度時期出現(xiàn)的“女先生”。而相應會出現(xiàn)的另一種結(jié)果,就是稱謂語的“缺位”現(xiàn)象。
仍舊以“先生”為例,我們的社會傳統(tǒng)是以男性為中心的,所以有男性的社會泛稱“先生”,而沒有女性的社會泛稱。所以用“先生”直接指代德高望重的女性,也可以稱得上是某種形式上的“語言補位”。這種稱謂語的缺位,可以在張恨水的《金粉世家》中看到一段很直觀的展現(xiàn)——
“這時我可為難起來,要和這個婦人談話了,我稱她為太太呢,稱她為女士呢?且先含糊著問道:“貴姓是冷?”對道:“姓金,姓冷是娘家的姓呢?!蔽疫@才敢斷定她是一位婦人,便道:“金太太的才學,我實在佩服?!?/p>
所以,在“先生”指稱女性這一發(fā)展過程中,無論是“女+稱謂”的稱呼形式還是用原來的“陽性”稱謂泛指“兩性”,乃至女性稱謂語的缺位現(xiàn)象,都說明了社會背景下的性別壓制,隱藏著為文化傳統(tǒng)和社會習俗所決定的“隱型弱勢”的女性地位。
三、詞匯的演變與發(fā)展趨勢——歷史語言學角度
從歷史語言學的角度來看,詞匯特別是稱謂語的使用是會隨著時間發(fā)展而產(chǎn)生變化的,這一變化的過程就包括舊含義的消亡和新含義的誕生,同時也是一個新稱謂詞取代舊稱謂詞的過程?!跋壬北旧碜鳛榉Q謂詞就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嬗變過程,其所指和適用范圍都在不斷變化,因此我們要以動態(tài)的眼光看待稱謂詞的使用,不僅應關(guān)注其當前的語義、語用,更應該考慮其將來的發(fā)展方向。
作為常用語的稱謂詞,其發(fā)展必然是和大眾的認同與接受程度息息相關(guān)。譬如說“空穴來風”這個成語,原指有了洞穴才有風進來,比喻消息和傳說不是完全沒有根據(jù)的。后來因為這個詞語容易望文生義,誤用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范圍越來越廣,所以更改了詞典,現(xiàn)在這個詞語的意義變成了指消息和傳說毫無根據(jù)。
因此,我認為當前稱呼屠呦呦為“先生”在語用上是完全沒有錯誤的,但是考慮到這一用法在宜用性和在性別這一敏感話題中的“不宜”,我也認為,在未來“先生”這一稱謂詞“對德高望重的女性的尊稱”這一義項,可能會呈現(xiàn)一個逐漸消亡的趨勢。
注釋:
①陳滿華、陳光.《不宜稱女性為‘先生》.《中國社會科學報》,2015年9月
②陳慧.《“先生”稱謂研究》.武漢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
參考文獻:
[1]劉頌浩.“先生”稱謂的對外漢語教學視角.新浪微博博文,2015年10月.
[2]陳滿華,陳光.不宜稱女性為‘先生[J].中國社會科學報,2015年9月.
[3]白解紅.性別語言文化與語用研究[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
[4]陳慧.“先生”稱謂研究[D].武漢:武漢大學,2005.
[5]張莉萍.稱謂語性別差異的社會語言學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學,2007.
[6]王金玲,林維紅.性別視角:文化與社會[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