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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街(小說連載)

2017-08-17 20:45范小青
翠苑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陳說臭豆腐老三

范小青

十一 水落石出

在現(xiàn)場用手機拍視頻的那個人,只要不是偶爾經(jīng)過的路人,他應(yīng)該就在桂香街社區(qū)的范圍之內(nèi),甚至就在小吃一條街上。林又紅覺得應(yīng)該把這個信息告訴派出所,說不定可以幫助把案件搞清楚。

林又紅通過“114”詢問到街道派出所的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剛要開口,才發(fā)現(xiàn)三言兩語還說不清,還得慢慢地從頭道來:“警官同志,昨天下午小吃街發(fā)生打架事件,有人拍了視頻——”

那頭接電話的人立刻追問:“視頻?視頻里有什么?”

林又紅又猶豫了一下,只好如實說:“視頻里有人在拍視頻?!?/p>

那頭的人先是“哈”了一聲道:“視頻里有人在拍視頻,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不過他的反應(yīng)還不算慢,話說到此,已經(jīng)明白過來了,趕緊又說:“我知道了,你的視頻里雖然沒有真相,但是視頻里在拍視頻的那個視頻里也許有什么——你是哪位,現(xiàn)在你手里有視頻嗎?有的話,能不能麻煩你跑一趟派出所,或者,我們上門來——”

林又紅不想讓派出所的人上門,趕緊說:“我去,我去?!?/p>

到派出所的時候,所長正要外出,小警察趕緊上前報告:“告訴所長,桂香街居委會主任來了。”

所長回頭朝林又紅看看,奇怪說:“桂香街居委會主任?有主任了?這么快就到位了?”

所長說:“不是我要追究什么,我們和桂香街居委會是共建的,過去老書記在的時候,我們經(jīng)常溝通,許多事情都可以合并處理,兩家聯(lián)手好過一家單干,許多難題就好解決多了。”

看到所長點頭,林又紅著急了,實在不能再糊下去了,她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所長,你們誤會了,我不是新來的主任——”

所長笑了起來,說:“知道,知道,你這位同志還蠻講規(guī)矩和程序的,我怎么能不知道,一般都是主任先來干一陣,時間可長可短,然后再選舉,等選出來,才算是正式的主任,現(xiàn)在喊是早了一點,不過反正都是你,早點晚點都一樣啦?!?/p>

林又紅不想再糾纏下去,還是趕緊把夏老三的事情做個交代,自己好趕緊抽身走開,盡快離開這個說不清道理的地方,

林又紅迅速調(diào)整好心態(tài),直奔主題說:“所長,今天我們來,有件事想請你幫助,昨天下午小吃一條街的打人事件,城管隊員夏老三被你們——”

所長立刻就回歸了所長的臉面,嚴(yán)正地說:“沒有夏老三,只有夏必全,夏必全的案情,比較復(fù)雜,我們正在調(diào)查取證,任何情況不能外露的,這個情況,你們居委會難道不了解嗎?”

林又紅說:“我們不是來了解案情的,既然已經(jīng)刑事拘留,我們也知道有關(guān)規(guī)定,但是夏老三——夏必全打人,可能是有隱情,我們想搞清楚?!?/p>

所長忍不住嘲笑起來,:“你們以為警察干什么吃的,難道我們會冤枉一個好人?”

林又紅說:“我們不是要破案,我們只是想還原當(dāng)時的一些真實情況,比如說——”

所長說:“這不就是派出所干的事嗎?警察的活,居委會也來插一腳,警察還干不干了?”回頭瞪了小警察一眼,說:“你請來的,你接待吧,我要出警了?!焙敛豢蜌獾亓滔铝钟旨t就走了。

小警察十分尷尬,兩邊沒討著好,不知怎么辦了。

林又紅一直惦記著夏老三那里到底能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他們見夏老三的可能性是零,只得求助小警察說:“我們知道不能見夏必全,但是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傳個口信,很簡單,只要問一句話——”

小警察嚇得往后一退丈把遠(yuǎn),緊緊閉了嘴巴,看得出來,他已經(jīng)后悔把她帶進派出所,他快要給自己惹上麻煩了。

臨走小警察嘴里冒出了這一句:“只有一個人能夠見夏必全,就是律師?!?/p>

林又紅奇怪說:“現(xiàn)在不是拘留嗎,就能請律師嗎?”

小警察說:“一般的人是不會在這時候請的,但是法律上是允許的。你們可千萬不能說是我告訴你的??!”

林又紅給小陳打了個電話,小陳說:“我們居委會的法律顧問,經(jīng)常來給居民講講法的那個,行嗎?”

林又紅說:“行。”

不一會,那法律顧問很快就來了,是個年紀(jì)蠻大的老律師,姓劉,來了先和小陳對視了一下。林又紅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她問了一下劉律師的情況,居然是趙園子法律事務(wù)所的。心里不免著奇,怎么這么巧呢,這趙園子是趙鏡子的親姐姐,自己開了一家律師事務(wù)所,干得風(fēng)生水起,在南州的業(yè)界也算小有名氣。桂香街居委會的法律顧問,居然就是趙園子那兒的人,趙鏡子怎么從來沒有跟她說過?

再一想,立刻覺得自己太好笑,趙園子事務(wù)所的律師干什么,跟趙鏡子本來就沒什么關(guān)系,就算趙鏡子知道,又為什么要告訴她呢?挨得著嗎,除非她真就是桂香街居委會的主任了——林又紅趕緊趕走自己的離奇而荒唐的想法,給劉律師簡單說了一下情況。

劉律師聽林又紅說了,也不多話,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只是點了點頭,林又紅要把手機給他,他看了看手機,說:“用得著嗎?”

林又紅說:“照片在這上面,就是要讓夏老三——讓夏必全辨認(rèn)這個人的,不帶手機他怎么辨認(rèn)?”

劉律師接了手機,說:“好吧,我試試去?!?/p>

小陳叮囑說:“劉老師,你小心點,警察可能不讓看。”

劉律師朝小陳笑笑,就進去了。

兩個人等在外面,林又紅心里焦慮,看了幾次手表,小陳說:“林主任,你是個性急的人?!?/p>

林又紅說:“就是看一張照片,如果長時間不出來,很可能出問題了,違反什么了,被警察發(fā)現(xiàn)了——”

正著急呢,那劉律師已經(jīng)出來了,把手機還給林又紅,林又紅一急,說:“怎么,不許看手機?”

劉律師說:“確實是不許看,旁邊有人監(jiān)督的,但是夏必全根本不用看手機,我只說了一句,當(dāng)時有人在現(xiàn)場拍視頻,夏必全馬上就知道了,說是小辛,辛苦的辛,叫辛小亮。”

林又紅不免有些懷疑和擔(dān)心:“他看都不看就知道,這么肯定?”

那劉律師看了林又紅一眼,不急不忙地說:“你可能不太了解夏必全,他做城管工作不是一年兩年了,他可真是用心做的,小吃一條街上的攤販、包括他們的親戚,他們周邊的人,就沒有他不認(rèn)得、不熟悉的,都在他心里裝著呢,所以,閉著眼睛也知道?!?/p>

林又紅又說:“這個小辛,也是個小攤販?”

小陳說:“小辛本人,我也不認(rèn)得是哪一個,但是小辛的父親老辛,在小吃街好多年了,這個人我知道的,老資格,是個人物——”

林又紅聽小陳說“是個人物”,差一點要笑出來。小吃街上這些不成器的小販子,還能有個什么人物。心里這么想著,要是換了從前,嘴上早就無遮無攔地說出來了。但是現(xiàn)在卻反而變得小心,變得謹(jǐn)慎了,實在是因為這里的人,和她過去接觸的人太不一樣,她任性不得。

小陳早已經(jīng)洞察出了她的心思,立刻就說:“其實這小吃街上,人物還真不少。不是個人物,在那里站不住腳的——”

林又紅奇怪說:“不就是擺個小攤子么?”

小陳說:“他們可是世界上最糾結(jié)的人物,要吃飯,就得做事,要做事就得做壞事,因為不做壞事就沒有飯吃——”

林又紅打斷她說:“做了壞事就有飯吃?”

小陳說:“做了壞事就有牢飯吃,所以說,他們是世界上最糾結(jié)的人物。”

劉律師交給林又紅兩張紙,說:“這個給你吧,是夏必全寫的一封信,寫給小吃一條街的攤販的一封信?!?/p>

林又紅接過去,看了一眼,是寫在香煙盒子背面的,字又小又密,擠在一起,看不清楚,林又紅顧不得看,先收了起來,趕緊著去找辛小亮。

小陳知道老辛的攤位,一下子就找著了,老辛也確實顯示出一點他的“人物”模樣,不像齊三有以及另外一些小販那樣氣急敗壞,看起來十分沉穩(wěn)。林又紅站到他面前打聽情況,他神色自若地笑了笑,說:“我叫辛民,辛苦的辛,人民的民?!鄙酝nD一下,又慢悠悠地說:“你找我,你是誰?”

林又紅一時竟回答不出“我是誰”,心里怪別扭的,只好說:“我是誰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因為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問題,是要解決你們的困難,而不是我的困難——”

老辛輕描淡寫就將林又紅的軍將了:“呵呵,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是誰,你就想來解決我們的困難。你知道我們是什么困難嗎,你打算怎么解決呢?”

林又紅心里急著要知道視頻里的真相,不想和他多扯,直接說道:“昨天小吃街的打架事件,現(xiàn)在鬧得很大,對你們、對城管,雙方都不利,所以只有找出事實真相——據(jù)我們掌握的情況,昨天你兒子辛小亮拍下了全過程的視頻——”

老辛既不否認(rèn),也沒承認(rèn),只是平和地說:“昨天你在現(xiàn)場嗎,你看到辛小亮拍視頻了嗎?”

林又紅說:“有人看到了——”

沒等老辛再說話,旁邊賣臭豆腐的年輕的小販早就憋不住了,嚷嚷起來:“齊三有,肯定是齊三有舉報的,自己有了三有,還跟我們?nèi)裏o的人過不去——齊三有,你等著,我不K你,我就不是K佬!”

大家哄堂大笑,林又紅并不知道他們笑的什么,小陳在一邊低聲說:“這臭豆腐,動不動就說要K人,所以大家給起個綽號叫臭豆腐K佬,其實是個膽小鬼,誰也沒敢K過。”

林又紅差點要笑,忍住了,趕緊正色地告訴老辛:“跟齊三有無關(guān),你兒子辛小亮當(dāng)時在拍視頻,但也有人在拍你兒子,電視臺的錄像里也有他——”

那臭豆腐K佬還不罷休,繼續(xù)嚷著說:“齊三有,你個王八蛋——”

林又紅忍不住說:“你罵齊三有,人家齊三有至少比你懂規(guī)矩、懂道理,你們這些人,明明知道你們是‘三無,無證經(jīng)營,也沒有衛(wèi)生許可,又沒有工商登記,為什么還偏要在小吃一條街?jǐn)[攤呢,明明知道是不合法的——”

臭豆腐K佬橫了林又紅一眼:“你哪里來的,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我們要吃飯,要養(yǎng)活一家老小,不擺攤我們喝西北風(fēng)?”

臭豆腐K佬卻還在一邊嚷嚷:“老辛,你不能就這么給她,就這么便宜了他們,我們給她視頻,她能給我們什么,她得說清楚,否則,門都沒有!”

事實真相終于得以還原了。

開始的時候夏老三手里是有一根棒子,但不是后來在他手上的沾上血的那一根,比那一根要細(xì)得多。正如夏老三自己所說,他事先已經(jīng)得到消息,小吃街有人要整他,他是想自衛(wèi)的,他只是把棒子緊緊抱在胸前,并沒有舉起來威脅人。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舉著那根粗棒突然朝夏老三沖過來。他分明是想打夏老三的,結(jié)果棒子打歪了,打到小葛子頭上,那漢子乘亂把棒子塞到夏老三手里,同時大聲喊起來:“城管打死人了,城管打死人了——”

周圍的小攤販一擁而上,緊緊摁住了夏老三和他手里的沾著血跡的棒子。

看到視頻里的真相,小陳趕緊撥打派出所的電話,告訴他們小吃街事件的兇手另有其人。林又紅繼續(xù)仔細(xì)看著辛小亮錄下的視頻,這時候,圍上來的人漸漸多起來,他們得知林又紅找老辛的目的,是為夏老三擺脫罪證,開始圍攻林又紅。

林又紅忽然想起劉律師交給她的夏老三寫給小吃一條街的攤販的信,拿出那幾張皺巴巴的香煙紙,先粗粗看了一遍,對大家說:“這里有夏必全的一封信,我給你們念念——

各位師傅:你們好!

以前我一直罵你們,說你們總有一天要進去的,現(xiàn)在是我自己進來了。這幾天我在里邊用不著管你們了,我好輕松,好自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輕松過,真正的自由不是人在哪里,而是心里拴著什么。如果一個人心里一直拴著什么,那就永遠(yuǎn)不得自由。我在城管隊工作好幾年了,心里一直被你們拴著,用你們的話說,就是和你們作對。說得不錯,我是和你們作對,我的工作就是和你們作對??墒俏液湍銈兪且粯拥娜?,我為什么要和你們作對,脫下這身工作服,我就是你們中的一員,為什么我這么不體諒你們,為什么我天天要和你們吵鬧?

是因為我的工作,說得好聽一點,我是想做好我的工作。但事實上,主要是想保住這只飯碗,沒有別的想法。這只飯碗在你們看起來也許很了不得,可你們不知道的是,我們工資很少,壓力卻很大,出了問題被罵、被罰,有一個月,我只拿到三百塊錢工資,就是因為沒有管好小吃一條街,被投訴了。

我和你們,這么多年來,攪在一起,天天作對,但在我心里,你們都是我的朋友,甚至都像是我的親人。我知道,你們雖然罵我,甚至要打我、陷害我,但你們對我其實也沒有惡意,你們只是向我討口飯吃。既然雙方都沒有惡意,為什么會鬧到這一步呢,肯定是哪里出了問題,肯定是什么地方不對頭,你們和我都有責(zé)任,但最根本的責(zé)任我真的不知道在哪里。

這些年來,桂香街小吃一條街算是出了名了。那是臭名,桂香街是一條有文化、有歷史的老街,這條街上桂花飄香,還出了好幾個歷史文化名人呢??墒乾F(xiàn)在,幾乎全市的人,一提到桂香街,就和臟亂差、和假偽毒聯(lián)系在一起了。頂著這樣的臭名,你們的生意會好嗎?是的,你們可以騙騙外地人,但那都是一斧頭買賣,下次再也不會有人來了。再說了,就算是外地人,你們也不可以欺騙人家,不可以以次充好,甚至搞那些毒人、害人的勾當(dāng),你們難道忘記了,你們中間,大部分也曾經(jīng)是外地人啊。

雖然人不是我打的,但也不能說我是完全清白的,我也有逃脫不了的問題。大白天的,我手里拿著根棒子在街上干什么?的確,我是聽說你們中間有人要整我,我是自衛(wèi)的,但畢竟有損城管隊員的形象,所以我知道,我的飯碗終究是保不住了。這些年,我拼死拼活賣力做,就是為了保住這只飯碗。但是現(xiàn)在被敲碎了,誰敲的,不是你們敲的,也不是我自己敲的,我不知道是誰敲的,總之是有一只我們都看不見的手,在敲我們的飯碗。

老書記在的時候,一直在為你們奔走,為你們想辦法,但是她老人家沒有來得及,現(xiàn)在她走了,我和你們一樣,看不到希望了。

說實在的,我雖然沒有吃官司,但是我很灰心,比吃了官司的人還看不到希望——”

林又紅停下了,現(xiàn)場鴉雀無聲,大家都等著她繼續(xù)念,林又紅把那幾張煙盒紙給大家看看,說:“沒有了——”

臭豆腐K佬氣得“哼”了一聲:“看不到希望了,就沒了?”目光已經(jīng)從那幾張香煙紙上回到了林又紅這兒。林又紅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預(yù)感到事情重新又要回到她身上來了,正想拔腿走人,那臭豆腐K佬已經(jīng)開口了:“喂,蔣主任,我們把視頻交給你了,你答應(yīng)我們的事情,什么時候能夠徹底解決?”

林又紅趕緊否認(rèn)說:“我答應(yīng)你什么事情——”覺得口氣不夠硬,怕他糾纏上來,又強調(diào)說:“我怎么會答應(yīng)你什么事情——”

臭豆腐K佬愣了一愣,感覺被耍了,但還是心存僥幸地說:“剛才你明明說要給我們想辦法,解決三證的問題,我們才把視頻交給你,否則——”

林又紅十分尷尬,完全沒有退路,只好說實話了:“對不起,我其實——我不姓蔣?!?/p>

臭豆腐K佬瞪著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一會,說:“你,說話不算話?你為了欺騙我們,連自己是誰都可以不承認(rèn)?”

林又紅說:“我真的不姓蔣,我姓林——不信,不信我給你看我的身份證?!?/p>

臭豆腐K佬說:“我才不要看你的身份證,你不是新來的主任?那你是誰?”

林又紅竟然無法回答這么個簡單的問題,支吾著說:“我,我是——我不是——”

臭豆腐K佬早已經(jīng)忍不住了,徹底翻了臉,火冒三丈,指著林又紅就說:“你是個騙子!你一個女人還騙人,不要臉,太不要臉!”

林又紅的臉頓時飛紅滾燙,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人罵過她不要臉,從小她的家庭教育也告訴她,“不要臉”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抨擊和蔑視,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和“不要臉”三個字連在一起了,她十分惱怒,指著臭豆腐佬說:“你不要罵人,你說話文明點!”

這回老辛也不再沉默,挺身而出了,盯著林又紅說:“你讓我們文明,你自己文明嗎?你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耍手段、?;ㄕ?,這就是文明嗎?”

林又紅一氣之下,只想一走了之,卻被大家緊緊圍著。正在進退兩難,忽然看到小陳朝她一眨眼睛,知道小陳有鬼主意了,感覺救星來了。

果然小陳擠過來說:“林主任,快走吧,要遲到了?!?/p>

老辛和臭豆腐K佬同時指著林又紅說:“她不能走,她走了我們找誰去——”

小陳臉一板,生氣地說:“居委會今天召開老書記的追思會,你想阻擋嗎?你自己不參加,也不許別人參加?”

十二 林主任與林不主任

林又紅跟著小陳走出一段路,停下了,朝小陳看著,小陳明白她的意思,趕緊說:“林——林,老書記的追思會跟你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今天區(qū)里、街道都有領(lǐng)導(dǎo)來,還有記者,可能要樹立老書記做典型,讓我們組織居民發(fā)言,我們總想要體現(xiàn)一點桂香街居委會和居民的水平,所以——”

林又紅說:“我和老書記并不熟悉,讓我說什么?”

小陳說:“主要是、主要是,大家想到老書記最后為居民做的一件事,就是到你家替你們調(diào)解矛盾——”

林又紅立刻否認(rèn)說:“沒有矛盾,那不是矛盾,只是一個誤會?!?/p>

小陳說:“是誤會,是誤會,老書記是幫你們?nèi)ソ鉀Q誤會的,那天晚上老書記其實已經(jīng)不——”

林又紅不想聽她多嘴多舌,朝她擺擺手,生硬地說:“我去就是?!焙鋈挥职l(fā)現(xiàn)不太對頭,停下來對小陳說:“不對吧,今天是星期六吧,怎么還上班、還開會?”

小陳說:“居委會哪有什么休息不休息的,星期幾都一樣要做事的。”

林又紅不再說話,悶頭往前走,走了一段,發(fā)現(xiàn)小陳在后面一直離她有兩米左右,她放慢一點腳步,小陳也慢一點,始終是那個距離。

林又紅不客氣地說:“你怎么好像押犯人呢?”

小陳笑了笑,說:“我腳步小,速度又慢,跟不上你?!?/p>

林又紅知道她又隨口瞎說,懶得去戳穿她,不和她說話了,自顧走路,一路上沉著臉。小陳也住了嘴,沒有再多說一句,只是小心地跟在林又紅后面,始終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

快到居委會門口時,林又紅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開老書記的追思會,怎么會放在居委會?這居委會辦公條件這么差,連個開會的會場也沒有,難道就在那間小小的辦公室里開?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小陳,小陳立刻趕了上來,她好像已經(jīng)知道林又紅的想法了,上來就檢討說:“林主任,你別生氣,你千萬別生氣,我又說謊了?!?

林又紅說:“說什么謊?”

小陳說:“今天不是老書記的追思會?!?/p>

林又紅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走。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余老師、潘師傅、小金,還有一個和小金一起在窗口辦公的叫許小午,已經(jīng)懷孕7個多月,挺著個大肚子,幾個人已經(jīng)齊齊地從里邊出來了,站到門口,既緊張又興奮地看著林又紅。

路過這兒的居民都朝他們笑,一個說:“噢,今天終于到日子了?!?/p>

另一個說:“喔喲,喜氣洋洋得來——”

有一個人似乎不明就里,疑惑說:“今天人怎么這么整齊啊,面孔上都這么神氣干什么?”

再一個立刻批評他說:“你都不領(lǐng)行情,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不看看今天來了什么人——”

林又紅不想讓居民看到他們僵持在門口,又起勁瞎議論,只得跟著余老師他們一起進去。

林又紅一進來,就感覺今天居委會里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到處都多出一些紙盒子,幾乎每張桌子上都擺著、堆著,盒子都一般大小,還有蓋子緊緊蓋著。林又紅才不想知道這又是什么鬼,和大家一起到了里邊那間辦公室,余老師請林又紅坐,可是他們自己都站著,林又紅說:“為什么你們都站著?”

沒有人回答她這個問題,余老師說:“林主——林,今天我們桂香街居委會5個人,都到齊了——”

余老師重新調(diào)正了身體,讓自己坐得更端正一些,畢恭畢敬地對林又紅說:“林主任,今天我們5個人,都在這兒了,我們一起懇請你,到桂香街居委會代幾天班——”

他們?nèi)绱诉@般的左右擺布,設(shè)置陰謀,林又紅哪能沒有心理準(zhǔn)備?但只有等余老師說出來,她才能拒絕。這會兒陰謀終于出爐了,林又紅終于可以攤牌了:“你們找錯人了,我以前在機關(guān)工作,后來到企業(yè),而且是外資企業(yè),又是專業(yè)性的企業(yè),從來沒有做過群眾工作。至于居委會,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可以說,我這是幾十年來頭一回走進居委會,我怎么可能在這里當(dāng)你們的主任呢?”

余老師說:“林主任,我們不是請你當(dāng)主任的,主任是要選舉的。我們只是遵從老書記的心愿,請你給桂香街居委會代幾天班,代到新主任產(chǎn)生就行了?!?/p>

林又紅說:“你們的想法很奇怪,我不能理解,雖然老書記不在了,蔣主任也沒有來,但你們現(xiàn)在不是還有這么多干部在嗎,難道主任缺崗幾天都不行嗎?”

余老師說:“其實,事情我們都會繼續(xù)做的,一件工作也不會停下的,也不能停下,停下來居民不會答應(yīng)的,他們要罵人的。只是,如果有個主任坐鎮(zhèn)——真的只要坐在這里就行,不用干什么事,那我們的心就踏實了,居委會的一切工作就能繼續(xù)順利開展了?!?/p>

林又紅奇怪道:“只要坐在這里?”

余老師說:“是的是的,什么事也不需要你做的,我們都會做。”

林又紅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大家看林又紅不吭聲,都緊張,有人看著她,有人不敢看她,余老師猶豫了一下,又說:“林、林——如果你在上班,我們也不可能麻煩你的——”

林又紅立刻嗆她說:“上班?你們以為我沒班可上是嗎?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余老師訕訕一笑,說:“明天上班,那你今天在這里坐一坐也好——”

林又紅說:“坐一坐真的那么重要嗎?”

余老師說:“重要,重要——”分明是有什么話,沒有說出來,說不出口。

看到林又紅滿臉狐疑,小陳忍不住從背后又挺了出來,說:“林、林那個,我向你老實坦白報告吧,今天有抽查,街道、區(qū)委、區(qū)政府可能都會來人,萬一抽到了,居委會里連個管事的也沒有——”

林又紅立刻戳穿她說:“你們這是讓我冒充居委會主任?難道街道、區(qū)委的干部,都是白癡,他們連桂香街居委會現(xiàn)在有沒有主任、書記都不知道——”

小陳又舉手了:“林主任,我又說謊了,沒有抽查。”

林又紅氣得直朝小陳瞪眼,余老師終于鼓起了勇氣說:“林、林——是我的原因,跟他們無關(guān),我是副主任,現(xiàn)在沒有主任、書記,我算最大的官——”

小陳、小金、小許她們都“吃吃”地笑,小陳說:“算起來,大概我們區(qū)長才是個芝麻官哦,余老師是半顆基本粒子哈?!?/p>

余老師說:“林主——林——主要,主要是居民不信任我,我沒有威信,我坐在這里,他們就不買賬——”

林又紅不解說:“你不是一直在為他們做事么?為什么不買你的賬?”

大家都和她繞口令,都想把她繞進來。事情其實很簡單,只要她拔腿就走,他們是不能把她怎么樣的,難不成還能綁架了她,還能拘禁了她?

可是,她的兩條腿,竟真的那么沉,她竟然拔不動它們。

有個50多歲的男人奔了進來,氣喘吁吁的,看到居委會這么多干部在,頓時氣哼哼地說:“你們倒好,這么多人在這里閑著說廢話、聊大天,我報的事情,多少天了,你們都不給解決?”

余老師不高興地教育他說:“老史,你都這一把年紀(jì)了,說話不懂得文明禮貌嗎,年紀(jì)活在狗身上了?”

老史也氣憤,說:“你到我家去住一天試試,你文明得出來嗎?”

原來這老史的家門口正對著小巷的一個墻角,因為比較偏僻,墻角就成了許多人隨地小便的專用露天廁所了。其實造得好好的公共廁所并不遠(yuǎn),可這些人既懶又爛,無論早晚,總是沖著那墻角澆一泡尿,害得老史家成天聞臭氣。老史多次到居委會投訴,居委會也在那個墻角張貼了幾次“禁止小便”的大標(biāo)語,老史自己也在那里畫了烏龜,畫了骷髏頭,寫了惡毒的詛咒,“在此小便爛卵泡”,“隨地小便絕子孫”之類,但收效甚小,甚至有人一邊尿,還一邊為標(biāo)語添加內(nèi)容,比如在“爛卵泡”和“絕子孫”前加個“不”字,一切依舊。

這會兒老史氣哼哼地豎在居委會干部面前,雙手叉腰,雙眼圓瞪,好像在他家門口小便的,就是居委會的干部。

余老師說:“老史,你不看這些天我們忙的,剛剛送走老書記,那許多工作也不能停,還沒來得及商量處理你這個事情呢。”

老史發(fā)怒說:“你們再不給我解決,我就要動手了!”

小陳說:“你動手,怎么動手,打他們嗎?”

老史說:“打?哼,那太便宜他們了,他們再敢在墻角小便,我就、我就閹掉他們!”

小陳“吃”地一笑說:“閹掉還是可以小便的噢——”

老史一愣,更生氣了,說:“你,你還取笑我,你算什么居委會干部,我、我投訴你!”

小陳說:“你要投訴,我沒意見,不過我真沒有取笑你呀,你想是不是呢,太監(jiān)都被閹了,可沒有被尿憋死的吧?!?/p>

老史說不過小陳,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嚷道:“天哪,天哪,我家都這樣了,居委會干部還說風(fēng)涼話,你們是為老百姓做事,還是和老百姓作對——”

林又紅又忍不住要反問老史了,可潘師傅趕緊搶在前面說:“林主任你別多問了,這事情我來管——”朝那老史說:“走吧走吧,看看去。”

潘師傅一邊抱起幾個盒子,一邊隨同老史一起出去了。

說話間又進來一個年輕女人,不問青紅皂白就沖著林又紅說:“我可不管啦,我把小孩鎖在家里了,出了什么事,你負(fù)責(zé)??!”

林又紅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小陳向來是雷打不動身的,這會兒卻一反常態(tài),主動把這人的注意力引過去,嚷嚷說:“喂,王麗麗,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以為居委會是你的托兒班?。俊?/p>

那女人明明是來求人的,卻還嘴硬,說:“我不管,你們居委會是干什么的,就是為居民服務(wù)的,居民有困難就該找你們解決,我不找你們找誰?”話音未落,手一揚,一串鑰匙扔了過來,小陳眼明手快接住了,那女人再無二話,轉(zhuǎn)身奔了出去。

小陳接了鑰匙,就意味著接了孩子,林又紅覺得不可思議,問小陳:“你就這樣接人家的鑰匙了?”

小陳朝林又紅笑了一笑,說:“不接還能怎么,追上去還給她——哼哼,看上去一臉兇相,其實倒是個孝子呢,還知道照顧老婆婆,唉,她做孝子,我可苦啦,要孝人家的孩子啦——”

林又紅奇怪說:“她孩子多大了?不能上幼兒園托兒所嗎?”

小陳說:“王麗麗自己就是辦民辦托兒班的,收的大多是小吃一條街那邊的外地人的小孩,可是最近她家里接二連三出了問題,先是丈夫工傷,這兩天老婆婆又中風(fēng)住院了,托兒班就停了,連她自己的孩子都沒人帶了。”

林又紅說:“托兒班停辦了?那、那些外地人的孩子怎么辦?”

小陳搖頭嚷道:“哎喲喲,饒了我吧,我先得對付這一個,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自己解決最好,萬一找來了——”

林又紅說:“找來了怎么辦?”

小陳沒心沒肺說:“我哪里知道怎么辦,來了再說啦——”

走到外間,小陳鬼鬼祟祟地跟小許耳語了幾句,出門前,又回頭朝林又紅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說:“林主任,本來是我看家的,現(xiàn)在你看家哦?!?/p>

林又紅氣道:“我是被你們綁架來看家的!”

小陳嘻嘻道:“現(xiàn)在綁架者都走了啦。”

小陳一走,就剩下林又紅一個人了,她想著小陳臨走時說綁架者都走了,那她這個人質(zhì)還待在這里干什么呢?等著綁架者再回來綁她第二次,傻呀,自己拍了下頭皮,趕緊撤呀。

小陳完全不在意她的臉色,恭敬地問道:“林主任,你回去嗎?”

林又紅氣不打一處來,嗆她道:“我需要向你請示匯報嗎?”

小陳趕緊說:“林主任,不用的,不用的,余老師說過,林主任的時間,完全由林主任自己定,你什么時候走,什么來——”

林又紅不客氣地打斷她說:“對不起,我應(yīng)聘的公司來找我了?!?/p>

小陳愣了愣,似乎想說什么,但終于被林又紅的臉色嚇回去了。

林又紅看著小陳的尷尬樣子,好過癮,心想,你個小妖精,你活該,我早就應(yīng)該硬下心腸對付你,讓你再張口騙人,讓你再胡說八道,讓你再下套子。

經(jīng)過城管隊辦公的地方,林又紅想起剛才小許吩咐那兩個婦女,就是把盒子送到城管隊食堂,當(dāng)然這完全不關(guān)她事,至于今天居委會怎么會有這么多莫名其妙的盒子,盒子里到底裝的什么,她才不想知道,她回頭向小陳揮了一下手,說:“再見了?!?/p>

小陳卻說:“林主任,你進去看一眼嘛?!?/p>

連哄帶拉的,林又紅被小陳弄進來了,一進來,林又紅頓時傻了眼。

食堂里坐了不少人,至少桂香街居委會的干部全都在,還有雜亂的各式人等,大概就是桂香街社區(qū)的居民了。

食堂的前邊,擱著一塊大黑板,大家正緊張而有秩序地在唱票、計票,余老師從一個個的紙盒子里,往外一張一張地掏票,只見她手往下伸,掏出一張,說:“好了好了,最后一張了。”然后念道:“林又紅?!?/p>

林又紅一急,想上前問,小陳拉住她說:“林主任,你等一等——”

潘師傅就在黑板上寫“正”字,林又紅朝黑板看了一眼,頓時頭皮全麻,黑板上,竟然只有林又紅一個名字,名字下面寫滿了歪歪扭扭的“正”字,林又紅正發(fā)愣,就聽一陣熱烈的掌聲,掌聲中,余老師說:“林主任,恭喜你,全票當(dāng)選桂香街居委會主任!”

林又紅傻了。徹底傻了。

一急之下,好歹想起關(guān)于選舉的一些基本常識,趕緊說:“你們這完全是亂搞,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我根本就不是候選人,我沒有資格被選舉的,至少應(yīng)該是個候選人才能被選——”

余老師他們都笑瞇瞇、篤篤定定地看著林又紅,小陳搶著說:“林主任,居委會主任是直選,不需要候選人的?!?/p>

余老師可能覺得小陳說得太簡單,不能說服林又紅,她得再交代細(xì)一點,耐心地告訴林又紅:“居委會的選舉,以前是有候選人的,但是定了候選人,居民也不一定會選,反而搞得七零八落,七嘴八舌,沒有章法,票也不能集中,所以現(xiàn)在不定候選人,反而大家心里清清楚楚,你看,你全票選上,就說明大家心里有數(shù)啊?!?/p>

其他人都沖著林又紅笑,點頭,十分恭敬,尤其以小陳為最,對著她一臉誠懇的馬屁樣子。

林又紅似乎到這時才恍然大悟,回想這些天的情形,原來他們一直在設(shè)一個大套子,拱著她往里鉆呢。

她真的進了圈套了?

林又紅簡直、簡直無話可說。

但是她不能不說,不說的話,她真的就被他們套住了,她就乖乖地束手就擒了。

林又紅穩(wěn)了穩(wěn)神,才開口說:“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

小陳又搶著回答林又紅說:“不是我們噢,是全體居民噢,是他們信任林主任,才會投票給你噢。”

余老師還假裝吃醋說:“是呀,我都在這里干了這么長時間了,他們一票也不給我,瞧他們對你多好。”

林又紅說:“可是,事先你們并沒有和我說過,這樣做,等于是強行——”

但是明顯的,他們已經(jīng)完成了他們的陰謀,他們已經(jīng)不想再讓林又紅再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他們就這樣,用可憐巴巴的眼神和毫無商量的口氣,用兩個莫名其妙的極端,來確定林又紅的人生走向了。

余老師客氣而又堅定地說:“林主任,現(xiàn)在你是正式的林主任了,我們也就正式稱呼你林主任了,明天你正式上班,我們要開歡迎會,街道周書記會來主持會議的,我們桂香街是個大居委會,既是老典型,又是老大難,街道對我們桂香街居委會一直是很重視的,老書記走了,蔣主任又不來,這段時間,他們可犯愁了,現(xiàn)在好了——”

他們真是太把自己當(dāng)自己人了,林又紅趕緊打斷余老師的話說:“你們的想法和做法,真有意思,難道我自己的工作,不是由我自己做主么?”

林又紅說話的口氣有點重了,他們的眼神再一次從光明走向了暗淡,林又紅多少有些不忍,重新把口氣再放輕了一點,說:“至少,連我家里人,都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我得回家跟他們商量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吧?”

她的口氣一放輕,他們就神氣起來了,眼睛也重新亮了起來,互相遞了幾個眼色,傳遞了意思之后,余老師說:“那好,那好,林主任,今天你先回家跟家里人說一下,他們要是有什么想法,想不通,辛苦林主任你再做做工作?!?/p>

小陳也來湊熱鬧說:“林主任,我去過你家,你家里人都很和氣,很講道理的,連你們家的小狗,也很懂禮貌的——如果你不方便開口說,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我和你家里人說一下?!?/p>

林又紅的腦袋“轟”的一聲,實在是怕了她,趕緊逃了出來。

一路上,一想到黑板上林又紅的名字下面那許多歪歪扭扭的“正”字,林又紅一會兒氣得笑起來,一會兒又笑得氣起來,這叫什么事呢,怎么會有這種事呢,這叫她回家怎么和宋立明和小西說這個事情呢?

十三 小妖精

為了讓宋立明和小西對這件事情引起足夠的重視,一進門林又紅就大聲宣布:“嘿,宋立明,宋小西,我全票當(dāng)選了!”

那兩個人,一個從廚房回頭朝她看看,一個從書房探出頭來朝她看看,除了微微一笑,竟無語言,也無其他表情。

林又紅再大聲一點說:“我全票當(dāng)選為桂香街居委會主任,我是林主任!”

這兩個人還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樣子,林又紅真急了,厲聲責(zé)問他們說:“這么大的事情,你們居然無動于衷?”

這兩人這才放下手里的事情,朝她靠攏過來,小丫頭只管拍馬屁,把她按到沙發(fā)坐下,又送來一杯水,說:“老媽,你怎么嗓子都啞了,喝口水。”放下水杯,就給林又紅捏肩膀放松,真是個馬屁高手。

林又紅還真感覺到嗓子有點疼了,剛才跟那些人說話太大聲了,結(jié)果沒震到他們的耳朵,反而喊傷了自己的嗓子,真搞笑。

宋立明也關(guān)了煤氣,過來坐下了。林又紅心情頓時陰轉(zhuǎn)多云了,還好,他們還是把她的事當(dāng)回事的,一個依在身邊,一個正坐在對面,專心地等著她開口說話呢。

林又紅心里受用些了,喝了幾大口水,再說:“莫名其妙,他們居然全票選我當(dāng)桂香街居委會主任,這算什么,這是哪里到哪里,他們怎么會覺得我想去居委會工作?”

那父女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似乎想笑,但又沒有笑,不知道是不敢笑,還是知道這事情并不好笑。

林又紅見他們不說話,火氣又冒上來了,她舍不得罵女兒,就拿宋立明說事,責(zé)問道:“宋立明,我這么大聲,你沒聽見嗎?”

宋立明趕緊點頭哈腰:“聽見,聽見,你當(dāng)居委會主任?!?/p>

不光臉上仍然沒有表情,連說話的口氣中也完全是沒有態(tài)度的,只是重復(fù)敘述一遍林又紅的話,也太滑頭了。

林又紅不會讓他滑過去,再一次指名道姓說:“宋立明,你的意見呢,我當(dāng)居委會主任,你說什么?”

宋立明“嘻”了一下,又把皮球踢還給她:“你呢,你說什么?”

林又紅氣道:“我是問你的態(tài)度,你不要偷奸?;?,你滑不過去的,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這是我們這個家庭的大事!”

小西早已經(jīng)想溜了,但是感覺到現(xiàn)場氣氛有點緊張,不大敢,恰好她的手機在書房里響了,小丫頭一下跳起來:“我手機!”乘機跑了。

林又紅肯定盯住宋立明不放,他被逼得沒辦法,只好說:“聽你的,你覺得好就——”

林又紅立刻生氣地打斷他說:“我說我覺得好了嗎?”

宋立明小心地看看她的臉色,又小心地說:“你要是覺得不好——”

林又紅又打斷他說:“我說我覺得不好嗎?”

宋立明可憐巴巴地捉摸了一會,還是說:“那你覺得怎么樣呢?”

聽起來有些變化,他總算肯來幫助她分析一下了,林又紅趕緊分析一下她自己的心理活動,說:“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的,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愿意到居委會工作的,他們就直接弄個主任給我,還全票,誰知道那些票是從哪里來的?”

宋立明說:“是呀是呀?!?/p>

林又紅想了想,又說:“就是這幾天我在那里幫他們處理了一些事情,他們可能誤會了,包括居民,看到我在那里,也會誤會的——”

宋立明說:“是呀是呀。”

林又紅再分析說:“但是我肯定不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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