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梅

摘要：《詩經(jīng)》作為一部研究我國古代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它真實的反映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這一歷史時期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對后世研究有重要的意義和價值。本文主要闡述《詩經(jīng)》婚戀詩反映出的周代婚戀文化。全文分為三個小節(jié)，第一小節(jié)闡述的是《詩經(jīng)》男女戀愛之歌與追求愛情自由意識；第二小節(jié)闡述的男女步入婚姻與婚姻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制約；第三小節(jié)闡述的是男女分離，婦女被棄以及被棄的原因。

關(guān)鍵詞：《詩經(jīng)》；婚戀詩；周代婚戀文化

在閱讀《詩經(jīng)》的過程中，筆者發(fā)現(xiàn)《詩經(jīng)》中的婚戀詩竟有一百多首，約占《詩經(jīng)》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這些婚戀詩，既有描寫男女相戀相知的，也有描寫婚嫁場面的，既有描寫婚后生活的，也有描寫婦女被棄場景的?！对娊?jīng)》中的婚戀詩是全書重要的組成部分，是我們研究周代社會生活的重要文學資料。愛情和婚姻自古以來都是人們抒寫的對象，對《詩經(jīng)》中婚戀詩進行細致的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本文正是試圖從《詩經(jīng)》婚戀詩著手來探索隱含在其背后的周代婚戀文化。

一、男女戀愛之歌與追求愛情自由意識

“在全部《詩經(jīng)》中，戀愛可說是最晶瑩的圓珠圭璧。他們的光輝竟照得全部的《詩經(jīng)》金碧輝煌，光彩炫目起來?！雹賾賽凼巧倌猩倥钕蛲母星樯?，是人類跨越國界的共同情感。在周代社會，生活著一群可愛的少男少女，他們勇于追求自己的愛情?！对娊?jīng)》戀愛之歌，既有男子對女子終日思念、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如《周南·關(guān)雎》；也有女子對男子大膽追求，至死不渝，如《王風·大車》“轂則異室，死則同穴”。

《詩經(jīng)》中的戀愛之歌，可以分為三種：男慕女，女慕男，男女互相傾慕。

《詩經(jīng)·周南·關(guān)雎》是一首描寫男子對女子愛慕的詩歌，全詩主要描寫一位貴族青年戀上了一位采荇菜的女子，卻始終求之不得的故事?！对娊?jīng)·鄭風·溱洧》是一首描寫女主人公對男主人公的大膽追求的詩。本詩描寫的是鄭國三月上巳節(jié)青年男女在溱河、洧河兩岸游春，一對男女幽會、游玩、臨別贈物定情的場景，表現(xiàn)了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大膽追求。

西周初年，禮制初設，古風猶存。周代社會對男女戀愛采取了比較寬容的態(tài)度，同時也給予了較為自由寬松的戀愛環(huán)境。周代的少男少女，積極主動的追求著自己的愛情。在男女戀愛生活中，《詩經(jīng)》中的女性熱烈而大膽地表達自己內(nèi)心情感，從一側(cè)面體現(xiàn)出女性追求自由的愛情意識。

據(jù)《周禮·地官·媒氏》記載：“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書年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雹谟纱丝梢?，周代統(tǒng)治者是提倡男女相會的。這也在客觀上為男女戀愛提供了一個較為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和自由活躍的空間。在古代農(nóng)業(yè)社會，人口的增加往往可以推動生產(chǎn)力水平的提高。統(tǒng)治者提倡男女相會也是為了蕃育人民增加社會勞動力，穩(wěn)定國家的特殊需求。

據(jù)筆者統(tǒng)計，在《詩經(jīng)》描寫婚前男女相戀的詩篇中，男子愛慕女子的詩篇大概有《周南·關(guān)雎》、《周南·漢廣》、《召南·野有死麕》、《邶風·靜女》、《鄘風·桑中》、《王風·采葛》、《鄭風·有女同車》、《鄭風·野有蔓草》、《陳風·宛丘》、《陳風·月出》、《小雅·都人士》；女子愛慕男子的詩篇大概有《召南·摽有梅》、《邶風·匏有苦葉》、《邶風·間兮》、《王風·大車》、《鄭風·叔于田》、《鄭風·山有扶蘇》、《鄭風·豐》、《鄭風·子衿》、《鄭風·溱洧》、《齊風·東方之日》、《唐風·有杕之社》、《陳風·澤陂》、《檜風·羔裘》；男女互相傾慕的詩篇大概有《衛(wèi)風·木瓜》、《王風·丘中有麻》、《鄭風·萚兮》、《鄭風東門之池》、《秦風·蒹葭》。

二、男女步入婚姻與婚姻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制約

（一）男女成婚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制約

與男女自由戀愛不同，《詩經(jīng)》時代的婚姻則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限制?；橐鍪悄信慕Y(jié)合，在以家族為本位的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婚姻不僅僅是男女愛情的歸宿，更關(guān)系著一個家族的利益和社會地位。《詩經(jīng)》時代，是禮樂文化興起和發(fā)展的時期，在關(guān)于婚姻禮制方面的規(guī)范中，就規(guī)定男女婚嫁要嚴格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說，適婚男女，要在父母同意的情況下，有媒人介紹，方才可以結(jié)婚。

《國風·齊風·南山》篇云：“藝麻如之何？衡從其畝。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胺N大麻要怎樣才完美？或橫或縱把田垅培。娶妻子要怎樣才合禮？必得告訴父母才對……娶妻應當怎么樣才合禮？少了媒人可不行”。此詩中的“必告父母”與“匪媒不得”就說明了此觀念?！夺亠L·伐柯》篇亦云：“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程俊英云：“這首詩寫娶妻必須通過媒人，就如砍伐斧柄必須用斧頭一樣。后來人們稱為人做媒叫‘伐柯、‘作伐，即從此而來?！雹鄞送?，《禮記·曲禮上》云：“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幣，不交不親?！雹芤馑际悄信p方如果沒有媒人的往來提親，他們是不會知道對方名字的。以上這些都說明了，《詩經(jīng)》時代男女成婚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影響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觀，它在當時已經(jīng)成為國民普遍遵守的婚姻禮制，即使兩人是兩情相悅，也必須按禮俗行事。

（二）父母為子女婚配時，非?？粗袑Ψ降募耶a(chǎn)。

這一點在《大雅·韓奕》中就有體現(xiàn)。《大雅·韓奕》：“蹶父孔武，靡國不到。為韓相攸，莫如韓樂?？讟讽n土，川澤訏訏，魴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羆，有貓有虎。慶既令居，韓姞燕譽”?！磅旮付嗤?，諸侯各國都出使。他替女兒相夫婿，覺得韓國最合適。韓國的土地很富饒，山川水泊廣又大，鳊魚鰱魚肥又肥，母鹿公鹿?jié)M山跑，森林有熊又有羆，還有山貓和老虎”。韓姞的父親蹶父選女婿，不是因為韓候跟韓姞情投意合，而是看上了韓國的土地富饒，物產(chǎn)豐富。

（三）婚姻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影響，也帶來了相應的問題。

父母從國家和家族的利益出發(fā)，其意志往往會與子女的意志相沖突?！多{風·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側(cè)。髧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諒人只！”“蕩起小小的柏木舟，在滾滾河水中漂流。那梳著劉海的少年，實在是我的好配偶，我發(fā)誓到死也無他求。我的親娘啊我的天，為啥不體諒我的心愿！蕩起小小的柏木舟，在滾滾河水邊漂流。那梳著劉海的少年，實在是我的好伴偶，我發(fā)誓到死也心不變。我的親娘啊我的天，為啥不體諒我心愿！”此詩通過女子“母也天只，不涼人只”的重復演唱，突出了子女對父母為其選擇配偶的不滿和無奈。endprint

《鄭風·將仲子》：“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本詩中的女子深愛著一個叫仲子的人，卻因為害怕世人的閑言碎語而欲愛不敢、欲罷不忍，陷入兩難處境。不是女子自己不愿意與男子約會，而是懼怕父母兄弟之威勢。

以上可知，在以家族為本位的中國傳統(tǒng)社會里，父母和媒人在男女的婚姻中起著重要的作用，父母以及媒人的意見往往影響著男女婚姻的命運，父母為子女選擇配偶時，非常重對方的家產(chǎn)。當然，這也會帶來一些相應的問題，父母的意志往往會與子女的意志相沖突。

三、男女分離、婦女被棄與被棄原因考究

愛情和婚姻并不都是一帆風順的，也常常會遇到各種坎坷?！对娊?jīng)》中就有許多不幸婚姻的真實寫照。在閱讀《詩經(jīng)》婚姻詩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詩經(jīng)》中有不少的描寫婦女被棄的詩歌。據(jù)筆者統(tǒng)計，《詩經(jīng)》中共有10篇棄婦詩，分別為《召南·江有汜》、《邶風·日月》、《邶風·終風》、《衛(wèi)風·氓》、《王風·中谷有蓷》、《鄭風·遵大路》、《小雅·我行其野》、《小雅·谷風》、《小雅·白華》、《邶風·谷風》。

關(guān)于棄婦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原因，前人多有研究。陳顧遠先生曾將男女相棄的原因歸為四類：一、淫于新婚，夫妻絕離。二、兵革不息，男女相棄。三、兇年饑饉，室家相棄。四、男女無別，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相背棄。毛忠賢先生的《棄婦詩中夫人被棄原因解》則提出《詩經(jīng)》棄婦詩中的女子皆是因“七出”中的“無子”條見棄。

對于棄婦被棄，筆者有自己的看法，筆者通過一一分析這十首詩，歸納出棄婦被棄原因如下：

第一，因男子花心被棄。

《召南·江有汜》是一首棄婦哀怨自慰的詩，全詩通過“江有汜...江有渚...江有沱”來安慰自己。丈夫另有新歡，但她覺得江水尚有分支，而決定原諒他。從“江有汜，之子歸，不以我以...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可看出，丈夫是另外娶了一個姑娘，從而拋棄了她。男子的花心，造成了棄婦被棄的局面。同樣的還有《小雅·我行其野》、《邶風·日月》、《邶風·谷風》。

第二，被男子玩弄感情被棄。

《邶風·終風》這首詩是一個癡情怨女的內(nèi)心獨白。從詩中的描寫我們可以得知，自己喜歡的男子并不是真心喜歡自己，而只是為了取樂。“謔浪笑敖，中心是悼”，詩中的男子玩弄了該女子的感情，不是真心喜歡她，這導致了該女子被棄。

第三，因年老色衰被棄。

《衛(wèi)風·氓》這首詩是一位遭丈夫遺棄的女子的深刻控訴，向世人哭訴了她的不幸遭遇。詩從男子的求婚開始一直寫到女子的被遺棄?！吧Ｗ勇湟?，其黃而隕”，該詩通過桑樹葉兒變黃而落這一過程比喻自己年老色衰，被丈夫遺棄的過程。

第四，因生活條件變好被男子拋棄。

《邶風·谷風》這首詩是一位遭丈夫拋棄的婦女的哀怨自訴?！皩矊?，女轉(zhuǎn)棄予...將恐將懼，置予于懷。將安將樂，棄予如遺”。男子家里以前條件艱苦，男子對女子十分寵愛，現(xiàn)在生活很安樂，男子拋棄了她。

第五，因遭遇天災被棄。

《王風·中谷有蓷》這首詩描寫的是大旱之年，莊稼顆粒無收，婦女在此時被丈夫拋棄，流著眼淚四處飄零的場景?！爸泄扔猩?，暵其干矣。有女仳離，嘅其嘆矣...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離，條其嘯矣...中谷有蓷，暵其濕矣有女仳離，啜其泣矣。”山谷之中有益母草，天大旱全枯干，丈夫在此時拋棄女子。

另外筆者將《詩經(jīng)》中10篇棄婦詩按棄婦被棄后的態(tài)度歸為默默承受型和勇于抗爭型兩類。第一，獨自承受型?！墩倌稀そ秀帷?，此詩是棄婦以水尚有支流作喻原諒丈夫另有新歡，“其后也悔”和“其后也處”兩句則是其對丈夫回心轉(zhuǎn)意的幻想。《邶風·終風》中棄婦因為丈夫的狂暴而傷心，但卻又忍不住思念丈夫，甚至希望丈夫因自己的思念打噴嚏，希望丈夫也會如自己思念他一樣思念自己?！囤L·谷風》中棄婦雖知丈夫已變心，仍然曲意規(guī)勸，即使見棄仍然不能灑脫離開。同樣表示默默承受的還有詩篇《王風·中谷有蓷》、《鄭風·遵大路》、《小雅·我行其野》、《小雅·谷風》、《小雅·白華》。以上篇目，女子雖知丈夫變心而拋棄自己，但也只選擇默默承受。第二，勇于抗爭型。《邶風·日月》，四章疊詠日月，以日月四時運行尚時時照耀大地反襯丈夫“二三其德”，末章疾呼父母，訴說這悲慘境遇?！缎l(wèi)風·氓》中棄婦回憶初見氓時，他的敦厚老實吸引了自己，并迅速步入婚姻。棄婦自述其戀愛經(jīng)過、結(jié)婚經(jīng)過、男方負心經(jīng)過以及自己被棄的經(jīng)過，雖然受傷害很深，但是她大膽抗爭，剛強不屈。

對棄婦詩篇的具體分析，可以看出棄婦被棄有許多原因。同時也可以看出在當時的婚姻生活中是以男子為中心的，兩性的地位并不平等?！对娊?jīng)》時代是父權(quán)制社會，隨著宗法社會形成，男子從屬于家族，女子從屬于男子。表現(xiàn)在婚姻上，就是男子有統(tǒng)治家庭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婦女地位低下，必須受男子的支配與壓迫。

注釋：

①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作家出版社，1957年，第48-49頁.

②李學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周禮注疏·地官·媒氏》，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360頁.

③程俊英：《詩經(jīng)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80頁.

④陳戌國點校：《周禮·儀禮·禮記》，岳麓書社，2006年11月，第242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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