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勝
摘 要:根植于深廣的詩性文化,中國文論喜歡用五官的日常體驗去比擬文學(xué),從而延生出大量的富于感官體驗的直覺性文論范疇和概念。以《文心雕龍》“視、聽、味、佩”說為代表的感覺性文論話語,大量運用于從文學(xué)創(chuàng)作到閱讀欣賞的一系列過程的描述,從而從最根本的意義上決定其文論思維特征的體驗性。以《文心雕龍》為代表的成熟期的中國文論,從范疇概念、話語方式到思維方式,都具有的感覺體驗性,建構(gòu)起一套富于民族特色的感覺體驗性的文論話語。這套感覺性的文論話語對于后世文論產(chǎn)生深遠影響。
關(guān)鍵詞:文心雕龍;感覺體驗;話語建構(gòu)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7)08-0135-07
中國古代的文論家們以五官的日常體驗去比擬文學(xué),從而延生出大量的本來是用來表達人的感官體驗的直覺性文論范疇和概念。建立在大量直覺性范疇概念基礎(chǔ)上的古代文論,對文學(xué)從生產(chǎn)到閱讀的一系列過程的描述都是富于直覺體驗的,從而從最根本的意義上決定了古代文論思維特征是感覺體驗而非邏輯推理。正如列維—布留爾所說:“與其說他們在思維,還不如說他們在感覺和體驗?!雹訇P(guān)于古代文論感覺用語的援用,汪涌豪先生有專門論述。②我們認為,這不僅僅是“用語的援用”,用語畢竟是表象,真正起支配作用的是其內(nèi)在的思維,大量感覺用語的援用是中國文論詩性思維的生動反映,是中國文論感覺性話語建構(gòu)的具體體現(xiàn)。中國文論成熟時期即魏晉南北朝時期就非常注重感覺性話語的建構(gòu),《文心雕龍》就是一個值得個案分析的經(jīng)典文本。一般認為,《文心雕龍》是古代文論中邏輯性最強的著述。多年來的龍學(xué)研究也更重視其邏輯性的分析,有意無意地遮蔽其最富民族特色的感覺體驗性。實際上,《文心雕龍》無論從范疇概念、話語方式到思維方式,都有很強的感覺體驗性。《文心雕龍·總術(shù)篇》云:“視之則錦繪,聽之則絲簧,味之則甘腴,佩之則芬芳?!边@里的“視”“聽”“味”“芬芳”等概念,原來是人的視覺、聽覺、味覺、嗅覺的用語,今引之以論文,似乎文學(xué)也視之有色,聽之有聲,品之有滋味,聞之有香臭。這種五官感覺用語的化用及其思維的體驗性最富于原始感覺,也是最富于詩性特征的。
一、視之則錦繪:詩性視覺
眼睛是人的最重要的感覺器官,眼睛雖小,卻能看到整個世界。亞里士多德說:“此于五官之中,以得之于視覺者為多。”③美國學(xué)者韋勒克說:“詩歌不僅是寫給耳朵聽的,也是寫給眼睛看的?!雹苠X鐘書也說:“人于五覺中最重視覺(the primacy or privileged position of the sense of vision)。”⑤外部大部分信息是通過視覺被人感知的,所以人對外界的視覺觀感類概念也比較多,比如形狀、大小、顏色、高低、疏密、肥瘦、遠近、方圓等等,都是視覺類概念。在維柯看來,視覺體驗是人類許多思想觀念的基礎(chǔ),“人類的思想開始是從用肉眼觀照天象所產(chǎn)生的”,先民們“在世界中第一個觀照的對象就是天空”⑥。這跟《周易·系辭上》所說的先民們通過仰觀俯察來認識世界的道理是一樣的。劉勰正是通過觀察天文地理悟出文學(xué)之道,《文心雕龍·原道篇》就是通過“麗天之象”和“理地之形”來體悟“道之文”,這也是劉勰所謂的“形文”(《文心雕龍·情采篇》),這是基于視覺體驗的文象。天地萬物千變?nèi)f化,人的視覺體驗也豐富多彩。基于道通萬物的詩性思維,先民們自然把對萬物的視覺感受轉(zhuǎn)移用來比擬文學(xué),于是文學(xué)也有形有色、有疏有密、有肥有瘦。
不同時代人們的視覺審美趨向各不相同,所謂“黃唐淳而質(zhì),虞夏質(zhì)而辨,商周麗而雅,楚漢侈而艷,魏晉淺而綺,宋初訛而新。”(《文心雕龍·通變篇》)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視覺審美愛好,所謂“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潤,茂先凝其清,景陽振其麗,兼善則子建仲宣,偏美則太沖公干”。(《文心雕龍·明詩篇》)但人們的視覺審美也有一些共同的地方,往往比較注意醒目、突出者。魯?shù)婪颉ぐ⒍骱D氛f:“視覺是選擇性的”,“在它們最喜歡選取的東西中,最多的是環(huán)境中時時變化的東西”⑦。所以出類拔萃的作家、作品自然引人注目,評論家們也往往褒獎有加。例如,劉勰多處用“穎”一詞稱道作家。如“根盛而穎峻”(《文心雕龍·隱秀篇》)、“賈誼才穎”(《文心雕龍·才略篇》)、“鋒穎精密”(《文心雕龍·論說篇》)、“陸機斷議,亦有鋒穎”(《文心雕龍·議對篇》)、“穎出而才果”(《文心雕龍·體性篇》)、“才穎之士”“穎脫之文”(《文心雕龍·通變篇》)、“瑰穎獨標”(《文心雕龍·才略篇》)等等。穎,就是事物最突出的部分?!墩f文解字》:“穎,禾末也,從禾,頃聲。《詩》云:‘禾穎穟穟?!薄墩f文解字注》:“渾言之則穎為禾末,析言之則禾芒乃為秒。”⑧可見,“穎”一詞是農(nóng)耕文化背景下的視覺經(jīng)驗積累。
魯?shù)婪颉ぐ⒍骱D氛f:“視域中的某些永不變化的因素,如陽光照射時那種永不變化的色彩,很容易從意識中消失。”⑨多彩亮麗的顏色往往招人喜歡,所謂“辯麗本于情性”(《文心雕龍·情采篇》)。這里我們以《文心雕龍》“麗”一詞的運用來作些分析。尚麗意識是魏晉南北朝文論的一條主脈。曹丕《典論·論文》云:“詩賦欲麗”。陸機《文賦》曰:“嘉麗藻之彬彬”“清麗芊眠”。到《文心雕龍》,“麗”一詞更是頻頻出現(xiàn),并專門有《麗辭篇》?!扼w性篇》中所謂“八體”之中就有“壯麗”一體,其尚麗意識是顯而易見的。具體用例有“麗天之象”(《原道篇》)、“古詩佳麗”“景陽振其麗”(《明詩篇》)、“文麗而義暌”(《雜文篇》)、“贊序弘麗”(《史傳篇》)、“淮南泛采而文麗”(《諸子篇》)、“麗于黼黻文章”(《章表篇》)、“公干箋記,麗而規(guī)益”(《書記篇》)、“商周篇什,麗于夏年”“新進麗文”(《通變篇》)、“豈營麗辭”“崇盛麗辭”“麗句與深采并流”(《麗辭篇》)、“各競新麗”(《總術(shù)篇》)、“李斯自奏麗而動”(《才略篇》),這里除“麗辭”“新麗”稍有貶斥之意,其他“麗”字多為褒義。當然,劉勰推崇“麗”是有原則的,他提倡“雅麗”“清麗”“麗則”,如“圣文之雅麗”(《征圣篇》)、“文辭麗雅”(《辨騷篇》)、“清麗居宗”(《明詩篇》)、“麗詞雅義”(《詮賦篇》)、“清文以馳其麗”“雅麗黼黻”(《體性篇》)、“商周麗而雅”(《通變篇》)、“羽儀乎清麗”(《定勢篇》)、“詩人麗則而約言”(《物色篇》)等。劉勰反對過度的“麗”,即所謂“淫麗”“巧麗”“靡麗”“綺麗”“縟麗”“詭麗”等,如:“宋發(fā)巧談,實始淫麗”“詞必巧麗”(《詮賦篇》)、“魏初表章,指事造實,求其靡麗,則未足美矣”(《章表篇》)、“韓非云艷采辯說,謂綺麗也”“綺麗以艷說”“為文者淫麗而煩濫”(《情采篇》)、“辭人麗淫而繁句”(《物色篇》)、“李斯自奏麗而動”“子長純史,而麗縟成文”“搜選詭麗”(《才略篇》)等等。與“麗”一詞相似還有“采(彩)”一詞,也是視覺體驗,如“郁然有彩”“符采復(fù)隱”“光采玄圣”(《原道篇》)、“夫子風采”“秀氣成采”(《征圣篇》)、“風人輟采”“采縟于正始”“各有雕采”“儷采百字之偶”(《明詩篇》)、“鋪采摛文”“時逢壯采”(《詮賦篇》)、“鏤彩摛文”(《頌贊篇》)、“其才清采”(《銘箴篇》)等等。與“麗”一樣,劉勰對于“采”也要求適度,所謂“符采相濟”(《宗經(jīng)篇》)、“符采相勝”(《詮賦篇》)是也。與“麗”類似的詞還有“艷”,如“中巧者獵其艷辭”“艷溢錙毫”(《辨騷篇》)、“相如上林,繁類以成艷”(《詮賦篇》)、“艷詞動魂識”(《雜文篇》)、“觀其艷說”(《時序篇》)、“洞入夸艷”“景純艷逸”(《才略篇》)等等。劉勰同樣不喜歡過度的艷,如“侈艷”“巧艷”“夸艷”:“楚漢侈而艷”(《通變篇》)、“連珠七辭,則從事于巧艷”(《定勢篇》)、“洞入夸艷”(《才略篇》)等。從日常體驗來說,好顏色招人喜歡,但色彩過度則適得其反。以這種視覺體驗評文學(xué),則要求創(chuàng)作文采飛揚但又不失章法,否則則為瑕、為俗。劉勰強調(diào)文章的“麗”“采”和“艷”,順應(yīng)魏晉六朝人的時代審美情趣,同時也是視覺審美基本經(jīng)驗的體現(xiàn),也是其“文而不侈”(《奏啟篇》)、“唯務(wù)折衷”(《序志篇》)寫作原則的具體體現(xiàn)。
除了顏色之外,還有方圓、疏密、遠近、明暗、長短等,也是視覺體驗。如《文心雕龍》多處用“圓”一詞,汪涌豪先生有專文揭示其思想資源。⑩據(jù)王先霈先生統(tǒng)計,“《文心雕龍》全書中‘圓字凡17處,除開《原道》《定勢》《隱秀》三處為‘方圓之圓,系指形狀而言,沒有什么感情色彩,其他各處分別有周全、完整、豐滿、成熟等含義,全都明確無誤地用作褒語?!?在我們看來,所謂周全、完整、豐滿、成熟正是“圓形”視覺體驗的具體表現(xiàn)。王先生稱這種文論思維為“圓形批評”,也是視覺體驗的精妙概括。文學(xué)的視覺體驗有遠、近:“鑒遠而體周”“遠近之漸變”(《諸子篇》)、“其來遠矣”(《議對篇》)、“其神遠矣”(《神思篇》)等,八體之中有“遠奧”(《體性篇》)、“響逸而調(diào)遠”(《體性篇》)、“涯度幽遠”(《才略篇》)等。又有明、暗:“博明萬事”“明乎坦途”(《諸子篇》)、“贊者明意”(《論說篇》)等。還有長、短:“修短有度”(《镕裁篇》)。更有疏、密,《文心雕龍》有大量用例:“密而兼雅”“辭高而理疏”(《雜文篇》)、“疏闊寡要”(《史傳篇》)、“慎到析密理之巧”(《諸子篇》)、“辭共心密”(《論說篇》)、“曲趣密巧”(《檄移篇》)、“骨掣靡密”(《封禪篇》)、“理密于時務(wù)”(《議對篇》)、“密則無際,疏則千里”(《神思篇》)、“才疏而徒速”(《神思篇》)、“裁密而思靡”“慮周而藻密”(《體性篇》)、“通變之術(shù)疏耳”“近附而遠疏”(《通變篇》)、“識疏闊略”(《聲律篇》)、“理圓事密”(《麗辭篇》)、“暨乎后漢,小學(xué)轉(zhuǎn)疏”“瘠字累句,則纖疏而行劣”(《練字篇》)、“精思以纖密”(《指瑕篇》)、“氣衰者慮密以傷神”(《養(yǎng)氣篇》)、“首尾周密”“必疏體統(tǒng)”“疏條布葉”(《附會篇》)、“功在密附”“精思愈疏”(《物色篇》)、“密而至”“以密巧為致”“意繁而體疏”“捷而能密”(《才略篇》)、“曲意密源”(《序志篇》)等等?!墩f文解字》云:“密,山如堂者,從山從宓?!庇种^:“疏,門戶,疏窗也。從疋,疋亦聲囪,象GFDF2形?!边@都是基于視覺體驗的造字方法。用于文論,“密”是嚴密、周密,是褒義;“疏”是松散、疏忽,是貶義,都有原初的視覺體驗印跡。
劉勰很重視文學(xué)欣賞的觀察功夫,提出“六觀”說:“是以將閱文情,先標六觀:一觀位體,二觀置辭,三觀通變,四觀奇正,五觀事義,六觀宮商。斯術(shù)既形,則優(yōu)劣見矣?!保ā段男牡颀垺ぶ羝罚┐颂帯坝^”字,詹锳先生認為作名詞用,意指“從六個方面觀察”。又引饒宗頤觀點,認為“六觀”之法參劉邵《人物志》的“八觀”說。?中國古人提倡“觀”法似應(yīng)更早?!兜赖陆?jīng)》第五十四:“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xiāng)觀鄉(xiāng),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此“觀”即指推己及人、觀察體驗之功夫。?如果從最本根的角度來說,“觀”法來源于人們?nèi)粘I钪械囊曈X體驗。《知音篇》又曰:“圓照之象,務(wù)先博觀”“觀文者披文以入情”,可見劉勰是非常重視賞析文學(xué)的體驗性。
二、聽之則絲簧:詩性聽覺
魯?shù)婪颉ぐ⒍骱D氛f:“在視覺和聽覺中,形狀、色彩、運動、聲音等等,就很容易被接合成各種明確的和高度復(fù)雜多樣的空間和時間的組織結(jié)構(gòu),所以這兩種感覺就成了理智活動得以運行和發(fā)揮的卓越的(或最理想的)媒介和場地?!?魯?shù)婪颉ぐ⒍骱D返囊馑际钦f,人類的思維活動運用視覺和聽覺的機會更多。美國學(xué)者韋勒克說,“聲音的層面”“構(gòu)成了作品審美效果不可分割的一個部分”?。視覺前面說過,下面說聽覺。維柯說,先民們最初驚懼地聽到巨雷時,“自然相信電光箭駑和雷聲轟鳴都是天神向人們所作的一種姿勢或記號”,上天用這種記號來發(fā)號施令,以顯示它是“最有權(quán)力者”(optimus),意思就是“最強的”(fortissimus)。?這是先民們的聽覺體驗,他們靠耳朵來聆聽上天的旨意。劉勰也認為,大自然的百籟之聲,給文學(xué)以無限啟迪:“至于林籟結(jié)響,調(diào)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保ā段男牡颀垺ぴ榔罚┡c視覺體驗相比,古代文論中的聽覺體驗也很豐富。這是由早期詩、樂、舞不分的局面所造成的。朱自清《詩言志辨》說:“以聲為用的《詩》的傳統(tǒng)——也就是樂的傳統(tǒng)——比以義為用的《詩》的傳統(tǒng)古久得多?!?《尚書·堯典》:“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聲”“律”“八音”是為聽覺的內(nèi)容,而“依”和“諧”“無相奪倫”云云,則是聽覺體驗了,如以之論文,則為一種詩性隱喻的表達。這樣,評樂時也在評文學(xué),古人對文學(xué)音樂性的探討得以不斷深化?!墩撜Z·述而》云:“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余音繞梁,三月不絕,美好的音樂的確有入心入腦的奇效。劉勰也說:“樂本心術(shù),故響浹肌髓?!保ā段男牡颀垺犯罚┻@些,還是音樂之評向詩文之評的移用或者說混用。后世文論還有以音樂比文學(xué)的現(xiàn)象,漢代的《詩大序》幾乎照抄先秦《禮記·樂記》中本來說音樂的一段話:“情發(fā)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惫B虞釋此“文”為“宮、商、角、徵、羽五聲之調(diào)”?。曹丕《典論·論文》:“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jié)奏同檢……”陸機《文賦》:“譬偏弦之獨張,含清唱而靡應(yīng)”云云,但音樂和文學(xué)畢竟是兩回事,只是道理相通而已。到了劉勰的《文心雕龍》,更是大量地用聽覺體驗指文學(xué),《情采篇》有所謂“聲文”,又有《知音篇》《聲律篇》專門討論這種聽覺體驗。對于劉勰的聽覺審美意識,我們概括為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尚“響”意識。劉勰要求,文學(xué)作品用字造句鏗鏘響亮,所謂“制氏紀其鏗鏘”(《樂府篇》)是也?!段男牡颀垺范嗵幱谩绊憽币辉~,如“結(jié)響凝而不滯”(《風骨篇》)、“攀響前聲”(《封禪篇》)、“遺響難契”“剖字鉆響”(《聲律篇》)、“秘響旁通”(《隱秀篇》)等等。劉勰提倡所謂“正響”:“淫辭在曲,正響焉生?”(《樂府篇》)、“黃鐘之正響”(《聲律篇》)。什么才是“正響”呢?即黃鐘大呂之音,如劉勰稱贊六經(jīng)“金聲而玉振”“席珍流而萬世響”(《原道篇》)、“譬萬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矣?!保ā蹲诮?jīng)篇》)“六經(jīng)”傳達出來的就是一種“正響”,這是一種宏亮之音,有強勁力度、有生機活力的聲音;這又是大雅之音,一種充滿人間正氣的聲音,而不是靡靡之音、俚音俗曲。提倡“正響”,這是劉勰的宗經(jīng)意識在聽覺審美上的具體反映。與“正響”相反的是所謂“溺音”“乖調(diào)”,這是劉勰反對的:“雅聲浸微,溺音騰沸”“故事謝絲管,俗稱乖調(diào)。”(《樂府篇》)劉勰還提倡“逸響”:“嗣宗俶儻,故響逸而調(diào)遠?!保ā扼w性篇》)“動心驚耳,逸響笙匏?!保ā峨[秀篇》)“逸響”就是一種閑放之聲。?魏晉之際,天下多故,阮籍行為逸放,所作詩歌“遙深”(《明詩篇》)、“歸趣難求”(鐘嶸《詩品》語)。
其二,和韻意識?!墩f文解字》:“韻,和也”,認為和、韻一個意思。劉勰則認識到兩者不同,《文心雕龍·聲律篇》:“氣力窮于和韻。異音相從謂之和,同聲相應(yīng)謂之韻。韻氣一定,故余聲易遣;和體抑揚,故遺響難契。屬筆易巧,選和至難;綴文難精,而作韻甚易?!蔽覀兿日f“和”。重和諧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基本精神。《周易·彖卦》:“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薄秶Z·鄭語》:“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可見“和”之可貴,即在于“生物”。人們都喜歡和諧之音,中和之音養(yǎng)人性情,《荀子·勸學(xué)》:“樂之中和也。”又《樂論》:“樂也者,和之不可變者也?!币赃@種聽覺體驗評文學(xué),則要求文學(xué)抑揚頓挫、節(jié)奏有序。南朝沈約提出“四聲八病”之說,就是這一審美訴求的具體反映。劉勰就提倡“中和之響”:“中和之響,闃其不還?!保ā稑犯罚┯痔岢觥皩m商大和”“瑟柱之和”(《聲律篇》)、“折之中和,庶保無咎”(《章句篇》)、“殊聲而合響”(《才略篇》)等等,都是其主張“中和之音”的具體體現(xiàn)。其次,我們說“韻”?!盁o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保ā段男牡颀垺た傂g(shù)篇》)齊梁時期,有韻無韻成為區(qū)分文體的重要尺度。后人說“韻”,多指余蘊。如聽音樂,人們要求余音繞梁,三月不絕。以之評文學(xué),則要求無聲勝有聲,有遺韻十足、一唱三嘆的藝術(shù)效果。陸機《文賦》中說:“音泠泠而盈耳。”郭紹虞釋“泠泠”為“音韻之清”??!段男牡颀垺芬灿卸嗵幹v“韻”,如:“結(jié)言GFDF3韻”(《詮賦篇》)、“盤桓乎數(shù)韻之辭”(《頌贊篇》)、“若乃改韻從調(diào),所以節(jié)文辭氣”“兩韻輒易,則聲韻微躁”(《章句篇》)、“季鷹辨切于短韻”(《才略篇》)等等。這些“韻”字指韻腳或押韻的字,而不是指審美意義上的韻味。在用韻方面,劉勰主張“切韻”,反對“訛韻”或曰“訛音”:“楚辭辭楚,故訛韻實繁”“凡切韻之動,勢若轉(zhuǎn)圜;訛音之作,甚于枘方。”(《聲律篇》)“張衡《譏世》,韻似俳說?!保ā墩撜f篇》)此“韻”指風韻,有審美意義上的韻味之意。劉勰認為,張衡《譏世論》(已佚)文風類似雜戲搞笑表演,即缺乏韻味。在審美上,劉勰主張“流韻”“逸韻”:“鋒發(fā)而韻流”(《體性篇》)、“流韻綺靡”(《時序篇》)、“偶意共逸韻俱發(fā)”(《麗辭篇》),劉勰把“韻”當作作品的審美情趣和精神情調(diào)了,這是尚韻意識的表現(xiàn)。
三、味之則甘腴:詩性味覺
中國的飲食文化特別豐富,歷史也非常久遠?!抖Y記·禮運》中說,太古時代,“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飲食僅為了維系生存。后來,祖先們發(fā)現(xiàn)并使用火,飲食不僅要吃飽而且要吃好,飲食文化也逐漸豐富。在我國漫長的歷史長河中,追求飲食味道之美的理論長盛不衰,諸如《食譜》《食經(jīng)》之類的著作可謂汗牛充棟。豐富的飲食文化蘊育了豐富的味覺觀念。其中許多觀念后來移植到文學(xué)批評當中,文學(xué)也成為有滋有味的精神食糧。
在所有的味覺體驗詞語中,對古代文論影響最大的是“味”這個概念?!兜赖陆?jīng)》第三十五章:“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庇值诹拢骸拔稛o味?!备呙饕詾椋@兩個“味”字皆作名詞。(21)這里,“味”一詞已擺脫日常生活的味覺體驗,已上升為精神理念了。在中國文論中,以味論詩、評詩的內(nèi)容相當豐富,毫不夸張地說,一個“味”字,為中國文論增色三分。文論中的“味”范疇,把人們?nèi)粘I畹娘嬍丑w驗與人們品讀詩文的精神體驗相結(jié)合,使“味”一詞既有日常生活的生動體驗性又有精神體驗的超越性。汪涌豪先生指出:“其含義都超越一般意義上的生理體驗,而指稱一種心理體驗,一種有所領(lǐng)會的精神性活動,是顯而易見的?!保?2)汪先生進一步指出:“漢魏以來人論文用‘味,主要用以指主體在審美賞鑒方面的投入,所謂‘耽味‘誦味‘含味和‘玩味;同時又指作為賞鑒對象的客體所蘊藏的某種意蘊,所謂‘滋味‘辭味‘義味‘真味‘精味‘清味‘至味,乃至‘禪味‘逸味‘遺味‘余味,等等?!保?3)“味”范疇主客兩方面的內(nèi)涵在《文心雕龍》中都有表現(xiàn),我們從三個方面來說:
其一,從創(chuàng)作角度來說,如何使作品有味道呢?劉勰認為,構(gòu)思非常重要,構(gòu)思巧妙的話,“拙辭”可以孕育出“巧義”,“庸事”可以萌生“新意”。(《文心雕龍·神思篇》)
其二,從作品本身來說,要有余味,不能太露太透?!段男牡颀垺ぷ诮?jīng)篇》云:“往者雖舊,余味日新?!闭J為五經(jīng)“旨豐”“喻遠”,余味無窮。劉勰又提出“隱”這一審美范疇,其意也指余味:“隱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薄半[以復(fù)意為工?!薄胺螂[之為體,義主文外,秘響傍通,伏采潛發(fā),譬爻象之變互體,川瀆之韞珠玉也。”“深文隱蔚,余味曲包?!保ā段男牡颀垺る[秀篇》)也就是說,“隱”是言外之意、味外之味。范文瀾說:“重旨者,辭約而義富,含味無窮?!保?4)錢鐘書認為:“《史通》所謂‘晦,正《文心雕龍·隱秀》篇所謂‘隱,‘余味曲包‘情在詞外:施用不同,波瀾莫二。”(25)與這種“余味”相近的還有“遺味”:“儒雅彬彬,信有遺味?!保ā妒穫髌罚┯小白涛丁保骸耙髟佔涛叮饔谧志?。”(《聲律篇》)有“精味”:“精味兼載”(《麗辭篇》)有“辭味”:“統(tǒng)緒失宗,辭味必亂?!保ā陡綍罚┯小暗牢丁保骸暗牢断喔剑瑧揖w自接?!保ā陡綍罚┯小傲x味”:“義味騰躍而生。”(《總術(shù)篇》)總之,劉勰希望文學(xué)作品要涵含豐富、余味無窮,所謂“味飄飄而輕舉”是也。(《物色篇》)
其三,從欣賞、品鑒的角度言,讀者要認真研讀、仔細體味,這樣才能領(lǐng)會作品要旨,作品的味道才能出來?!皬埡庠蛊?,清典可味?!保ā睹髟娖罚把形独罾稀薄拔吨貐挕保ā肚椴善罚_@里,我們還要提一下前面提到的“吟詠滋味,流于字句”(《聲律篇》)。學(xué)者們多推舉鐘嶸《詩品》所說的“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闭J為鐘嶸是“滋味說”的首倡者。我們認為,劉勰提出“滋味”這一概念可能要比鐘嶸要早,并且他還認識到,“滋味”流淌在字里行間,讀者要獲得滋味要有一個吟詠推敲的過程。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劉勰提到“品”一詞也有同工之妙,如:“成帝品錄”(《明詩篇》)、“皎然可品”(《才略篇》)。如“咀”字,許慎《說文解字》中說:“咀,含味也,從口且聲”。又“含”字,《說文解字》中說:“含,嗛也,從口,今聲。”咀、含本指吃食的動作,是富于飲食體驗性的詞,用于文學(xué)上則指擁有、包含某種文學(xué)特色。如“俯察含章”(《原道篇》)、“含章之玉牒”(《征圣篇》)、“五經(jīng)之含文”(《宗經(jīng)篇》)、“叔夜含其潤”(《明詩篇》)、“含飛動之勢”(《詮賦篇》)、“宋玉含才”“含懿采之華”(《雜文篇》)、“含道必授”(《諸子篇》)、“氣含風雨之潤”(《詔策篇》)等等,這些“含”字,也可視作是口含食物的生活體驗的化用。
除了以上視覺、聽覺、味覺體驗之外,《文心雕龍》中還有其他感覺體驗。如“佩之則芬芳”(《總術(shù)篇》)、“情采芬芳”(《頌贊篇》)、“《七略》芬菲”(《諸子篇》)等等,其中“芬芳”“芬菲”就是嗅覺體驗的用詞。文論還經(jīng)常用軟、硬、細、粗、輕、重、尖、銳、鈍、平等詞語,這是觸覺體驗用語的援用。如:“魏文九寶,器利辭鈍”(《銘箴篇》)、“尸佼尉繚,術(shù)通而文鈍”(《諸子篇》)、“思有利鈍”(《養(yǎng)氣篇》)。汪涌豪先生認為“鈍”一詞“已微致貶意?!保?6)與之相反,“銳精細巧”(《附會篇》)、“子云銳思于千首”(《總術(shù)篇》)、“后進銳筆”(《物色篇》)、“禰衡思銳于為文”(《才略篇》)等,其中“銳”一詞應(yīng)當是褒義了。
文論話語中不僅有視覺、聽覺、味覺、嗅覺和觸覺這些單個感覺體驗用語的移用,而且也有聯(lián)覺(一稱通感)體驗的移入。比如“美”字是文學(xué)批評中運用較多的字眼,如從字源學(xué)角度來說,它就是聯(lián)覺體驗的移入。許慎《說文解字》中說:“美,甘也。從羊從大,羊在六畜主給膳也。美與善同意?!比毡救梭以俣f:“從所謂‘羊大興起的、人們對生活和直接的意識或感情,即包涵在‘美字中和最原始的意識內(nèi)容。”其中有視覺、味覺、觸覺、經(jīng)濟等多方面,“在心理方面是包含在喜愛、愉悅、快樂之中的,可稱之為生活的吉祥、幸福感吧!”(27)也就是說,美意識是一種綜合的心理體驗。關(guān)于中國人美意識的產(chǎn)生,汪涌豪先生則提出一種頗有新意的看法,他認為,“與古人的生殖崇拜更有關(guān)系”。“羊與人感覺中的美之所以發(fā)生美,也因其分娩時,通常胞衣不破,產(chǎn)程平順,故古人因以為祥美,驗諸《詩經(jīng)·大雅·生民》之‘誕彌闕月,先生如達,不拆不副,此處‘達字通‘羍,即指羊子,此詩如孔疏所言,是說‘羊子初生之易;還有商代著名的青銅器父乙簋上,被寫成形同孕婦的‘美字,可知它顯然與古人的生殖崇拜更有關(guān)系。”(28)細分析起來,這一美意識淵源也是多種感覺體驗的綜合。到了劉勰的《文心雕龍》,“美”一詞的原初義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提升為一種較為純粹的精神體驗了。如“義必純美”“武仲之美顯宗”“致美于序”“義兼美惡”(《頌贊篇》)、“遺親攘美之罪”(《史傳篇》)等?!段男牡颀垺愤€常用“聲采”“聲貌”“聲色”等詞語來形容文學(xué)的具體情狀,如“聲采靡追”(《原道篇》)、“始廣聲貌”“極聲貌以窮文”“窮變于聲貌”(《詮賦篇》)、“極蠱媚之聲色”(《雜文篇》)、“夸張聲貌”(《通變篇》)、“豫入聲貌”“聲貌岌岌其將動矣”(《夸飾篇》)、“附聲測貌”(《才略篇》)等等。顯而易見,這些詞語是聽覺和視覺的聯(lián)通。正如錢鐘書所說:“夫文乃眼色為緣,屬眼識界,音乃耳聲為緣,屬耳識界。‘成文為音,是通耳于眼,比聲于色。”(29)其他如“視聽”一詞則是視覺和聽覺的聯(lián)通,如“以廣視聽”(《諧隱篇》)、“播諸視聽”(《檄移篇》)等。而“聲得鹽梅,響滑榆槿”(《聲律篇》)則是聽覺、味覺、觸覺的聯(lián)通了。聯(lián)覺體驗源于人的自然本性。荀子《荀子·王霸》說:“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聲,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庇帧盾髯印ば詯骸氛f:“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比酥拘约醋非竺篮弥?,聯(lián)覺體驗在文學(xué)批評中的移用,反映的是人們對文學(xué)整體美的追求,即所謂色香味俱全。1981年,諾貝爾生理學(xué)、醫(yī)學(xué)獎獲得者斯佩里關(guān)于“裂腦人”研究的最新成果,證實了人腦好比兩套不同類型的信息加工控制系統(tǒng),它們相輔相成,緊密配合,構(gòu)成一個統(tǒng)一的控制系統(tǒng)。(30)這樣,人感受外界信息,就必然是系統(tǒng)的整體的。人感受到美的整體,就從整體上從各個方面反映它。視、聽、嗅、味、觸覺各個感官通過不同的渠道,把有關(guān)信息輸送到大腦皮層,與腦中所貯存的信息摻和在一起,就會融合成一個完整的立體的美的形象。
感覺性話語的大量涌現(xiàn),是中國文論成熟時期的重要特征,不僅是《文心雕龍》,這一時期的其他幾部文論也大量運用感覺性話語。如陸機的《文賦》說:“播芳蕤之馥馥”“暨音聲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宜”“闕大羹之遺味,同朱弦之清汜”,鐘嶸《詩品序》提出“滋味”說、“非調(diào)五音無以諧會”等等,都是五官感覺性話語在文論中的鮮活運用。
維柯認為,感覺“認識事物的唯一渠道”(31);亞里士多德《論靈魂》也說:“凡是不先進入感官的就不能進入理智?!保?2)可見感覺是思想和理智的基礎(chǔ)和前提。中國古代文論不僅由感覺而理智,而且始終保持著感覺的鮮活體驗性,有別于進入抽象的理智階段卻斷絕鮮活體驗性的西方文論。汪涌豪先生指出:“在西方的理論傳統(tǒng)中,官能感覺作為動物的感覺,是被排斥在美的領(lǐng)域之外的?!保?3)“中國的理論傳統(tǒng)則與之有明顯的不同,它一般不絕對區(qū)隔視、聽與味、嗅、觸兩者。也不執(zhí)意推崇前兩者,排斥后三者在審美活動中的意義。相反,認為此數(shù)者彼此感通,都有助于人對外物有認知,對美的反映?!保?4)“傳統(tǒng)文論范疇中引入感官經(jīng)驗之詞,不僅不是取式于自然人事的范疇構(gòu)成模式的粗鄙和不成熟,有時簡切的字面適足體現(xiàn)這種模式含蘊的精微。”(35)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知,以《文心雕龍》為代表的成熟期的中國文論感覺性話語建構(gòu)的體驗性和精微性的完美統(tǒng)一。
中國文論成熟期感覺性話語的建構(gòu),是千百年來中國文化重視五官感覺體驗的傳承和發(fā)展。這種重感覺體驗的話語建構(gòu),對后世文論產(chǎn)生深遠影響。后世文論特別喜歡詩文的聲色氣味,如明代袁中道論唐人詩,稱:“覽之有色,扣之有聲,而嗅之若有香,相去千年之久,常如發(fā)硎之刃,新披之萼?!保ā端卧娦颉?,《珂雪齋文集》卷二)清代顧詒祿說:“詩有聲、色、臭、味。臭為先,味次之,聲又次之,色更次之。聲、色、臭、味具全者,佳品也。然亦有超乎聲、色、臭、味之外者,此又當以天趣賞之?!保ā毒徧迷娫挕肪砩希?6)宋大樽《茗香詩論》:“或問:‘至靖節(jié),色香臭味俱無,然乎?曰:‘非也,此色香臭味之難可盡者,以極淡不易見耳……和氣之流,必有色香臭味,云則五色而為慶,三色而成矞;露則結(jié)味成甘,結(jié)潤而成膏。人養(yǎng)天和,其色香臭味亦發(fā)于自然。有《三百》之和,則有《三百》之色香臭味;有靖節(jié)之和,則有靖節(jié)之色香臭味。”(37)都是五官感覺性話語的生動用例。
注釋
①[法]列維-布留爾:《原始思維》,丁由譯,商務(wù)印書館,1981年,第427頁。
②汪涌豪:《中國文學(xué)批評中感覺用語的援用》,見復(fù)旦大學(xué)中國語言文學(xué)所主編《中國文論研究的回顧與前瞻》,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第267頁。
③[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xué)》,吳壽彭譯,商務(wù)印書館,1959年,第1頁。
④?[美]勒內(nèi)·韋勒克、奧斯汀·沃倫:《文學(xué)理論》,劉象愚等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60、175頁。
⑤錢鐘書:《管錐編》第4冊,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第2295頁。
⑥?(31)(32)[意]維柯:《新科學(xué)》,朱光潛譯,商務(wù)印書館,1989年,第188、252、200、191頁。
⑦⑨?[美]魯?shù)婪颉ぐ⒍骱D罚骸兑曈X思維——審美直覺心理學(xué)》,滕守堯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5、25、23頁。
⑧[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323頁。
B10汪涌豪:《范疇的思想資源——以“圓”為中心的考察》,《中國文學(xué)批評范疇十五講》,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40—51頁。
?王先霈:《圓形批評論》,華中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4年,第17—18頁。
?詹锳:《文心雕龍義證》(下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1853頁。
?(21)高明:《帛書老子校注》,中華書局,1996年,第89、132頁。
?朱自清:《詩言志辨》,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6年,第128頁。
??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65、184頁。
?吳林伯:《〈文心雕龍〉義疏》,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第322頁。
(22)(23)(26)(28)(33)(34)(35)汪涌豪:《中國文學(xué)批評范疇十五講》,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29、37、30、29、27、28、35頁。
(24)范文瀾:《文心雕龍注》(下冊),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8年,第633頁。
(25)(29)錢鐘書:《管錐編》(第一冊),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第271、103頁。
(27)[日]笠原仲二:《古代中國人的美意識》,楊若薇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8年,第5—6頁。
(30)錢學(xué)森:《關(guān)于思維科學(xué)》,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366頁。
(36)張寅彭選輯:《清詩話三編》(第3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1615頁。
(37)王夫之等:《清詩話》(上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年,第106頁。
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 with the Chinese Literary Theory of Sensory Discourse
Wu ZhongSheng
Abstract:Rooted deeply in profound poetic culture, Chinese literary theory tends to compare literature with the daily experiences of five senses, and produces a large number of intuitive literary theories, categories and concepts which are full of sensory experiences. Sensory literary discourses, represented by "Vision, hearing, smell, and Pei" in "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 are widely used in literature creation and reading appreciation, thus determines its most basic experiential characteristic. "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 as the representative of the Chinese literary theory, ranging from the literary concept, mode of discourse, the way of thinking to the feeling experience, has built a traditional sensory literary discourses, which has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 later literary theories.
Key words: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 Literary discourse construction experience; the building of litera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