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向春華
鄭功成:不忘初心 致力構建良善的社會保障體系
■文/本刊記者 向春華
記者:您認為作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首要的職責是什么?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立法權的行使對于完善我國社會保障體系具有何種意義?
鄭功成:作為全國人大代表,作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首要職責是履行憲法賦予的國家立法職責,如提出法律議案,參與起草、審議、表決法律及具有法律性質的決定、國際公約等;其次是監(jiān)督職責,即對政府工作與司法工作等進行監(jiān)督,包括參與審查和批準國務院的政府工作報告,參與審查和批準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計劃以及計劃執(zhí)行情況的報告,參與審查和批準國家的預算和預算執(zhí)行情況的報告,以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等。常委會組成人員擁有的不是政治榮譽,而是實實在在的國家職責。作為公民基本權利和國家治理方略的社會保障,是實現(xiàn)人民世代福祉與國家長治久安的重要保證。隨著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立法主導權的逐漸確立,立法先行、重大改革于法有據的時代已經到來,通過立法凝聚共識,推進、完善社會保障制度,既是社會保障制度自身發(fā)展的要求,也是建設法治國家的必然路徑。
記者:作為一名著名學者,您在社會保障領域有眾多學術建樹,您是如何看待學者與委員身份,如何平衡兩項工作的?
鄭功成:關注中國國情,致力于完善我國社會保障體系,這是一名研究社會保障的學者應有的情懷,也是我矢志追求的目標。全國人大常委會討論的立法事務很多都與民生有關,我的研究有助于提出議案,有助于分析研究法律、報告等;反過來,審議法律和政府報告也有助于開拓視野,對全國情況有更宏觀的把握。理論研究很必要,但是關注現(xiàn)實、為生民立命也同樣很重要,尤其是對于實踐性很強的社會保障事業(yè)來說,關注、立足現(xiàn)實問題,將好的研究成果與立法相結合,才能更好地推進實踐的發(fā)展。學術研究特別是社會科學研究與參政議政并不存在矛盾,兩者結合得好會相得益彰。
記者:您在去年提出了修訂《社會保險法》的議案,《社會保險法》是否已經列入修訂議程?未來,我國在社會保障法律體系方面還需要考慮哪些立法?
鄭功成:《社會保險法》對于促進我國社會保險改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因當時背景特殊,伴隨“十二五”以來社會保險改革與發(fā)展情況的變化,其不足與缺陷及不良效應日益顯現(xiàn),因此需要及時進行修訂。但本屆全國人大常委會還未將其列入正式的修法規(guī)劃。因此,在今年的人大會上,我再次領銜提出加快修訂《社會保險法》的議案。我希望全國人大常委會能夠增補列入立法規(guī)劃,而主管部門宜提前做好正式修訂該法的準備與論證工作。
人物簡介鄭功成,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中國社會保障學會會長、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我國的社會保障體系是一個龐大的制度體系,它包括社會救助、社會保險、社會福利、慈善等多個體系?,F(xiàn)在只制定了《社會保險法》《軍人保險法》《慈善法》以及與社會保障相關的《老年人權益保障法》《殘疾人保障法》《婦女權益保障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義務教育法》等法律,未來還應當制定《社會救助法》《社會福利法》《社會保障預算法》《社會保障基金法或基金投資法》及《兒童福利法》等等,一個完整的社會保障法律體系應當至少有10部以上,已經制定的《社會保險法》《軍人保險法》《慈善法》只是開啟了這一重要法律部門立法的開端。具體的社會保障法律體系,還需要立法機關、行政機關、學界共同深入研究,在社會保障頂層架構下統(tǒng)籌安排社會保障法律體系。
記者:您提出,應當從國家治理、國家戰(zhàn)略的高度考慮社會保障體系的構建與發(fā)展。如何理解社會保障與國家治理的關系?
鄭功成:這實際涉及到社會保障的指導思想或者說基礎理論問題。我們過去常常說,社會保障是為老百姓辦的一件好事、實事,是民生工程。這個說法本身沒有錯,但是如果認為社會保障僅僅如此,還遠遠不夠。社會保障是國家治理的必要手段和重要工具。中西方的歷史事實證明,社會保障與國家治理的內在關聯(lián)是歷史傳統(tǒng)的自然傳承與發(fā)展,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日趨緊密。社會要安定,國家要安全、健康協(xié)調發(fā)展,都離不開社會保障,需要從國家治理的高度來考慮社會保障制度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多重因素影響、中央政府主導、互助共濟與責任分擔、與時俱進等是社會保障在國家治理發(fā)展實踐中形成的歷史客觀規(guī)律。在新時代,面對全球化的不確定性、人口老齡化的加快加深、互聯(lián)網催生的新業(yè)態(tài)、不平等現(xiàn)象的加劇等對社會保障帶來的新挑戰(zhàn),社會保障發(fā)展需尊重社會保障與國家治理關系的歷史邏輯,校準社會保障制度的定位,須將社會保障體系作為一個內容完整、結構優(yōu)化的整體納入國家治理體系,賦予其與國家財政、金融等宏觀政策工具同等重要的地位,讓其切實擔當起增進國家認同、化解社會矛盾、促進社會公正、實現(xiàn)共享發(fā)展的歷史使命,成為維系國家長治久安和人民世代福祉的基本途徑與制度保障。以建設積極、健康的社會保障體系為發(fā)展目標,與時俱進地優(yōu)化制度體系結構;堅持中央政府主導,確保中央政府的權威;堅持以共享為基石,實行多元主體共建共治;提高制度運行的效率,重塑高效率的經辦機制。
希望大家都站在國家全局、世代福祉的角度來理解社會保障的真正價值與意義。呢?
記者:國家治理需要應對公民對社會保障的訴求,這在現(xiàn)代國家顯得尤為突出,因為公民對社會保障的水平期望越來越高。如何理解需求保障與財政供給之間的平衡呢?
鄭功成:我們首先需要明確一點,總體來說,社會保障水平是越來越高的,因為社會經濟發(fā)展水平會越來越高。即便在經濟新常態(tài)下,也只是增速沒有以前那么快而已,相對于其他國家,仍然是非常高的。從共享理念來看,社會保障水平必須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水平而不斷提高,這是各國的通例,我們作為社會主義國家自然更應當如此。社會保障的發(fā)展,一定是水漲船高。經濟發(fā)展本身不是目的,人民生活的幸福安康才是根本目的。如果經濟增長了,福利沒有增長,那一定是財富的分配不合理,就會造成貧富分化,產生社會危機。
福利是源自我們的內心。樹立人民對于社會保障制度的信心,不斷增加人民群眾的福利水平,這是政府存在的使命之一。對于財政供給的問題,我認為沒什么好擔心的。德國社會保險制度已經搞了130年,還在持續(xù)發(fā)展,他們都沒有擔心這個制度的存續(xù),我們現(xiàn)在有積累、有戰(zhàn)略儲備基金、有以億計的擴大覆蓋面潛力、有退休年齡調整空間,還有大量的國有資產、國有土地等等。我們還有許多可以采取的措施,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記者:那是不是福利水平越高越好
鄭功成:不是這個意思,要記住兩句話:福利一定要增加;責任一定要分擔。GDP增長6.5%,工資性收入增長6.5%,將工資替代性的社會保障待遇增長10%,這就可能有點問題。增長是大趨勢,但增長多少,是不是每年都一定要增長,應當充分考慮經濟社會的發(fā)展水平。需要通過研究,提出合理的制度化增長機制,既要保障人民分享經濟社會發(fā)展成果,又要避免脫離實際能力,不切實際地提高增長水平。
更為重要的是,完善分擔機制。如果社會保障制度沒有建立良好的分擔機制,而是由政府包辦一切那肯定不行。例如,我們現(xiàn)在的養(yǎng)老保障幾乎完全依靠基本養(yǎng)老保險,按照最低標準繳費滿15年,然后就指望基本養(yǎng)老金滿足優(yōu)越的老年生活,這顯然是不可持續(xù)的。養(yǎng)老保障首先是我們個人自己的責任,其次是家庭的責任,再次才是雇主的責任、國家的責任,個人、家庭承擔很少的責任,主要依靠雇主和國家,就會產生問題。誰的責任誰承擔,都不能缺位。
要優(yōu)化制度結構,不要認為社會保障就是給錢,保障的內容有多樣。政府拿1000個億保障老有所養(yǎng),能不能用500個億補貼養(yǎng)老金,用500個億發(fā)展養(yǎng)老服務。保障內容的增加也是福利的增加,不能把福利增加理解為單純的現(xiàn)金支付增加。優(yōu)化制度結構還要充分考慮多層次性,無論是養(yǎng)老保險與醫(yī)療保險,還是社會救助與慈善事業(yè),以及福利事業(yè)的多元化發(fā)展,都需要從單一層次發(fā)展到多層次,這不僅是滿足多元訴求的需要,更是責任重構并使制度安排具有自我調節(jié)功能的基本條件。■
鏈接
全國人大代表鄭功成部分民生保障議案:《關于盡快修訂〈社會保險法〉的議案》《關于修改紅十字法的議案》《關于盡快修改勞動法的議案》《關于制定社會救助法的議案》《關于加快制定住宅法的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