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錚
(天主教輔仁大學,臺灣 新北 24205)
德國的國家主義到納粹主義
丁 錚
(天主教輔仁大學,臺灣 新北 24205)
納粹主義本身是一個縮寫,來自德“Nationalsozialismus”,原意是國家社會主義。它利用18世紀末以來德國的國家主義,或者泛日耳曼主義進行自我包裝,將國家主義作為宣傳手段來整合一戰(zhàn)失敗和《凡爾賽條約》以來國內(nèi)人民的不滿和復仇心理,從而形成一種強大的民族內(nèi)聚力,在此基礎上建立了納粹極權政府。
德國;國家主義;納粹主義
1807年至1808年,費希特發(fā)表數(shù)篇《對德意志民族的演講》,被視為德國國家主義的第一份宣言。他提出:德意志的語言文化是非常古老和源遠流長的,并且“第一的、最始的、也是真正自然的國境線無疑是其內(nèi)部的界線。那些操著相同語言的人為自然通過許多隱形的紐帶聯(lián)系到一起……他們應當在一起,并自然為一體且為不可分離的全體?!痹谫M希特的理念中,國民不僅僅遵守法律或是秩序,更要有一種愛國精神。1810年威廉·洪堡建立柏林大學,并邀請費希特等帶有國家主義思想的著名學者到大學講課。在這些學者的影響下,“1813年柏林大學幾乎全體學生都成了德意志民族解放戰(zhàn)爭的志愿兵?!痹谶@一時期,由于法國拿破侖的對外擴張,在這種刺激下,德意志的民族意識與國家主義運動發(fā)展十分迅速,而這種國家主義從一開始就帶有強烈的排外情緒,其目標就是反對法國。
1813年,萊比錫戰(zhàn)役以反法聯(lián)盟的勝利告終,進一步推動了德意志民族運動的發(fā)展,并在1815年至1818年之間的爆發(fā)了一系列的國家主義學生運動。在擊敗拿破侖之后的時期里,德意志的國家主義呼喚國家的統(tǒng)一,但是在如何實現(xiàn)這一點上產(chǎn)生分裂,立憲派要開明君主與制定憲法,保守派要求傳統(tǒng)的家長式基督教國家,自由主義者要求人民應當參與議會,革命派呼吁人民主動起身反抗專制的軟弱統(tǒng)治,社會主義者更為激進,宣揚要發(fā)動工人來進行暴力革命。1848年在德意志邦聯(lián)中爆發(fā)了革命,但是各種思想彼此沖突而難以形成統(tǒng)一的力量,最終走向失敗,他們唯一的勝利之處就是在1850年普魯士成立憲法,并決定成立北德意志聯(lián)盟來響應國家主義的要求。1859年德意志的民族運動重興,它將民族感情、1813年反法解放戰(zhàn)爭的回憶、對皇帝與帝國的渴望交融在一起,并在9月成立了跨聯(lián)邦的“德意志民族協(xié)會”。然而這一時期的德意志國家主義仍然是一種自發(fā)的和無組織的,直到俾斯麥時代,國家主義者才真正聯(lián)合起來,并聚集在普魯士統(tǒng)一戰(zhàn)爭這面大旗之下。
奧托·馮·俾斯麥在1862年出任普魯士王國首相。他要求內(nèi)部停止對抗,一致對外,并利用國家主義情緒將全體國民結成一體,從而轉移社會矛盾的焦點。1864年至1871年期間,俾斯麥通過三場王朝戰(zhàn)爭完成了德國的統(tǒng)一。在這一過程中,國家主義始終是他用來進行戰(zhàn)爭的借口。他把奧地利說成阻礙或破壞德意志民族統(tǒng)一的力量,而自己則是德意志民族運動的“槍尖”。德意志的民族情感在俾斯麥的有意引導之下,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統(tǒng)一力量。在普法戰(zhàn)爭中這種民族情緒達到了最高峰,在俾斯麥的刻意推動之下,當普魯士拒絕法國拿破侖三世關于西班牙王位繼承爭端的要求,俾斯麥還篡改了威廉一世的電報,加上了刺激民族情緒的話:“國王陛下以后拒絕接見法國大使,并命令值日副官轉告法國大使,陛下再也沒有什么好談的了。”激起了德意志群眾強烈的愛國情感?;钴S于俾斯麥外交圈的民主派阿諾特·魯格更是提出:“每位德國公民,無論其為何許人也,如果現(xiàn)今不站在其民族立場,則以叛國罪論罪?!?/p>
德國統(tǒng)一戰(zhàn)爭的勝利,使得德國成為歐洲大陸最強大的國家。德國的國家主義者陶醉于這種武力與戰(zhàn)爭的勝利,為了物質上的利益和統(tǒng)一理想的實現(xiàn)放棄了政治自由與民主的愿望,并熱烈擁護這種普魯士的軍國主義,他們的民族自豪感與第二帝國融為一體:“這種獨特的誕生方式和炮火的洗禮為帝國增添了只有最古老的國家——但是為數(shù)稀少——才能自夸的歷史性光輝?!?/p>
德國的統(tǒng)一,是通過從上而下的王朝戰(zhàn)爭而實現(xiàn)的,也就不可避免的強化了君主的權力與軍方的力量。威廉二世上臺后,皇帝權力進一步強化,并拋棄了俾斯麥時期的均勢外交而采取“世界政策”,積極擴軍備戰(zhàn)。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受到國家軍事化的影響,原先追求國家統(tǒng)一的國家主義而變得越來越有侵略性,并形成所謂泛日耳曼主義。
1891年,日耳曼總同盟成立,意味著泛日耳曼主義已經(jīng)開始有組織地規(guī)模性地傳播擴張。在1894年這個組織改稱為“泛德意志協(xié)會”,其宗旨相當激進,它提出:①聯(lián)合世界上所有德意志人組成一個龐大的泛德意志國家;②支持政府在歐洲和海外推行強有力的利益政策;③主張由偉大的德意志統(tǒng)治世界。該協(xié)會共有27個分會,其組織成員成分廣泛而復雜,有國會議員、政府官員、軍人、企業(yè)家、神職人員及學者教師等等,甚至連著名思想家馬克思·韋伯都曾是該組織的一員。1899年,泛德意志協(xié)會的報紙出版了他們想象中的1950年的歐洲地圖,其中德國國境已經(jīng)遠遠超出現(xiàn)有的邊界,它包括阿爾薩斯-洛林地區(qū)、敦刻爾克、荷蘭、丹麥南部、意大利東北部的的里雅斯特、波蘭的大部分地區(qū)等。
與此同時,德國的傳統(tǒng)報刊業(yè)也出現(xiàn)明顯的泛日耳曼傾向,“《每日展望》《德意志日報》《萊比錫最新消息報》,以及《萊茵-威斯特伐利亞報》等都遵循泛德意志路線,連篇累牘地發(fā)表民族沙文主義文章,鼓吹德意志主義的理想?!痹诟鞣N媒體的宣傳之下,德國國家主義愈發(fā)激進和偏頗。
這種極端的泛日耳曼主義的膨脹,對威廉二世統(tǒng)治下德國的政策產(chǎn)生巨大的影響,成為其推行帝國主義政策的動力與理由,并為其擴張主義提供辯護。1903年起,泛日耳曼主義者便鼓動政府占領摩洛哥的大西洋沿海地區(qū)。1905年德皇威廉二世試圖通過外交途徑染指摩洛哥,造成第一次摩洛哥危機。1911年,德國再次以保護德意志商人為借口,直接付諸軍事行動,出動炮艦“豹”號前往摩洛哥的阿加迪爾,引發(fā)第二次摩洛哥危機。在兩次危機中,德國的國家主義者的要求已經(jīng)并不再僅僅是為了實際的經(jīng)濟利益,而是一種民族擴張,是要“排除法國的干預及獲得當?shù)氐念I土。”因此,當法國在1911年讓出法屬剛果的部分土地便滿足了這些國家主義者的自尊心,盡管這些領土作為殖民地而言并沒有什么開發(fā)價值。其本質是一種國家主義激情凌駕于實際利益之上的行動。
長期以來,西歐社會便存在對猶太人的敵視與偏見,然而這種思想更多是宗教上的而非種族性的。進入19世紀下半葉后,隨著1859年《進化論》的出版,反猶開始于生物科學結合,并在德國受到其國家民族意識影響,形成了一種極端的種族主義。在這一時期,有一個重要人物為德國的種族主義發(fā)展奠定了理論基礎,他就是張伯倫。
休斯頓·斯圖爾特·張伯倫在1899年出版一部長達一千多頁的巨著《十九世紀的基礎》。在這本書中,一方面,大肆攻擊猶太人與猶太教,沿承了歷史的反猶主義與戈賓諾的種族主義思想,這種攻擊已經(jīng)不僅僅是理論論證,而是走向純粹情感的表達,宣稱“他們的存在是罪惡,是違反神圣的生命原則”;另一方面,宣揚日耳曼人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種族與最強大的力量,是歷史上日耳曼人的前身即“條頓人”打敗了垂死的羅馬帝國從而給世界帶來了光明等等。在他的書中可以看到國家主義與種族主義已經(jīng)開始有所滲透,他不止一次的提出日耳曼人的使命就是要將上帝的福音傳遍歐洲。在這本書中,宗教、國家、種族成為一體,建構了一種全面的日耳曼人至上的意識形態(tài)。
當張伯倫將種族主義與日耳曼文化、民族相結合時,在德國產(chǎn)生了轟動性的效應,“到1915年此書已賣出超過十萬本以上”。張伯倫還成功與德皇威廉二世建立起緊密的聯(lián)系。威廉二世層說過,“他們兩個人將站在一起——‘你用你的筆;我用我的口舌和利劍’?!?/p>
19世紀末以后的德國,自覺或不自覺地結合了國家主義與種族主義,將德意志的民族地位抬高到歐洲的頂點,種族、民族、國家的概念模糊不清。德國的國家主義者一方面找到了民族自豪感的源泉,因為他們是上帝選定的,帶來了一種盲目的驕傲,并將國家的利益凌駕于一切至上,另一方面找到共同的敵人,比如猶太人。在兩方面同時作用之下,促進了內(nèi)部的凝聚力,也暗含著極度的排他性。國家主義在走向極端的同時也在走向狹隘,更為國家的擴張?zhí)峁┝艘环N全民的思想基礎。
1918年德國在一戰(zhàn)中戰(zhàn)敗,并在1919年簽訂了極為苛刻的《凡爾賽條約》。當消息傳回國內(nèi)時,在國內(nèi)激起了強烈的憤怒與屈辱感,甚至德國海軍自沉戰(zhàn)艦以表達這種不滿。在長期以來的國家主義與民族自傲感情的熏陶下,德國人堅信德國的失敗因為叛徒的出賣而非軍國主義的擴張。1918年的失敗并沒有導致德國國家主義的衰落,反而造成了民族復仇情緒而更容易被利用,納粹成功地將國家主義與種族主義從理論和實踐上合二為一,前者強調(diào)對外擴張,后者強調(diào)對內(nèi)的統(tǒng)治與壓迫。
1920年,希特勒為納粹黨起草了《二十五條綱領》,提出“聯(lián)合德意志人為大德意志帝國”“要求國土和領土養(yǎng)育我們的民族及移植我們的過剩人口”等理念,實質上就是要求一個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沙文主義。希特勒還把這種民族情感融入到納粹黨黨徽:“紅色象征我們這個運動的社會意義,白色象征民族精神,卐字象征爭取雅利安人勝利的斗爭的使命?!奔{粹通過國家主義為自己的行為樹立正當性,而將猶太人等定為國家的叛徒,更是滿足了國人轉移戰(zhàn)爭罪責的心理,因此其宣傳極具鼓動性與吸引力。
一些傳統(tǒng)了國家主義者也逐漸向納粹思想靠近,他們看到意大利法西斯的成就,認為“意大利民族精神的恢復為處在困境中的德國做出了良好榜樣”。盡管他們與納粹分子在很多思想上存在分歧而彼此攻擊,然而在建立一個強權政府并向外擴張的觀念上是一致的。埃德加·容認為:“德國作為歐洲的中心勢力一心把回復帝國視為自己的目標,它那時受其他民族的仇視與折磨,被圈在人為的無法滋味的國界里,領袖必須能夠沖破這一切,把德國建設成能夠統(tǒng)治整個歐洲的國家?!痹谂磐庵髁x,尤其是反猶的問題上,他們也和納粹存在不少共鳴:“施塔帕爾是反猶太最堅決的右派作家之一,他甚至向猶太人挑戰(zhàn),要與猶太人進行公開辯論,這連納粹分子也從來沒有做過?!?/p>
對于德國而言,魏瑪共和的時代并非是一個反思的時代,長久以來對德國文化與德國使命的膨脹吹噓并沒有隨著戰(zhàn)敗而破滅或者被檢討,人們依舊沉迷在對古老時代與“上帝選民”式的夢幻之中。當希特勒以“超人”的形象出現(xiàn),并提出要重奪德意志的榮光時,便會成功地煽動人們心中的愛國熱情與優(yōu)越心理而受到支持。國家主義意識形態(tài)變成信仰,既是戰(zhàn)敗后德國社會精神危機的產(chǎn)物,也是納粹通過種種手段操作的結果,使得國家主義走向暴力和殘酷。
德國的國家意識與國家主義從費希特等人開始興起,隨著德意志統(tǒng)一,生物性種族主義的發(fā)展而將德意志民族神圣化,顯得更為狹隘也更有欺騙性。德意志的國家主義逐漸衍變成不僅要求本民族的興盛,還要求對劣等民族或種族的消滅,在承認愛國主義的同時,否定其他民族或國家的愛國主義。將對國家的忠誠凌駕于其他所有意識形態(tài)之上,當這種國家主義成為消滅他人的借口而被利用,往往會導致民族和國家的災難。
在德國這種利用顯得尤為明顯,一戰(zhàn)的失敗更將國家主義中的排外情緒表面化與極端化。納粹大肆宣揚這種排外思想,夸大外部和內(nèi)部的敵對勢力,讓猶太人等所謂“劣等種族”作為失敗的替罪羊,編造陰謀論加諸其身,以此開脫德國自身的弱點與錯誤,維護民族自尊?!叭龅┍壬系鄹姓f服力”,納粹成功的將人們的不滿與仇恨組織起來,通過宣傳的手段加以膨脹,從而成為了其軍國擴張與種族迫害的社會思想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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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071(2017)10-007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