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曉勇
【摘 要】南京將軍山沐氏家族墓地沐斌夫人梅氏墓出土的嵌寶石金鐲,制作精美,寶石奪目,運用了鑲嵌、錘鍱、累絲等金銀加工工藝,體現(xiàn)出明代首飾獨樹一幟的藝術(shù)成就。本文擬從梅氏生平探究出土此對金鐲的緣由以及明代金銀首飾的特點,為我們展示明代首飾精細華貴、珠光寶氣的奢華之美。
【關(guān)鍵詞】明代 梅氏 首飾 工藝
2008年南京市博物館在南京市江寧區(qū)將軍山南麓,與沐斌夫婦合葬墓相距最近0.1米處,發(fā)掘了一座明代沐斌夫人梅氏墓。從出土墓志可知,墓主為明代沐氏家族黔國公沐斌夫人梅妙燈。梅氏生于宣德庚戌(1430)閏十二月十二日,卒于成化甲午(1474)秋八月七日,享年四十五歲,后歸葬應(yīng)天府(南京)江寧縣觀音山祖塋[1]。
此墓中出土了一對嵌寶石金鐲,直徑7厘米,面寬2厘米,總重267克。圓形,有插銷裝置,可自由開合,銷頭均做成花瓣形。鐲內(nèi)壁光素?zé)o裝飾,外壁上下各飾一周連珠紋,中間以纏枝紋為地紋,其上等距焊接橢圓形花托十個?;ㄍ兴闹茱椏昙y,抱爪四根,每只嵌寶石金鐲各留存九顆寶石,一只鑲嵌藍寶石四顆、紅寶石四顆、綠松石一顆,另一只鑲嵌紅寶石四顆、藍寶石三顆、綠松石兩顆,運用花絲、鑲嵌、焊接等工藝制成。從墓葬清理簡報可知,此對金鐲應(yīng)是墓主人下葬時佩戴于雙手手腕處,后由于墓室積水,棺木漂浮左移,棺木朽毀后棺內(nèi)器物散落在棺床外的地面上。此對金鐲的出土位置從整體隨葬的金銀器來看,還是比較清晰明確的。從出土墓志可知,梅氏祖籍鳳陽定遠,梅氏高祖在元末隨朱元璋打天下因軍功升至千戶。但曾祖因事降職而被“謫戍”至云南金齒,祖改調(diào)廣南衛(wèi)后于永樂元年(1403)由廣南衛(wèi)改遷云南府,后父嗣其職。梅氏曾祖被派遣至明王朝西南邊陲戍邊后,其祖父、父親皆為衛(wèi)所中下級軍官,一直生活在云南。梅氏“年及笄歸黔國榮康公”。黔國榮康公沐斌,原名儼,字可觀,生于洪武丁丑年(1397),“正統(tǒng)四年(1439)嗣公爵”,明正統(tǒng)十年秋(1445)明英宗“賜改諱斌,字文輝,命佩征南將軍印,充兵官,鎮(zhèn)守云南……景泰元年(1450)十月初五日,以疾,卒。享年五十有五”[2]。
沐斌墓志載:沐斌“先娶張氏,太師英國公輔之女,繼娶徐氏,蔡國公忠之女,俱封黔國公夫人。子男二,長曰玘,先卒。次曰琮”。在沐斌和沐斌夫人徐氏墓志中均記載了沐琮,但都沒有提及沐琮的生母梅氏。梅氏應(yīng)為沐斌在鎮(zhèn)守云南時納的妾室照顧其起居,所以在沐斌歸葬祖塋銘刻墓志時,梅氏還沒有資格出現(xiàn)在沐斌墓志中。沐斌墓為后三室結(jié)構(gòu),當葬入沐斌及其夫人張氏、徐氏后已無梅氏之地。只因母以子貴,在沐琮襲爵黔國公后,梅氏又被朝廷賜以誥命封為太夫人。當梅氏卒于滇南后,朝廷遣官諭祭為營葬事,歸葬于江寧觀音山祖塋之側(cè)。沐斌與兩位夫人皆早于梅氏葬于祖塋,為彰顯名分與地位梅氏墓只能緊挨沐斌墓旁,以同墳異穴合葬的方式另修墓穴。沐氏家族墓中同樣情況還有沐英夫人方氏墓,沐英墓中合葬其原配夫人馮氏和繼室耿氏,沐昂生母方氏為“元平章明善之女”,因沐昂特賜以誥命封為夫人,卒后同樣以同墳異穴的方式附葬于觀音山沐英墓側(cè)。
沐斌與張氏、徐氏夫婦合葬墓因被盜掘,考古發(fā)掘出土了少量金銀器,其中在右后室徐氏棺床外發(fā)現(xiàn)一件素面獅首金鐲。此金鐲直徑6.4厘米,面寬2.1厘米,重78.5克,鐲身素面無裝飾,只是在鐲首開合處表面各焊接獅首形裝飾,與梅氏墓出土嵌寶石金鐲形制與開啟方式基本相同。徐氏作為沐斌繼娶的蔡國公之女,“居京第,主宗祀。正統(tǒng)乙丑(1445)封為黔國夫人,于景泰五年(1454)袝葬應(yīng)天府(南京)觀音山祖塋之右,與黔國公合葬”。徐氏作為蔡國公之女、沐斌繼室夫人,墓葬雖被盜掘,但其隨葬遺留的金鐲與梅氏墓中發(fā)現(xiàn)的金鐲工藝和精美程度相距甚遠。
對于沐斌夫人梅氏墓中緣何會出土如此精美絕倫的一對金鐲,推測既有其特殊性,又有其必然性。沐氏家族世代鎮(zhèn)守云南,一直與明王朝休戚與共。沐氏家族自沐英起先后出過兩王、一侯、一伯以及前后十二任黔國公,除右軍都督同知佩征南將印充總兵的沐璘因無子扶柩歸葬祖塋和末代黔國公沐天波戰(zhàn)死緬甸外,其余重要的沐氏成員皆應(yīng)歸葬于南京將軍山墓地。沐琮十五歲襲黔國公爵,十七歲繼鎮(zhèn)于滇,沐琮的生母梅氏于云南陪伴和教導(dǎo)沐琮。梅氏于成化十年(1474)疾卒于滇南,當時沐琮已襲黔國公爵位鎮(zhèn)守云南七年,其生母梅氏在沐琮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梅氏墓中出土墓志記載:“歲庚午(1450),今嗣公生。甫十月而榮康公以疾薨,時夫人年方二十有一……成化改元,嗣公襲爵,朝覲京師……戊子(1468),朝廷推恩,賜以誥命,封為太夫人。”沐斌死后由其從兄沐璘代鎮(zhèn)云南,璘死,璘弟瓚代鎮(zhèn)。成化元年(1465),沐琮襲爵,丁亥(1467)秋,沐琮奉命繼鎮(zhèn)于滇?!胺蛉藦?fù)從南還,舟車往返,若安處于家,不知有道路之遠者。保護左右,有嗣公之能孝也?!币?qū)④娚姐迨霞易迥沟刂秀彗刮幢话l(fā)現(xiàn),我們爬梳收于明焦竑輯錄的《國朝獻征錄》、明倪岳撰成《黔國公贈特進光祿大夫右柱國太師謚武僖沐琮墓志銘》載:“沐琮性孝友,自痛早孤,事母竭盡子職,及卒,哀毀喪葬以禮。”從梅氏墓志和沐琮墓志銘的內(nèi)容可以看出梅氏對于沐琮的重要性,沐琮對其生母竭盡其孝,當梅氏歸葬祖塋時,陪葬之物一定是梅氏生前置辦的心愛之物。沐斌及其兩位夫人皆在沐琮襲爵鎮(zhèn)滇之前早卒,梅氏被朝廷推恩,賜以誥命、封為太夫人后,在沐氏家族的地位可以說無人可及。作為黔國公太夫人的梅氏置辦這樣一副腕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副腕飾制作精美,珠寶玉石的使用毫不吝嗇,可想而知梅氏生前佩戴盡顯奢華富貴。
明代的金銀首飾裝飾工藝、紋樣都較前代多有不同,一改宋代質(zhì)樸典雅、意趣清淡的特色,裝飾工藝更加豐富,裝飾方法更加奢華。明代皇家婚禮制度中,關(guān)于“納征禮物”一項中羅列出腕飾四種,即“金钑花釧一雙、金光素釧一雙、金龍頭連珠鐲一對、金八寶鐲一對”[3],這里基本包括了明代腕飾的主要樣式。南京將軍山沐斌夫人梅氏墓中出土的這一對嵌寶石金鐲或曰金八寶鐲,就是明代皇家納征禮物中所列四項中的一項。鑲嵌紅、藍寶石的金鐲異常華美,顯示出宮廷特色,樣式基本相同的嵌寶石金鐲也見于湖北鐘祥明梁莊王墓[4]、江西南城縣明嘉靖十九年(1540)益端王夫婦墓[5]等。由此可見,此形制的金鐲已成“宮樣”定制。這一類開閉活銷式的金鐲在唐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沒有成為流行的樣式,更多的是中間寬兩端尖、展開如柳葉形的金釧。明代金钑花釧和金光素釧在繼承前代基礎(chǔ)之上,樣式基本沒有明顯變化,如南京太平門外板倉明徐俌夫人墓出土的一對牡丹蓮紋金钑花釧[6],釧面鏨刻牡丹、蓮花等四季花卉;南京郊區(qū)出土一只金光素釧[7],金釧一端內(nèi)刻“尚官局玖成金每只壹拾兩內(nèi)使監(jiān)造作頭張四等”二十字銘文,此金釧有明確的刻款,當為宮廷金銀作坊生產(chǎn),是明代宮廷式樣中金光素釧的典型代表。
明代是金銀器制作空前發(fā)展的時期,主要的特點是金銀累絲、錘鍱與鑲嵌寶石的結(jié)合,尤其是紅、藍等寶石在首飾上的搭配使用大量盛行。鄭和七下西洋,帶回大量的東南亞寶石為明代首飾的裝飾提供了豐富的原料[8]。沐氏家族長期鎮(zhèn)守云南接壤緬甸等地,占地利之優(yōu),得以獲得大量優(yōu)質(zhì)的各類東南亞寶石,使其可以鑲嵌在各類首飾之中。梅氏生活于明代早中期,正是大明王朝國力鼎盛時期,也是沐氏家族代表朱明皇室鎮(zhèn)守云南地位鞏固極盛時期,墓中所出堪比王侯的嵌寶石金鐲正是此種表現(xiàn)。各種“官樣”“宮樣”形制的首飾在明代貴族墓葬中出土,無不體現(xiàn)明代金銀器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和手工業(yè)的昌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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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楊之水.中國古代金銀首飾(卷二)[M].北京:故宮出版社,2014:632.
[4]梁柱.明梁莊王墓金首飾臂飾與服飾淺議——梁莊王墓出土文物賞析之二[J].收藏家,2007(08):69-74.
[5]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江西省博物館編.玉葉金枝——明代江西藩王墓出土文物精品展[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3:180.
[6]南京市博物館編.金與玉——公元14━17世紀中國貴族首飾[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4:54.
[7]南京市博物館編.金與玉——公元14━17世紀中國貴族首飾[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4:55.
[8]王紀潮.鄭和下西洋的正面意義有多大?從梁莊王墓出土文物說起[J].博覽群書,2005(07):20-2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