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巖

摘要：五經(jīng)之“禮”是研究中國古代社會禮儀、典章制度和儒家思想的重要著作。發(fā)展到唐代，“禮”有周禮、儀禮、禮記，此“三禮”一并收錄到《十三經(jīng)》?！堆喽Y》作為《儀禮》中的一篇，在《禮記》中與之相對應(yīng)的《燕義》對燕禮進行了超乎形式之外的更具文化內(nèi)涵的深層次地解釋。本文所講燕禮是主要參考《禮記》中的《燕義》展開論述的。研究發(fā)現(xiàn)，自春秋戰(zhàn)國以來，燕禮不啻限于諸侯以及君臣之間日常宴飲娛樂的私人領(lǐng)域，更在君主的政治生活中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它通過一種君臣同樂的方式來實現(xiàn)深刻的意識形態(tài)理念，主要體現(xiàn)為強烈的尊君意識，鮮明的等級觀念，禮尚往來的思想意識，以及不可或缺的客套禮儀的傳統(tǒng)觀念。

關(guān)鍵詞：燕禮；燕義；意識形態(tài)

五經(jīng)之中成書最晚的當屬《禮記》，我們通常所說的詩、書、禮、易、春秋，其中的“禮”在漢代的時候還未指稱《禮記》，當時指的是《儀禮》，它是最早出現(xiàn)的關(guān)于“禮”的典籍，發(fā)展到后來的“三禮”之說，《周禮》主要記載政治典章制度，是一部通過官制來表達治國方案的著作，《儀禮》主要記載周代的各種禮儀規(guī)范，《禮記》最開始只是作為注釋《儀禮》的附錄。在西漢時期，真正重要的禮學(xué)典籍是《儀禮》，現(xiàn)存十七篇，可大致分為八大類：冠、昏、喪、祭、射、鄉(xiāng)、朝、聘。《儀禮》的一個特點是要讓儀式不斷地重復(fù)，而每一次重復(fù)都可以達到相同的目的，其中不免包括很多細小瑣碎的繁文縟節(jié)，以至于發(fā)展到后期，其禮儀形式越發(fā)不易被后人接受與傳承，而給《儀禮》做注并講解其禮儀何以由來的《禮記》更多地被后人所熟習(xí)。《燕禮》作為《儀禮》中的一篇，在《禮記》中與之相對應(yīng)的《燕義》對燕禮進行了超乎形式之外的更具文化內(nèi)涵的深層次地解釋。本文所講燕禮也是主要參考《禮記》中的《燕義》展開論述的。

燕禮之“燕”通“宴”，義為安閑、休息。據(jù)《儀禮·燕禮》大題下賈公彥《疏》說，燕禮有四種：諸侯閑暇無事時與群臣相歡而燕飲，一也；卿大夫有王事之牢，諸侯舉燕以慶慰之，二也；卿大夫受命出聘而歸，諸侯為之舉燕，三也；四方國來聘之賓而為燕，四也。孫希旦也講燕禮有多種。有天子燕飲來朝諸侯者，有諸侯燕飲他國來聘之臣者，有諸侯自燕飲其臣子者，有養(yǎng)老而燕飲之者，等等?！秲x禮·燕禮》所載，屬于諸侯自燕飲其臣子之禮，本篇即闡釋其義。鄭玄注：“名曰《燕義》者，以其記君臣燕飲之禮上下相尊之義?！?/p>

自春秋戰(zhàn)國以來，燕禮不啻限于諸侯以及君臣之間日常宴飲娛樂的私人領(lǐng)域，更在君主的政治生活中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它通過一種君臣同樂的方式來實現(xiàn)深刻的意識形態(tài)理念，主要體現(xiàn)為強烈的尊君意識，鮮明的等級觀念，禮尚往來的思想意識，以及不可或缺的客套禮儀的傳統(tǒng)觀念。

一、強烈的尊君意識

《禮記·燕義》諸侯燕禮之義：君席阼階之上，居主位也；君獨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莫敢適之義也。設(shè)賓主，飲酒之禮也；使宰夫為獻主，臣莫敢與君亢禮也；不以公卿為賓，而以大夫為賓，為疑也，明嫌之義也。

國君的席位設(shè)在阼階之上，表明國君的席位是主位，體現(xiàn)其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國君單獨升堂，站立在自己的席上，面朝西方獨自站立，此舉表示沒有人敢與國君匹敵。視君臣關(guān)系而按賓主落座，表示用的是飲酒致歡的禮數(shù)。國君讓宰夫主持并代表自己向賓客敬酒，這是因為臣下沒有人敢與國君對等行禮，也是表示對國君格外的尊敬。不以公卿為賓，而以大夫為賓，這是因為公卿本來已經(jīng)很尊貴了，現(xiàn)在再讓他為賓，就有與國君匹敵之嫌，所以這樣做含有避嫌之意，也是為了凸顯國君至高無上的尊貴地位。

《儀禮·燕禮》：唯公與賓有俎。獻公，曰：“臣敢奏爵以聽命。”凡公所辭，皆栗階。凡栗階，不過二等。只有國君和主賓有俎。向國君獻酒時說：“臣不敢冒昧進獻酒爵，聽從您的命令?！狈彩潜粐饝?yīng)獻酒的大臣都是一步一級臺階的急趨。都是一步一級而升，再急也不能一步超過兩級臺階。如此謹小慎微地對待國君的禮儀，也充分體現(xiàn)了臣下對國君是何等的敬畏與尊重。

以上種種禮儀之舉都體現(xiàn)出了強烈的尊君意識，并從此作為一種傳統(tǒng)觀念世代流傳，在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燕禮顯然比其他禮儀更能將這種尊君意識以一種政治形式發(fā)展為一種皇權(quán)主義的信仰，從而使中國歷朝歷代的皇帝在人們心中都毫無疑問地具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以及無與倫比的尊貴地位。

二、鮮明的等級觀念

《禮記·燕義》：君立阼階之東南，南鄉(xiāng)爾卿，大夫皆少進，定位也。國君站在昨階的東南方，面朝南向卿作揖，使卿近前，卿稍北進，然后面朝西而立；國君又揖請大夫近前，大夫也都稍向北進，面朝北而立。這是要確定群臣的座位。依照卿大夫等級的高低，國君依次先后揖請入內(nèi)。卿與大夫的座次位置與朝向也都是按照身份地位規(guī)定好的。

《禮記·燕禮》席：小卿次上卿，大夫次小卿，士、庶子以次就位于下。獻君，君舉旅行酬；而后獻卿，卿舉旅行酬；而后獻大夫，大夫舉旅行酬；而后獻士，士舉旅行酬；而后獻庶子。俎豆、牲體、薦羞，皆有等差，所以明貴賤也。

燕禮席位的安排是：賓席在戶墉之間，上卿的席位在賓席之東，小卿的席位在賓席之西，次于上卿；大夫的席位在小卿之西，又次于小卿；士與庶子，堂上沒有席位，在昨階下依次站立。飲酒時，宰夫代國君為主人。宰夫首先向國君獻酒，國君飲過之后，舉杯向在座的人勸酒；然后宰夫又獻酒給卿，卿飲過之后，又舉杯向在座的人勸酒；然后宰夫又獻酒給大夫，大夫飲過之后，又舉杯向在座的人勸酒；然后宰夫又獻酒給士，士飲過之后，又舉杯向在座的人勸酒；最后才是給庶子獻酒。席前所擺放的食物也各不相同，國君和賓席前，干肉、肉醬、庶羞皆有；卿大夫席前，有干肉、庶羞而無肉醬；士以下，唯有干肉而已。綜上所述，席位有尊卑，獻酒有先后，肴饌有多少，這些都是用來表明貴賤有別的。

三、禮尚往來的思想意識

《儀禮·燕禮》：媵爵者阼階下，皆北面再拜稽首；公答再拜……降，阼階下皆再拜稽首，送觶。公答再拜。

在宴席間，送爵的人祭酒時，臣下向國君行稽首禮，國君務(wù)必還禮，要遵從禮尚往來的傳統(tǒng)觀念，以致“公答再拜”。臣下向國君行兩次稽首禮，國君就要回禮兩次，無論國君的地位多么的至高無上，回禮的儀式是必不可少的。就是在這一來一往的行禮與回禮間，盡顯了我國古代之禮尚往來的風俗傳統(tǒng)。

《禮記·燕義》：君舉旅于賓，及君所賜爵，皆降再拜稽首，升成拜，明臣禮也；君答拜之，禮無不答，明君上之禮也……故曰：燕禮者，所以明君臣之義也。

旅酬時，國君首先舉杯向賓客勸酒，飲國君特賜的酒客在飲酒之前都要下堂向國君行再拜稽首的大禮。國君謙讓，小臣前去阻止，于是賓客和臣下又升堂再拜稽首，完成拜禮。這是表明臣下應(yīng)有的禮數(shù)。國君以再拜作為答禮，禮無不答，這是表明君上應(yīng)有的禮數(shù)。臣下竭盡自己的能力為國立功，君上一定要以爵位和傣祿作為回報，這樣臣下就會都樂于竭盡其能地去立功，因此國家和國君才能夠安寧。禮無不答，意思是說，作君上的不會讓臣下白白地效力。君上必須指明正道以引導(dǎo)百姓，百姓跟隨引導(dǎo)而取得收獲，然后國家抽取十分之一作為賦稅，其結(jié)果是君上用度充足，百姓生活也不匾乏。所以上下和睦親密，沒有怨恨，這正體現(xiàn)了禮所具有和諧與安寧的作用，所以說，燕禮是用來表明君臣大義的，這種君臣大義實質(zhì)上就是一種禮尚往來觀念在其行為處事中的具體呈現(xiàn)。

中華民族從古至今都一直保持著“重禮”的傳統(tǒng)，在人際交往當中也特別講究禮尚往來，無論是長輩與晚輩之間，還是平輩的親戚與朋友之間，逢年過節(jié)，也是講究你來我往的禮節(jié)。比如春節(jié)時期，作為晚輩的小孩子先給長輩拜年祝賀之后，長輩往往會給壓歲錢作為回禮。在其他國家，蒙古國的晚輩給長輩拜年的時候要奉送禮金，長輩給晚輩還禮時則是贈送事先準備好的各種小禮物?？梢娺@種禮尚往來的禮節(jié)傳統(tǒng)不只中國所獨有，它還具有國際化的全人類的普世性。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在現(xiàn)今社會也存在著相當?shù)钠帐纼r值。

四、不可或缺的客套傳統(tǒng)

“客套”是一種禮節(jié)，是一種客氣、謙卑的態(tài)度，以顯示出對別人的尊重。

《禮記·燕義》：賓入中庭，君降一等而揖之，禮之也。國君作為一國之主，地位至高無上，可他卻要對到來的賓客下堂行禮，隨后即將迎來的是臣下對他行的稽首大禮，在此與其說是禮尚往來，不如說是國君對賓客的一種客套之禮。國君的尊貴地位顯然是賓客比不了的，然而國君卻先下堂行禮，正是表現(xiàn)了身為國君恭謙禮讓的高風亮節(jié)，實為一種客套之舉。

《儀禮·燕禮》：公坐取大夫所媵觶，興以酬賓……大夫答拜。

在宴席期間，主賓一而再地下堂行稽首禮，而國君卻不直接受禮，讓小臣代為辭謝，使得主賓只得登堂之后，再次拜謝，再次行稽首禮，然后國君再次還禮，才得以禮畢。為何國君不直接受禮以免得主賓反復(fù)地從堂下再到堂上一再地行禮，其事就是為了顯現(xiàn)君主與臣下間恭敬謙讓的客套禮儀。

《儀禮·燕禮》：公與客燕。曰：“寡君有不腆之酒，以請吾子之與寡君須臾焉，使某也以請?！薄熬L寡君多矣，又辱賜于使臣，臣敢拜賜命！”

國君與四方來的使者宴飲。國君派人對別國的使者說：“敝國國君有不好的酒，以請您與敝國國君坐一會兒，派我來請您。”別國的使者回答：“敝國國君，是受到恩惠的人，貴國君屈尊對使臣有所賜，臣冒昧地辭謝?！眹氖钩颊f：“酒不好，國君派我再次邀請！”別國的使者又回答：“敝國國君，是受到您的恩惠的人，您屈尊對使臣有所賜，臣冒昧地再次辭謝。”國君的使臣又說：“酒不好，國君派我再次邀請。”別國的使者回答：“我再次辭謝，沒得到允命，怎敢不從命。”于是主國使臣轉(zhuǎn)達國君的命令說：“敝國國君有不好的酒，派我來請您和敝國國君坐一會兒?！眲e國的使者回答：“您賜予敝國國君許多，又屈尊賜予使臣，臣冒昧拜謝宴飲的命令?！?/p>

經(jīng)過對上面一段《禮記·燕禮》原文的翻譯，我們會不由得慨嘆為何兩國使臣在傳達各自國君之意時表達得如此繁復(fù)拖沓，雙方都三番五次地強調(diào)自己所要表達的意思，一方反復(fù)地邀請，謙虛地強調(diào)酒不好；一方反復(fù)地推辭，強調(diào)不好意思再受恩惠。就是在這一推一讓間盡顯了中華傳統(tǒng)的客套禮儀。

綜上四點所述，燕禮中體現(xiàn)的中國傳統(tǒng)意識形態(tài)主要有強烈的尊君意識，鮮明的等級觀念，禮尚往來的思想意識，以及不可或缺的客套禮儀觀念。這些構(gòu)成了中國封建社會的禮制核心，其中有傳統(tǒng)文化之精華，也不免有封建禮教之糟粕，時至今日，我們要用批判吸收的眼光來對待這些源遠流長的禮制思想觀念，我們要講禮節(jié)，懂謙讓，同時我們也要崇尚平等，反對階級差劃和官僚主義的不良作風。通過研習(xí)燕禮之義，希望能使國民更加堅定對我中華禮儀之邦的文化自信，從而更好地在世界上傳揚我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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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