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德友 羅 濤
(南京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4)
當前,隨著社會發(fā)展呈現多樣性的復雜圖式,人們對于馬克思主義的質疑似乎逐漸加深。這些質疑總體聚焦于三個方面:一是認為馬克思主義作為19世紀自由競爭資本主義時代的產物,恐無力解釋當今全球化背景下社會發(fā)展的復雜現實,言外之意即是馬克思主義“過時了”;二是聲稱馬克思主義對社會歷史發(fā)展的闡釋呈現出一種宏大敘事,難以從微觀視角去審視當代社會發(fā)展的具體問題,弦外之音是馬克思主義“無實證”;三是認定馬克思主義依循一種單向的線性邏輯來探討社會歷史,無法全面把握當代社會發(fā)展的多樣性狀況,意在指責馬克思主義是貧困的“決定論”??傮w而言,這些質疑可謂諸說蜂起,但都共同反映出一個關鍵問題——馬克思主義如何與當下社會發(fā)展的現實相對接?在當今社會發(fā)展復雜多樣、各種思潮暗流涌動的背景下,闡明馬克思主義的時代感、實證性與方法論顯得尤為緊迫。這不僅關乎馬克思主義在當代社會的存在因由,更事關其理論價值的時代展現。
當前,在人們質疑馬克思主義的各種喧囂聲中,“馬克思主義過時了”好像是是最為“理直氣壯”的一種論調。不少人聲稱,無論從社會歷史基本狀況的變遷,還是從馬克思主義本身的理論鋒芒來看,馬克思主義都已然失去目標所指而成為“過去式”。一時間,為了“挽救”馬克思主義即將失去的生命力,對其進行“重建”、“拆解”與“移植”等成為時髦之舉。難道馬克思主義真的已成為明日黃花?顯然不是。
可以肯定的是,馬克思主義所澄明的普遍真理,在時間推移和社會變遷中非但沒有絲毫弱化,反而更加保持自身對于時代問題的強烈關注,也使得馬克思主義成為“我們時代唯一不可超越的哲學”。事實反復證明,退潮的不是馬克思主義,而是那些喧囂一時的理論。遑論馬克思主義“過時”,無非基于這么兩點貌似合理的推定:一是當今的社會狀況和馬克思所處的時代不可同日而語,故馬克思主義無法解答現實社會的諸多新問題;二是馬克思、恩格斯創(chuàng)立這一科學理論的價值指向,是喚起無產階級打碎自身的枷鎖而獲得解放,但今天的無產階級已被整合進資本主義的國家之中,階級的革命意志和反抗精神已然消退,這導致馬克思主義失去了目標所指。
任何時代都有適應自身的時代精神,而哲學就是時代精神的精華。馬克思主義產生于資本主義大踏步向前的歷史時期,面臨著人類社會“機器大工業(yè)時代”的場境,直指資本主義社會最深處的社會問題:由商品經濟開啟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資本主義私有制為基礎,在促進社會分工的同時也導致資本主義社會的階級分化。受到沉重剝削和壓迫的無產階級,作為變革這一不合理社會的現實力量,在埋葬資本主義的過程中解放自身與全人類。在這一分析過程中,馬克思將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動力、社會的基本結構、社會矛盾形式、人民群眾的主體力量等觀點一一闡明出來。這構成馬克思主義重要的科學結論,并始終在指導世界無產階級解放自身的革命運動中保持強烈在場。
其一,縱然社會歷史發(fā)生巨大變遷,也難以越出馬克思主義劃定的基本框架。與動物不同的是,人在長期的實踐中獲得了自由創(chuàng)造的存在尺度,它構成人之所以為人的內在規(guī)定,而哲學無疑是其“澄明者與守護者”[1]3-9。正如自然科學存在可資運用的“公式”、“定律”,以及政治學中存在公認的“公理”一樣,馬克思主義也存在普遍有效的“框架”。這種“框架”是分析社會歷史問題的基本維度,譬如,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是社會歷史發(fā)展的根本動力;人民群眾對于社會歷史的主體性作用;社會形態(tài)劃分的主要依據;等等。無論針對何種社會形態(tài),都可以運用這一基本框架獲得科學解釋,而現代社會復雜多樣的現實,頂多是為這個框架填充豐富的內容而已。誠然,當今的社會狀況較之于馬克思所處時代確實有巨大差異,以至于曾經激烈沖突的兩大階級也暫時緩和了矛盾,資產階級調整了自身的統(tǒng)治方式,無產階級遭受的壓迫顯得更為隱蔽,生存處境有所改善。然而,資本主義的根本性質絲毫未變,甚至其階級統(tǒng)治正在不斷的精致改進中得到加強。所以,我們決不能輕率地就此認為馬克思主義揭示的那些普遍真理,以及內含其中的革命意蘊黯然失色。換句話說,馬克思主義對當今社會現實的思索仍有重大的理論解釋力與思想穿透力,它所揭示的人類社會普遍發(fā)展規(guī)律從未“過時”。對此,阿蘭·巴迪歐的見地可謂切中肯綮,如果我們抱以嚴謹的態(tài)度,就不會草率地“宣布什么東西‘終結了’,完成了,或陷于徹底的死局”[2]8。
其二,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空間,總是面向變化著的社會現實敞開。有別于黑格爾哲學沉醉于理性的思想建構,從而呈現出封閉式的抽象邏輯怪圈,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鋒芒總是持續(xù)地戳進現實。盡管共產主義被視為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最終社會形態(tài),但這并非意味著“歷史的終結”,相反,屆時正是人的自由自覺活動的真正啟程。可見,馬克思主義并沒有終點。人們之所以刻意唱衰馬克思主義,多是出于資本主義制度一直腐而不朽、垂而不死的尷尬實情。特里·伊格爾頓一語中的:“讓馬克思主義者失去信心的是這樣一個事實,即資本主義制度仍按照以前的方式運行,并沒有進行任何改進。”[3]12然而,只要資本主義制度一息尚存,其生產關系的內在矛盾就無法越出馬克思主義指明的發(fā)展路向,也定然擺脫不了被更優(yōu)越社會制度取代的終局。因此,馬克思主義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分析仍未失效,在這方面我們從未“失去信心”。馬克思就曾指出:“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4]60在具體實踐活動中思考和解決新問題,正是馬克思主義展現時代性和生命力的著力點。馬克思主義自誕生以來,無時無刻不在介入現實社會,并在其中豐富和完善自身的理論形態(tài),這是其保持強大生命力之所在。以時過境遷和社會變革為由,妄稱馬克思主義陳舊過時,本身就不是一種科學的做法和歷史的態(tài)度,它既是對一百多年以來共產主義運動持續(xù)開展的歷史事實忘卻殆盡,更是對人類社會普遍發(fā)展規(guī)律的客觀存在置若罔聞。如果單純依據理論創(chuàng)立的時間來判定其是否過時的話,那我們大可不必研究孔孟之道、古希臘哲學了。歷史,正如愛德華·H·卡爾提及的那樣:“就是現在與過去之間永無休止的對話?!保?]115
因此,正像當代最具國際聲譽的馬克思主義學者特里·伊格爾頓認為的那樣,無論是柏拉圖、笛卡爾還是黑格爾,他們的思想空間如何深邃、理論體系如何宏大,以他們的思想理論所指導的現實運動卻在“歷史上從未出現過”[3]前言2,但《共產黨宣言》的作者卻真正做到了。在理論與現實之間,我們常常抱以一種奇怪的思維定式——過時的一定是理論絕非現實,但我們又何曾想過:“或許過時的不是馬克思主義,而恰恰是資本主義本身呢?”[3]14
按照羅素關于人類理智形態(tài)的劃分,哲學是處于宗教與科學之間的一塊飛地,介于信仰與科學之間并受兩者影響。19世紀后期以來,自然科學獲得的巨大發(fā)展,推動理性的實證思維方式向哲學領地大舉進軍,不斷沖擊著哲學與實證科學之間的界限。由于經驗實證被奉若圭臬,不僅一般的哲學理論被打上實證科學的印跡,就連馬克思主義理論也難逃此命運。
不少人就聲稱,馬克思主義根本缺乏實證,它給出的僅僅是一些不言自明、未經驗證、貼上“客觀”標簽的普遍原理,再套上辯證法的外殼使人難以推翻。由于缺乏經驗實證這種“科學的精神”,馬克思主義就呈現為主觀武斷的“宏大敘事”,以所謂的“客觀規(guī)律”來掩蓋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多樣性與特殊性。在人們尊崇實證科學的背景下,這一荒唐無知的論調似乎大有市場。然而,純粹的無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對事實真相視而不見的選擇性無知。
首先,從理論創(chuàng)生的過程來看,馬克思主義的產生具有自然科學意義上的“實證”。眾所周知,馬克思在創(chuàng)立科學的唯物史觀過程中,留下了無論在數量上還是內容上都令人驚訝的筆記、手稿與摘要,構成他全面研究人類社會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第一手資料。一是深入研究了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德國古典哲學以及英法兩國的空想社會主義,甚至是法國復辟時期的歷史學派等,這些都構成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前提。二是對包括物理學、化學、天文學、生物學甚至是數學在內的自然科學具有深刻把握,熟練運用當時自然科學的最新研究成果,使得馬克思主義成為人類思想寶庫中博大精深的知識海洋。三是馬克思對于東方社會的關注——如俄國、中國以及印度等的研究——而做出豐富翔實的人類學筆記,為無產階級的革命路徑探尋現實突破。最后,尤其重要的是,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的全面考察。馬克思以商品為起點,剖析了使用價值、價值、貨幣、地租、利潤等形式,最后發(fā)現資本家通過榨取剩余價值剝削工人的秘密,以揭示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制度根源。這在成就《資本論》作為不朽經典的同時,也成就了馬克思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病理學家”的地位。時至今日,西方社會仍承認馬克思是全面研究資本主義的第一人。倘若這些都不是實證研究,還到哪里去找真正的實證研究。
其次,從理論原則的高度來看,馬克思主義超越了自然科學中的經驗“實證”。自然科學中的經驗實證方法,是通過對事物的觀察、實驗和歸納而得出一般性結論。相比之下,歷史唯物主義關注“現實的人”及其生活過程,以揭示社會發(fā)展的合規(guī)律性與合目的性,超越自然科學中的經驗實證方法。馬克思認為,以實證方式對現實進行經驗描述,會使獨立的哲學失去生存環(huán)境,它充其量只是在人類歷史發(fā)展的觀察中抽象出最一般的結論,但這些抽象本身離開了現實的歷史就沒有任何價值。馬克思早在《博士論文》中,就以“實證”、“實證哲學”指代“神的啟示”,并將之視為歷史學派坦率而天真的、無所顧忌的方法?!?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對實證的理解發(fā)生了變化,強調從經驗事實出發(fā)去研究問題,以反對那種從思辨出發(fā)的“虛假的實證主義”。《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拋棄先驗的抽象原則,轉而從真正的實證立場——從社會生活的事實本身出發(fā)去研究問題。馬克思認為,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fā)展過程的科學就是真正的實證科學。至此,馬克思對實證的理解達到一個新高度,即對現實問題的認識不以任何理論原則為根據,而是以現實本身作為思維真理性的最高標準。倘若我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從事物的現象直接通達其本質,那么“一切科學就成為多余的了”[6]923。正如馬克思所領悟到的那樣,歷史并非一些僵死的事實堆積,而是“現實的人”的活動展開的實際生活過程。
再次,馬克思還建立了真正的“實證科學”,即“歷史科學”。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為了消滅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家們的“思辨哲學”,馬克思以現實作為研究對象,將“歷史科學”的存在范疇界劃出來。之所以說“歷史科學”就是馬克思所要建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乃是由于自然科學專注于通過客觀的經驗實證認識事物,造成一種見物不見人的結果。試想,過度地專注于經驗實證,再嚴謹的科學研究也會迷失在無法窮盡的經驗材料中,對于社會問題的探討也將失去目標,只能如波普爾那樣以不斷的“試錯”、“證偽”去開展“社會零星工程”。相比較之下,馬克思主義借用經驗實證卻又能從中超拔而出,旨在將人、自然與社會統(tǒng)一起來,還原科學以屬人的性質。正如馬克思指出:“我們僅僅知道一門唯一的科學,即歷史科學?!保?]66如果忘卻哲學的現實土壤,即使是對現實進行實證研究也勢必導致抽象思辨,因此,“歷史科學”關注人們的物質生產活動過程,恰恰是對“思辨哲學”的終止?!霸谒急娼K止的地方,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fā)展過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開始的地方?!保?]73-74
馬克思不是一位經院派的學者,而是一位躬身現實革命運動的思想家。正如海德格爾曾領悟到的那樣:“生存問題總是只有通過生存活動本身才能弄清楚?!保?]15在馬克思運用實證分析的事實背后,還聳立著一個更大的價值目標。所以,在馬克思那里,實證只是手段而非目的,馬克思曾以“關于自由活動的空談”來批評海爾曼·澤米希的“無條件的、無前提的自由”[7]549,就意在挑明理論一旦脫離和忘卻現實生活的基礎,只能是虛幻的空中樓閣與無根的流動浮萍。
馬克思主義強調歷史發(fā)展是遵從客觀規(guī)律的總體進程,它以貫穿人類社會始終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為依據,將社會劃分為由低到高的五種必然社會形態(tài),最終達致共產主義社會的理想圖景。然而,一股強大的質疑聲認為,這是十足的“歷史主義”甚至是“貧困的歷史決定論”,即馬克思主義依靠單一的線性邏輯,認定人類歷史發(fā)展存在的某種客觀“鐵律”,人的主觀能動性與歷史選擇對此變得毫無意義,始終在“俄狄浦斯效應”面前無能為力。
歷史主義(historicism),指一種強調歷史發(fā)展具有普遍規(guī)律和既定目的的理論傾向。歷史主義的觀念早已有之,其基本原則可追溯到古希臘的樸素辯證法,古希臘思想家赫西俄德曾明確探討歷史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和未來趨勢。在啟蒙運動以后的歐陸哲學中,理性受到推崇并被推向歷史領域,認為歷史的進步在于那種普遍的形而上學理性的推動,它與自然科學、人的社會活動無關。為此,維科試圖將歷史重新拉回到人類的社會活動,即“新科學”要關注民政世界,從而形成歷史主義的基本精神,這一點受到馬克思的高度評價。歷史主義的典型代表當屬黑格爾,黑格爾將世界視為絕對精神外化和實現自身的過程,歷史的進步與人的作用始終無法逃脫“理性的狡計”。如此一來,思維的邏輯被移入歷史進程,在思維的邏輯推演中重構客觀歷史。
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陣營內部,盧卡奇與葛蘭西認為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是對歷史主義的超越,阿爾都塞也反對將馬克思主義貼上歷史主義的標簽。然而,在大多數的非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看來,馬克思主義是黑格爾意義上的純粹的歷史主義,如施特勞斯、鮑德里亞、波普爾等。在施特勞斯看來,包括馬克思主義在內的各種理論流派,都熱衷于探討歷史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相信今勝于昔并創(chuàng)造出各種虛無的“歷史觀念”。這在促使理論本身走向歧途的同時,也使整個西方思想陷入“現代性的危機”。鮑德里亞也指出,馬克思只是以唯物主義的方式改造了黑格爾的辯證法而已,他與黑格爾在本質上并無二致。深受黑格爾式思維的影響,歷史主義是在對歷史進行“理論追溯”和邏輯重構,以形成關于人類社會歷史的單線發(fā)展邏輯。
相比之下,波普爾的批評更具有沖擊性,他認為,任何宣稱掌握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理論,都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歷史決定論、未被證明的烏托邦。馬克思主義所呈現的宏觀整體性,成為歷史決定論的典型,因為它指出歷史發(fā)展必然沿著預定的道路進行。在波普爾看來,柏拉圖、黑格爾與馬克思都是歷史主義的代表,因為他們都試圖對歷史進行“規(guī)律性的預演”。波普爾受到休謨關于歸納問題探討的啟發(fā),認為歸納出一般性結論的做法在邏輯上是一種徒勞,在社會歷史領域中更是枉然,而李凱爾特等新康德主義者對于“文化科學”的闡述,更使波普爾對此深信不疑。在波普爾的視野里,社會歷史問題不存在一般性的規(guī)律,只是一連串事件的連續(xù)和堆砌,倘若非要從中找出所謂一般性規(guī)律,只能使得理論本身走向貧困的決定論。所以,波普爾仿效自然科學中的方法,提出“試錯”與“證偽”原則,無論多么科學嚴謹的理論都可以被檢驗和推翻,就算是牛頓那樣光輝的理論也是如此。當他將這一原則運用到社會科學,決定論的歷史觀就順理成章地受到批判。就馬克思主義而言,波普爾承認其在創(chuàng)始人的表述中是可檢驗的,但馬克思的后繼者們?yōu)楸苊馑皇聦嵧品龅慕忉?,使這一理論本身的科學性受到侵蝕破壞。與此同時,馬克思主義被理論家們做出教條化的庸俗理解,加之蘇聯社會主義在實踐中的巨大失誤,都為波普爾否定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提供了重要口實。據此,波普爾自然將歷史決定論與專制、極權的“封閉社會”等同視之,正如他在《開放社會及其敵人》中宣稱的那樣,馬克思主義是“純粹的歷史主義”,因為它的“方法是十分貧乏的”[8]145-146。
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關于馬克思主義與歷史主義的關系,歷來眾說紛紜,但有一點似乎成為基本共識,即馬克思主義繼承而又超越了歷史主義,因為它以實踐辯證法作為本體論基礎,展示出面向實踐的科學方法論。馬克思吸收了黑格爾唯心主義歷史觀的合理內核——辯證法,并揚棄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直觀性,創(chuàng)造性地形成科學的唯物史觀。以此,馬克思認為,不應將歷史視為精神與理念現實化的過程,而應從人的感性活動去加以理解。馬克思主要關注人在歷史中的現實處境,意識到歷史并不具有某種特殊的人格,它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由此,馬克思認同維科將“新科學”聚焦于民政世界的做法,但它更強調從自然史和人類史相統(tǒng)一的視角來看待歷史。因為脫離人及其實踐活動的歷史,無非是“不涉及現實”的“超歷史”。以此,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既擺脫了黑格爾形而上學性,又克服了早期歷史主義的虛無主義、普遍主義傾向,探索出一條強調實踐的全新歷史研究方法。
馬克思主義的誕生,是基于馬克思研究資本主義社會和指導工人階級革命過程的深邃洞見。與其他思想家不同,馬克思無意于在頭腦中進行理性思維的邏輯構造,其歷史唯物主義有著深厚的實踐底蘊。從馬克思青年時期投身的政治實踐開始,無論是研究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學,還是考察東方社會,馬克思都在躬身指導無產階級運動中據守著實踐的方法論。正是基于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性,列寧才得以通過“十月革命”建立起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甚至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尤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成就,無不是在厚重的歷史實踐中展開??梢哉f,“實踐”構成馬克思主義的核心命題,馬克思主義正是立足人民群眾的實踐,以生產資料所反映的生產力發(fā)展與生產關系調整,將人類社會發(fā)展的一般性規(guī)律揭示出來,最終指向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的共產主義社會。那么,馬克思到底是不是一個烏托邦思想家呢?如果“‘烏托邦思想家’意味著預見未來將遠遠好于現實,那馬克思就是”[3]103。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為我們留下的思想遺產,需要在現代社會加以據守,誠如人們確信的那樣:“馬克思首次給我們提供了一個了解全部現代社會生活的可信的框架?!保?]280
要言之,當前馬克思主義遭受的三種質疑,道出了一個令人痛心的實情——馬克思在當代社會并沒有被認真閱讀。誠如德里達所指認的那樣,不去閱讀且反復閱讀和討論馬克思,“將永遠都是一個錯誤,而且越來越成為一個錯誤,一個理論的、哲學的和政治的責任方面的錯誤。”[10]14-15
在歷史唯物主義所迸發(fā)的強大生命力面前,任何對理論交鋒與實踐發(fā)展的視而不見都將是一種懈怠之舉,而歷史唯物主義本身的時代感、實證性與方法論,需要在具體的時代處境中加以闡明。我們身處不斷變革的偉大時代,要努力堅持馬克思主義,使其在關注社會現實中迸發(fā)強大的生命力與解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