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涵羚
(首都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089)
唐代的賤民分為官賤和私賤,其中私賤又分為部曲、客女、奴婢三類。由于史料欠缺,目前學界對私賤的研究多集中于良賤制度、賤民的法律權益及身份地位上,常把討論對象集中在部曲和奴婢身上,而對于客女的相關情況有所忽視,對其研究有所不足。研究客女,有助于進一步認識唐代社會結構及唐代女性的生活狀況。在此基礎上,本文以《唐律疏議》為主,分析了唐代客女的身份、稱謂、生活狀況以及社會地位,希望能從微觀研究的角度為唐代客女的研究進行一些必要的嘗試。
由于客女身份低賤,史書多不記載,找尋客女最早的起源較為困難,但從史籍中可以看到對“客”的較早記載。成書于梁代的沈約《宋書》中有“奴婢衣食客,加不得服白幘、茜、絳、……,履色無過純青”;[1]記載晉代蔭客制度:“又得蔭人以為衣食客及佃客,品第六以上得衣食客三人,第七第八品二人”,[2]也提到存在著可以通過恩蔭免除賦稅的“客”。濱口重國認為,最遲在南朝劉宋時,奴婢之上的上等賤民的稱號固定為“衣食客”,其中的“衣食客女”在唐代只稱為“客女”。[3]
《唐律疏議》第178條規(guī)定:客女,謂部曲之女?;蛴幸运庌D得,或放婢為之。諸部曲所生子孫,相承為部曲。[4]256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唐代客女主要有三個來源:私家部曲所生女兒;他處所得;由奴婢放免,且客女地位高于奴婢。
其中關于“他處所得”,《舊唐書·高宗紀下》中載:
(總章三年)冬十月癸酉,大雪,平地三尺余,行人凍死者贈帛給棺木。令雍、同、華州貧窶之家,有年十五已下不能存活者,聽一切任人收養(yǎng)為男女,充驅(qū)使,皆不得將為奴婢。[5]
結合前引《唐律疏議》第178條所闡明的客女可由奴婢放免而成,實際上表示了客女在地位上高于奴婢。總章三年(670)的這條詔令將年十五以下不能存活的人收為“不得為奴婢”的驅(qū)使男女,應當就是女性由“他處所得”成為客女的例證。除卻家生客女、奴婢放免之外,朝廷在天災時期下令民間收養(yǎng)受災人群也是客女的一大來源。
《唐律疏議》:“諸部曲所生子孫,相承為部曲?!盵4]256部曲子孫在等級關系中處于部曲的地位,部曲之女又是客女的來源之一,所以客女應當是指私家賤民中地位與部曲相同并高于奴婢的女性。
當然,唐律也有規(guī)定,客女在一定條件下可從賤民等級解放為良民。如:
高宗《免賤為良敕》:放還奴婢為良,及部曲客女聽之。皆由家長手書,長子以下連署。[4]239
錯認良人為奴婢者,徒二年;為部曲者,減一等。錯認部曲為奴者,杖一百。[4]486
諸養(yǎng)雜戶男為子孫者,徒一年半;養(yǎng)女,杖一百。疏議曰:若養(yǎng)客女及婢為女者,從《不應為輕》法,笞四十,仍準養(yǎng)子法聽從良。[4]150
客女的解放需要經(jīng)過一定的家庭程序,家長之外,還需要未來的家長進行確認。遵循著“良賤既殊”[4]269的原則,唐律在具體條文里對賤人身份的改變十分慎重,把良人當作私奴對待,或者把私奴視為良人,都會受到法律的懲罰:
若放部曲、客女為良,壓為賤者,徒二年……放奴婢為良,還壓為賤,各減一等,合徒一年半……放奴婢為部曲、客女,而壓為賤者,又各減一等,合徒一年。[4]239
盡管有限,客女的人身權也受到法律的保障,主人不可隨意改變客女的等級。
客女是私賤的一種,在家庭中受到主人的管理。但同時國家也需要對私賤進行管理,防止隱匿人口,并處置與私賤相關的事務。根據(jù)《通典》記載:“都官郎中……掌簿斂、配役、官奴婢簿籍、良賤及部曲、客女、俘囚之事”[6]134,可見客女由刑部的都官郎中進行管理。
綜上所述,在唐代屬于賤民等級的客女,在南朝劉宋時已經(jīng)有之。唐時客女的來源主要有家生、收養(yǎng)和放免三種,客女可以在取得主人家族同意后,經(jīng)由家庭程序被放為良人??团姆傻匚桓哂谂?,與部曲的法律一致。
客女作為與部曲同等地位的私屬賤民,在主人家中主要從事基本的生產(chǎn)活動。但由于唐代客女地位極低,很難有充足史料留存以供我們探討客女的生存狀況。根據(jù)有限的資料,可以對客女的衣著、賦稅和婚姻狀況進行簡單的考察。
首先是客女的衣著。唐代的輿服制度對品官服色進行了規(guī)定,但其范圍僅限于貴族和官員。因為民間的庶人和賤民沒有以服色辨別官品高低的需要,所以并沒有對這些人的服色用物進行嚴格規(guī)定。代宗時期王涯作《準敕詳度諸司制度條件奏》,奏請實行新的衣服制度時,兼提到對客女的衣服制度做出新的規(guī)定:
諸部曲客女奴婢服通服青碧。其命婦客女及婢聽同庶人。奴及部曲請許通服黃白皂。其命婦準格客女及婢得同庶人。[7]6
私家的客女和婢女,在賤民內(nèi)部的地位雖有差異,但就整個社會等級秩序來說,差異非常微小,所以不在衣服顏色上做出區(qū)分,通服青碧色。這與《宋書》對客女履色“無過純青”的顏色要求一脈相承。另一方面,作為私家賤民的客女,其地位“身系于主”,如果客女的主人是有品級的命婦,她就可以打破良賤等級差異,同于庶人。
其次是客女的賦稅狀況和土地權利。根據(jù)《新唐書·食貨一》記載客女的繳納賦稅情況:“若老及男廢疾、篤疾、寡妻妾、部曲、客女、奴婢及視九品以上官,不課?!盵8]《通典·食貨五》:“按開元二十五年戶令云:流內(nèi)九品以上官及男年二十以上老男廢疾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皆為不課戶。”[6]140在唐朝實行均田制基礎上的租庸調(diào)法時期,租調(diào)按資產(chǎn)繳納,客女不受田,所以不是課稅的對象。另在《新唐書·食貨一》中載:“浮民、部曲、客女、奴婢縱為良者附寬鄉(xiāng)?!盵4]407可見,一旦脫離賤籍成為良人,法律則保護客女的土地利益,甚至偏向優(yōu)待。
《唐律疏議》:“人各有耦,色類需同?!盵4]269這是唐律婚姻法的基本原則。在客女的婚姻問題上,具體表現(xiàn)如下:
第一種情況是賤人與賤人的婚姻,分為客女與同等級的部曲結婚以及客女與等級更低的奴結婚?!短坡墒枳h》曰:“部曲,謂私家所有。其妻通娶良人、客女、奴婢為之。”[4]131可見,客女一般作為部曲的妻子而存在。結合前文所引“部曲者,部曲妻與客女亦同”[4]224,唐律中仍舊沿襲“妻者,齊也”的說法,所以部曲、客女以及作為部曲妻子的客女,這三者的法律地位應是同等的。
正如上所述,私屬賤人中亦有等級。部曲與客女屬于私賤中的高等級,奴與婢屬于私賤中的低等級?!短坡墒枳h》竭力維持社會的等級結構,就連私賤內(nèi)部也不例外:“奴娶良人徒一年半,即娶客女減一等,合徒一年。主知情者,杖九十?!盵4]269奴是私屬賤人中的最低等級,所以與比他高等級的客女結婚,也被視作對等級的冒犯,所受刑罰比娶良人低一等,徒一年。如果這樁婚姻是主人造成的,那么主人也應受到懲罰??梢?,主人對其私屬的婚姻也負有法律責任。
第二種情況,即作為私賤的客女與良人之間的婚姻關系,這集中表現(xiàn)在主人對客女的性權利上。《唐律疏議》第410條:“明奸己家部曲妻及客女各不坐”[4]493,明確了主人對客女具有性權利?!版?娶良人為之”[4]239,以客女的私賤身份,在主人家中無法獲得地位,所以《唐律疏議》載:“放客女及婢,本主留為妾者,依律無罪。準‘自贖免賤’者例,得留為妾”[4]239??团梢酝ㄟ^“自贖免賤”來獲得良人身份。當客女被放為良人時,主人仍舊持有對客女的人身權和性權利,主人可以將被放為良人的客女留作自己的妾,并且不必承擔法律責任。
但按照《唐律疏議》,未被放為良人的客女絕不可以跨越等級秩序:“客女及婢,雖有子息,仍同賤隸”[4]406,就算有了主人的孩子,客女也改變不了賤人的身份。又規(guī)定:“以妾及客女為妻、以婢為妾者,徒一年半,各還正之?!盵4]256“妻者,齊也”,客女作為私賤,不可以成為與主人地位平等的妻子,也不可以成為地位處于良人等級的妾。這種事情一旦發(fā)生,主人亦會受到法律的懲罰,說明主人有監(jiān)管權。
《全唐文》中一道唐代選官判題及其判文[注]因其判題簡潔,無多余的事實信息,且判文文辭豐贍,長于用典,只有道理陳述,沒有判決結果,所以本文認為,這篇文章應當是一道科舉考試的判題.為我們今天認識客女的婚姻及生活狀況提供了具體例子,其題為《命官婦女阿劉母,先是蔣恭家婢,被放為客女,懷阿劉娠出嫁,恭死后,嫂將劉充女使,劉不伏,投匭訴》,全文如下:
阿劉母先從侍兒,放為客女。夢蛇納慶,先含候月之胎;附馬申歡,即就行霜之禮。才欣執(zhí)盥,仍誕弄磚。既而李善主君,俄驚闞室;仲尼兄子,欲契宜家。遽擁妖妍,將充媵婢;徒為枉抑,終見稱張。望彼劉閨,寧甘誦賦,均夫鄭室,聊事薄言。論母既謝萱枝,按女即非桃葉。方欲指腹稱賤,憑胎索婢;自可以大匹小,將古明今。劉氏若屬蔣家,秦政須歸呂族,據(jù)斯一節(jié),足定百端。[7]6
據(jù)此可以清楚事情的大體經(jīng)過:阿劉的母親最初是蔣恭家婢,后放為客女,懷阿劉后出嫁,生下阿劉。后蔣恭去世,李善主成為了主人,并要以阿劉作為低于客女等級的婢女,阿劉不服而訴。判文認為,阿劉不屬于蔣家,李善主是“指腹稱賤,憑胎索婢”。
從判文內(nèi)容來看,若阿劉仍屬于蔣家,唐律中有“諸部曲、奴婢告主,非謀反、逆、叛者,皆絞”[4]438,則阿劉不能告其主李善主。若阿劉母已經(jīng)不屬于蔣家客女,按唐律中“若放部曲、客女為良,壓為賤者,徒二年”,李善主應該得罪。但實際上,阿劉的母親被放為客女后嫁人,并沒有改變阿劉母的客女地位,所以阿劉的身份應當承其母親為客女。不是李善主所說的為婢女,也不是判文中認為的阿劉不屬蔣家。
此題既作為科舉考試的判題,應是實際發(fā)生過、至少是具有典型意義的案件。而這篇判文流傳民間,經(jīng)過五代十國時期的戰(zhàn)亂,至宋被收進《文苑英華》,顯示了一定的生命力。這種生命力,不是來自于它可以當做判決模板進行參考,而實質(zhì)上是民間對這篇判文內(nèi)容認可的表現(xiàn)。未遵照法律規(guī)定的判文得以流布,或許正說明了法律規(guī)定和現(xiàn)實需求的背離,客女等下層人民渴望著掌握自身命運。
根據(jù)有限的材料可以看到,唐代統(tǒng)治者為了維護統(tǒng)治秩序,對客女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做出了嚴格限制??团粘4┲囊路?、客女私人財產(chǎn)是否用于繳納賦稅,乃至客女的婚姻生活,無一不在控制之下。一旦出現(xiàn)打破等級秩序的行為,不光是客女本身,對客女具有家長職責的主人也必須擔負一定的責任。可以說,客女長期處在家長(主人)的嚴厲監(jiān)督之下,為家長所支配。
在主人家中,客女是地位高于奴婢的私屬賤民。在主人家之外,客女的社會地位和法律地位都在《唐律疏議》中有所體現(xiàn)。
首先從社會地位來看,客女為主人所私有,但不等同于財產(chǎn):
若奸監(jiān)臨內(nèi)雜戶、官戶、部曲妻及婢者,免所居官。[4]56
諸監(jiān)臨之官私役使所監(jiān)臨,及借奴婢牛馬駝騾驢車船碾硙邸店之類,各計庸賃,以受所監(jiān)臨財物論。疏議曰:稱奴婢者,部曲、客女亦同。[4]224
唐律保護主人對客女的所有權,監(jiān)臨官亦無權私自任用以及奸客女。另外,客女不是財產(chǎn),但可以被買賣:“疏議曰:部曲不同資財,故特言之。部曲妻及客女并與部曲同,奴婢同資財,故不別言”[4]321。從這條看來,與部曲地位相同的客女不是財產(chǎn)。但根據(jù)唐令,客女可以被變相買賣:“令云:轉易部曲事人,聽量酬衣食之直”[4]47。只要付出一定的錢財,就可以改變部曲(及客女)的所有權。這正說明了客女可以被買賣之實。不僅如此,唐令中還規(guī)定:
諸身喪戶絕者,所有部曲、客女、奴婢、店宅、資財,并令近親轉易貨賣。將營葬事及功德之外,余財并與女;無女,均入以次近親;無親戚者,官為檢校。[9]
在主人“戶絕”時,客女也可以被買賣。
上文提到,客女是與部曲處于同一階層的私賤。根據(jù)《唐律疏議》:“名例律稱‘部曲者,妻亦同?!思床壳蓿幌蘖既思翱团??!盵4]404可知部曲與客女所承擔的法律責任是相同的??梢娫谒綄儋v民內(nèi)部,法律地位的男女之別是否存在值得考慮。盡管如此,唐代立法原則所在的上下有序、良賤有別是確定的,有關客女犯罪的條文也依準于此。唐律竭力維護主人對客女的支配權以及良賤之間的等級關系:良賤之間的犯罪,總是犯賤的良人從輕,犯良的賤人從重。正如《疏議》所言:
官私奴婢有犯本條有正文者,謂犯主及毆良人之類,各從正條。其本條無正文,謂闌入越度,及本色相犯,并詛詈祖父母父母兄姐之類,各準良人之法。[4]131
客女犯罪,除了“謂犯主及毆良人之類”律有正文要從正條之外,其他都同于良人。律有正文的又區(qū)分了主人、非主人的良人、客女三種作為犯罪的主體或?qū)ο髸r的情況。另因客女在法律地位上等同于部曲,所以有關部曲的法律同樣適用于客女。
第一種情況是主人殺、傷部曲(客女)?!短坡墒枳h》曰:
諸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諸主毆奴婢至死者,徒一年;故殺者,加一等。其有愆犯,決罰致死,及過失殺者,各勿論。即毆舊部曲、奴婢,折傷以上,部曲減凡人二等;奴婢又減二等;過失殺者,各勿論。[4]406
主人殺死客女時,按照其原因給予不同程度的懲罰。已經(jīng)從主人家中解放出的舊客女,主人也對其有特殊權利。傷害舊客女,可以減刑;過失殺害的情況,甚至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第二種情況是非主人的其他良人殺、傷部曲(客女)。律文有:
其良人毆、傷、殺他人部曲者,減凡人一等……良人毆己緦麻、小功部曲、奴婢,折傷以上,各減殺傷凡人部曲、奴婢二等;大功,又減一等;過失殺者,各勿論。[4]404
客女是賤民,所以良人殺傷客女可以獲得減刑。良人如果傷害的是自家五服之內(nèi)親屬的客女,亦可減刑;過失殺害的情況甚至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另外,由于唐律極力保護主人對私賤的私人所有權,所以非親屬的良人侵犯他人所有的賤民,也會因為侵犯他人所有物而受到懲罰:
良人奸他人部曲妻、雜戶、官戶婦女者,杖一百;強奸者,各加一等;折傷者,各加斗折傷罪一等。詈者,徒一年。傷重者,各加凡人一等;大功、小功,遞加一等;死者,皆斬。[4]493
良人侵犯他人私屬或者官戶所有的賤民,會受到杖責。詈罵者的罪行甚至重于和奸;導致他人私屬重傷的,受到的懲罰重于傷害普通人;導致他人私屬死亡的,會被處以斬刑。這完全突破了賤民卑而良人尊的秩序,按照法律,良人需要為殺傷他人所有的賤民付出甚至生命的代價。唐律的規(guī)定,無一不體現(xiàn)著對私有財產(chǎn)的堅決保護。
第三種情況是部曲(客女)冒犯主人(及其親屬),有殺、傷、詈等多種情況:
部曲奴婢謀殺主者皆斬。[4]328
疏議曰:諸部曲、奴婢過失殺主者,絞。傷及詈者,流。毆主之期親及外祖父母者,絞。已傷者,皆斬。[4]407
疏議曰:部曲、奴婢于主冢墓熏狐貍者,徒二年。若燒棺槨者,流三千里。燒尸者,絞?!傊?,因燒棺槨。[4]343
客女謀殺主人的處以斬刑,過失殺主的處以絞刑;傷害和辱罵主人的要處以流刑;意外侵犯主人棺槨、尸體的要受到流刑或絞刑。同時,主人的近親也一樣對客女保有權力,客女傷害主人的近親也會被處以極刑。其中,《唐律疏議》對部曲奴婢的主人做了規(guī)定:“同籍良口以上,合有財分者”[4]328,主人僅只包括擁有家庭財產(chǎn)繼承權的親屬,“媵及妾在令不合分財,并非奴婢之主”[4]328。這一方面顯示了“以禮入刑”后服制在傳統(tǒng)社會的影響逐漸加大,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展現(xiàn)了唐代家族“共財”思想的遺留。但是,由于部曲(客女)廣泛存在于唐代社會的各個場景中,除世俗家庭之外,宗教主人也掌握著對部曲(客女)的權力。唐律中規(guī)定“其部曲奴婢毆三綱者,絞;詈者,徒二年?!盵4]143三綱即寺廟中的上座、寺主、都維那,道館的上座、觀主、監(jiān)齋。可見,除了世俗部曲,宗教部曲也需要對寺院主人履行作為賤民的義務,侵犯宗教部曲負的責任甚至要重于侵犯世俗主人。
當客女傷害的對象不是自己的主人及其近親,而是無關系的良人時,唐律規(guī)定:“諸部曲、部曲妻毆傷良人者,加凡人一等”[4]407??团员胺缸鸲鴮е碌膶Φ燃壷贫鹊拿胺笗沟脤ψ约旱膽土P加重。同時唐律還規(guī)定:
諸聞知有恩赦而故犯、及犯惡逆,若部曲奴婢毆及謀殺若強奸主者,皆不得以赦原。[4]567
依獄官令,自立春至秋分,不得奏決死刑,違者徒一年。若犯惡逆以上及部曲奴婢殺主者,不拘此令。[4]571
惡逆為十惡之條,對于良人,指的是毆殺五服親屬;對于部曲(客女)奴婢,指的是謀殺或強奸主人。按照唐律規(guī)定,客女殺、奸主人,不拘于“不得奏決死刑”之條。將私屬殺、奸主人視為惡逆而處于“即決”,顯示出唐律對此的零容忍。
此外,主人與舊部曲奴婢之間存在著特殊關系?!短坡墒枳h》第323條:
諸部曲、奴婢詈舊主者,徒二年;毆者,流二千里;傷者,絞;殺者,皆斬。過失殺、傷者,依凡論。[4]407
如同前文所說,主人對已經(jīng)解放的舊客女也保有權力。所以,已經(jīng)解放為良人的客女若傷害曾經(jīng)的主人,也不能擁有與良人平等的法律地位。
綜上所述,客女是主人的私有物,對客女的權力僅開放給擁有家族繼承權的主人,由他們共享;家族外部人員不得侵犯客女,否則會被視為侵犯該家族的財產(chǎn),受到比侵犯良人更重的懲罰。作為私屬的客女不得侵犯家族內(nèi)的主人,甚至在成為良人之后,曾經(jīng)的主人也對其保有一定的權力。唐代客女處于家長(主人)和國家(法律)的雙重監(jiān)督下。
唐代客女是私人家中地位等同于部曲而高于奴婢的女性賤民??团杏蔀哪晔震B(yǎng)或買賣而得,但絕大多數(shù)應當由部曲的妻女和被放免的婢女組成。作為私屬,客女為主人所私有,其生命與主人的家族緊密連接,主人及家人對其擁有全部權力。作為賤民,她們不得在衣著、婚姻等生活的各個方面做出違背自己身份等級的事情,否則會招致法律的嚴厲懲罰??傊拼团窃诩议L(主人)和國家(法律)雙重監(jiān)督下生活著的底層勞動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