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 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吉林省春捺缽遺址群是在2009年的第三次全國不可移動文物普查中發(fā)現的。乾安縣文物管理所在乾安縣城以西約10千米的花敖泡南側及縣城東北25千米的查干湖西南岸發(fā)現了4處大型遺址。經吉林省考古學者和歷史學者多次論證后，認為其可能為遼代皇帝的春捺缽遺址，并以臨近的村莊予以命名，即“后鳴字區(qū)春捺缽遺址”“騰字區(qū)春捺缽遺址”“藏字區(qū)春捺缽遺址”和“地字區(qū)春捺缽遺址”。2012年，吉林省乾安縣春捺缽遺址群被列為第七批“國?！眴挝弧?/p>

查干湖西南岸的三處春捺缽遺址自西北向東南方向緊貼湖邊分布，依次隸屬于地字村、藏字村和騰字種畜場（圖一）。遺址所在地以鹽堿地為主，土壤沙性嚴重，不適宜農耕，故而遺址群內仍保持著草甸類植物為主的草原景觀，并成為天然的牧場和草場。

后鳴字區(qū)春捺缽遺址自2013年以來已進行數次調查和發(fā)掘，收獲頗豐。①馮恩學、郝軍軍：《乾安春捺缽遺址群后鳴字區(qū)遺址2013年調查簡報》，《邊疆考古研究》第20輯，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年；馮恩學，武松：《吉林省乾安縣春捺缽遺址群后鳴字區(qū)遺址2014年調查與發(fā)掘簡報》，《考古》2017年第6期。查干湖西南岸的3處春捺缽遺址已于2013年9月至10月進行過一次調查②吳敬、馮恩學、郝軍軍：《吉林省乾安縣查干湖西南岸春捺缽遺址群調查簡報》，《邊疆考古研究》第18輯，北京：科學出版社，2015年。。為進一步了解這三處遺址的文化內涵以及配合遺址保護規(guī)劃的編制和保護工程的實施，2016年5月至6月，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乾安縣文物管理所再次對查干湖西南岸的3處春捺缽遺址進行調查。

圖一 乾安春捺缽遺址群位置圖

一、地面踏查與航拍

本次調查模式主要是地面踏查與航拍。本次調查將所有土臺統(tǒng)一編號，沿用2012年吉林省第一測繪院勘測的《乾安縣遼帝春捺缽遺址數字化地形圖》中的代號，以A、B、C、D分別代表地字區(qū)、后鳴字區(qū)、騰字區(qū)、藏字區(qū)遺址土臺①乾安縣文管所曾經在個別較大的土臺上樹立了水泥標樁，上面印有三位數的標樁號，本次調查把有標樁的土臺編為標樁號-1，位于其周圍沒有標樁的土臺依次編為標樁號-2、標樁號-3。。

地面踏查主要是繪制遺物在土臺上的示意圖，記錄土臺相關信息，建立遺址土臺的數據庫。航拍使用新購置的固定翼航拍器，并結合多旋翼航拍器，對3處遺址分別進行航拍。此前航拍因季節(jié)和天氣選擇不適宜，未達到理想效果。鑒于春夏時節(jié)，土臺頂部為綠草，土臺邊緣因雨水沖刷多不長草且土色灰白，土臺輪廓明顯，故此次選擇在6月份光線好且能見度高的日子里進行航拍。使用固定翼航拍器預設航線，通過平行往復飛行，對遺址分塊密集航拍，使用多旋翼航拍器對重點土臺群進行多角度斜拍，到最終根據航拍圖像對遺址進行三維建模，并拼合出遺址的全景。

調查顯示，三處遺址內的土臺多為圓形，少數為橢圓形和長條形，單體土臺的規(guī)模也大體相當，多數土臺直徑為10米至20米，高為0.5米至1米，多數土臺上均散布有陶片、瓷片、鐵渣等遺物。三處遺址概況如下。

1.地字區(qū)春捺缽遺址

本區(qū)位于地字村南約2千米處的水泥村路南北兩側，殘存土臺273座，分布呈南北長條狀，遺址南北長約2000米、東西寬約200米-400米，基點（A012-3）位于水泥路南側的保護碑旁，坐標為東經124°11'10.85"，北緯45°12'30.57"，海拔131米。

將本區(qū)地形圖與航拍圖拼合并結合調查發(fā)現，該區(qū)東部的土臺已被耕地和水渠破壞（圖二）。本次共計踏查水泥村路南側的土臺（圖三），142座。土臺最大殘存直徑可達50米，最高可達2米，如A012-1。多數土臺高度不足1米。在半數土臺上發(fā)現有遼金時期陶片、白瓷片等遺物，其中在A027-1土臺上采集到1件篦點紋陶片。

土臺分布無明顯規(guī)律，但有兩個比較值得注意的現象：第一是環(huán)狀包圍，水泥路南側的土臺A010-88，直徑約53米，高0.7米，面積約2000平方米，土臺頂部平坦，在距其20米-30米內有一圈較低矮小土臺（A010群組）環(huán)繞拱衛(wèi)（圖二：1）；第二是一列式，在本區(qū)西南部有4座大小相近的土臺（A029群組）呈一列式分布，其面積都在300平方米左右，高約0.3米，相鄰的兩個土臺相距30米-40米（圖二：2）。

2.藏字區(qū)春捺缽遺址

圖二 地字區(qū)春捺缽遺址土臺分布圖

圖三 地字區(qū)春捺缽遺址航拍圖

圖四 藏字區(qū)春捺缽遺址土臺分布圖

本區(qū)位于藏字村正北處約2千米處，有292座土臺，遺址東西長約1.4千米、南北寬約1千米，基點（D046-2）坐標為東經124°11'59.41"，北緯45°10'26.10"，海拔131米。本次主要調查遺址中部的土臺，共踏查土臺47座。該區(qū)的單個土臺規(guī)模與地字區(qū)土臺規(guī)模大體相近，最大的土臺長約50米、寬20米，最高1.7米，如D063-1（東 經 124°11'50.93"、北 緯 45°10'21.65"）。該區(qū)很多土臺邊緣處遭雨水沖刷侵蝕嚴重，個別還有積水現象（圖四）。在該區(qū)北部土臺D023-1上采集到篦點紋陶片和長頸壺口沿，在該區(qū)中部土臺D032-10上發(fā)現較多的殘損鐵塊，疑為大鐵鍋。

上文提到的環(huán)狀包圍組合方式和一列式組合方式在該區(qū)域土臺中也存在（圖五：1、圖五：2）。

3.騰字區(qū)春捺缽遺址

本區(qū)位于騰字種畜場西北約4千米處的水泥村路兩側，約有480座土臺，該區(qū)遺址東西長約1.1千米、南北寬約1.2千米（圖六）。遺址內牧草茂密，高約尺余，位于遺址中部的一條東北—西南走向的水渠將本區(qū)分為南北兩片，基點（C030-1）坐標為東經124°14'46.84"，北緯45°09'46.88"，海拔127米。本次主要調查騰字區(qū)水渠以北的土臺，共計踏查土臺93座。該區(qū)土臺最大直徑超過40米，如C010-49，直徑約46米，高1.6米，面積約1200平方米，在其周圍有一圈低矮的小土臺環(huán)繞拱衛(wèi)（圖六：2），一列式組合的土臺群同樣見于此區(qū)（圖六：1）。騰字區(qū)土臺發(fā)現遺物偏少，在土臺C007-1（圖七）上采集到1件澀圈白瓷碗底和青白瓷碗底。

二、采集遺物

此次調查采集的遺物主要為陶器、瓷器和鐵器等，現選擇典型標本介紹如下：

圖五 藏字區(qū)春捺缽遺址航拍圖

圖六 騰字區(qū)春捺缽遺址土臺分布圖

圖七 騰字區(qū)土臺C007-1

1.陶器

口沿：4件。標本A012-10：1，泥質灰陶，圓唇，大卷沿，殘高10厘米（圖八：1）。標本A102-6：1，泥質灰陶，卷沿，尖唇，殘高9.3厘米（圖八：2）。標本D023-8：1，泥質灰陶，卷沿，尖圓唇，頸微束，素面，輪制，疑為長頸壺，復原口徑18厘米、殘高4厘米（圖八：3）。

篦點紋陶片，2件。編號為A027-1：1和D023-5：1。A027-1：1，泥質紅褐色胎，外側飾有2排篦點紋，殘高2.2厘米（圖八：4）。D023-5：1，泥質灰陶，錐刺有篦點紋，殘高3.5厘米（圖八：5）。

附加堆紋陶片，1件。編號為D032-10：1，泥質灰陶，飾有附加堆紋，殘長6.8厘米（圖八：6）。

2.瓷器

本次調查發(fā)現較多的粗白瓷，少數仿定白瓷、青白瓷、黑釉瓷片。

圖八 陶瓷器

粗白瓷器底，3件。標本C007-1：1，僅存圈足，內底有澀圈，外底未施釉，灰白胎，白釉，素面，復原底徑8厘米、殘高2.6厘米（圖八：7）。標本A016-7：1，僅存下腹部及圈足，灰白胎，白釉，內底有支釘痕。

青白瓷器底，1件。C007-1：2，殘存圈足，灰白胎，青白釉，除足端外滿釉，復原底徑6厘米、殘高3厘米（圖八：8）。

3.鐵器

鐵鍋口沿，2件，編號分別為A012-10：2和A026-1：1。A012-10：2，敞口，方唇，平沿，淺弧腹，殘高11.5厘米（圖九：1）。A026-1：1，敞口，方唇，淺弧腹，殘高3厘米（圖九：3）。

鐵車輨，2件。標本D007-1：1，殘，生鐵鑄造，僅存二齒，復原內徑10厘米（圖九：2）。

鐵釘，1件。編號為D028-7：1，殘，僅存釘身，釘身呈圓錐狀，殘長3.5厘米（圖九：4）。

鐵器，1件。編號為D007-1：3，殘，略呈圓柱形，一側內凹，殘長3.8厘米、直徑3厘米、孔深1.7厘米（圖九：5）。

圖九 鐵器

結 語

本次調查的主要收獲有以下幾點：

1.年代

本次調查所得遺物皆為遼金時期，篦點紋陶片是遼代典型遺物，澀圈瓷片與大卷沿陶片在金代遺址中較為常見。乾安縣文管所于2009年在遺址中采集了較多北宋銅錢，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在2013年調查采集的遺物也都是遼金時期①吳敬、馮恩學、郝軍軍：《吉林省乾安縣查干湖西南岸春捺缽遺址群調查簡報》，《邊疆考古研究》第18輯，北京：科學出版社，2015年。。本次調查土臺282座，占遺址土臺總量的27%。調查獲得的遺物進一步表明遺址為遼金時期。

2.土臺布局

遺址內的土臺組合規(guī)律性不強，主要有以下兩種組合方式：

（1）環(huán)狀包圍組合：一般中心土臺較高大，周圍有一周較低矮的小土臺環(huán)繞形成，如地字區(qū)A010土臺群組、藏字區(qū)D023土臺群組、騰字區(qū)C010土臺群組。

（2）一列式組合：一般為幾個大小相當、距離較近的土臺呈直線或弧線分布形成該組合，如地字區(qū)A029土臺群組、藏字區(qū)D028-32土臺群組、騰字區(qū)C053土臺群組。

3.性質

查干湖在遼金時期已見于史籍，有學者考證查干湖為遼金時期的鴨子河泊①王國維：《金界壕考》，《燕京學報》1928年第1期。、大水泊②李健才：《東北史地考略》，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第111頁。、魚兒泊③李旭光：《查干湖畔的遼帝春捺缽》，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2頁。，不同學者的考證意見雖不一致，但多數考證均指向查干湖為春捺缽重要的駐地之一。洮兒河在遼金時期為長春河（達魯河），洮兒河的一條支流漚河東南注入查干湖，是查干湖為春捺缽駐蹕地的一個新證④遼金時期的洮兒河中下游分兩支，一條支流即今東注月亮泡而后入嫩江，另一條支流為相對較大的漚河，清末民國初年的《洮河防島計劃書》所附的《洮河下游形勢圖》中所繪的漚河的流程表明，漚河西與霍林河相通流入查干湖，東入松花江（賈敬顏：《東北古代民族古代地理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收入《中國地方志集成》的清末《安廣縣鄉(xiāng)土志》中亦有記載表明洮兒河支流南注查干湖（李旭光：《安廣縣鄉(xiāng)土志洮兒河南注查干湖記載之價值》，《學問》2016年第5期）。。

《遼史·營衛(wèi)志》記載：“遼國盡有大漠，浸包長城之境，因宜為治。秋冬違寒，春夏避暑，隨水草就畋漁，歲以為常。四時各有行在之所，謂之‘捺缽’?！雹荩ㄔ┟撁摚骸哆|史》卷32《營衛(wèi)志中》，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373頁。到了遼圣宗時期，四時捺缽的地點逐漸固定下來?！哆|史·地理志》載：“長春州……本鴨子河春獵之地?！雹蓿ㄔ┟撁摚骸哆|史》卷37《地理志一》，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45頁。從遼圣宗統(tǒng)和元年（983）到天祚帝保大二年（1122）的139年里，有106年記載有春捺缽活動，其主要活動區(qū)域為長春州、鴨子河（混同江）、達魯河（長春河）、漁兒泊一帶，即今東流松花江西段和北流松花江北段與嫩江下游的月亮泡、查干湖一帶。《遼史·營衛(wèi)志》載：“春捺缽：曰鴨子河濼?；实壅律涎鹧缼?，約六十日方至。天鵝未至，卓帳冰上，鑿冰取魚。冰泮，乃縱鷹鶻捕鵝雁。晨出暮歸，從事弋獵。”⑦（元）脫脫：《遼史》卷32《營衛(wèi)志中》，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373-374頁?？梢姴遏~獵鵝為春捺缽的主要活動之一，洮兒河、嫩江、松花江匯流處，湖泊較多，自古以來就是著名的產魚區(qū)和鵝、雁、鴨群集之地，是進行漁獵的理想地帶，故推測遺址在遼代應為重要的春捺缽營地。

查干湖西南岸的3處遺址自西北向東南方向緊貼湖邊分布，藏字區(qū)北距地字區(qū)2.5千米、東南距騰字區(qū)2.5千米，3處遺址西南距后鳴字區(qū)約35千米。查干湖西南岸3處遺址土臺的總數量超過1000座，花敖泡南岸的后鳴字區(qū)遺址的土臺數量近1000座，兩地土臺群的規(guī)模大小也大抵相當，這3處遺址有可能是一個營地，三者之間可能有功能上的聯系，該問題還有待今后研究。

查干湖西南岸發(fā)現的營地遺址群對研究遼金春捺缽歷史提供了新的重要資料。本次采用固定翼航拍器與多旋翼航拍器相結合的方式進行航拍，獲得了遺址的大量數字化圖像，取得了較好的航拍效果，為遺址的保護、展示、研究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附記：

本次調查人員有馮恩學、王中軍、武松、王春委、馬晨旭、余天、趙東海、孫帥杰。航拍和后期航拍圖處理為林雪川、周冰。

執(zhí)筆人：武松 王春委 馮恩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