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開瓊
(中華女子學院,北京 100101)
·女性學建設專題研究·
女性學學科建設與人才培養(yǎng)路徑探索
魏開瓊
(中華女子學院,北京 100101)
按照傳統(tǒng)學科標準的理解,女性學的學科合法性一直受到質疑,包括研究對象、研究方法與知識體系的各個層面,現(xiàn)有的探討也多圍繞這些問題展開,研究者們試圖找到能夠讓女性學學術共同體廣泛接受的說法和界定。如跳出學科傳統(tǒng)界定標準的局限,注意到當今學科領域化與領域學科化的趨勢,意識到女性學學科發(fā)展的社會需求以及性別研究領域對更加精細認識的需求,有助于人們更好地思考女性學專業(yè)的人才培養(yǎng)工作。
女性學;學科建設;人才培養(yǎng)
如果將2001年中華女子學院成立女性學系作為標志的話,大陸女性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的探索已經進行了十多年,到目前為止,有兩所大學設立專門的女性學系,進行系統(tǒng)的女性學人才培養(yǎng)。本文認為,從事女性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的探索,需要注意到當下學科發(fā)展的交叉性發(fā)展趨勢,需要超越界定何謂學科的傳統(tǒng)標準,從社會需求的實際出發(fā),關注學科建制的外在標準,有針對性地培養(yǎng)女性學人才需要具備的能力。
“婦女學”一詞初次進入中國語境始自20世紀80年代初期,最初提出“婦女學”一說的鄧偉志在2006年的一篇文章中詳細回顧了“婦女學”一詞出現(xiàn)的歷史語境:當時中國大百科全書正在考慮是用《民族學》還是《民族問題理論研究》作為卷名時,引起鄧偉志與時任《婦女工作》主編侯狄的一番對話,討論婦女理論研究能否稱得上是婦女學,鄧偉志在不久以后針對當時社會重男輕女觀念的回潮,撰文指出要加倍重視婦女學研究[1]??梢哉f,“婦女學”一詞在中國的出現(xiàn)是一種內生與自覺的現(xiàn)象,它緣起于對現(xiàn)實婦女問題的關注,是婦女理論研究者與婦女工作者共同對話的結果。從20世紀80年代啟動的探索到今天,婦女學在學科建設與專業(yè)建設上都取得了較大的發(fā)展,中國許多高校開設了女性學課程,一些主流學科中設立了女性學的研究方向。2001年,中華女子學院成立女性學系,2006年,該校啟動女性學本科人才培養(yǎng)的工作,同期,北京大學啟動女性學碩士人才培養(yǎng)的工作,女性學不再只是以研究領域的身份出現(xiàn),而是進入到高等教育體制中成為一個專業(yè)。到目前為止,盡管女性學學科建設與專業(yè)建設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關于女性學學科合法性的爭論并沒有結束。從現(xiàn)有關于女性學學科發(fā)展研究的主題來看,大多數(shù)學者圍繞學科的核心界定討論如何建構好中國本土女性學,多數(shù)研究建立在自身的教學實踐與理論思考上,目標指向如何做好女性學學科建設。其中討論較多的問題在于女性學學科目前是否有為共同體達成共識的研究對象、界限清晰的知識領域;是否有屬于自己的獨特方法論和研究方法;是否已經形成系統(tǒng)的知識概念體系。根據(jù)這種對學科規(guī)范性的理解,構建獨立的和規(guī)范的學科范式是女性學學科建設要面臨的首要問題。
這一討論背后隱含的問題是,女性學到底是一個學科,還是只是一個研究領域?這個問題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提出“婦女學”時的疑問,即“婦女理論研究能否稱得上是‘婦女學’”。華勒斯坦在考察學科發(fā)展史后發(fā)現(xiàn),1850年到1945年間,學科的制度化表現(xiàn)為兩個方面:一是訓練的制度化,包括設立首席講座職位,建系開課,學生完成學業(yè)后取得學位;二是研究的制度化,包括創(chuàng)辦專業(yè)期刊,建立學會以及建立按學科分類的圖書收藏制度。這種學科制度化進程的一個基本方面就是每一學科都試圖對它與其他學科之間的差異進行界定,尤其是要說明它與其他相近學科之間的區(qū)別。根據(jù)華勒斯坦的發(fā)現(xiàn),1850~1945年間,用來給社會科學知識活動歸類的名稱一直在減少,但1945年后,新名稱層出不窮,而且都獲得了適當?shù)闹贫刃曰A,包括新的項目/系、新的學術團體以及新辦的期刊和圖書館制度中新的分類書目的出現(xiàn)等[2](P31-32,P51)。在競爭的過程中,那些形成獨立建制的學科會形成三種自我保護的手段:定義具有獨特性的學科硬核、劃定清晰的學科邊界和構筑學科的技術或者組織壁壘。傳統(tǒng)意義下的硬科學通常能夠同時實現(xiàn)這三種手段,它們的學科硬核、邊界和壁壘都能有效地阻擋其他學科的越界活動,其典型代表是物理學和化學。自我保護能力比較強的還包括像法學和會計學這類學科,它們得以存在的基礎是從事專業(yè)工作的團體,能夠在專業(yè)資格認證制度的幫助下形成有效的學科壁壘,將沒有得到該學科認可的人排除在學科的研究活動之外。強調學科分工和相互隔離的觀念和實踐在歷史上促進了專業(yè)化,為科學研究提供了有效的制度保障。但真實世界中的研究對象具有豐富的特征,非單個學科所能把握,因此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介入跨學科合作研究,在這些研究的基礎上形成可能的新的交叉學科。交叉學科的學科硬核、邊界和壁壘都很難起到足夠的保護作用,即將該學科之外的成員排除在外。首先,其學科硬核綜合了多個學科的特征,很難阻止相關學科的跟進和使用。交叉學科可能會因為提煉出新概念或形成新范式而獲得先發(fā)優(yōu)勢,但由于研究對象是多學科共享的,這種優(yōu)勢也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消失。其次,交叉學科的邊界是模糊的。最后,交叉學科很難構筑像物理學那樣的技術壁壘,也很難構筑像會計學那樣的組織壁壘,將本學科認可的人排除在外。
在強調學科邊界以及學科內涵的情境下,“學科”與“領域”似乎成為一組反義詞①,女性學2011~2015年間的關于學科建設探討的文章也反映出這種傾向。探討的文章多圍繞評判學科標準的三個核心問題,即獨特的研究對象、獨特的研究方法以及具有統(tǒng)一邏輯的學科知識體系,研究者越是著力反思女性學學科在研究對象、研究方法以及知識體系上的議題,越是顯示出女性學學科地位的合法性不足。但是,人們不能不注意到今天不同學科的界限越來越模糊的趨勢,彼此在研究對象上互相滲透,研究方法也互相借用,自成邏輯的知識體系也不再是學科追求的目標。這種情況下,在研究者看來,學科之為學科的意義,可能是基于其內在相對成形的知識體系和相對統(tǒng)一的認識規(guī)范,也可能是出于勞動分工、同行交流、獲取支持和社會管理的需要,今天的學科,不只是認識的工具,更是社會進行知識管理和促進知識發(fā)展的工具。也就是說,一門學科為學科,不僅是其知識發(fā)展的內在需求,更是社會需要發(fā)展的外在要求[3]。
因此,為了回答“什么是女性學”,我們需要注意到當今的學科建設呈現(xiàn)越來越明顯的整合趨勢,各門學科邊界越來越模糊,傳統(tǒng)的學科也開始強調自己的“綜合學科”或“交叉學科”的視角,此種情況下,女性學學科建設的問題是否仍然只需要圍繞“研究對象、研究方法、知識體系”這幾個核心詞匯來論證自己的合法性值得我們思考。女性學這門學科自成立之初起,強調的就是對婦女以及婦女處境的關注,在使用社會性別分析范疇時,強調社會性別要與階級、種族等其他范疇進行交叉分析,并因而界定自己在學科屬性上具有“跨學科”的性質。因此,關于女性學學科建設的探討可以考慮走出傳統(tǒng)標準的局限,結合目前學科發(fā)展的趨勢,聚焦學科發(fā)展過程中的具體問題,有針對性地進行討論并回應。在這點上,跳出以往“什么是女性學”的規(guī)范性追問,總結女性學學科建設在中國的實踐與經驗,采取經驗性的視角,關注“女性學培養(yǎng)學生什么樣的能力”的問題,從作為一門實踐性很強的學科的視角,來探討女性學學科建設與人才培養(yǎng)的問題。
如果以上理解能夠成立,立足于本土女性學學科建設的歷史與經驗,來回答女性學是什么,或許現(xiàn)在正是合適的歷史時機。女性學開創(chuàng)之初,女性學的研究與實踐并不是割裂的,通常是研究課題來自實踐,研究成果指導實踐。要作好本土女性學學科建設,必須立足中國婦女運動與婦女發(fā)展的傳統(tǒng),回應中國社會性別平等的現(xiàn)實與歷史問題。針對這一點,女性學在接下來的發(fā)展過程中,應圍繞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婦女理論體系、學科體系、話語體系,來考慮進行本土的女性學學科建設與人才培養(yǎng)的問題。
20世紀60年代以來的新一波女權運動以及學術女權主義對社會科學的局限性以及社會科學中蘊含的某些前提的質疑,催生了新的學科——女性學的發(fā)展。女性學專注于從性別的視角出發(fā),因此占有了不同于其他學科的研究空間。在女性學學術誕生地美國,女性學學科對改變知識生產領域的話語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并形成了自己的教學體系和核心內容,一系列核心關鍵詞既標識了學科的界限,也形成了自己的教學與研究規(guī)范,進入到高等教育體制中。在美國,婦女研究這門學科已經建制完備了,其鼎盛時期,幾乎所有美國四年制大學都設有女性學中心[4]。盡管從20世紀90年代起,隨著全球政治經濟大環(huán)境的改變,性別研究領域中強調社會批判的傾向被弱化,與文化承認有關的研究受到重視;加上圍繞“社會性別”產生的爭論,許多女性學中心根據(jù)自己的研究重點,對“女性、社會性別、性學研究”的重要性進行重組并命名自己所在的院系。盡管名稱發(fā)生了些微的變化,大多數(shù)研究者仍然繼續(xù)關注性別與階級、種族、失能等多種范疇的勾連,繼續(xù)對社會現(xiàn)實進行回應與思考。由于性別是組織起人們社會生活的一個重要維度,女性學的研究領域,幾乎涵蓋科學、政治、倫理、哲學、生物等社會科學與人文學科的所有領域。在研究框架上,女性學也廣泛采用其他學科所使用的資本主義批判、后殖民主義、酷兒研究、后現(xiàn)代主義、后解構主義等理論框架來進行多學科多角度的研究。當下,女性學中的一個重點更是將關注伸向更為廣闊的宏觀社會結構領域,使得女性學在研究的議題上更有力量,也更有深度和廣度了。
在中國,女性學經過多年的探索,在高等教育體制中也占有了一席之地,并進行了多種形式的制度化嘗試。國內的女性學研究基本上擺脫了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探路狀態(tài),進入到獨立本土知識的生產中,這表現(xiàn)在對中國百年婦運史的重新挖掘與理解,以及反思當下全球化現(xiàn)象對中國婦女生活的影響,馬克思主義婦女觀、國際層面在性別與發(fā)展議題上的倡導、婦女研究領域中的資本主義、后殖民、后現(xiàn)代、后解構主義的理論視角等都納入到知識生產中。人們傾向于承認,女性學是個相當有活力的研究領域,但是,受學科外部建制的約束,尤其是受學科自身組織結構的影響,其發(fā)展還是會受到一定的制約。按照華勒斯坦的理解,造成此種后果的原因在于學科控制了學者結束訓練以后的職業(yè)模式。通常,大學和研究機構的職位要求擁有指定學科的學位,也就是說,每個人要在組織上歸屬于一個學科。而且,只有在該學科普遍認可的刊物上發(fā)表論文,才被看成事業(yè)成功的必要條件[5]。這種組織結構層面的制約,對那些沒有設立女性學系的大學中的教師來說,只有在現(xiàn)有的研究領域中有影響的專業(yè)期刊發(fā)表的論文,才算是對資格和能力的承認,這與晉升職稱,獲得更多的資金支持直接相關。這種外部建制的約束直接影響了女性學的發(fā)展。
如果關注學科的外部建制,意識到學科本身的組織結構對師資人才的培養(yǎng)來說有一定的約束作用的話,那么,與人才培養(yǎng)出口對應的就業(yè)市場也是影響學科發(fā)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女性學專業(yè)在學科歸屬問題上,按照2011年教育部頒布的《學科分類與代碼》來看,女性學與社會學、社會工作、人類學、家政學等并列于一級學科社會學分類之下,但女性學并不應看作是社會學中研究婦女問題/議題的一個分支學科,在長期的發(fā)展中,其形成了一套自身的核心概念與研究方法論。由于女性學在學科目錄中被列于社會學之下,缺少獨立的學科地位,導致人們對兩者關系形成主導與從屬的理解。此外,現(xiàn)有的學科分類代碼中提到了女性學,提供了學生進入高等教育領域接受專業(yè)女性學訓練的可能性,但在勞動力市場的準入上,還存在一定的限制,比如國家公務員招考目錄中,就沒有女性學這一專業(yè)。
如果前文提及的學科的發(fā)展不再只是局限在作為一種認識工具的層面,而是社會進行知識管理和促進知識發(fā)展手段的話,社會對女性學專業(yè)人才的需求應該說還是有很大空間??傮w來看,有以下幾種因素需要我們認真思考中國女性學學科建設與人才培養(yǎng)的問題。
作為一門應社會需要而生的學科,當今國際與國內對婦女與發(fā)展議題的高度重視構成了女性學學科發(fā)展的社會環(huán)境,尤其是來自國際社會和中國政府政策層面的表述,它們提供了女性學學科發(fā)展的強大支持。2011年8月,國務院頒布了《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2011—2020年)》,綱要中明確提出要加強婦女理論研究和高等學校女性學學科建設,鼓勵高校開設女性學專業(yè)和課程,培養(yǎng)女性學的專業(yè)人才,此一目標是對2001年頒布的十年發(fā)展綱要的延續(xù)。在這次的綱要中,強調要從研究項目、教學指導機構、教學內容與方法、教師培訓等具體領域明確提出規(guī)劃,強調社會性別理念滲透在教育教學各個環(huán)節(jié)與過程的重要性,它們構成了女性學學科建設的社會環(huán)境。2015年9月,聯(lián)合國可持續(xù)發(fā)展峰會通過了《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該文件指出應該努力實現(xiàn)性別平等,增強婦女和女童的權能,使她們能夠平等接受優(yōu)質教育,獲得和男子與男童一樣的就業(yè)、參政權利,消除一切對婦女和女童的歧視與暴力。這一在全球范圍的倡導獲得中國政府的積極回應,為中國女性學的學科建設提供了良好的社會氛圍與支持。
從歷史的層面來看,中國豐富的婦女解放運動遺產需要中國研究者更進一步地梳理和提煉,并進行理論創(chuàng)新。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如鄧穎超很早就敏銳地意識到整理婦運史資料工作的重要性。早在1964年初,全國婦聯(lián)即成立了專門從事收集整理婦運史資料工作的機構,其后的“文化大革命”終止了這項工作,到婦聯(lián)恢復工作后,這項工作得以繼續(xù)。到了1981年9月,鄧穎超在全國婦運史工作座談會上,回顧了這項工作的歷史,再次強調婦運史的收集與整理需要注意的幾個方面,其中之一便是強調這件工作的意義在于通過歷史的記錄呈現(xiàn)社會主義社會中婦女的地位、婦女的生活情況和精神面貌,體現(xiàn)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對照 2016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來看,社會科學工作者要著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婦女研究工作者也擔負著建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婦女理論體系、學科體系和話語體系的責任。全國婦聯(lián)也指出,中國婦女研究者要圍繞馬克思主義婦女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fā)展道路、婦女發(fā)展與性別平等熱點和難點問題以及如何在借鑒國際婦女運動經驗的同時發(fā)出自己的聲音等問題來進行思考[5]。
女性學的產生直接受益于學術女權主義的發(fā)展,同時與社會科學自身對普遍性的質疑有關,學術女權主義受第二波婦女運動的影響,對社會科學能否解釋婦女自身的經驗與存在提出質疑。一旦深入到人類知識的內部,檢視各個學科的核心觀點與知識生產過程,女性學很快就發(fā)現(xiàn),社會科學本身在很大程度上是有價值取向的,在批判與反思現(xiàn)有知識體系的過程中,女性學將許多概念納入學術語言體系中,比如社會公正、跨學科、交叉視角、社會批判等。從目前的研究成果來看,女性學的知識成果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層面上,一是從性別維度來進行研究,即將婦女作為研究對象;另一個是從性別視角來檢視已有研究中的缺失。正是在后一個層面上,性別視角與其他分類范疇,比如階級、族裔、種族、性取向等一起,在知識生產領域創(chuàng)造了一個獨特的研究范圍,在這個過程中,女性學仍然在努力實現(xiàn)跨學科理想,即“綜合各學科來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認識論,重建主要的知識結構,創(chuàng)造新的組織性概念、方法或技巧”[6]。同時,在與傳統(tǒng)學科對話的過程中,女性學也推動了傳統(tǒng)學科反思自己的核心概念與基本的理論假設,從而推動了不同學科自身的發(fā)展與完善。
當學科的傳統(tǒng)標準越來越無法適應今天多學科、跨學科的現(xiàn)實,知識生產分工越來越精細化,對專業(yè)人才的需求越來越高時,可以考慮一方面繼續(xù)與傳統(tǒng)學科界定標準進行對話,另一方面圍繞具體的教學內容與教學方法中的核心概念進行辨析,培養(yǎng)能夠適應時代與社會的女性學專業(yè)人才②。
人才體系建構的邏輯起點是人才培養(yǎng)的目標定位,女性學系在十多年的人才培養(yǎng)基礎上,結合中華女子學院人才總體目標,將人才培養(yǎng)目標定位于培養(yǎng)具有“四自”精神與男女平等意識、公益意識和國際視野的復合型人才。其復合的內涵表現(xiàn)在女性學系內部知識體系的復合,外化于課程的具體設置上。由于女性學屬于社會學學科大類下的二級學科,一方面,同屬一級社會學門類下的社會學和社會工作作為女性學人才培養(yǎng)的支撐學科;另一方面,為了達成能力的實現(xiàn),本系課程將管理學尤其是公共管理學作為支撐學科。應該說,與純粹基于就業(yè)市場需求的應用型人才培養(yǎng)不一樣的是,女性學在建構人才培養(yǎng)體系時,一方面基于學科教育,經由學科體系出發(fā)培養(yǎng)滿足經濟社會發(fā)展需要的學術后備人才,另一方面基于應用型教育,回應人才市場的需求。
女性學系在當前探索學生能力與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上,主要依據(jù)女性學在中國的現(xiàn)實需求,同時也兼顧基于學科的學術后備人才培養(yǎng)的需求,認為本土女性學人才培養(yǎng)在把握馬克思主義婦女觀的立場上,應回應以下三方面的需求:(1)豐富的婦女工作經驗與傳統(tǒng);(2)國內外社會在性別議題上的一系列倡導;(3)社會學學科的規(guī)范化要求。在學生能力的培養(yǎng)上,考慮到女性學人才需求市場,結合女性學學科強調社會性別核心分析范疇的學科內涵、本土強調婦女工作與婦女服務的歷史傳承以及學科歸屬于社會學大類上的規(guī)范化要求,女性學強調培養(yǎng)的人才需具備以下能力:具備從性別視角分析社會問題的能力;熟練掌握并運用調查研究方法與技術的能力;具有管理社會與服務社會的能力。為了達成以上三種能力,相應的核心課程包括但不限于以下課程:性別與公共政策、性別與發(fā)展、性別與健康、性別與傳播、性與文化等;社會研究方法、社會統(tǒng)計學、統(tǒng)計軟件應用與大數(shù)據(jù)分析、女性學研究方法、田野工作方法等;婦女社會工作、社會服務組織理論與實踐、項目管理與評估、女性領導力等。
在人才培養(yǎng)過程中,有兩個問題需要特別重視,一是授課內容。前面提到,女性學具有很強的實踐性并源起于美國,這兩個因素決定了女性學學科的出現(xiàn)盡管有內生與自覺的一面,但在知識傳承上,仍然有著一定的“西方化”或者是“美國化”的影響,這與女性學關注的議題是對現(xiàn)實問題的回應有關。因此,教師需要在授課過程中將討論的重點轉向討論的理論視角上,并將最新的研究成果納入到自己的課堂教學中。一方面,多使用本土的研究成果,另一方面,增加優(yōu)秀的英文文獻。在授課上,教師要擺脫知識體系的局限,培養(yǎng)學生學會如何進行理論閱讀、寫作與思考,將這些知識與素養(yǎng)的習得在社會實踐中再次進行檢驗。二是培養(yǎng)規(guī)格。要維持一定規(guī)模的本科專業(yè)學生數(shù)量,鼓勵真正對學術有興趣的學生獲得更好的學術寫作訓練,以培養(yǎng)學術后備人才。但是,女性學想要獲得更大的發(fā)展,在學科領域掌握一定的話語權,并影響到決策,需要增加研究生學位的項目以擴大其影響。美國的女性學學科發(fā)展歷程也支持這一結論,有學者將其表述為“一個活躍的跨學科領域的未來,關鍵在于跨學科的博士學位項目的發(fā)展”[2](P26)。這也是當前本土女性學學科建設與人才培養(yǎng)需要認真正視的問題。
回到前文提到的在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婦女理論體系、學科體系和話語體系時就注意的幾個關注點,它提醒人們注意女性學核心概念產生的情境性,所謂的普遍性可能恰恰是一種特殊性。長期從事中國基層民主建設研究的學者歐博文,以其“局外人”的身份在反思以西方概念從事中國研究時表述的那樣,社會科學中的很多概念和理論是根據(jù)西方的情況發(fā)展起來的,而各學科也假定這些概念和理論同樣適用于中國這樣的地方。但實際上,很多概念并不能很好地應用到其他情境,中國的經驗證據(jù)就很容易“擊破”它們。因此,他提醒到,人們要給普遍概括加上范圍條件,理論家們應該擴大他們的經驗基礎③。中國的女性學學科建設與人才培養(yǎng)也必須正視女性學的政治性與學術性,注意到女性學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的層面,立足中國豐富的婦女解放運動遺產,以及現(xiàn)實的婦女與發(fā)展上的熱點問題,作好中國的經驗研究,講好中國婦女的故事,這正是女性學在今天所要追求的,它既是政治的,也是學術的。
注釋:
① 這種現(xiàn)象在其他學科領域也存在,劉小強在考察高等教育學的學科合法性時,也注意到正是拘泥于學科還是領域的爭論,高等教育學雖然制度化建設已經三十多年了,但爭論仍然在繼續(xù)。參見:劉小強的《學科還是領域:一個似是而非的爭論——從學科評判標準看高等教育學的學科合法性》,《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1年第4期。
② 2012年,《對女性/社會性別學再思考》一書出版,書中對支撐女性/社會性別學的十八個主要概念進行了反思,包括女性主義、交叉學科、方法、方法論、行動主義、波/浪潮、被圍困、社團、交叉性、身份政治、酷兒、學科、歷史、世俗、性、跨/超、制度化、跨國。參考柏棣的讀《對女性/社會性別學的再思考》,《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13年第4期。
③ 參見http://roll.sohu.com/20160303/n439210890.shtml,查閱日期:2017年8月29日。
[ 1 ] 鄧偉志. 最早提出婦女學的人[A]. 王金玲. 中國婦女發(fā)展報告:婦女/社會性別學學科建設與發(fā)展[C].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428-431.
[ 2 ] 華勒斯坦.開放社會科學[M]. 劉鋒,譯. 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7.
[ 3 ] 劉小強. 學科還是領域:一個似是而非的爭論——從學科評判標準看高等教育學的學科合法性[J].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1,(4):87.
[ 4 ] 柏棣. 讀《對女性/社會性別學的再思考》[J].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13,(4):113-115.
[ 5 ] 譚琳. 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婦女理論體系、學科體系、話語體系[J].婦女研究論叢,2016,(4):5-7.
[ 6 ] 余寧平,杜芳琴.不守規(guī)矩的知識[C]. 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21.
ExploringtheDisciplinaryDevelopmentofWomen’sStudiesandApproachesofTalentTraining
WEI Kaiqiong
(China Women’s University,Beijing 100101,China)
According to the traditional standard of discipline, the disciplinary legitimacy of women’s studies has always been questioned. Issues including research objects, research methods and knowledge base have been all under siege for many years and researchers are trying to find definitions which could be generally accepted by the academic community of women’s studies. It is suggested that we should break the limitation of traditional definition of discipline and notice the trend of specialization of discipline and disciplinization of special domain. Considering the societal demands for development of women’s studies and the requirements from gender research for more fined understanding of the field, a better approach and framework for talent training system of women’s studies may be obtained.
women’s studies; disciplinary development; talent training
C647.3
A
1008-6838(2018)01-0037-06
2017-11-06
魏開瓊(1972— ),女,中華女子學院女性學系主任,教授,博士,主要從事女性主義理論、中國婦女解放運動、婦女發(fā)展等研究。
(責任編輯 趙莉萍)